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周郎顾

    三年时间可以做什么, 能令本就出色的周家郎君扬名京城,成为世家年轻一代第一人, 引得世人仰慕。

    也能令周家多出一个孩子。

    京都外柳江上烟波, 舟舫上传出和缓曼妙曲声, 伴着女子软语。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船头上吟唱的歌伎, 春风醺人,染得她容色也艳了几分, 一双含水的眸子止不住地往舫间那抚琴之人身上看去。

    那人素衣静坐, 却仿佛这片天地间的光华灵秀都聚集在了他身上,便是有稽子之称的名士严淮在他旁边, 也只能黯然失色。

    世间安有周郎顾

    不知又撩动了一片芳心的锦荣, 调拨着琴弦,三年的时光, 她令周慕颜之名更盛, 名扬天下,也让周家受世人瞩目。

    曲声歇,锦荣微笑道,“再换一曲可好。”

    “唱什么”严淮笑道,

    锦荣歪了歪头道, “就唱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好。”严淮朝船头的歌伎笑道,“就请姑娘唱吧。”

    锦荣手下琴弦一拨,和先前的江南小调全然不同, 豪放狂狷,难得那歌伎才能极好,很快便跟上了琴声,唱出了别样的韵味。

    歌伎心中也是欢喜,难得能见周郎一面,没堕了之前在教坊司传出的盛名,更没在那人面前出丑。

    琴声激荡,歌声悠悠,引得船上的士子文人不禁随之合着节奏轻唱拍掌起来。

    抚琴的锦荣更庆幸,自己早早选了弹琴,不至于开口和这帮人在船上撒欢。

    世族子弟多放诞,她这些年是真没少见。若非近几年结交的好友严淮相邀,又是科举后的畅宴。

    锦荣抚琴,心神足以二用,而旁边离她最近的严淮面色莫名迷醉,好友的琴艺真是天下无双啊。

    听着听着,严淮的目光从好友的侧脸,抚琴手滑过,好友的脸也那么好看,穿的衣服好看,手也那么好看。

    不愧是他严子陵的好友。

    有会稽钟秀之名号的严淮严子陵也是朵奇葩,他成名早,有世家第一公子之称,后来被周慕颜给夺了,于是找周慕颜论艺,皆输给了周慕颜,他既不生气,也不羞愤,反倒开怀大笑,单方面认了周慕颜这个好友。

    虽然性情独特了些,但才华是毋庸置疑的,锦荣也就默认了。

    之后更是传出双秀之称。

    听说周慕颜要去参加科举,严子陵也非要跟着去,说好友怎能撇下吾,生死吾亦同往。

    谈科举谈成生死未免也太过夸张了,不过世家对科举的避之不及倒也是真的。国有科举,意在取士,尤为寒门学子。

    世家不愿放下身架,和寒门学子为伍,加上锦衣玉食,哪里愿意去吃科举的苦。

    周南治原本也是不愿让锦荣去参加科举的,可惜锦荣又怎会对他百依百顺,周家子的责任她会尽,甚至做的更好,但她想做什么,其他人也别想干涉。

    锦荣这三年扬名形成的声望显著,她这一说参加科举,更带动了不少世家子弟也跟风一起去了,家人拉都拉不住。世家本就捷径颇多,所以费不了多少工夫,就大摇大摆地坐在了考场里。

    把主考官都吓得不轻。这些世家子弟考的是挺开心的,只是考得怎么样就随意了。

    能跟男神在一个考场,已经足以拿出去炫耀了。

    舟宴结束后,锦荣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云彩地走了,除了严子陵死皮赖脸地又跟了上来。

    “你不回去,跟着我做什么”锦荣气定神闲道,

    严子陵笑道,“吾在京中宅院尚未打理好,还求好友收留吾。”

    “以严家风华,难道找不到片瓦寸地”锦荣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严子陵眼巴巴地道,“能和好友秉烛夜谈,是吾之梦寐所求。”

    锦荣冷冷道,“我有洁癖,生人勿近。”

    严子陵再接再厉道,“吾乃慕颜好友,非生人啊。”

    “我说的生人,是活着的人。”

    严子陵“”

    踏入家门没几步,一虎头虎脑不到两岁的锦衣小童已经跌跌撞撞地朝锦荣扑了过来,“兄、兄兄。”

    后面还跟着一群仆妇,“二郎君,小心。”

    锦荣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锦衣小童,也是她的弟弟,周慕梓。

    周慕梓的出生不是意外,而是锦荣促成的,她曾经经历的一世中偶然得到过几张药方,能令男女生子,看来当初无价难得的药方不假,周慕梓的降生,令周母也重现笑颜,一心都扑在了小儿子身上。

    而周南治,心情更加复杂了,一方面,周家终于后继有人,的确令他激动不已。但另一方面长子的优秀出乎他的想象,出外交往都能听到同伴甚至地位在他之上对他周家郎君的赞誉,叹周家玉树已长成,周家百年无忧矣。

    周慕颜所展露的风华,令他都不禁心惊。而这三年来,周家因周慕颜在世家间提升的地位,也让他生出更多野望。周家虽为世家,但世家也分三六九等,和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相比,周家相形见绌也,若不是出了一个惊才绝艳,令世人侧目的周慕颜。

    这样复杂的心绪下,令他对锦荣的态度更加纠结了。

    想亲近又不愿亲近,想教导却有无处教导。锦荣是不在意他的想法的,好在随着她声名越盛,在家族中的话语权也越大,可以行使更多的权力。

    也许是锦荣为他的出生担下了一份因果,周慕梓自出生便对她尤为亲近,周父也不阻拦,在他看来,若是幼子能沾染她两分文华也好。

    “兄兄,兄兄。”周慕梓喊了几声,也说的稍微顺溜了些。

    锦荣也把他揽在怀里,任他亲近,旁边的严子陵不禁瘪了瘪嘴,“说好的生人勿近呢,好友骗吾。”

    锦荣摸了摸周慕梓的刚长了一点用红绳绑的小辫,随口道,“我哪有骗你了,孩童纯净,世人多污浊也。”

    被暗指污浊的严子陵“”

    周慕梓吃着糕点,锦荣在旁边笑看着,时不时用手帕给他擦擦嘴角,严子陵依旧叨叨着,

    “好友,吾新得了一副汤夫子的画卷”

    “好友,吾新种了一片桃花林,要不要一起赏花啊”

    严子陵最后被安排在了周家西苑,一向用来招待贵客留宿的地方,不论交情,光是作为会稽严家四公子,锦荣就不可能将他拒之门外。

    何况,这周家也非她所有。

    只是严子陵还是没能一偿夙愿,和好友秉烛夜谈,顶多晚饭后在亭中下了一盘棋,锦荣就让仆从带严子陵下去歇息了。

    她则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除了守在院子门口的仆从,和在庭院里打扫的侍女,便显得尤为空寂的地方。

    见锦荣回来,侍女仆从都退到了院子外,这起初是周父的命令,但渐渐变成了锦荣的要求,生人勿近,也更方便她自己独处。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不过是为了穿越来时,原身残留的那一抹悲伤,和坚持罢了。

    锦荣从角落处插着青竹的花瓶中取出一把剑,走到庭院中,挥剑一舞,如流星飞羽,

    纷纷间,竹叶飘落,为剑气所触,立时分成两片。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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