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小说:下堂 作者:赫连菲菲
    “奕珩,你现在回去, 我还可当无事发生。

    临川王眸中乌云浓重, 他与木奕珩缘分匪浅, 木奕珩多次为他冲锋陷阵。此番他遭皇帝猜忌,险些被断了前路, 也是木奕珩坚定不移地站在他那一边, 提醒他先加防范。

    木奕珩的身世, 也注定他此生不会碌碌无为, 只要他想, 必有冲天的机会。心狠手辣, 能屈能伸,能忍人所不能,这样的人,要么收服在身边为己所用,要么斩草除根

    木奕珩笑了下。

    “我也不想与王爷冲突。王爷请王妃和郡主出来,告知那人下落,我便走。”

    临川王眼睛眯了眯,几番欲震怒。

    他目视下方纷乱的人群, 巡防营缩头缩脑在后方, 两侧也有城中各营前来支应。

    木奕珩若是抵死要与他拼,讨不到好去。

    这厮简直是寻死。

    大摇大摆, 光天化日下集结私人兵力强闯王府, 这行为正是寻死

    木奕珩死便罢了, 可过去用尽的心血, 便要随之付之东流。卫国公接掌了威武侯多少暗中的势力,他还未探清楚。

    木文远甘于退避朝堂,谋的是什么,他还没查明。

    怎甘心因这混账小子的一时冲动而叫一切化为乌有

    如今临川王手上的兵力已经大不如前,朝廷收回他手上的虎符,没有卫国公的势力支应,他靠什么再度艰险

    临川王瞳孔微缩,拍了拍木奕珩的肩膀。

    “奕珩,叫这些人候着,你随我进来”

    临川王率先走进大门,侧眸过来,等木奕珩跟上。

    临川王指着内院方向“本王一心提拔于你,栽培于你,甚至不惜将女儿唉罢了本王准你,你自己去找能在本王府内找到你要的人,本王必会给你交代。可你若找不到你待如何”

    木奕珩抿了抿嘴唇,失神的眸子倒映着临川王的影子,他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生气。

    “找不到她我把这条命赔了便是”

    走了十来日,车速极快。

    钰哥儿觉着新奇,一路精神抖擞,林云暖却开始吃不消。

    吃什么吐什么,闻不得半点油星。

    可她不敢停下。

    木奕珩势必会用尽办法来找她,追她。

    强撑着到出了北直隶。

    阴雨绵绵,是南方深秋的气息。

    赁的是民房,两进小院儿。

    里头已有干活的人,都穿得干干净净的,出来与她见礼。

    一个煮饭的婆子,一个扫院子的丫头,另有个富态白嫩的妇人,是专照顾钰哥儿的人。

    护送林云暖的人很快折返大都复命。留下两名高手,负责替她看家护院,赁在隔壁院子,有相通的暗门。

    邻里也都是卫国公事先查验过的,没有特别复杂的背景,都是简单朴实的百姓。

    林云暖都打算好了。

    钰哥儿三岁左右,她自己给他开蒙。再大一点儿,送去私塾或者书院。

    卫国公有安排,不见得她就照做。她会按自己的意愿,养大一个快乐健康的孩子。

    他不必出色拔尖,只要明事理,懂黑白。

    他们会过得很轻松,自由自在的不必受任何拘束。

    安置下来的第一晚,她梦到了木奕珩。

    恍惚看见他在一个黑洞洞的地方,苍白着一张脸,垂头坐在那一动不动。

    林云暖试图喊他的名字。

    他是迟钝的,像没听见,没半点反应。

    林云暖凑过去,想伸手推一推他。

    就在这时,他抬起脸。

    空洞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虚无。

    木奕珩长时间如此发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走廊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各处喧哗起来。

    “给我吃的,快给我吃”

    呼呼喝喝地吓退那些伸出来的手,牢头停步在木奕珩所在的牢房前面。

    手里托盘摆着四菜一汤一饭,还有一壶酒。

    狱卒打开门,那牢头谄媚地低头进来,喊了一声“九爷”。

    接着他看见桌上一动没动过的饭菜,神色一变。

    手上的托盘放下,吩咐人把旧的那些饭菜撤走。

    牢头躬身在他面前劝道“九爷,多少用一些。再这么熬下去,就是人找回来,您也您也没力气去见啊。”

    木奕珩看也没看他。

    他闭上眼,扬起脸,靠在身后的墙上。

    睫毛那样长长的一扇,鼻梁高高的,如山峦起伏。

    好看的一张脸,眼窝和两颊深深陷下去。

    他不说话。已经十几天不曾开口说过话。

    被关在这地牢里面,镇日就这样呆呆的坐着。

    也有活过来的时候,每每张勇过来回报时,他的眼睛见到来人,会发光。嘴唇轻轻启开一条缝隙,期待对方说出他想听的结果。

    可是,他一直没能如愿。

    天上地下,他的人打听遍了,没半点线索。

    她凭空消失,除了孩子和他的心,再没带走任何东西。

    卫国公和木大老爷奔走筹谋,替他求情,想捞他出去。

    他不想出去。

    回到那个处处是回忆的院子,他怕自己会扛不住。

    就这样,一个人在这儿,挺好。

    林云暖和一个热心的邻居大姐一块儿上街买布头。

    她穿一身质地柔软的棉布衣裳,蓝色百褶裙子,头发用发带随意裹住,脚上踩着木屐,和邻人同打一把伞,走过很长的街道,七拐八绕来到一个深巷尽头的小布店。

    邻人笑着收了伞,往店里头一指,“你自己瞧,东西和外头不差,价钱便宜一半儿,正街上那些大店面都是骗傻子的,咱们过日子的人,得寻这样的好地方。”

    林云暖认得出布的好坏,这店里有些布瞧着流光水滑,织的不够密,这样的布不经用,做成衣服容易磨破,虽是俭省了银钱,确实质量差许多。

    最后选了不起眼的一块棉纱,倒也不是非得丝绸锦缎,如今白身一个,穿个舒服自在就行。

    会了帐,两人又各自去买了鱼和菜。

    她很享受这种平凡的生活,有时候不叫厨上的婆子出来采买,她自己来,为着随意的逛街市,瞧热闹,有时候还带钰哥儿出来,在桥下等说书的停上好一会儿。

    烟火气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且活得很充实。

    卖鱼的妇人已经认得她,老远就招呼“妹子今儿买两条鲜鱼”

    林云暖微笑“大嫂给挑两条活奔乱跳的,还按老价儿”

    那卖鱼的拎起两尾鱼道“妹子还不放心我我家汉子清晨网上来的,都鲜着呢”

    林云暖微笑接过,和那邻人又去瞧青菜。

    一旁有个粗胖婆子眯眼打量林云暖半晌,过来杵了杵卖鱼妇人“瞧着眼生,什么来头”

    卖鱼的妇人抿嘴一笑“您问那小媳妇儿东边井家胡同那赵瘸子家的表亲,赵瘸子不是发了横财要搬省城去就把旧宅子抵了她,说是丈夫在外头做营生,偶然过来一阵子。见人笑三分,又文静儿,虽是好,您老可别错了路子,人家有主儿的了。”

    胖婆子咂了咂嘴“柳条腰,风流脸,别看打扮灰不溜丢,这面相,克夫克父。当不得正室嫡妻,若是当得了,她丈夫或犯事,或短命。正经卖了自家,做门小的,上面压一头,这劫才算过去。”

    卖鱼妇人挺喜欢林云暖,一听这话说得难听,不由劝道“婶子您这是犯糊涂。人家男人好着呢,您可别上门当着人面说这个,咱做媒做的是喜事,是积德,惹得人家心里不痛快拆了姻缘,可不是损阴德了管人家长什么腰什么脸,您还是把眼睛盯在那些没成亲的人上头,盯人家小媳妇儿做甚”

    婆子撇撇嘴没说话。

    她给人做媒一辈子,懂算八字,也懂点相面,一开始瞅见林云暖只觉得样貌不俗,再多瞧几眼,才觉出问题来。

    确是克夫克父的面相,生途坎坷,大起大落,却又贵不可言。

    这种面相的女子,她是第一回见。这便来了兴致,与妇人打听她来历。

    林云暖并不知道自己面相如何,买够了吃用的,和邻人一块儿往回走。

    巷口遇上隔院的书生,老远就躬身拱手,垂头避让在墙边,邻人与书生打招呼“白先生,干什么去”

    那白先生涨红一张脸,闷声道“送、送信。”

    等离得远了,在林云暖家门口,邻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妹子,你说这老秀才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见个人儿连话都说不顺溜,就这还教书”

    林云暖抿嘴一笑,把今天买的糕点分出几块给她,“何大姐,拿去给你家墩儿娃吃。”

    邻人连忙摆手推辞,谦让几番才伸手接了。没一会儿,叫墩儿娃过来送两个鸡蛋,礼尚往来。

    林云暖喜欢市井人的淳朴。

    托腮坐在窗下瞧墩儿娃在院里逗弄晒太阳的钰哥儿,觉着这日子过的很慢,很简单。自由的气息扑满整个院子。

    如今,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带钰哥儿在河边玩水,玩泥巴,自己做风筝,和悦欢跑到林子里去放。阳光好的时候在院子里摆张桌子,画点小画,配上台词,自制连环画给钰哥儿瞧。

    她没做甚轰轰烈烈的大事,只是悠闲自在的过活。她的院子里不必讲规矩,不用请安问候,讨好巴结,不用费尽心思,博取欢心。不必注意形象,想笑就笑。不必守在一块四角天空下面,出个门都要听许多难听的闲言。

    她只怕夜晚。

    怕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的时候。

    心里头又要揪痛起,惦念那个人怎样了。

    乱七八糟的一个月。

    木奕珩蹲了十二天大牢,在陶然的眼泪攻势和临川王的劝服下,今上免了木奕珩犯上作乱罪责,木奕珩在出狱第二日就上了一道辞官的折子。

    半途被卫国公拦下来,替他告了病假。

    木奕珩纵马,朝城外冲。

    守门的兵卫都已认得他,恭敬道“九爷莫为难我等,公爷吩咐,不准您出城。”

    木奕珩便抽刀。

    午后,木奕珩被人五花大绑,送到卫国公面前。

    卫国公在写字,淡淡瞥他一眼,“丈夫顶天立地,为一个妇人要死要活,脸面还要不要如今人人皆知你因被妇人所弃,成了没魂的鬼,你究竟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木奕珩不语,被绑着,也不挣。

    是了,并无错。林云暖走的那天就已经把他的魂魄带走。

    如今被困在此处的,不过是一具碎了心的躯壳。

    张勇在卫府门外接他,天已擦黑,木奕珩无声无息从里面出来。

    他不骑马,顺着长街往最热闹的去处走。

    河岸上的画舫楼牌,点起无数暧昧的红灯。

    人声笑语里,木奕珩无声钻入一艘不起眼的小舟。

    张勇踯躅片刻,没有跟上去。

    船儿荡开,那船娘问他“公子爱听什么调儿奴家会唱的许多。”

    木奕珩从腰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扔在小案上头。

    船娘见他不语,知道是他心情不佳。扬声唱了一段欢快明朗的船调。

    歌声里,鲜鱼粥送上来。

    木奕珩捧着粥碗喝了一口。

    泪水,一串串的,滚进热气腾腾的粥里。咸的苦的,辨不出滋味。

    白秀才在屋里看书。

    他娘白老太今儿迎客。

    好容易求了镇上最有名的汤媒婆给她儿子说亲。二十六七的人了,还在死磕书,十六那年中了秀才,成了远近闻名的神童,镇里的官老爷都对他另眼相看。靠着这点功名,每月能免费领一小兜黄米。白老太便因此瞧不上寻常人家的闺女。

    谁想白秀才再想往上考,竟是屡试不第。蹉跎十来年光阴,媳妇儿没说上,倒开始听见许多难听话传出来。

    白老太虽然相信自家儿子是真材实料,可奈何她年纪越来越大,支应家里事渐渐力不从心。

    她有病,瞒着儿子。想在自己活着时抱孙子,这婚事这才提上日程,用两尺花布和一兜豆陷儿馍请得汤媒婆过来。

    白老太絮絮叨叨说自家儿子的好处,什么才比天高,注定是要扬名立万光宗耀祖的料,谁若嫁到他们家,那势必是要跟着鸡犬升天、将来要做官太太的。

    汤婆子听得暗翻白眼。

    白秀才是读书读傻了,谁不知

    每个月那么一小兜黄米,能养活谁全靠白秀才给人写家书,白老太替人补衣裳换几个家用。

    那白老太更是迷之自信,觉得他儿子应该娶了皇家帝女才不亏。谁嫁进来谁倒霉。

    汤婆子几番想走,被白老太扯着走不脱。

    听见外头脆脆的说话声,喊“白大娘。”

    从窗口看去,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脸蛋儿尖尖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一对月。

    “白大娘,您家的阿福又钻去我家院子了,我姐姐让我给您抱回来。这儿有一点吃的,姐姐说给阿福吃,一块放您院儿里了”

    白老太胡乱点点头,骂门外那只瘦骨嶙峋的狗,“再乱跑,打瘸你的狗腿”

    悦欢有点尴尬,忙从白家院里退出来。

    汤婆子眼睛滴溜一转,问白老太“这是谁家闺女说亲了没有”

    白老太不耐烦地道“赵瘸子家的远亲,搬来不久,谁知她咱们接着说我儿”

    汤婆子想及那天在街上撞见的林云暖,心里头猫抓似的,非常想再仔细瞧一瞧她的面相。

    白秀才隔着半道墙,听见汤婆子问道“白大娘,您可见过那丫头的姐姐据说她男人是个行商的可知底细她姐姐究竟是正头娘子,还是外室做小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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