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席伍子勤这顿除夕团年饭的, 有两广官员共计十五名, 两广商人计九名,后又出来九名洋商, 算上黎池他们九个,有四十多人。
以及,还有四十多个吓得花容失色, 抱头蹲地尖叫的貌美丫鬟。
百多兵士冲了进来, 将他们团团围住。
被桓茗利落地一刀削成两半的桌子,正翻倒在地,桌上的碗筷菜汤, 洒落一地。
被桓茗的一手威吓镇住的众人,在黎池出声说话, 并听清了话中意思之后,才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
然后, 被围住的众官员和众商人,或神情仓皇地同身边的人询问, 或朝黎池喊冤, 甚至有一两个情绪激动者, 还欲上手撕打包围他们的兵士
然而,在场的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如何能与双倍多于他们的兵士抗衡, 那暴躁地撕打的几个,身上狠狠地挨了几刀背之后,也就安分下来了。
“怎么回事为何就围了我们”
“黎监督, 黎大人,冤枉啊我冤枉啊”
“你们做甚谁准你们闯进来的”
厅中众人之中,伍子勤的官阶最高,又或许是黎池一直以温和面目示人,以至于在这样状态下,还敢厉声呵斥:“黎池竖子小人你这是何意”
此时的黎池,还被桓茗并另七名御林军团团围住,护在人墙圈中。刚才那一段话,也是他站在人墙后面说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对于桓茗他们这样,将他团团围住以身做肉盾的行为,黎池心中觉着很感动,感动之余,又觉着好笑。
所以,桓茗和御林军们,是真的脑补了什么腥风血雨的场景
黎池拍拍桓茗的肩,趁他侧身回头时,从人墙缝隙里钻了出来,然后理一理松了的衣襟。
黎池抬手,示意一下厅中的场景,神情眉眼间,还是一贯温和的样子,端得是温雅翩翩君子,慢条斯理开口说到
“显而易见,两广部分官员与商人,官商勾结,与身份不明的海上商寇来往甚密,积敛钱粮,恐有不轨之处。遵皇帝密旨,就地拘押,抄家待审”
“不可能有密旨定然是你黎池,假借圣意”羊城府知府姜成元怒喝出声,打断黎池的话。
姜成元已被兵士反剪双手,押住了动弹不得,黎池绕过桌子向他走近,边走边问“姜大人如何确信,本官没有密旨”
“我当然知道我”姜成元话到后半截,戛然而止,“你说有密旨,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否则,黎池你虽是陛下钦派南来的,但却只是筹建南海商贸司,你一个小小五品官,无权查办我们”
“姜大人,你如此笃定本官手上没有密旨,是因为我通过驿站寄出去的书信,你们都拆开过”黎池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色丝帛,然后慢慢展开,丝帛背面绣着五爪金龙。
“本官甚是好奇,姜大人为何确信,运水泥的船只,不能够传出信件呢不过想来也简单,你们两广的一些官员,本事还是很不小的,在船上安插几个你们的人,也不是难事,一路到京个把月的时间,多半能打听出来并拦截损毁。”
黎池将丝帛密旨在姜成元面前展开,又翻转过来,让他看清丝帛上的文字与御印。然后又拿到伍子勤面前,让两人都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
“伍大人,姜大人,接圣旨不跪吗”
伍子勤与姜成元等,大多也是进士或举人出身,虽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养了几年养大了胆子,但到底还没养成土皇帝。
看清黎池手中的密旨之后,伍子勤与姜成元立即跪下,其余官员商人,也跪了跟着扑通扑通跪下,额头上都冒出细汗来,神情仓皇不已。
“伍大人和姜大人,你们以为,本官为何要写那么多封信件寄出且是每一个月,都寄出去几封不过是为消减你们的耐心和戒心罢了。那封禀报商贸司筹建进度的奏折,想必你们是看了的,其中本官夸赞诸位大人的词句,可够真诚”
此刻,伍子勤他们还有何不明白的
这一切,都是黎池设计好了的大半年时间呢,表面在消除他们的戒心。让他们都以为,黎池真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只专心于筹建商贸司,对其他事情毫不关心。其实暗地里早已钻了不知哪一次的空子,将告密信送了出去。到了如今,才终于是露出獠牙来
“黎大人,冤枉啊我们都是本分商家,这些洋商也是正经商人,不是商寇或海寇,我们只是在正经做生意不是开海贸了吗怎么不准与洋商贸易了”一众官员和商人跪伏在地,其中有一个商人,直起身来喊冤道。
黎池转身走到开口喊冤的商人面前,低头看着,说道“你这话说的,乍一听似乎还蛮有道理,然而也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
“开年之后春夏时节,商贸司开市了,大燕方才是开了海贸,现在及之前的时间,可都是没有开海贸。你们偷摸着与商寇勾结交易,可是犯法了说是正经做生意,可有交过一两银的商税”
说到这里,黎池轻笑一声摇摇头,“本官多余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至于究竟是否有不轨之处,待拘押回京之后,审过就明白了。”
“至于伍大人和姜大人你们一、勾结商人,大肆敛财,与民争利。二、与身份不明之洋商,多年来往、交往过密。三、私拆官员信件,窥伺上达皇帝之奏折。诸此种种,拘押回京审议,就一清二楚了。”
伍子勤抬起头来,直视黎池,惊惶神情中带有激愤,“既是拘押回京审议,那为何先就要抄家”
黎池转过一圈后回来,又坐回椅子上,听了伍子勤的质问,拿起一只酒杯,在手中转动摩挲着。
“伍大人,看看你这黄花梨木造就的偌大府邸,厅中的座钟,门窗上镶嵌的大片琉璃,再看看这四十多名貌美丫鬟,这第一条罪状,可是冤枉了您再有这九名大洋商,即是人证,第二条罪状,可是假的至于这第三条,是否属实,你们心中最清楚了不是吗”
然而说再多,最后理由都只有一个皇帝要抄他们的家。
黎池不再多费口舌,朝毕锋武行一礼,“之后抄家的事情,就要劳烦毕将军了。”
毕锋武微微颔首,“伍府外面已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蚊虫都飞不出去,自也无法向外通风报信,本官已与手下百夫长说定,声响一起就分头带队出发抄家。”
如今只是抄家而已,却弄得跟问斩灭族一般,竟是生怕逃掉一个人。为何如此不过是防止他们家人听到风声或接到报信之后,卷了包袱携款逃走。
伍子勤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可他却不甘心,“毕锋武,我犯了罪,你还想逃脱吗我是与不明身份的商寇勾结,你就是布防不当放进来了商寇或者索性你与我就是一伙的,故意放商寇登岸”
毕锋武已是五十知天命之年,风光显赫过,落拓失意过,他经的事情,比正直的伍子勤经历过的多太多。这些他会想不到吗
毕锋武神情是一贯的冷肃,“不用伍大人费心。”
说得再多,如今这样的结果,最后都归结为一个理由伍子勤等人,皇帝想要抄他们的家,而毕锋武,皇帝不想抄他家。
会有这区别,无非是伍子勤等人犯罪更大,家中钱财尤其多。而毕锋武的父祖有功,本人又还有做重用,罪责也只是布防不当或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并没有参与进去分钱财。
抄家的事情,皇帝既已交给毕锋武负责,黎池也就不去操心了。
大厅中,兵士正在拘拿众官员和商人,乱糟糟一片,稍后就要查抄这伍府,这里不是一个能久留的地方。
自然地,也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这位自普斯曼漂洋而来的洋商,还有其余诸位,去本官下榻的羊城驿馆一谈”
洋商们早已被吓得一脸惊惶,团团地挤在一起跪着。原先是站着的,后面见伍子勤等人跪下了,他们也都跟着跪下了。
为首出声的那个洋商,能够听懂大燕话,这么久也大概看明白了,似乎是他的话,才让伍大人他们被捉拿了他此刻已经吓傻了吓得一脸懵
听见那个长得年轻好看的大人问话,又听清意思之后,就连连点头“去去去去我们跟着大人去,谈”
黎池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与毕锋武告别“毕将军,这之后的事情,就劳烦您了,下官这就回驿馆去了。”
毕锋武微微颔首,应允道“嗯,黎大人且去,等抄完家了,再派人去请你,到时我们一起清点造册。”
“好的,毕将军若有用得上下官的,随时通知一声就好。”黎池拍拍桓茗的胳膊,示意离开了。
桓茗整个人一脸英气杀气,刚刚劈开了一张黄花梨木桌子的雁翎刀,唰地半出刀鞘,对着洋商们的方向往前一送,威胁意味昭然若揭。“老实点跟着走”
其余跟着来的七个御林军,也学了老大桓茗的样,唰地将雁翎刀抽得半出刀鞘,呈包围之势围住九个洋商,“老实点跟着走”
黎池走在前面,听到后面的动静,心中想笑,但又想,这很符合他的处事原则小心无错。
伍府距驿馆倒也不远,一刻多钟的路程,就回到了驿馆。
进入驿馆大厅,黎池在上首了,又一指左右下手的位子,“诸位,请坐。”
坐下之后,为首的洋商觉着,似乎、可能真不用去蹲监牢了
于是操着一口不怎么纯正的大燕话,着急忙慌地解释道“善良的大人啊您听我说您听鄙人说,鄙人真的不是海寇,也不是打着行商幌子的商寇,我真正是普斯曼的商人”
“米兔米兔”
“窝也窝也”
为首洋商见黎池依旧笑着不说话,于是又说到“鄙人有勋章,国王发的勋章,我还有男爵文书,在船上,鄙人可以拿来你看我是普斯曼帝国的男爵,我不是海盗”
出门在外,若是被认成了海盗,到时几船货物不仅没了,命也要丢在这里了
黎池终于温和地安抚一笑,“刚才或许吓到男爵阁下了,本官深感抱歉。”
“不抱歉,不抱歉”在黎池的笑容之下,男爵连忙摇头。
“既阁下说您有勋章和男爵文书,那本官也就相信您不是海寇。今日,伍大人等人被拘拿,与阁下等人交往甚密,其实并非是主要原因。在大燕,商人做生意,是要交商税的,本官相信在阁下的国家也是如此。而没有交商税,才是伍大人等被拘拿的主要原因。”
男爵点点头,表示理解,“对对交税是当然的事情,做生意就要交税”
“男爵阁下,在大燕有一句话,叫不知者无罪,本官相信诸位也是受了蒙骗,这才没交税。因诸位不知晓大燕律法,皇帝陛下就决定,不追究诸位罪过。但诸位以后在大燕做生意,却是不能忘交或少交商税了,否则就会像伍大人他们一样,抄家并罚没全部财产。”
原本以为几船货物是保不住了,甚至命都要交代在这里的,结果现在听着,居然是没事了“以后鄙人做生意一定交税一定交”
此时有御林军送上茶来,黎池抬手示意,“诸位阁下,请喝茶。”
“喝茶喝茶”大燕的喝茶,似乎是代表无事了真好,喝茶真好
“既然阁下们是来做生意的,不如明日与本官一起,去商贸司看看”
“商贸司去去,去看看”
黎池只字未提放他们回去,也不在意明天就是正月初一,是过大年的日子。
在贞文十五年的第一天,就忙于工作,黎池也不在意。反正家人没在身旁,过不过年的,都无所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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