32、
聂双双很快就把肖凛的手给甩了。
不过她还是跟在他身后, 略有焦急的问, “肖先生,alex怎么了?生病了?”
上了年纪的老猫体质不如壮年猫咪,确实容易生病。所以听到肖凛找她谈alex的事, 她没有拒绝便跟了过来。
肖凛侧头斜斜睨她一眼, 云淡风轻,“猫比我重要?”语调不急不缓。
“……”聂双双差点顺嘴说出当然两字,最后还是把话咽下,跟到肖凛身旁,继续快速询问, “那猫猫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肖先生想要找我说什么?还有肖先生怎么也会来参加音乐会?”
一连串抛出了一堆问题。
肖凛反倒更加不急躁了,在长廊尽头的平台停下步子,转身挑眼看着她, “聂总监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一听肖凛喊她“聂总监”, 聂双双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每次他这么叫她,都没什么好事。
果然, 肖凛继续道,“聂总监,我们很多天没见面了。”
“嗯。”
所以?
二楼平台人烟稀少,旁边一架无人弹奏的黑色三角钢琴。
肖凛解了禁欲的西装扣,左手手肘搭在钢琴顶盖下的木质琴身, “但我上次就发现, 你最近和向家那位大公子关系挺热络啊。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alex到底怎么了?”聂双双不搭理肖凛的问题。
“你除了alex这老家伙就不会说点别的?你以为我见你就为了谈畜生的那点事?”
肖凛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耐心的, 聂双双一再询问猫咪的态度终于让他烦不胜烦。他微蹙起眉,脸上带出一丝怪异的笑,“alex它好得很。你照顾它也好得很。”
聂双双这才反应过来,肖凛提起猫咪只不过是个把她叫出来找茬的由头。这人睁眼说谎话的功夫比她还要精湛。
“那如果alex没什么问题,我就先回去——”
“我送去的衣鞋还有包,你应该都收到了。今天这种场合,怎么都不穿?”
聂双双撇着唇角看着肖凛。
他斜斜倚着钢琴,颀长的影子倒映在漆黑光滑的钢琴琴身,带了点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与笃定,十足的贵气。
可是她不喜欢。
他还是太随意。对待她人也好,对待感情也好,总是以一种站在高处的姿态与人对话。
她不喜欢。
聂双双不说话,翻着眼睛看着歌剧院吊得很高的天花板,天鹅绒蓝的穹顶上有一簇一簇方格排列的小圆灯,像星星。
肖凛的声音便在她身前继续响起,“这几天没见到我,你就没有其它想对我说的?我不在的时候,你……”
他顿了顿。
——他不在的时候,她有没有想到过他?收到他送给她的衣物,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高兴?
聂双双望着天花板上星星一样的小灯,语声淡淡地接话,“哦,那些天我过得可自在了。东西收到了,样式不太喜欢,我可以随意处理它们吧?那些衣服包包珠宝。还有第一个月的工资,我也收到了,谢谢肖老板啊。”
肖凛敛起眼尾,沉默的注视着聂双双。
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
他原以为这些天他对聂双双眼不见为净,他就能平静。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想见她的念头反而与之相反的一天比一天强烈。
他会感到心绪不宁——那既不是不安,也不是欲念,而是内心无由来的波涛,每一个翻滚的浪头似乎都在左右着他的心情。
所以一段时间的冷静也没能浇熄他的不理智。
所以当他看到他为之烦闷的那个人,此刻却面色泰然的对他依旧毫不在意,而他却可笑地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内心的不平衡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作了狂涛,快要撕裂胸腔一般令他燥郁难忍。
聂双双这个人,这个人……
肖凛闭了闭眼,冷冷嗤笑一声,“行。那些东西你送人扔掉都行。只要你高兴,送你多少都不嫌多,不是么。”
此时,肖凛的手机传来“叮”的提示音,有新消息进入。
他随手摸出扫了一眼,向晚的消息映在屏幕界面——
【向晚:肖凛,你到了吗?我马上过去酒会那边。】
他收了手机,瞥一眼还在若无其事看天的聂双双,猛地按了把钢琴低音琴键,见杂乱琴音把她吓了一跳,才带着一腔火气离去。
……
聂双双又在原地站了片刻。
她倚靠在钢琴旁的墙壁,望望天花板上的小灯,又望望远处酒会隐约的一角,最后深长地呼出口气。
天上星河转,人间觥筹满。
她发了会呆,很快手机收到向清言询问的消息,她给他回复了个“马上就回”,调转脚步转身离开这个平台。
“就是她就是她!”
转出遮挡的钢琴,沿着长廊往回走了段路,快要回到酒会举办地时,前方传来不甚安宁的响动。
两个衣着普通,耳下挂着口罩,看起来像助理打扮的人从人群向她走来。
紧接着其中一人还算礼貌地上前,对聂双双说道,“不好意思小姐,你刚刚是不是在酒会和音乐会上偷拍赵哥的照片了?麻烦把你手机给我们看一下,如果有照片的话麻烦配合我们删除,这涉及到赵哥的隐私——”
“别说了别说了我认识她,以前见过!她是娱记!狗仔!你还跟她客气什么!”男助理话没说完,女助理就打断,皱眉朝聂双双伸手,“把手机交出来!”
聂双双装作一脸无辜,“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吗?”
一边说一边很有经验的脚底抹油打算赶紧溜掉。
结果还没跨出一步,后领就被有礼貌的男助理拽住,“不好意思小姐姐,请你配合一下把手机交出来,刚刚你偷拍照片我们都看到了,监控也有证据,删一下就可以了!”说着,另一位女助理就要强行从聂双双外套口袋里摸手机。
“唉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的,都通融一下嘛!而且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闹大了对你们赵哥影响也不好——”聂双双打定主意要溜,随口吵嚷几句吓唬吓唬对方就要跑。
此时这边的动静也吸引到原本在酒会的宾客。
或诧异或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而在一众衣着得体的客人里,聂双双和这两个助理便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窃窃私语声响起,而在前边的向晚也注意到了此处动静。
男主里抓着聂双双外衣不让她跑,女助理掐着聂双双手背搜她口袋,两人配合默契,聂双双有些烦躁,她的牙齿又开始疼了。
正当抵挡不过两个助理的攻势时,身上的桎梏猛然间松去。
男助理被突然而至的外力扯走,而女助理也突兀地停下了手中动作。
肖凛握着男助理的手,面色霜沉。
“怎么回事。”
只浅淡的一句话,毫不收敛的锋芒气势便已经让助理们停了手。
向清言和被偷拍的男明星赵潜也在此时赶到。
“赵哥……明明是她偷拍了照片……”助理们委屈巴巴看向赵潜。
赵潜在娱乐圈也算是个挺大的腕,此时却笑呵呵的,“哎呀肖总,向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原来是你们的熟人!我的助理们不懂事,你们见谅,见谅……”
赵潜率先给人道了歉。
肖凛松开男助理,也给了赵潜一个面子,“哦?原来是一场误会。”
轻描淡写的就给事件定了性。
向清言同时出言和解,“只是误会的话大家澄清一下就好。”
聂双双瞅了圈众人脸色,不经意对上肖凛冷冷盯着她的视线,她心中时一抖,很识相的对赵潜道了个歉,“赵哥,对不起。”
赵潜倒是大方,“哎呀呀!都是自己人啊,来认识一下,以后一起出来吃饭聚聚~”
于是偷拍事件几分钟内就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其乐融融氛围里,轻轻松松翻了篇。
可聂双双实际却并未有那样轻松。
这次肖凛没有让着她,而是直接将她强硬地拖到了间器材室,碰的把门一关。
“偷拍被抓很有出息是吧?以前我给你的教训也全都忘了?”他霜冷的脸色并没有多大改善,或者说,反倒比之前更加阴沉了。
“我本来就是狗仔,狗仔偷拍明星又有什么错?”聂双双甩了甩肖凛的手,这次却没甩掉。
肖凛冷笑,“你他妈不嫌丢人,就不能想想每次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我丢不丢人?”
他紧了紧五指,男人的力道透过纤细的手腕传到肌肤骨骼。
每次肖凛用这样轻视的语气提起她的工作,聂双双心中便溢满苦味,“丢的是我自己的脸,肖先生上赶着来丢脸我能有什么办法?”
“早让你换工作——”
“你凭什么来对我的生活指点江山?!”
生平第一次,聂双双胆大的打断了肖凛的言语。她忍着一阵猛烈过一阵的钻心牙疼,抬高了自己的嗓音,“你凭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为人,我的工作,我的理想,我的愿望,我只是被雇佣来照顾你家的猫,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想法?一切按照你的要求做事?!”
说着说着,聂双双的眼眶红了,眼角闪着水光,也不知道是因为一不小心控制不住情绪,还是被牙齿疼的。
可是她忍无可忍了。
“你让人送来东西,每天的玫瑰,前两天叫人让我在保时捷的认购书上签名,以后要怎么样,送我房本吗?最后再用强硬手段把我绑架到你床上,说你看上我了?!”
他这种人把爱看得太轻。
对待感情的姿态过于随意。
做什么都要高姿态,就连感情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所以这样的人,即使他有着和小七一模一样的面庞,她也不能接受。
肖凛垂眸看着聂双双,她长而密的睫毛上挂了水珠,她的小巧鼻尖因酸涩情绪而变得通红。
他沉默了许久。
“没什么理由,我只是想把那些东西都给你。那样我会轻松。我以为你也会高兴一点。”
许久过后,他只说了这样几句。
他眼中的阴沉散去,手中握着她的力气也慢慢松懈。
他抬手抚过她的泪花,俯身轻啄她好看的唇瓣。
“你说得对,如果你没有接受我,我还是会把你绑架到我床上……你说得对。”
肖凛捏住聂双双的下巴,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见不到她时心中燥郁。
见到她后更加恼火。
但他想,他本意并不是想让她哭。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行事方式,那我向你道歉。我很抱歉。”
肖凛从未以这样柔软的姿态同聂双双说过这样的话。
她第一次听到他对她道歉。
然而此刻她却哭得更加厉害,眼泪止都止不住,滚烫的落在他与她相贴的皮肤上。
“……都给你道歉了,你他妈能不能别哭了。”肖凛不耐地咬了咬聂双双下唇。
“我牙疼……”
聂双双无意识的,就在肖凛软化的态度里,撒了个娇。
……
肖凛便又拉着聂双双,在这个夜晚时分,开车去了后港路的医院。
聂双双本以“吃点止痛药就行”的理由拒绝,给肖凛一句他去医院复诊顺便带上她,给打发了。
轿车驶往医院的路上,司机老陈与肖凛闲谈。
“阿凛,这个月还没找谢医生复查?”
后港路的那家综合医院是肖家上上代建的私人医院,谢医生是肖凛脑部创伤的主治医生,也是他的私人全科医生。
“嗯。”肖凛简单回答。
到了医院,肖凛让相熟的护士带着聂双双去牙科看诊,而他则脚步一转,顺道去了神经科,谢医生的诊室。
今晚正好谢医生也在医院。
医院内灯光敞亮,环境安静,弥漫着让人不太舒服的消毒酒精味。
聂双双被带着到了六楼的牙科。
医生给她做过检查,又拍了x片,最后告诉她,她下牙的智齿横向生长,影响到正常牙齿,需要做手术拔出,否则以后会经常发炎,痛不欲生,而吃止痛片也只能暂时缓解而已。
“哦……谢谢。”
聂双双捂着牙疼发作的一侧向医生道谢。
疼痛是一阵一阵的,她现在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疼了,所以便又觉得这个疼痛是可以扛下来,可以忍受的。
十年里,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小毛小病能扛就扛,反正忍忍就没事了。
所以她便没有立即手术拔除。
看完医生,聂双双拿完药,手里拎着装药的塑料袋和片子,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五楼去找肖凛。
私人医院本就因费用昂贵而没有普通医院的嘈杂,夜晚更是清净。
聂双双循着指示在走廊穿行,远远的便听到有模糊的交谈声从某个房间漏出。
她照着声音往前找,见到一间门未完全关上的医生办公室。
“脑补恢复的很健康,继续注意保养就行。但是阿凛,按照现在的情况看,也许你那段记忆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回来。”医生带着叹息的声音传出来,“你真的觉得没关系?”
“嗯。早都跟你说过了,那七年,是我荒废掉的时间。”
这是肖凛特有的清冷嗓音。
聂双双拎着药袋的手有点发颤。
“但你在那个贫困地区生活的时候,肯定也有帮助过你的人,甚至你也许在那里会有关系亲密的家人朋友,你不记得他们了,也没关系么?”
“老谢,你太感性了。那段记忆对目前我来说没有价值,所以恢不恢复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至于那些山里人也没兴趣去关心——给他们点小钱他们都感恩戴德,你觉得他们对我未来能有什么帮助?退一万步,就算我在外真的有关系亲密的养父母,有关系如铁的兄弟,有刻骨铭心的恋人,我还是肖家的人,他们只是外人。”
医生摇头叹气,“你这孩子……如果恢复了记忆,有的你后悔,要是你真心喜欢上哪个山里姑娘又把人忘了,可不得悔得肠子都青了再把人娶回去。”
“你错了。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改变什么。”肖凛因为医生的话而哂笑一声,“就算我真的喜欢过某个人,等我记起她,她也不过是个在心里位置会比较特殊的初恋罢了。我难道要为了一个价值微弱的人,放弃婚姻这桩筹码?”
医生愣了愣,无奈笑起来,“我真差点忘了,你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家里红旗不倒,你会对你的小初恋各种好,各种爱,甚至你的心会偏着她……但是你不会给她名分……”
聂双双听不下去了。
她这一刻知道,肖凛比她看得更透。他永远是冷静理智的,铁石心肠的,比她勇往直前千万倍的男人。
果然。
对于肖凛来说,他的爱只是轻如鸿毛的物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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