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顾徐已经停下手里的动作。
明灭不定的眼眸,牢牢锁在正发呆的青年身上。
这人爱演戏,嘴里真假掺半,没人知道哪句真,哪句假,但他的关心总是最直接,最赤诚,从不掩藏。
顾徐的世界曾被摧毁的一干而尽,又在徐放的关心照顾下,艰难的重建起一座小城。
小城不大,装着他为数不多在意的两人,其中一人为了利益和权势,想杀了他,另一人年事已高,却仍旧安静守着他,看着他。
可只有顾徐自己知道,这是不够的。
那座小城里还有很多的空房子,要么,把那些房子都填满。
要么,就把他们全部摧毁。
李鱼跟系统斗嘴又输了,气愤的回过神,瞥见男人的眼神,顿时头皮发麻,脑门凉飕飕的。
男人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象是一张精密的网,将他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下意识抓了抓后颈,李鱼站起来,“我先去洗澡。”
管家目送青年离开,心里若有所思。
按照少爷的脾气,不像是乐意听人废话的人,却容许律师在面前翻来覆去说了整整半个小时。
这不合常理。
他视线偏移,随着大少爷的视线,落到紧闭的浴室门上。
这一刻,管家突然懂了。
少爷是在等,等一个人,一份关心,一份维护。
管家揉了揉额角,即便知道自己无权过问,仍旧忍不住说,“陈井的身份存疑。”
每个人在正式进入顾家工作前,他们都会彻查,以免混入谁的眼线。
李鱼的身份,他们自然也查过,从他十六岁远离家乡务工开始,至今已有六年。
期间,他干过零工,送过外卖,跑过出租夜车,还去工地搬过砖。
从这份履历来看,青年应该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累,先不谈性格,光是那副细皮嫩肉,就和这些经历违和。
“我知道。”顾徐打断管家的思绪,“李叔,我心里有数。”
管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鱼洗完澡出来,浑身香喷喷的,他擦着头发坐到顾徐身边,大大方方的盯着屏幕。
男人今天没写代码,而是在写什么文档,密密麻麻的,罗列了很多数据和图表。
李鱼看得头晕目眩,起身动了动腿,睡觉去了。
一沾上枕头,脑子里就浮现出那个可怕的噩梦。
红顶的小楼,没有尽头的二楼走廊,女人的尖叫,跑来跑去却脸上带伤的小孩儿对了,还有由小孩儿变化而成的怪物。
对于一个不曾做梦的的人来说,突然做梦是件很新奇的事。
但这点新奇,根本无法击溃梦境带来的恐惧。
李鱼两手放在腹部,闭上眼睛,让系统放了段相声听,没多久,就在嘻嘻哈哈的背景笑声中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突然被碰了下。
李鱼迷迷糊糊睁开眼,“”
麻痹的,又噩梦了。
他的腿正被一双短小的胳膊抱住,胳膊的这主人,正仰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看着他。
李鱼目光稍移,落在小孩儿脚下,太黑,看不见影子。
但这不表示,这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李鱼不敢伸手把人抱起来,硬着头皮问他,“你怎么在这儿,这是你家吗”
小孩儿不说话,眨了眨眼。
李鱼头皮发麻,目光飘来飘去,生怕又看见那双诡异的手臂。
他咽了咽口水,蹲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皱起眉,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像口装着万丈深渊的枯井,令人不寒而栗。
李鱼浑身不自在,正欲起身,被小孩儿一把抓住袖子,往下一拽。
小屁孩儿的速度很快,张嘴就在他的耳朵上重重咬了一口。
“操”
李鱼吃痛骂了一声,抓住小孩儿胳膊,举起手就在那小屁股上来了一下。
小孩儿愣了,神情骤变。
昏暗的空间内突然亮了一点,李鱼扭头看向窗外,天上多了个月亮。
月光照进来,将两人脚下的影子缓慢拉长。
李鱼近乎绝望的闭了闭眼睛,起身就跑。
实话,刚刚打熊孩子屁股的时候,那叫一个真爽,现在嘛,呵,直奔火葬场。
属于小孩儿的走路声,渐渐变为更加沉重的脚步,夹杂着指甲刮过地板的声音。
李鱼在二楼随便找了个房间钻进去,缩进角落,不敢吱声。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身材高大畸形的怪物走进来,因为视觉受限,李鱼只能看见对方黑色的,带着尖利指甲的脚,但也仅仅只是个轮廓。
准确来说,这只怪物更像是一只化为实质的影子。
李鱼越想越惊悚,想哭,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用力捂住嘴,屏住呼吸,拼命往墙角缩,自我催眠着,“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怪物没有离开,而是像逗弄宠物,故意沿着墙脚线,缓慢地在屋内走动。
李鱼,“”
这智商,少说有个五六岁。
黑色修长的镰刀手臂,拖拽过地面,发出能穿透耳膜的尖锐声音。
李鱼鸡皮疙瘩骤起,心脏被那声音搞得紧巴巴的。
就在他忍不住要冲出去将对方暴打一顿的时候,走廊里传来女人的尖叫。
怪物迟疑一瞬,拖着两条手臂离开房间。
李鱼从角落里爬出来,按了按胸口,自言自语,“真他妈恐怖,如果是梦,那这也太真实了。”
所以这不是个普通的噩梦,无论是听觉,视觉,还是从自身反应来看,这更像是一个真实空间内发生的事情。
走廊里的尖叫声还在继续,像是在恶意的发泄,持续一段时间,又再次响起。
如果仔细,还能听见摔打的声音声。
怕归怕,好奇心还是得尽力满足的。
李鱼猫着腰跟出去,远远缀在影子怪身后,而随着靠近,女人的尖叫声也越来越大。
在那聒噪到令人烦躁的声音下,还藏着小孩儿的哭声。
不知怎么的,李鱼想起了那个满身伤痕的小孩儿,可小孩儿不就是影子怪吗。
李鱼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迷雾驱散。
等他再抬头,影子怪已经走入尽头的黑暗中。
李鱼,“”
操,长的那么丑,还蹦跶得挺快。
他加快脚步追上去,却发现黑暗得尽头,是一扇关闭的木门。
谩骂声和小孩儿的哭声,正从下方的门缝溢出来,两种声音交缠在一起,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显得异常诡谲。
李鱼抬手敲门,“有人吗”
房间里的两种声音没有中断,反而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冲击而来,闹得人头脑发胀。
正想远离,木门自动弹开了。
借着房间窗外的月光,李鱼看清这是一间卧室。
卧室里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暴躁的抓着头发,在原地走来走去,“我叫你别哭,闭嘴,我让你闭嘴”
李鱼顺着哭声,看见一个纸箱子后面,蹲着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嘴角带伤,两眼哭得通红,胳膊和腿上全是淤青,比之前在楼下看见的更为严重。
焦躁的女人突然停下来,用尖尖的指甲用力戳着小孩儿的脑门。
“我让你去讨好你父亲,你为什么不去除了你哭你还会干什么”
大概是太疼了,小孩儿的哭声陡然拔高。
女人的愤怒井喷,暴躁地扬起手。
李鱼立刻冲了进去,手指没能截住对方的动手,而是从那支施暴的手腕间穿过。
“啪。”
巴掌落下,小孩儿的哭声停止。
女人没有停手,反而抬起高跟鞋踹过去,又将小孩儿从地上拉起来,像个沙袋一样的推搡。
李鱼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在他的认知里,那些幸运的,没有被抛弃的孩子,都该是和父母相亲相爱,被娇宠着长大的。
“住手”他扯着嗓子叫喊,伸手去拉,去挡,都无济于事。
他被逼仄到令人窒息的空间所排斥,做不了任何事情。
就在这时,闭眼蜷缩在地上的小孩儿,突然睁开眼睛。
被压在孱弱身躯下的影子,缓慢地拉长,变得高大,畸形,怪异。
李鱼惊悚地看见,黑色的影子从地上爬起来。
正在殴打的女人对此全然不知,她的脸因发泄而扭曲,嘴角夸张的咧开。
疯子,这他妈就是个疯子
这念头刚落下,李鱼就看见黑色的影子挥起手臂,飞速劈了下去。
鲜血飞溅,地板上、墙壁、纸箱,到处都是血。
黑色的影子并没有结束杀戮,就像是个控的木偶,僵硬的弯腰身体,张开了口器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李鱼再也忍不住,蹲到地上干呕,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此时此刻,他对这个噩梦丧失了所有兴趣,只想赶紧离开。
可别说是出去,就连挪个脚都困难,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死死定在原地。
李鱼欲哭无泪,扭头瞪向始作俑者。
小孩儿仍旧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在附近,他艰难的睁开眼睛。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让李鱼心软了。
他蹲下,盯着小孩儿的眼睛问,“小朋友,你是叫顾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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