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荣安在木家内宅下手
他不敢信, 他安插棋子,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他没收到任何消息, 却给荣安捷足先登
这是那个他拿捏了半生的蠢货
这是他一直嗤之以鼻不曾在意过的无用东西
她分明, 受了委屈连向兄长求助喊冤都不敢。
她
荣安便在这时朝他看来,目光温柔如水, 语调饱含担忧“雍和,你这是在担忧木老夫人啊,对了,论起来,她是你的师娘呢。”
这话说完, 帝后的目光都从木贵人身上转移过来。
皇帝轻飘飘地瞟他一眼, 叫卫国公出了一身的冷汗。
木贵人哀哀哭求“嫔妾知道这不合规, 嫔妾身为天家御妻,不应越矩嫔妾不敢求皇上和娘娘原宥,等嫔妾从木府归来, 再向皇上和娘娘请罪”
她重重叩头下去。
泪水流了一脸。
皇后无奈看向皇帝“木贵人无礼擅闯大殿,是臣妾管教不严之过, 皇上您看,此事”
皇帝轻轻眯了眯眼。他抬手一挥“罢了, 准她去皇后,你派人跟着, 去探望木老夫人。”
皇帝话头一顿, 将目光转向卫国公“卫卿忧心师娘, 不如便代朕,前去探视。”
卫国公连忙跪地“回皇上,臣只是”
皇帝并不听他解释“去吧”
是不容分辨,认定了他心中还向着木家
卫国公抬眼看向荣安,荣安手持玉杯,腰背挺直,盛装端重,她安坐案后,眼都没抬。
往日,他只需一眼看去,目光警告她一番,她便乖顺出言,替他求情分辩,如今
卫国公心中一凉,引路侍人已来到面前“公爷请”
卫国公只得道一声“遵旨。”恭敬告退。
木贵人车辇已候在外,先他一步朝宫外去。
木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沉重的气氛之下。
木大老爷等人在屋外焦急等待,沈院判从里走出,众人立即围拢上去。
对上木大老爷急切的眼,沈院判摇了摇头。
木大老爷双膝一软,几乎栽倒在地。
木三老爷已红了眼,脚一跺便往院外冲。
木清鸿连忙跟上,瞧他抽了守卫的腰刀就往柴房里冲。
木清鸿连忙劝阻“叔父使不得还未审出幕后主使,这便杀了他们,岂不便宜了那主使之人”
木三老爷给他阻住,略一怔忡,丢了那刀。
他伏在柴房门柱上头,哀声大哭。
就听不远处传来丫头的禀报声“宫里派人来了是卫国公,奉旨前来探望老祖宗病情。贵人随后便至。”
木大老爷本在伤怀,一听宫里派了卫国公来,气的抿唇不语。木二老爷为人圆滑机敏,当即道“不是置气的时候,兄长,奉了旨意,那便是钦差”
不等木大老爷出言,便吩咐木清渝几个“快,备迎贵客”
卫国公迈入门槛。木家上回大门开启,还是一年前木奕珩大婚。圣恩多年不恤,少有宫中使臣前来。如今中门大开,乃是为迎昔日宿敌。
卫国公一时感慨,立在巨大的山水影壁前,依稀又感受到他少年时,在此处立足时的焦急紧张。
恩师待他严苛,从无悦色,便是写成了自己极得意的佳作,也定要给恩师一通痛批。
于今他已是为人祖父的年岁了。
当日受训时面红耳赤的羞耻感,仍能令他惊惧。午夜梦回时,曾有很多次,迎上那抹不赞同的严厉目光,听见那道不留情面的冷嘲。感受手掌被笞得红肿握不得笔的刺痛
内侍在前,回过头来,轻声提醒他“公爷”
卫国公半垂眼眸,微笑“走吧。”
木大老爷为首,木府众多男丁,立在二门外相迎。
卫国公姿态从容,态度温和,互行过礼,方道“圣上遣卫某前来,探视木老夫人,此乃太医院座首郑大人,可为老夫人请脉。”
木大老爷淡淡谢道“愧劳圣上挂心。”木老夫人因何至病,病因实不能为外人道也,可皇帝派了医者,却是拦不得的。便是家丑,皇帝想要知道,也得将这丑事拨开来给他瞧。
让位出来,请钦差和御医先行。
沈院判在外迎上,与郑太医行礼,两人低声耳语,一同行礼迈入屋中。
卫国公远远隔帘相望,停步在厅中,侍婢上茶,他环顾四周,问道,“怎不见恩师”
木大老爷眉头不自觉地抖动一下。面容沉下来,在主位相陪,“当不起公爷一声恩师,家父年迈体衰,不能相迎,还望公爷海涵。”
卫国公淡淡一笑“文远兄客气,当年情谊,卫某不敢或忘。一日师,终身父,如何当不得奕珩怎也不在”
其实他更关心钰哥儿那小东西。屋里屋外都是人,不闻半点婴儿啼哭声。
更无人提及钰哥儿,都只围着木老夫人。
他东拉西扯些话,侧耳不断听着里里外外的人声,盼谁说声钰哥儿的情况。
荣安若要动手,目标绝不可能是木老夫人。木奕珩夫妇不在家中,孩子必在木老夫人屋内看顾,如今到底如何
木大老爷心中忧心母亲,怎有心情与人寒暄况对方明显有意挑衅。可势不容人,他唯有一忍。
遂沉声道“奕珩有要事在身,出城两日。正在归来途中。”
正说话间,外头禀道“贵人来了”
众人又再起身,不及迎出,木轻颜已奔入进来。
宫婢被她远远甩在后头,身侧只跟着两个内监。
不等木大老爷和众小辈行礼,她已扑倒在大老爷身前“兄长娘她如何”
木大老爷叹了一声,里头木夫人等闻见声音,连忙迎她入内。
就听一阵悲悲切切的哭声从内传出。
不一会儿,郑大人与沈院判从内出来。
郑大人朝卫国公点点头,与木老爷道“木老夫人年迈,有些病痛实无从避免,幸其一生顺遂和乐,儿女孙辈尽在膝前,沈院判与老夫诊症无异,便依从沈院判的法子即可。”
这话的意思,便是没得救了。
木大老爷眸中最后一点光芒隐去。
他垂头拱手谢过郑大人。
卫国公探视的任务就此完成。
这是木老夫人的松鹤园。他适才抬眼四顾,没见到他想见的孙儿,也并未见自己安在其中的那枚棋子。
不知是,已被木家人起出来,还是一早已被荣安劫断了去
他并无旁的法子再干涉木家事,几番旁敲侧击,木大老爷始终不提钰哥儿事。此刻木大老爷已站起身,摆出送客的姿势。
他只得略安慰两句,说些场面话,便与郑大人告辞,入宫复命。
里头的哭声,叫木老爷心乱如麻。
他喝来木清鸿“奕珩还未归么叫人去,找他回来要快”
木二老爷抹了把眼睛,与他商议“兄长,父亲那边,还继续瞒着”
若不知会木老太爷,恐怕老夫妻俩,再无见面的机会。
可知会了木老太爷,老爷子年迈,能否受得住丧妻的打击
老两口十几年不谋面,不说话,可到底是夫妻,置气归置气,难道真还永不照面
木大老爷也为此为难,可他为一家之主,他不能露出不安的神态。
略一沉吟,“派个人,往老爷子院里传信。”
木太师年轻时便是个无比刚强的人。任何困难都不曾将他击倒。
八十几岁年龄,骂人时中气十足,不见一点颤声。
木大老爷不是不忧心他的身子,对比哀痛伤心,遗憾悔恨会来得更叫人难以接受吧
而有些话,也只有这个时候能说了
府门外,卫国公蹬车,郑大人在他身侧,“木老夫人是中了毒。见血封喉,无药可解。木家一门清贵,竟出此糟乱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谋害木老夫人,缘由何在她早已交权出来,又在内宅不出,不至得罪了什么人。
自家内眷相斗,也不可能有人蠢到下手毒、杀长辈。人多眼杂,难道不怕东窗事发那是万劫不复的大罪
卫国公指尖在座上轻敲。
他眸子一眯,没有答话。
他倒知道是谁人所为,可又怎样,他能与谁说说了又有谁信
怕只要他有一点暗示是荣安所为,荣安就能毫不犹豫地将他在木家安插的内应揪出来,将罪名推到他头上。
他问起憋闷在心一晚上的事“郑大人在内室,可见着木家的婴孩听说养在木老夫人屋里”
郑大人一怔,思索片刻,方道“公爷问得,可是木九爷的爱子”
卫国公浑身紧绷,生怕他说出不好的消息,不自觉攥紧了袖子,“正是。”
郑大人道“适才沈院判提及,那孩子近来染了风寒,哭闹不休,他本是前来替那孩儿诊病,谁知一到木府,就闻知了木老夫人的事其他的,倒不知了,国公缘何关怀此子”
卫国公眉头紧蹙,一颗心终是放不下,他长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面“无甚,我不过随口一问。”
他的孙儿但有伤损,他必十倍百倍地讨回来。谁能善了
长夜漫漫,张勇纵马狂奔,终于望见前方山头。
午后大雨,泥泞了巷道,城外更是难行。
他弃了马,徒步上山。
前头云雾朦朦,花香树密。木奕珩买下这连绵几处山丘,少有知之者。
这回不带仆从,与林云暖两个纵马出来,就为躲几日清净。
可他今晚注定无法清净。
才阖了会眼,就听门外传报,说张勇有急事相报。
木奕珩望一眼床上的妇人,轻手轻脚走出屋外,张勇垂头行了一礼,声音涩窒。
“公子爷,老夫人遭逢奸人所害,大老爷命属下来接您,回去见面。”
见最后一面
木奕珩整个人僵住。
他不敢信。
两日前还笑着打趣他,说他只要媳妇不要娃儿,把孩子往她那儿一丢就自己逍遥快活去的人,给谁害了
木奕珩揪住张勇衣襟,顾忌屋里睡着的妇人,把声音压得极低,“你说什么胡话怎可能”
在他们自己家中,祖母给人害了
有这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
不想活了么
张勇眸色一痛“千真万确,公子爷,耽搁不得了”
张勇是他亲信,不会在这等事上胡来。木奕珩脚步不稳,当即就冲下阶去。
走了两步,转回头来“张勇,你在此守着她我自己去。万勿离开半步,护她周全”
情况危急,带不得她了。
木奕珩翻身上马,一路疾驰。
赤红了双眼,大汗淋漓奔入内院。
一片惨淡的低哭声,叫他脚步不稳。
闯入进去,只见外头跪了满院子的人。
木大老爷回头瞥见他,瞪眼想训斥两句,略一迟疑,摆手道“快,进去瞧瞧你祖母”
木奕珩几步冲入进去。
那个最疼爱他的人,此刻面容灰败,无力地睡在里面。
木贵人原在床前握着母亲的手说些什么,见木奕珩进来,她站起身,擦了把眼泪,“奕珩,你祖母一直等着你,快,你快过来。”
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从没觉得,通往内室帐前的这条路有这样的长远。
他轻声喊了声“祖母”。
木老夫人强撑一口气,便在等他。
分明已经耳背,几近失聪,听了这句轻得不能再轻的唤声,她竟睁开眼睛。
木奕珩跪下去,木老夫人动了动指头,他连忙覆手握上去。
“祖母我在”
木老夫人似乎笑了下。
每一个动作都太牵强,那笑细微得看不清。
木奕珩手里,被塞入一把钥匙。
上头有黏腻的汗液,不知已被木老夫人握了多久。
她努力扬起下巴,看向自己床榻下角。
木奕珩含泪点头,他知道的。木老夫人的房契地契,体己银票,都在那床下的木匣子里。
这把钥匙,定便是那木匣子的钥匙。
至此刻,木老夫人还挂着他的将来,要用这一匣子的财富,给他铺就无忧的路。
鼻头酸的不行。木奕珩一遍遍喊她“祖母,您别勉强,咱们累,就先好好歇着,孙儿就守在您身边,等您有了力气,再跟孙儿说话”
木贵人忍不住了,掩嘴奔了出去。
屋中就余祖孙二人。
木奕珩听见头顶木老夫人吃力的说话声。
“你娘”
“别恨她是我是我没护好她”
“还有你应知道,你爹你爹是”
临死的一刻,不能叫木奕珩永远做个不知生父谁人的糊涂蛋。木老夫人费力的张着嘴,想要说出那个名字。
木奕珩泪如雨下,别过头一把抹去,回转头笑嘻嘻道“什么我爹我爹他不就在外头我姓木,您是我祖母。我便是您的亲孙二姑姑的牌位,我会替您供下去,一辈子您别忧心这些,好生歇着,莫废力气说这些,孙儿陪着您”
木老夫人吃力摇头。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卫卫国”
“咣”地一声。屋门给人用力推开。
半空同时劈下一道闪电。照亮门前木太师清癯的面容。
木老夫人浑浊的眼望去,平和的眸光变得锐利起来。
痛恨,怨念,一瞬从她眼中迸出。
“你你还敢来见我”
木太师轻瞥木奕珩,下令“滚出去。”
木奕珩抿唇。怔了片刻。
他没有动。
他伏跪在床前,还握着木老夫人的手。
外头木大老爷几个没想到母亲临终之际,父亲犹是这种态度。几人对视一眼,就想上前相劝。
木太师回手,在他们面前闭合房门。
木太师负手走入进来,挑了内室的帘子。
他冷冷瞥向床上的老妻。
声线是不近人情的冷漠。
“怎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劝你这心肝宝贝去认回他无耻卑鄙的亲爹”
木奕珩额上青筋颤动,几乎想反唇相讥。
祖母已然如此,他就不能说句软话么
自己的妻房,怎能如何冷待
“是不是还想把你肚子藏的那点丑事,都一股脑告诉这孽种好啊,你说得费力,我替你说”
他轻蔑一笑,立在窗前,居高临下望着那祖孙俩。
“木奕珩,你爹是卫雍和,你娘是木锦瑟。这对不要脸没廉耻的奸夫淫妇,在外私相授受有了你这孽胎瞒着我直到临产前可惜我没一把火烧死你们母子,倒叫你这孽种在我府上狗仗人势横行世间十几年你祖母便想告诉你这些叫你去认回你那无耻的亲爹如今你都知了,还不快滚莫再用你的脏足,你下贱的妻室,污了我木家地界”
他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些,气不喘语不顿。
木老夫人猛地吸气,身子连连颤动,是动了大怒。
木奕珩陡然弹起身来,他眉眼黯然,哀求道“木老太爷,求您容我祖母”
“别”木太师冷笑,“谁是你祖母姓卫的才是你祖家你给我从这里出去,我不想与你多言”
木奕珩还握着木老夫人的手,木太师如此,他怎能放心离去
帐内,木老夫人剧烈喘息。好一会儿,她终于平复。她轻轻地招手。木奕珩俯下身来,听她艰难道,“你出去”
木奕珩蹙眉,迟疑朝外走。
木太师冷冷凝视发妻,看那一脸死气,枯瘦的容颜。
他眼发涩。
十几年不见。隔着一道院墙,她忍心不看他一眼,不与他说半个字。
木太师立在床前,垂下苍老的眸子。
话说得狠绝,目光却不忍看
木老夫人轻轻笑了下。
“我这辈子原受无数人艳羡嫁了最有才气的儒士,成了旺族的主母儿孙满堂,个个儿有出息本该无憾”
“可可我的锦瑟我的锦瑟啊”
“给她生父硬生生拆了姻缘怀胎八月,几乎丧生火海世上怎有这样狠毒的父亲是我瞎了眼是我瞎了眼,害了我的锦瑟”
“不是你处处针对卫臻,他怎会置气尚主锦瑟又何至成了没名没分的”
“卫臻贪恋权位固然可恨,你又好在哪里”
“这一祸世奸臣,不正是你一手训教出来为师的便是这样的人,弟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木啸然至死,我亦不会原谅你来生,莫再纠缠就此诀别,你走好你的路”
木老夫人闭上眼睛。重重的粗喘。
木太师苍老的嘴角始终噙着冷笑。
转过脸,他朝外走去。
撩起珠帘的瞬间,一滴泪,极快地从眼角滑落。
他抬手随意将之抹去。
门重新打开时,他仍是从前刚硬无情的木太师。
无人能从他面上,窥探出一丝戚容。
木奕珩飞快奔入室内,木老夫人闭着眼,眼角有湿冷的泪。
木奕珩哑声喊“祖母”
木老夫人眼睛动了动,却无法睁开。
她似乎很累,长长的喘着气。
“奕珩你快活地谁说什么都不要理”
她的手轻轻垂下去。
门前,林云暖奔了来。
她嘴唇上没一丝血色,一得知消息,就迫张勇纵马携她前来。
迟了一瞬,便迟了永远。
她听见木奕珩低哑的哭音。
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声啜泣。
林云暖心痛欲裂。
哀木老夫人之殇,痛木奕珩之痛。
若她不曾抱怨长日无聊,若木奕珩不是为讨她欢心,若他们依旧日日过来请安,这场悲剧,能否避过
木奕珩摇摇晃晃从屋内走出来。
他立定在众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祖母殁了”
极静极静的一瞬。
连众人的呼吸都化了去。
齐齐屏住呼吸,屏住对预知的结局的震恸。
林云暖软下去,瘫坐在屋前。
似乎一瞬间,所有悲伤苏醒,哭声又起。
木大老爷等奔入内室,围在床前大喊“母亲”。
很快,木府挂起白幡。
木家男女皆挂孝,木奕珩从来不是掌事迎客的主脑,于是他有更多的机会,独自对棺沉默。
一天里,寡言到可怕,说出的字句,一只手数的过来。
林云暖本在病中,强撑着回来,又要随众女眷一同哭丧,又要照拂钰哥儿,不过勉强支撑。
前头丧仪一歇,她就马不停蹄地奔回院落把钰哥儿抱在手上。
府里有人敢对木老夫人出手,有持无恐到令人胆寒。
头七过后。木奕珩不再沉默,他命人打开柴房的门,现在檐下,面无表情地打量里头绑缚的那些下人。
松鹤园二十二名仆从,尽皆在此,包括钰哥儿的两名随侍嬷嬷和乳娘,并当日小厨房的全部当值人员。
张勇搬来一把椅子。
木奕珩在上坐了。
老夫人身前的梅儿,见过许多他笑着逗趣的模样,独独没见过此刻,他冷峻阴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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