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没回答问题, 只是仔细打量一番床上的青年, 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对方不用敬语,李鱼也跟着不用来, 说起话来轻松些,“我没事, 是你送我来的医院”
“算是。”眼镜男走到窗前,替他倒了杯水, “当时你被一辆自行车撞了,昏迷不醒,撞你的人吓坏了,旁边的人又怕你是装的, 怕沾包,谁都没不想上前帮忙,我就跟自行车车主一起, 把你送来了医院。”
李鱼目光在病房门口扫了一圈, 没有另一个人。
眼镜男推了下眼镜,“他还有事,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李鱼, “”
这位大哥,你没事儿吧。
撞人的溜之大吉, 没撞人的却守在医院, 一副你坑我钱我也负责到底的架势。
李鱼不太能理解这种奉献精神, 摇头说,“我没事。”
眼镜男抿唇,“你确定你昏迷了将近四个小时。”
“我真的没事。”李鱼作势要掀被子。
眼镜男眼睛一瞪,后转一百八十度,对着青年的后背上,写着四个字,非礼勿视。
李鱼瞥过去,看见男人掏出纸巾,擦了擦冷汗。
他嘴角一抽,“这位先生,医药单子在你手里吗,我把钱给你。”
眼镜男没有转回来,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缴费单,后退几步放到床头柜上,同时,压上一张名片。
名片与众不同,就一个电话号码,还是手写的。
“如果后续有不舒服,可以随时打给我。”眼镜男说完,钱也不拿,转身就走。
李鱼追出去,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已经没有那位大哥身影。
他走到窗前,这地方恰好能看见停车场和医院大门。
三分钟后,眼镜男的身影出现在停车场。
李鱼看见他停在一辆黑色轿车前,微躬着腰站在后座的车门外。
这姿势太熟悉,完全跟艾尔对待应寒的态度一模一样,基本可以判定,后座的人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是眼镜男的老板。
李鱼虚起眼睛,想看得清楚些,轿车后座的车窗跟他作对似的,升了上去。
眼镜男绕到副驾驶坐进去,只留给医院一个漂亮的车屁股。
车屁股是全球限量,李鱼曾在杂志上看过一次,忘了具体是多少个零的价格。
他摸着胸口告诉自己,豪车是别人的,自行车才是我的,不要攀比,会被气死。
中心城的时间和其他世界差不多,不是黑就是白。
李鱼踩着夕阳回到家,扑到在沙发上。
他闭着眼睛调整了下,翻身过来,望着天花板,“1551,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小时前。”
“我睡了这么久啊。”李鱼挠头坐起来,“应寒醒了吗”
1551,“你已经回来了,上个世界的已经跟你没关系。”
李鱼,“我好奇,忍不住。”
1551,“没醒。”
他在那个世界呆了好几十年,中心城的时间只过了一个小时。
按照这个时间比推算,自己睡着的这两个小时,上个小世界的百年早就过了。
在心里弯弯绕绕想了一通,李鱼笑出声,哼着歌儿进了卫生间。
系统,“你笑什么”
李鱼说没什么,“就是发现了一个秘密。”
1551有点紧张,说话声音比之前快了一倍,“什么秘密”
李鱼不吱声,开始脱衣服洗澡,系统不甘心的又追问了两次,抢在宿主彻底光溜溜前下线。
洗完澡,身上清爽多了,可以干正事了。
上个世界他有点懒,工作记录只写了几条,得赶出来。
许许多多的画面在脑海一一闪过,李鱼只从里面挑拣出一些记录下,有些容易和谐,但又想记录留作纪念的,他就用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暗号语代替。
工作完成,刚好晚上九点,不早不晚,应该不会打扰别人。
李鱼盘腿坐到沙发个,按照名片上的数字拨过去。
电话忙音响了很久,没人接,自动挂断后,他又重拨过去。
这回倒是有人接,奇怪的是,对面没人说话。
两部相隔不知道多远的手机里,流淌着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尴尬。
李鱼清清嗓子,率先开口,“你好,我是下午被你去医院的人,还记得我吗”
那头仍旧沉默,呼吸声有点大,烧耳朵。
李鱼搓了搓耳尖,又喂了一声。
手机里还是没有回应,难道是信号不好,他蹙眉,“您能听见吗,要不我先挂了”
“别挂,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低压磁性,偏冷,和下午温和的嗓音差距很大。
李鱼有种错觉,接电话的,和下午病房里的,不是一个人。
他疑惑的看了眼手机,又看眼名片,号码没错,难道是写错了,不可能吧,那么大个人,连自己号码都记不住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仿佛猜中的心思,淡声解释道,“下午医院里的那位是我助理,是我让他送你去的医院。”
对面的声音比之前平缓,没那么急切,一字一句都像在撩拨,比之前还好听。
李鱼掏掏耳朵,“原来是这样对了,方便发个银行账户过来吗,我把医院费用转给你。”
男人沉默片刻,说,“稍等。”
听筒里一阵兵荒马乱,男人好像把什么东西绊倒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
墙上的挂钟走过两分钟,手机里重新传来清晰的男音。
“已经发过来了。”
“好的。”李鱼抿了抿嘴,不知道还能聊什么,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把电话挂了。
短信收件箱里,果然躺着一串数字。
他登陆网络银行,照着输入,账户主人为庄,因为信息保护,后一个字没有显示。
把账转过去以后,李鱼又发了条信息过去,庄先生,钱已经转入账户。
庄先生好歹派人把他送进了医院,没让他在大马路上躺三个小时。
李鱼准备点击发送的手指一顿,又在后面补上一句,晚安,祝你好梦。
一夜无梦。
意识沉浸在黑暗中,宁静,平和,直到,卧室内响起哇啦哇啦的手机铃声。
闭着眼睛摸到噪音源头,李鱼睁开一只眼睛,看清来电人是谁,瞌睡虫全飞走了。
来电人是部长,说是管理局监测到他已经从第二次任务中出来,需要马上去做任务报告。
李鱼不敢耽搁,飞快洗漱,抄上工作日记本就跑。
去部长办公室报道后,他去了心理评估室。
心理医生闲的蛋疼,正在剥瓜子玩儿,听见敲门声抬头,愣了下,“又是你”
李鱼走进去,“怎么了吗”
“我记得你昨天刚来过。”医生笑着打量他,“小弟弟精神头不错。”
李鱼在凳子上坐下,“还行。”
“不累”
“还行。”
“”医生若有所思,让李鱼进到里间,躺到监测仪上。
青年没嘴硬,他身体的各项数值皆为最优,尤其是脑电波和精神力,远远超过寻常任务人。
医生,“下来,做张表。”
李鱼乖乖跟出去,笔尖飞速移动。
医生几乎是抱着研究的态度,仔仔细细的看完他填写的每个答案,“心理状况不错,上个任务是什么世界”
“血族。”李鱼老实回答。
医生蹙眉,“你不怕”
“开始有一点,后来就不怕了。”李鱼抿了抿嘴,想起件事,“医生,我杀了坏蛋。”
医生来了精神,“晚上做噩梦了”
“那倒没有。”李鱼说,“睡得可好了,连起床尿尿都没有。”
医生,“”
李鱼看了眼时间,“不能再聊了,我还得去见部长。”
医生把表格收起来,放进文件夹,看向出门的背影。
反派管理处自成立以来,来来去去的员工不少,还没有哪个像这位一样,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出了两次任务。
医生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兀自摇头,或许青年天生就是吃碗饭的吧。
灰白色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李鱼敲开部长的办公室,一场官方的絮叨后,将工作日记放到桌上,如同上次一样,等部长出来。
“1551,你说他能看懂我的暗语吗”
“应该不能吧。”1551也不太确定。
李鱼大逆不道说,“你能入侵部长的电脑么”
1551,“不能。”
李鱼,“因为你技术不到位”
“谁说的”1551非常激动,“我的程序模块和计算功能都上最先进的。”
“我不信。”李鱼撇嘴,翘着的那条腿在半空晃啊晃。
1551,“你等着。”
眼前多了个光屏,一排排的代码出现,又随着上翻的页面消失,最后留下一片漆黑。
李鱼正纳闷,突然看见一头浓密的黑发。
部长没翻他的工作日记本,只是摆在手边,干别的去了。
三十分钟一到,部长开门出来,笑着将工作日记递给青年,“记录得很详细,接下来也要继续努力,千万不能懈怠。”
李鱼,“部长放心。”
“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随时准备迎接下一次任务。”部长笑呵呵的,转身进了办公室。
李鱼一路往前,彻底走出管理局大楼,才站定思索。
部长根本就没看日记,为什么要说自己看过,这年头还搞形式主义
“1551,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自己被套路以后,系统连续生了整整三天的气。
第四天晚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骇人的雷暴中。
李鱼丝毫不受影响,用手机放着音乐,躺在小浴缸里泡澡。
热水包裹身体,缓解着身上的疲惫,再配套优雅的古典乐,催眠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青年的身体一点点下滑,热水漫过他的下巴,嘴唇,鼻尖
强烈的光线,将眼皮照得红彤彤的。
李鱼醒来,抬手覆住眼睛,胸口像是堵着块石头,又闷又痛,肚子也不舒服。
胃部一阵抽搐,有液体涌上来,以防自己被呛死,他艰难翻身,用手肘撑住身体。
吐出几口水后,总算舒服了。
李鱼喘着气看向四周,黄色的细沙一路延伸,与海相接,尽头处是一片礁石。
礁石下方,横躺着一艘船,船体侧面,用喷漆画了一个骷髅头。
第三次任务开始了。
喘完气,心跳平复下来,李鱼调动浑身力气站起起来,“1551,这里是哪儿”
系统说,“孤独小镇。”
这是个悲伤的地名,李鱼问,“我是这儿的居民”
“不是。”
随着1551的声音落下,李鱼脑子里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纷乱繁杂,需要整理一下。
脚趾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只螃蟹凶狠的夹住了他的小脚趾。
李鱼完全是出于本能,抬腿一踢,螃蟹飞出去,掉进了海里。
身体的原主叫林州舟,25岁,家境富裕,家庭环境却不怎么好,爹妈因为不想财产被分割,谁都不肯离婚,今天你带个靓妹,明天我搂个帅哥,各玩儿各的。
父母对林州舟的教育方式很简单,放养。
婴儿时期丢给月嫂,幼儿时期至今,全由保姆在照顾,从来不管,就连这次儿子独自驾船出海,听说以后,也只是敷衍一句注意安全。
林州舟对爹妈没什么感情,给钱花就行,所以这次出海不是因为家庭,而是因为失恋。
他心里有个女神,追了整整两年。
女神对他的态度若即若离,总是给出一分绝望后,又给出一分希望,把人吊得不上不下,死心塌地。
昨天,他鼓起勇气,准备了一个浪漫的表白,女神没来,来的是她的男朋友。
林州舟跟对方干了一架,输了,意志消沉的搬了几箱酒上船,一边对着月亮哭喊“我再也不喜欢你”,一边往嘴里灌啤酒。
昏昏沉沉间,突然刮起风浪,天降暴雨。
温柔的海水瞬息间成了作恶的魔鬼,粗暴的掀翻船体林州舟短暂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
回忆完毕,李鱼也抵达了礁石。
他从礁石上一点点滑下去,踩着船沿,抓紧围栏钻进船舱。
记忆中,原主上船后因为嫌弃手机太吵,影响他释放情绪,就连带着连钱包和车钥匙一起,全塞进了一个带锁的柜子里。
李鱼找到柜子,将其撬开,钱包里只有少量现金,合计三百八十块,其余全是卡。
至于手机,因为进了水,他不敢贸然开机,怕短路。
原主脚上之前的鞋子落进海里,失踪了,李鱼只好把船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找出一双人字拖。
“你们看,那儿有艘船”小朋友惊喜的声音由远及近。
李鱼翻出去,看到四五个小孩儿拿着玩具铲子和小水桶,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带头的小男生剪了个锅盖头,看清李鱼的脸后,插着腰指着他的说,“你不是我们镇上的人,你是谁。”
其余小孩儿一听,不由分说,抓起地上的细沙,一边叫唤,一边往陌生人身上砸。
细沙砸在身上不疼不痒,却容易进眼睛。
李鱼一个不慎就被沙子迷了眼,捂住眼睛蹲到地上。
小孩儿们以为自己胜利了,欢呼的冲上去,又推又踢。
眼睛受到刺激,分泌出眼泪,李鱼眼前朦胧,伸手抓住锅盖头,一巴掌呼下去。
小孩子的屁股又嫩又软,受到重击后,两个小半球颤了颤。
锅盖头傻了眼,嘴巴一扁,扯着嗓子哭起来。
当老大的一哭,小弟们谁也不敢再动,畏畏缩缩的挤成一团,小声说,“他好凶,会打屁股。”
李鱼一个眼神过去,熊孩子们鸦雀无声。
他问,“你们住在附近”
没人吭声,整个沙滩上,只有锅盖头的干嚎声。
李鱼被小屁儿喊得头昏脑胀,捏着他的脸低声威胁,“再哭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鲨鱼。”
锅盖头果然不哭了,为了表示我很乖,开始老实回答问题,“我们的家都离得很近,穿过树林就到。”
李鱼看了眼沙滩边缘围绕的茂林,“刚刚为什么用沙子丢我”
“因为你不是小镇的人,我们不欢迎你。”锅盖头弱声弱气,偷偷瞟了陌生人一眼,下意识护住屁股。
几个屁大的小孩儿,毛都没长齐,能懂什么是欢迎
这样的话,恐怕是他们从大人嘴里学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说明这地方的人排外。
李鱼问系统,“1551,目标在小镇上吗”
1551提示,“就近原则。”
李鱼秒懂,这个小镇必须进,并且还得厚着脸皮留下来。
在锅盖头的胖嘟嘟的小脸上又捏了捏,“带我去镇上。”
“我不,我妈会揍我。” 小朋友刚刚干涸的眼睛,又湿了。
都吓哭了,看来小屁孩儿没撒谎,他真的有个很很凶的老妈。
李鱼干不出强迫人的事,妥协一步,让小孩儿给他指路,独自朝树林走去。
树林里树木茂盛,地上铺着青草,偶尔能看见一只雪白的兔子蹦蹦跳跳的经过。
人类居住的地方,大小动物都不爱呆,这地方恰恰相反。
到底是因为生态好,还是当地镇民善良,才会造成这种现象,有待考证。
李鱼压下疑惑,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穿过树林,抵达小镇。
小镇的房屋大都是两层小楼,不是住宅,而是临街店铺,街上有不少汽车和行人。
在这些店铺的远处,耸立着一栋高楼,李鱼仔细数了下,刚好三十层。
他踩着人字拖,来到一家小卖铺前。
原本对着电视笑哈哈的老板,一看见陌生人,脸顿时垮下来,“你不是我们镇上的人。”
“我的确不是小镇上的人。”李鱼迅速入戏,声音颤抖,“我昨晚出海遇到风浪,船翻了,醒来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这座岛上。”
他悄悄掐了把大腿,眼匡红了,可怜巴巴的说,“我想用一下公用电话,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老板说,“电话坏了,暂时打不出去。”
明显是睁眼说瞎话,李鱼苦着脸,“那我能借用一下手机么,我可以付钱。”
“也坏了。”老板毫不掩饰自己的排斥。
李鱼无法,只能继续往前走,途中经过两个小超市,进去问了下,都说电话坏了。
他怀疑,那个小卖部的老板已经跟这些人通过气了。
别说是两家,再问十家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李鱼走累了,蹲到地上,背靠着电线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正想找系统商量,一道影子从前方移动过来。
影子的主人很高,身材颀长,初步判断是脱衣有肉型。
男人面部轮廓冷厉分明,气质乖戾,两手抄在兜里,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喂,你是新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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