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小说:科举出仕(士) 作者:黄姜
    “臣乃江淮行省监察御史王礼容, 臣有本要参, 所参之人乃翰林院侍讲黎池。”

    参黎池殿内朝臣或多活少地, 都流露出了一丝出乎意料的神色。

    有人觉得黎池只是太会装相,也有人觉得黎池本就是一个务实君子。但不得不说, 在朝臣们的心中, 黎池这人真的是很难挑出毛病来。因而在得知王礼容要弹劾的人是黎池时, 朝臣们才觉得有些意外。

    贞文帝也有些疑惑。在皇帝心中,那黎池就是一个才华横溢,很知情识趣、又还纯粹的一个聪明人。“哦王御史要参黎池,说来听听”

    作为被弹劾对象,黎池依规矩从班列中站出来,与王礼容站在一起, 当庭对质。

    “臣所参条目甚多,容臣逐条参来。”王礼容此时正义凛然的样子, 完全看不出上朝前在朝房里等待时, 他对黎池一笑中的幸灾乐祸和快意。

    “准。”贞文帝道。

    王礼容将手中奏板拿近,照着上面事先写的笔记念道“臣所参黎池第一条,乃其未能严格管束族人。浯阳黎氏族人傲慢贪婪,仗黎池之势索拿财物,言行无耻至极,乡民甚苦之黎池对此却未加管束,任其族人横行乡野,实在是不该。”

    果然许多朝臣们心中暗道,黎池本人没有可弹劾的, 若要参他就只能从他族人方面下手了。

    贞文帝听后,神情有些捉摸不透,看不出是何情绪,不过也没谁敢抬头直视帝颜。“黎池,王御史所参之事,你可有辩驳”

    “禀陛下,臣虽想说臣之宗族亦算是以耕读传家,大多都是知晓礼义廉耻的,应是不会做出王御史所参之事的。但此时说出来,也只会让人以为是在自夸和狡辩而已,似乎不能让人信服。因此,臣只有几个问题想问王御史。”

    贞文帝“问。”

    王礼容也转过身来,与黎池面对面对质,“尽管问。”

    黎池不慌不忙,先朝王礼容行了一个揖礼,“请问王御史,可知臣横行乡里的族人姓甚名谁索要财物几何苦主又是何人”

    王御史一副刚直御史的模样,答道:“姓甚黎侍讲的族人自是姓黎名谁既是族人横行乡里,想来一两个,本官哪能一一记得。至于财物几何、苦主又是何人,黎侍讲族人既已称霸乡里,那些苦主如何敢说,说了之后怕是立即就要遭报复了”

    御史参人时,语气和气势都是很有压迫力和感染力的,毕竟这算是他们的职业技能。不过黎池并未因王礼容的压迫力,从而胆怯或退缩,“王御史如此说,本官也不知该从何反驳起了。不过王御史既是外驻江淮行省的御史,想必是去过浯阳县,亲眼所见了”

    “御史风闻奏事,本官未亲至浯阳,就不能奏事了”

    “本官未有此想法,只是以本官对族人的了解,关于刚才王御史所说之事,觉得不可置信罢了。非是人证物证俱全,主犯和苦主都有,就不敢相信本官的族人们会是傲慢贪婪的人,更不敢相信他们会仗势索要财物。”

    对质几个回合之后,对于王礼容所参第一点,黎池给出的答案是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嫌犯和受害者都不明,所以他不信。

    到这时候了,也争不出定论来,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还需查证后才能得知。贞文帝对王礼容说到“王御史不是说所参条目甚多,那就继续参。”

    王礼容转过身去,朝宝座之上的皇帝行了礼,继续弹劾“臣所参黎池第二条,乃其不孝长辈。黎池携妻在京城吃美食、穿华服、住广厦、睡阔屋,不接来父母长辈在跟前奉养就罢了,将其留在乡野间,甚至要亲自耕田种地,方能讨得衣食。”

    王礼容这一条参得,让黎池听了,竟不知从何辩驳。因为全是他母亲的瞎说

    此时贞文帝出言问了“黎池族人不是在乡里仗势索拿财物,怎么竟连衣食都困难了他那三进状元府是朕赐下的,三进小院也能说得上广厦阔屋”

    御史这个官职,是专门为弹劾而生的,不仅是弹劾群臣,还弹劾皇帝。有的御史甚至以一头撞死在大殿上为荣,那样的话,就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死谏美名。

    当然大多御史都不敢死谏,但他们的脾气大、胆子大也是事实,因为他们有御史不以言获罪这把保护伞。所以哪怕贞文帝亲自开口,询问王礼容所参罪名的前后矛盾之处,王礼容都没有惊慌害怕。

    “回禀陛下,之所以衣食困难,或许是财物分配不均,又或许是仅他们没有参与索拿,这并不重要。而广厦阔屋、美食华服,不过是比较之下的说法而已,相比黎池的生活,其长辈就过得艰苦了。

    这就好比一家乞丐,父母长辈饿死了,晚辈却吃得饱饱的,那晚辈就是不孝。只要父母长辈比晚辈的日子过得差,晚辈却不以同样的衣食、房屋去奉养,就是不孝。因此,黎池也不孝之人”

    御史到底是御史,那一张嘴确实厉害甚至黎池尝试不动脑子,就跟着王礼容的话去想,竟然也觉得王礼容说得很对。

    贞文帝被王礼容堵了话,一时间神情莫测,也没开口让黎池辩驳,黎池也只能安安静静地站着。

    大殿之内有那么几息的时间,安静极了若按这不孝的定义来,这朝堂之上怕是大部分官员都是不孝之人了。

    此时,站在文官之首的内阁首辅周青扬,打破安静、出声说到“陛下,黎侍讲的祖父母和父母,日子过得是否艰难,臣未亲眼看见,并不能轻易断言。不过依臣想来,应是不至于艰难到衣食无着的地步的。

    去年冬天时,那八十八两一套的羊毛六件套,臣后来再想多买一套给家中老妻换着穿,都没能成,因为黎侍讲说那十三套六件套,是要留给族中长辈的。想来若是他们实在艰难,拿出来卖上个一两套,就能在乡野里衣食无忧地过一段日子了。”

    十三套羊毛六件套,八十八两一套,那就是一千一百多两。真若是转手卖,绝对不愁卖不出,甚至价钱还会更高在乡野间的一千多两银子,几乎比京城中的一万两银子还值钱。如此一来,黎池长辈都不至于缺衣少食。

    而且都往家里送十几套羊毛六件套了,这也证明黎池是孝顺的,又何来不孝之说

    在辩驳时,出自他人之口的话,比出自本人的自辩要更能取信于人,尤其是这人还是文官之首的内阁首辅时。

    黎池按照正常的反应,看向周青扬,面露感激。事实上,他也是真的感谢周青扬帮他说话。

    既然周青扬开了这个头,黎池也准备跟着开口自辩的,结果对方却又继续说到“不过,王御史所说黎侍讲的长辈亲自耕种田地这事,臣倒是知晓一些内情。”

    贞文帝很配合地问道“哦周爱卿知道内情”

    年近花甲之年的周青扬,慢悠悠地道出了内情,“敕诰房的敕诰舍人厉云,曾亲去浯阳,为黎侍讲祖母和母亲送敕命文书、行敕封仪式,回京后好一段时间内,都常在内阁里说起在黎水村的见闻,言是黎侍讲都六元及第了,其家人还那样勤俭,真是罕见。”

    “如何勤俭了”贞文帝问道。

    “住的是寻常农家小院,但收拾得干净而整齐;穿的是寻常衣服,并非富贵的绫罗绸缎,可也大方得体。而且还亲自耕种,厉舍人问起时,当时黎侍讲的祖父笑着说儿子媳妇儿都是当干之年,闲在家里不像话没得只因孙儿考中了状元,一家子就都闲在家里当懒虫,等着孙儿来养的道理。”

    周青扬虽不是寒门出身,但年轻时家族中的那一群懒虫蠹虫,可都是咬着他吸血啊他还不能将他们怎样,不然就要像黎池今日这般,被御史弹劾。

    不仅是周青扬心有感触,贞文帝也是深有体会的。到他这里,赵家才只掌了两世江山而已,可赵姓皇族的人员就已经很多了。大多都是些不事生产的蠹虫,可他又不能拿他们如何,只能好吃好喝地养着,不然天下人就要说他刻薄寡亲。

    贞文帝“若真是如此,倒也确实难得。”子孙出息了,却还不放弃劳作,不铺张奢靡,确实难得。

    皇帝虽在确实难得之前作了假设若真是如此,但在京为官的朝臣们,是亲见贞文帝对黎池的种种信任和宠爱的。所以不难猜出,王礼容弹劾黎池的两条,皇帝其实是不太信的。

    毕竟浯阳黎氏能养出来六元及第之才黎池,还将他养得这样聪明懂礼,很大可能不会像王礼容所说那样。即使有那傲慢贪婪的,可能也只是个别族人罢了。

    王礼容也看出来了,皇帝并未听信他的弹劾之言。不过,王礼容并未在意。

    他们御史上本弹劾,有时会一开时就直指要害,打人一个措手不及。有时也会做些铺垫,先弹劾一些不致命的过错,虽不致命但也种下了不好印象,最后才抛出杀手锏,力求一击致命

    王礼容之前参的两条,不过是起个铺垫作用罢了,真正的杀手锏,这次他留到了最后。

    “臣所参黎池第三条,乃其族人仗黎池之势,左右司法扰乱刑狱操纵人命官司”

    “嚯”“哗”乾清宫内满堂哗然

    “黎池二伯黎林之妻赵氏,及其子黎湖,生性残暴,联手逼死其儿媳其妻孙氏

    那孙氏的祖父虽已过世,也是有举人功名的,孙家在浯阳也算是有名的乡绅,本来黎池的堂兄黎湖一个童生,迎娶孙氏也算合适。

    可似乎是自黎池六元及第,仕途上又有了青云直上之势后,那赵氏和黎湖母子两,就看不上孙氏了,最终竟是硬生生地将其逼死

    就这还不算,孙家觉得孙氏之死有蹊跷,于是报官浯阳县令。但赵氏与其子黎湖,又或者是整个黎家,竟然仗着黎池的势,向浯阳县令施压言是我侄子是六元及第的五品翰林

    最终浯阳县令将此案草草了结,判了孙氏乃投井自杀,与赵氏和黎湖并无干系。孙家并不服气,就又一纸状书,告到了江淮承宣布政使司。因此,臣也才得知此案。”

    黎池听了王礼容的话,真是震惊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黎湖之妻孙氏,竟然去世了那个有些娇气,但并不娇纵的孙氏竟然投井死了

    殿内群臣间也是惊讶不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贞文帝眼神不错,下面朝臣的小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自然地,黎池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样子,他也从头到尾都看清了。

    黎池的神色只有震惊和不信,以及反应过来之后的悲伤,没有哪怕一丝的心虚和慌乱。看来黎池事先也是不知情的。“王御史,你所奏这桩命案,可是属实”

    王礼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信封,“臣刚才所说并无半句虚言。臣这里有孙家状书一份,还请陛下过目。”

    太监总管张忠下来,将王礼容手上的信封拿过去,呈给了贞文帝。

    贞文帝拆了信封,展开状书看起来。

    贞文帝看完状书之后,又沉思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道“大理寺少卿张明,并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涂远成,你二人明日出发,前往淮阴、浯阳一趟,查明王御史所奏之事。黎池就暂时待在你府里,等今日之事查明之后,再论以后。”

    大理寺少卿张明,以及都察院御史涂远成闻言出列,跪下接了旨:“臣领旨”

    黎池也跪下了,“臣遵旨。”

    原本待议的事情都已经议完,王礼容又参了黎池一本,结果虽没能让黎池革职在家待查,却也让他暂时待在府里,不用去翰林院当值了。

    发生了这件事,也没有哪个朝臣继续奏事了。皇帝的心情明显不佳,今日并不是奏事的时机。

    既没有朝臣再上奏,这次早朝也就散了。

    “退朝”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好肥的一章

    快夸我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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