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 164 章

小说:弃妇扶摇录 作者:西瓜尼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沈清月请顾三太太替她仿制的玉, 很快就出了成品, 在腊月二十一的时候, 便送到了她手上。

    她将两块玉一对比, 雕工自然是不必说, 关键是玉的料子选用得极好,细细对比之下,两块玉像是用同一块玉石料子雕刻出来的, 而且顾家古玩商铺有特殊的做旧法子,新的龙纹玉佩, 和旧的一块儿相差无几, 一瞧就不是新雕出来的。

    沈清月又将两块玉佩放在明矾里存了一日。

    二十二的早上,沈清月就让沈世文去请赵家人过府。

    恰好明日小年, 翰林院里今日便休沐,沈世文与顾淮都得了空闲, 赵郎中携妻与子, 请了几个族亲朋友, 一并上了沈家, 永恩伯世子谢君行也跟了过来。

    路上, 赵建安与其父同乘。

    赵郎中再三推敲揣摩,方下定论“沈家大抵也只有以沈四姑娘胞兄为盾这一个稳妥法子。”

    赵建安端坐在马车里,笑道“这倒无惧,咱们不是有人证吗”

    赵郎中又道“唯恐沈家也是咬死不认那是假玉, 你若娶不到沈家女, 伯爷怕是不满意。”

    赵建安莞尔道“他们咬死, 咱们也咬死。”

    即便娶不到沈清舟,坏了她的名声和沈家信誉,也足以令顾家束手就擒。

    赵郎中频频笑着颔首道“还是我儿足智多谋,既有假玉之计,又能猜到沈家的对策。如举业上再有进益,你将来的前途必定在为父之上。”

    赵建安笑而不语。

    赵家人终于到了沈家大门前。

    沈家前院大厅里,除了沈家一家子在座,沈家还托顾淮请了顾家的两位爷,以及福顺胡同里一位致仕的老郎中。

    这番阵仗,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沈清月清早起来,与顾淮二人梳洗整齐,便一道去了沈家前院厅里,她已嫁做人妇,便与方氏等人坐在一处,没出阁的小娘子们,只能躲在后面瞧,并不敢露面。

    待两边人都到齐了,老郎中与沈世昌一同坐在上首,他老态龙钟地道“老朽托大,主持今日分辩之事,若水落石出,再有纠缠,便只好上衙门里说去,到那时候,老朽绝不在衙门里说一句假话,诸位也休怪我不顾同僚情面。”

    赵郎中起身作揖道“劳您费心。”

    沈世文也深深一揖,道了个谢,并承诺今日了结之后,不再兴师动众。

    沈世文与赵郎中同窗多年,彼时再会,竟是近乎对簿公堂之景,赵郎中一脸严肃正派,没有丝毫羞愧之色,沈世文清高飘逸,压着愤怒,拂袖上座。

    沈清月与顾淮夫妻两人,坐在右座略中间的位置,静静地打量着坐在对面赵家等人的神态。

    自谢君行知道顾淮身份之后,少不得愈发嫉恨厌恶,余光之间,颇有轻蔑鄙夷。

    只是顾淮并不将姓谢的放在眼里,反倒显得谢君行有些自作多情。

    沈清月则心中恼恨赵家无耻,忧心沈清舟的前途清白,多是悄悄扫视赵建安父子,不得不承认,赵郎中的长相极有欺骗性,单看他外貌,很是正人君子,容易叫人放下戒备,若从前的确是正直清流,也难怪沈世文愿与他结为亲家。

    只是人心难测,进了官场,身陷泥潭者,防不胜防,但黑心肝到赵家这般,也实属罕见。

    再看赵建安,模样神似其父亲,嘴边始终含笑,端方儒雅,若非沈清月知道他在国子监读书和他与焦六娘的事,也很难相信,这样的温润公子,背地里会做出歹毒至极的事。

    赵建安仿佛察觉到了沈清月的目光,他幽幽转头,大大方方与沈清月视线相撞,报之一笑,端得是谦逊文雅。

    沈清月攥着帕子,挪开眼,这样的畜生,沈清舟真嫁过去,只怕是骨头都不剩了

    双方亲友纷纷坐定,老郎中先请赵家一叙定亲之事,赵郎中回忆道“十年前,我与辞顺在咸方胡同读书,那时相交甚笃,常常一起吃睡,一日集会后,吃了些酒,便将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定下了,有一众同窗为证,且交换了信物。因在外面,也没写下婚约书,但他给我的信物保留至今,足以为证。”

    沈世文听到赵郎中叫他的表字愈发恶心,他强忍不适,等赵郎中说完了他再说。

    老郎中听罢捋了捋胡子,方问沈世文“沈翰林怎么说”

    沈世文道“酒后交换信物,确有其事,不过今年因故,我沈家已经取回了玉佩,从前的事,自然也做不得数了。”

    他只字不提定亲之事,话里话外似乎还有另几层意思。

    赵建安微微一笑,视线落在沈正繁的腰间,随后便朝他父亲抛去了一个“果然在我意料之中”的眼神。

    老郎中果然问道“沈翰林说已经取回了玉佩,可有证据”

    沈世文道“有。”他一转头,看向沈正繁,道“繁哥儿,将玉佩拿过来。”

    沈正繁起身,解下腰间的玉佩,双手奉上前去。他和沈清舟是双胞胎,他略早出生一会儿,今年也有十五,蹿了个子,站在沈世文身边,竟也快超其父的耳朵之处。

    老郎中没拿玉佩,而是瞧着沈世文手里的玉佩问道“这是就是你们两家定亲的玉佩”

    沈世文点了点头,道“正是。”

    怎么沈清舟的玉佩,让沈正繁拿过来

    老郎中捋一捋胡子,话还没问出来,赵家的人沉不住气了,赵郎中当众哂笑问道“辞顺,你是想告诉众人,当年酒后你我定下的并非儿女亲事,而是替两个孩子定下了手足之谊吗”

    沈世文转过身,面色寡淡道“赵郎中还是勿要唤我表字了。”

    赵郎中并不尴尬,只是笑着从善如流地道“沈翰林,你若不认,我赵家只好请认证上堂。”

    老郎中看向沈世文,询问他的意思。

    沈世文淡声道“赵郎中要请便请罢”说完,他退回位置。

    赵郎中着人去停在沈家门口的马车上,将当年他们一同读书的同窗好友请了来,只是当年的秀才,如今还是秀才,蓄着胡子,袄子外面套着秀才衫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酸腐味。

    秀才当众叙了当年集会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言辞激昂地回忆酒桌上,众人推杯换盏和吟诗作赋的场景。

    若是喝酒聊天叙旧,秀才这番话许还能激起读书人的几分同理心,只是场合不对,倒是让有些人生了厌烦之心,赵郎中轻咳一声提醒,秀才方规规矩矩地低头说完了陈年往事,且以秀才头衔起誓道“我绝无虚言,若有一字是假,便请老先生让朝廷革去我的秀才功名”

    赵家人面上不显,心中却很得意。

    赵建安还煞有介事地起身,郑重地朝沈世文深揖,道“晚生敬佩翰林学问品行,自幼知晓与沈四姑娘有娃娃亲,由此种种,心生倾慕,大人若想悔婚,能给赵家一个合理的答复,赵家也绝不咄咄逼人,或是沈四姑娘身有恶疾,不宜嫁人,您请放心,晚辈依从父辈诺言,也不会怠慢令爱。”

    饶是方氏这般好脾气的人,听这话也是七窍生烟,暗暗啐赵建安不得好死,她的舟姐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端庄可爱,哪里来的恶疾

    沈清月如非修养好,也忍不下这口气,非得踢死赵建安不可。

    老郎中打破两家的眼神交锋,问沈世文“沈翰林,赵家有人证,你可还要否认”

    沈世文摇头,道“先生误会了,晚辈并未想过否认。”

    老郎中和赵家人皆愣,连沈家本家和顾家人也茫然了,沈世文这是要认下那还怎么分辩

    沈清月与顾淮夫妻二人镇定非常。

    沈世文方道“当年确有定亲之事,有玉佩为证,我岂会矢口否认”

    赵郎中嘴角一沉,并着两指,指着沈正繁道“沈翰林让你家郎君出示他的玉佩又是什么意思”

    沈世文转过身儒雅地笑道“原来赵家竟这样揣度我沈家我叫我儿拿出玉佩,不过是想告诉老先生,当年我送给我女儿的玉佩,并非普通之玉,而是海禁还没施行的时候,从海外得来的一块珍稀玉石。这玉石有一特殊之处,我不曾告知于赵家,如今倒正好做个验证,叫大家看一看真假。”

    座下一片哗然,完全没有料到,有这样一个反转

    赵家人本就是说谎,当下心神一恍,手脚冰凉。

    赵建安眉头一拧,很快就恢复从容,他瞧了一眼赵郎中,示意父亲稍安勿躁,沈家既不是借龙凤胎之由否认事实,便是要在玉佩上做功夫,至于这玉佩是不是像沈世文说的那样,还未可知,便是知道,也得众人信服才是。

    沈世文拿着玉佩,不慌不忙地旋身问仍是秀才身的昔日同窗,道“当年我醉后以玉佩为信物,也不知道说没说过这玉石的奇特之处,这么重要的事,我大概是说过的吧”

    秀才多年不得志,早被酒肉腐了身心,哪里撑得住这样的场面,之前的话都是他添油加醋说的,至于玉佩的特别之处,他记得个屁

    他不敢直视沈世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磕磕巴巴道“约、约莫是说过也可能没说过,这点记不清了。”

    沈世文道“无妨,仁兄记不记得,我这玉石真假都改变不了。”

    秀才羞赧垂首。

    沈清月吩咐丫鬟一会子悄悄将人请出去。

    赵郎中也算是见多识广,玉石翡翠过手无数,那块玉佩他早就掌过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稳住心神,道“沈翰林说这玉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世文道“这玉佩虽然通体为绿色,遇水确可变蓝,是不是真玉,下水便知。”

    赵建安先笑了,遇水变蓝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玉。

    赵郎中也不信,他道“倒不知沈翰林哪里找来这样一块奇石,冒充当年的玉佩,这玉佩我赵家存有数十年,也曾见过水,并未有变蓝之状。”

    沈世文不与赵郎中辩驳,只叫人上水,玉佩一落水,清澈的一碗水,果然渐渐显出丝丝蓝色。

    待众人看过变蓝的水,沈世文便冲赵郎中道“不知道赵大人手上的玉,可能遇水变蓝”

    赵郎中脸色微异,赵家现在手上的玉是假的,怎么可能变蓝,难道当年沈家给他们的当真是奇玉

    赵建安替父亲回了话,他擦掉手掌心的冷汗,十分淡然地起身将赵家的玉佩送上老郎中的跟前,同沈世文道“沈大人,此玉伴我数十年,遇水从未变蓝过,不能您找了一块儿珍惜之玉冒充当年的玉佩,我赵家就要承认。”

    赵家这就是不认了。

    其实赵建安得了这块玉佩,曾经佩戴过一段时间,沾了水并未变蓝,他敢肯定,这肯定是沈家胡诌的,否则赵家管事妈妈上门那日的,方氏便不会束手无策,定是计策而已

    就算真玉的确能变色,他也要让它被视作假玉

    赵建安独独担心,沈世文会不会后来又去找了一块儿,同样玉石料子的玉佩做旁证不可能,这样珍奇的玉,闻所未闻,现下朝廷海禁,既是海外得来,这个时候岂是说找就找

    他眉心隐隐跳动,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沈家如此沉着不迫,难道果真是有证据

    老郎中比对过两块玉佩,果然相差无几,说不好到底哪一块儿,才是当年的玉佩,但赵家说得有道理,沈世文没法证明此玉便是当年之玉

    沈世文攥着拳头,忍一时之气,不疾不徐地同沈正繁道“繁哥儿,将你的玉佩也拿出来。”

    众人“”

    赵建安心口一紧,捏着拳急切地望向沈正繁。

    沈世文继续解释道“当年我这一双儿女同时出世,一块玉石我便请人打做了两块,因当时听说了两个雕玉师傅功力出众,便各请一人雕刻。我给了繁哥儿一只,舟姐儿也有一只,这两只玉佩同出一块玉石料子,其一纹理相同,其二同样可遇水变蓝,还有其三,不过不足以道,且请老先生过目一二两种特质便是。”

    赵家人脸色巨变,谢君行的脸也黑沉起来。

    老先生拿着沈家的两块玉,果然纹理类似,像是出自同一块玉石料子,再将沈正繁的那块儿玉也放入水里,清澈的碗中毫不意外地渗出丝丝蓝色。

    厅里一片唏嘘,啧,赵家竟然拿假玉佩上门骗婚,这算是认证物证齐全了。

    沈世文又睨着赵家人,添补了一句“当年的玉石料子应该还有边角料,找一找也是能找到的,也可拿来验证是否遇水变蓝。赵大人若有兴致,咱们也可公堂上再次对峙。”

    老先生面色不虞地瞧着赵家人,问道“赵大人可有什么辩解之言若还要继续对证下去,且去衙门,老夫主持不了公道了”

    赵郎中听到“衙门”两个字便慌了神,不敢出言反驳。

    赵建安脸色铁青,缓缓退回赵郎中身边,像战败的斗鸡,不敢抬头。

    赵郎中心中顿生羞愧,他略一扫致仕的老郎中,沈家的老爷,顾家的几位爷全部都要剥掉了他的衣裳似的。

    他耐不住众人讥诮的目光,恨不得钻进洞里,便给自己找了借口挽尊,道“辞顺,我的确看重令爱有缘无分才出此下策”

    赵郎中一说完,赵建安惊慌抬头,完了全完了父亲怎么能自己承认了

    沈清月此时出声道“若赵大人真想与沈家作亲,今日断不会逼上门来,这不像是结亲,倒像是结仇。”

    她目光落在谢君行身上,意有所指道“赵大人向来磊落,怎么此次行事龌龊,可是有难言之隐”

    赵建安眯着眼打量沈清月,今日赵家所为可耻,但她的话把一切都点明白了赵家哪里来的难言之隐,大家心里都明白,无非是结党营私和向上巴结而已。

    火上浇得一把好油

    谢君行最先坐不住了,他起身匆匆告辞,赵家另外几个族亲好友也红着脸离去。

    赵家人如坐针毡,赵郎中硬着头皮和妻子一道起身告辞,赵建安低着头,捏拳沉思着,被呵斥了一声才知道跟上。

    沈世文却拦住了他们,道“既上退婚次赵大人便造假玉佩以搪塞众人,还调兵遣将请了人证,焉知以后不会这般行事这回便妥帖地签好退婚书再离开我沈家罢”

    赵建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如芒在背之下,一时也想不明白。

    方氏着人呈上退婚书,赵郎中抬手签字画押,

    沈世文一拿到退婚书,咬了咬牙,一挥袖,吼道“滚”

    赵郎中丢笔落荒而逃。

    沈家大厅里静默片刻后,爆发出一阵和谐的笑声,方氏甚至偷偷抹泪。

    沈清月也松了一口气,今日幸得没有意外。既然计成,赵家也不会就这样轻易被放过就是了。

    赵家人逃出沈家,赵建安上了马车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上当了他猛地捶打车厢,愤恨道“都是假的两个都是假的”

    当沈世文抛出第一个“证据”,他便产生了动摇,直到第二第三的出现,彻底击溃了他的信心现在仔细细想,若是一开始就是假的呢沈清舟的玉佩就算会变蓝,也还是假的,后面的证据便都不必看了何况他分明知道,这玉佩沾了水变不蓝的

    赵建安面色阴沉地推测着这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一波三折引人入坑,真是防不胜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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