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热议流言一日三变, 曾经甚嚣尘上的, 过上几天也就淡忘得不剩一二。
直到黎池回京, 才又唤醒京中百姓对朔平府黑山邪火之事的记忆。小道消息之所以称之为小道消息,就是明明没有明面的传播途经,却依旧能传播开来,且传得面目全非。市井中小道消息称
-那黎六元果真是文曲星君转世下凡否则那平鲁县县令灭不了的邪火, 怎么他一去就能灭得了了定然是他的一身文曲星君神辉, 驱散了邪祟, 这才得以灭了那邪火
-我是从朔平来的行商那听说的, 可不是自个儿瞎编的据说,参与灭火的役夫亲眼所见, 那黎六元站在火场中时, 周身神光四射让人不敢直视他定是文曲星君无疑了
民间市井的传言已被传得走样了, 大多不可信。就如那言之凿凿的周身神光四射, 多半是役夫们自带滤镜光环,加之火场中火光照射,这才让黎池看上去周身神光四射。
民间传言太过神异不可信, 朝廷官员却是知道事情原委的。
起初不少官员暗戳戳地幸灾乐祸,心想他黎池一个初涉官场的乳臭未干小子, 竟能以钦差身份外出公务,定然要栽个跟头才好
更有甚者,如大皇子赵义那一系的人,只差早晚两炷香祈祷他把差事办砸
谁料不如人愿,黎池非但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且还发现了一种名为煤炭的东西虽还不知是否如传言中那样可堪大用,可据说圣上对那东西很感兴趣。
黎池去回复皇命时,更还被赐予了与圣上同桌而食的殊荣,这殊荣只有那些一二品大员们才能不时地享有。
又据说,义王府的书房中碎了一方砚台,断了一只御贡湖笔,扫出了一大篓碎纸。
至于这些据说都是据谁说的他们在朝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谁还没点得知消息的渠道呢
翰林院中的老翰林们,也与黎池打招呼来往了,面对他时再不是一副眼瞎耳聋口哑的样子。
不管外界传言如何,黎池本人依旧过着与以往一样的生活。
早晨上衙,有公务就办公,没有就去书库里翻看档案资料,到点就下衙回家,陪徐素说说话。休沐时也呆在家,给她读些话本之类的解解闷
值得一提的是,黎池回京没过几天,就有内阁敕诰房的官员,将徐素的六品安人敕牒送了来。
敕牒是雕花角轴,江宁织造的五色丝帛,上面锈四季花,色彩绚丽,华贵喜庆扑面而来。
徐素拿到手里后高兴得很,心情都明朗了许多。心情一好,身体也跟着好多了,在得到大夫的允许之后,提前结束了滑胎危险期,可以下床出去走走了。
不过农历十月份的日子,已入冬许久了,北地京城的天气寒冷得很徐素也不能在外面待得久了,只能饭后散步溜达一圈就回屋里去,平时就在屋里走动走动。
黎池私下去找过找大夫,了解了徐素的身体状况。大夫说大人的体质一般,不说多健壮却也算不上病弱,不过怀孕之后体质会变弱一些也是正常。
至于胎儿的情况,因为徐素有过情绪激动以致昏厥的事,暂时还不好下定论。为防滑胎,前几个月还是卧床静养为好。终于得了大夫的允许,能够出屋走走了,不仅徐素激动,黎池也很高兴。
徐素的敕牒既然到了,自然也有专门的吏员前往浯阳,为黎池的祖母袁氏和母亲苏氏送去安人敕牒。
黎池知道后,就写了一封家信,请吏员帮忙带回去。他在信中道明了他们的近况,又说了徐素身怀有孕,她们即将当曾祖祖和奶奶的喜讯。
黎池在十月下旬休沐日时,花了半天时间,随黎海去西郊石山下的水泥试验作坊看了看。
无论是在配制水泥生料,还是烧制熟料的环节,经过一次次地试验之后,皆已臻成熟。除了没有添加煤粉和煤渣粉。
这半成品水泥加水搅和之后,粘性很好,晾干后也有些坚硬,比糯米灰浆差不了多少。
可糯米灰浆是加糯米煮烂后的浆汁搅和的而成,糯米比一般稻米价更贵,百姓连一般稻米都吃不起,何况糯米因此可想而知糯米灰浆的成本。
如今的石泥和糯米灰浆相比,成本是要稍微低一些的。
所以,黎海觉得试验已经成功了,“和周,你看这是用石泥砌的一堵墙,二十人推之不倒”
不过黎池一直没松口,没让黎海停止试验,“还不够好,尚需改进。”
“哪里还需改进”黎海到底和黎池不一样。黎海虽同样能吃苦耐劳,却也有一身少年锐气,渴望成功却又不知黎池心中的标准,就显得有些躁了。
“我想要这石泥晾干之后,水渗不透,坚如磐石,百年不朽。”黎池按照现代水泥的标准,说出了他的要求。
黎海一下子愣住,没想到黎池对石泥的期望这么高。
黎海心中虽怀疑是否能实现那些期望,但他到底是年轻人,而非这个时代的老顽固。黎海心内有些迷茫,却也没嚷嚷着这不行或不干了。
这天之后,黎海又埋头于试验中去,步步精益求精,以求达到黎池的要求。
黎池并非是揣着坏心,故意不告诉黎海现在的水泥配方,其实是残缺不全的。主要是黎池总要做出一个姿态给他人看,说明水泥配方是经过千万次试验摸索后得来的,来得并不容易。
不过没过多久,也就是十一月上旬休沐日的时候,王家的车队终于将煤炭运到了京城。
王家车队的力夫顺便帮黎池将煤炭卸下,并搬运到府中柴房堆放好,黎池付了王家车队的车资,直道感谢。
然后黎池就顺势邀请随车队来京查账的王元桢,约定待他明日下衙后,两人到云生楼去,请王元桢一顿饭以表谢意。
黎池说是以表谢意,其实最主要目的是加深与王家的联系,为以后从朔平运煤来京提前打好关系。
而王元桢作为晋商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又如何会看不出黎池此举深意王元桢非但看出来了,且还极力向黎池表现,以求与他建立起深厚情义。
毕竟就目前看来,黎池的仕途不会差,或许过上个二三十年,就会是朝廷上的一尊阁老了。偌大一个王家,王元桢要懂得为他的日后谋划,与仕途有望的年轻官员结交,就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如此一来,黎池与王元桢两厢情愿,一拍即合。第二日黎池下衙后,两人在云生楼的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在饭桌上,黎池又与王元桢谈定了一桩生意,开年后让王家再给他运一千斤煤炭来京。
黎池还向王元桢透露:从朔平府的平鲁运煤到京城,或者说将平鲁的煤炭运出来,将会是一桩长久生意。
黎池话中的重点落在运输上面,而非买进卖出的倒卖。是因为他预估在短时间内,煤炭都会像盐铁一样官营。
王元桢是听懂了的。不过虽然仅运输的利润没有倒卖来得多,但做生意不可短视,单笔生意赚的少,但积少成多也会很壮观。
“黎大人,草民敬您一杯,以后也请您多多关照在下干了您随意”王元桢意识到那将会是一笔大生意,心中激动不已
最近徐素孕吐反应有些大,稍微闻着点味儿无论是肉味、腥味还是香味,都要干呕很久。
黎池不想一身酒味儿醉醺醺地回去,于是就只小抿一口做了那么个意思。“王管事,我们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吃完饭回家,黎池先在外院洗了澡换了衣裳,一身酒味儿洗尽之后,才回后院去见徐素。
徐素看见黎池已经换下朝服,简单扎在脑后的一头长发还有水意,就猜出他在前院已经洗了澡。然后就想歪了
黎池虽喝酒不多,可说话时呼出的气还有酒气,怕挨得近了,让她闻见酒气又激起孕吐反应来,就没坐到徐素身边去。
徐素见黎池坐得离她远远的,就更是想多了和周他今天比往日下衙回家要晚,是去哪了他为何要洗了澡才来见她怎么今日不像往日那样粘着她坐了坐得那么远,是不是终于觉得她不好看了
徐素以前是多么温婉大方的一个女子,如今也在孕期综合征的影响下,情绪变得敏感起来。
然而,黎池是活过一世,但他前世只是个没有娶妻生子的大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沉迷于工作的大男人
黎池善于体察他人情绪,此刻他察觉到了徐素的情绪格外低落,却不知道原因。而且有关前世的一些琐碎的人事记忆,他这辈子幼时整理和重建记忆宫殿时,已将那些记忆刻意遗忘了。
不过黎池脑海中还存有海量的有用知识,比如沟通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无法揣摩透他人的想法,而互相间的关系又很亲近时,沟通就尤其重要了。
可黎池也不好直接问徐素你为何不开心既然是他进来后,她的情绪才低落下来的,那问题就应该是出在他身上。于是黎池就将自己今天的行程报了上来
“盼了好久的煤炭,昨天终于运来了我今日下衙后,就与王家此次的随队管事王元桢一起,我们两人去云生楼里吃了一顿饭。对他表达谢意的同时,又谈妥了一笔开年后运煤的生意。”
徐素一听,知晓黎池没有出去鬼混,脸色好转一些了。
黎池微笑地瞅着徐素,继续汇报“在桌上我们喝了一些酒,我回来时一身难闻的酒味怕你闻了不舒服,就在外院让黄芪和黄精服侍着洗漱了,这才敢进这屋里来。怎样,为夫坐这么远,素素可还闻得见酒味”
徐素知道她误会了黎池,虽嘴上没说出来,心里依旧很不好意思,于是语气温婉地回答“闻不见你坐这么远,连你的眉眼脸庞都看不清了,哪还闻得见酒味”
黎池听了徐素温婉中带着缱绻意味的话,再看她一张脸也仿佛春暖花开,不见了情绪低落的迹象,就知道她心情又好起来了。
“为夫虽也想坐得离素素近些,但还是等为夫嘴里的酒气散去了”黎池一本正经地征询徐素的意见。
徐素一看黎池又在说些调戏她的话,耳根一热,“你爱坐多远坐多远,坐到窗下的小榻上都行”她力图正经地嗔道。
“为夫还是就坐这里”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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