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御书房,徒元义回头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殿宇良久。
皇位皇权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可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到底是得到了皇位,还是成了皇位的奴隶,谁也不知道
在这座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殿宇中,从来都是父不是父,子不是子,兄弟非兄弟,姊妹亦能反目。不管是得到了这个位置,还是追求这个位子,得与失谁能说清楚
大皇子倾尽一切谋求它,不惜以甄氏一族陪葬,一生却短暂而可笑;四王爷为了它步步为营,看似胜利在望,可他这一路走来失去的已无法计算;他的父皇是上一届夺嫡的胜利者,却再坐上那个位子后,一步步让自己身边再无可信之人,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谁又算得上真正的胜利者
徒元义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明白即便面对江湖上的刀光剑影,也不愿眼见这骨肉相残。他生在江湖,根在江湖,这里终究不适合他。总有一日,他要从何处来,回何处去。
林云星没打算请三公主一道回府,然许是她今日所行过于违和,三公主坚持要陪她一同回府。两人回到林府,恰好碰到陛下二次派来的天使。那天使面容冷峻,通知前一位天使返回后,也不等林如海在场,便命林云星当堂接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闻忠烈侯林海长女云星品貌出众,朕与皇后闻之甚悦。今朕之七皇子元义已适婚娶,特将汝许配七皇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注1”
林云星让林如海出城,避开传旨天使,准备了诸多后手。唯独没有想到这边尚未出招,那头皇帝就召回前旨,更换了赐婚旨意。心中虽有疑惑,但这道旨意本是他们所求,自然没有回避之理。
在三公主陪同下,林云星接了圣旨。林云星接旨后,天使便迫不及待将圣旨递给她,连喜钱都没拿就逃之夭夭了,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府中有什么可怕的瘟疫呢
“我原该与你说恭喜的。”三公主见天使走的急切,不由面露忧色,“可这份圣旨下得甚是诡异。”
赐婚圣旨,多由制诰翰林草拟,少数有皇帝亲拟。撰写圣旨的翰林必定是文采飞扬之士,圣旨素来讲究简洁扼要,然这赐婚的圣旨总要添些溢美之词。比如夸一夸女方家族或是姑娘家的德才容色之类。
可这份圣旨委实简单的厉害,就仿佛写这份圣旨的人是刀架在脖子上写的。
其二,天使传旨尤其是这类报喜的圣旨,接旨的人家奉喜钱乃是不明文的规矩,故此多被视为美差。可方才那位天使不仅没有接林家的喜钱,走时亦是行色匆匆,生怕与林家扯上任何关系。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送来的是抄家的圣旨呢
林云星知道这其中必定生了什么变故,且这变故多半与徒元义有关。然她再如何聪慧,也并非料事如神,其中内情唯有见到徒元义方可解。
不管过程如何,这一旨赐婚都是他们与皇帝之间的算计和较量。林云星与三公主虽亲近,但三公主到底是皇帝的女儿,有些事情她知道了只会左右为难,便不曾与她细言。
“君无戏言,圣旨既下,至少不会生出其他事端了。”林云星笑着安抚三公主道,“殿下请在此稍候,容我将圣旨供于祠堂。”
“你只管去吧,我在这里喝茶。”三公主体贴道。
林云星于是让司琴和司剑领着三公主去二堂,自己则将圣旨放到祠堂。
从祠堂出来,经过花园,便见徒元义站在花园中,望着园中的梅花出神。
“阿义”
徒元义回神对她笑了笑,忽然走到她面前,展开双臂将她搂进了怀里,那力道仿佛想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肉再也不能分离。
“星儿,这一次我们真的可以成亲了。”
“嗯”察觉徒元义的异样,林云星伸手搂住了他的腰,“眼下天下太平,再没有什么能够将我们分开。”
“可或许是我太急切了”徒元义无奈道,“今日在陛下面前,我有些冒进了。”
“是因为陛下吗”林云星略站直身体,与他对视。
徒元义喟叹道“或许吧但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想听到任何人的名字与你联系在一起了。”
林云星望着他道“那你后悔了吗”
“没有”徒元义沉声道,“只要能拿到这份赐婚圣旨,纵然知道如此过于激进,我亦不曾后悔。若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既如此,又有什么可担忧你应该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徒元义望着她,笑道“好”
林云星牵着他的手道“三公主在等我,我们先见过三公主。等父亲回来,你再与我们说一说今日在御书房发生了什么。”
徒元义忍俊不禁道“我来了,三姐便先回去了。”
既然三公主已回府,林云星便也不急着去见她,与徒元义坐在花园说话。林云星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徒元义也没有急着说。直到林如海回府,三人移步书房,徒元义将他与皇帝在御书房的交锋细细说了一遍。
知道皇帝疑心林家私吞了盐案藏银,林如海长叹了一口气,良久没有说话。
林云星捧着茶杯,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亦不言语。
徒元义忍不住道“侯爷,此事是我鲁莽,连累了林家。”
“谈什么连累若说连累也是林家连累了你。”林如海无奈道。
皇帝既疑了林家,即便没有徒元义迫皇帝赐婚进一步激怒了皇帝,皇帝也迟早会对林家下手。如今看似走入困境,但到底让他们有了防备,否则林家被人阴了都不知道原因。
徒元义身为皇子,素来不涉朝政,近年颇得皇帝宠爱。若非为了他女儿,又怎么会触怒君颜。如今他与林家绑在了一起,无论林家和徒元义哪一方被皇帝寻到破绽,另一方都会受到牵连。
“若是按照您与星儿的计划,或许”
“没有或许”林云星开口道,“从陛下疑心林家私吞脏银开始,我们便是做什么都错。只要我们反抗,就注定会得罪皇帝。你们在这里纠结来纠结去,说到底是对皇帝心存希冀罢了。”
徒元义前世是孤儿,师父和同门兄弟姊妹关系再亲密,却是完全不同于父母给予的感情。此生生在皇室,生母早逝,与皇帝感情不深。然到底是亲父子,皇帝又喜欢与他演父慈子孝。这戏演久了,就难免投入几分真情。
至于林如海,他受的就是三纲五常的儒家教育,又是当今钦点的探花。曾得当今信任委以重任,纵然这份信任稀薄的可怜,纵然皇帝用他亦有自己考量,可林如海到底也被这份看重感动过。
为了皇帝的这份信重,林如海曾几度出生入死。虽说有自己的理想追求,可也不乏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如今一切都染上了阴影,林如海又怎么会不难过呢
林云星看着两人,正色道“他是皇帝”
“阿星”林如海不赞同地点了点头。
疏不间亲,在林如海看来,皇帝有再多不是,林云星也不该在徒元义面前说这些。
“阿星说的没错,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后。”徒元义开口道,“如今已然大大得罪陛下,还需早早相好对策。”
“眼下有两件要紧事。”林云星道,“施继宗是施超唯一活着的儿子,你废了施继宗,庆安侯府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着他们出招,不如先下手为强,废了庆安侯府。”
“庆安侯府愿意到此为止,我也不愿意。施继宗不过是老三抛出来的棋子,真正要对付的是老三和德妃。”徒元义沉声道。
“我明白,不过以你手上那点儿东西,目前怕是不足以动摇三王爷。”
“若我愿意出头对付老三,自然会有人愿意支持。”
“另一件事就是那笔银子到底在谁手上。”想到此事,林云星略有些后悔,“父亲自扬州回来,身体便大不如前,我总想着林家尽早脱身,以便父亲安心修养。那笔银子是在大皇子府上失去踪迹,与盐案没有直接关系。想着或与夺嫡有关,便没有继续关注,没想到又饶了回来。”
“我会探一探陛下因何疑心林家,眼下徒元灿与德妃颇为可疑。”
林如海摇了摇头“若是他们,原先指婚的对象就不会是施继宗。若原本的那份圣旨是德妃与三皇子用了手段,左不过是以借着联姻监视调查林家之类说动陛下。盐案落幕多时,那笔银子的去处眼瞧着就要成为悬案,若在他们手上,没必要再将此事推到明面上来。”
“那么一大笔银子,不可能消失的全无踪迹。过去不查是怕麻烦,如今麻烦已经上身,少不得要追查一二。”林云星道,“阿义盯着三王爷和德妃,父亲手上的人脉也要用起来,追查那笔银子的去向就交给我吧”
“如今出手对付三皇子,就等于一脚踏入了夺嫡的泥潭。”林如海道。
“陛下已然将我们视为潭中人,我们有选择的权利吗父亲与其纠结这些,不如想一想如何破局吧命运并非用来逃避的,而是用来抗争的。”林云星道,“幸而我们一家也不过那么几口人,即便败了,也总能寻到一条退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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