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赌(半夏止步,轻轻唤了一声)

小说:抱错后我重生了 作者:浣若君
    此时才夜, 被夜色笼罩的慈心厂家属区正是热闹的时候。

    随着改革开放,人们的夜生活越来越丰富,女人们追电视剧, 整天不是新白娘子传奇就是梅花烙, 对着电视机抹眼泪。

    女孩皮筋男孩棍。

    什么古惑仔, 白眉大侠、甘十九妹的看多了, 扛着棍子打来打去。

    从沈四宝家出来,顾法典后知后觉,才发现刚才他好像压到妹妹了。

    “哥哥刚才压到你了, 不疼吧”他问。

    半夏摇头, 紧抓哥哥的肩膀“只要哥哥不打架,我就不疼。”

    男孩子心大,听妹妹说不疼,嗖的就跑起来了, 全没发现妹妹的胳膊都快给他扯断了。

    连蹦带窜,兔子似的,几个男孩进了老家属区,祁凯突然说“法大,先把半夏送回家吧, 别一会儿看到公安,她乱喊乱叫起来, 咱们可就完蛋啦。”

    半大少年恶作剧, 被举报的人里面还有他爹,但祁凯高兴的跟过大年似的。

    顾法典也有点犹豫,毕竟今天他要整的是半夏的爸爸。

    别见警察来抓沈四宝, 她大哭大闹,大喊大嚷吧, 那他们可就全暴露了。

    金帅直接问了“半夏,你不会当叛徒吧”

    半夏小嘴一噘“我是法大的妹妹,才不会当叛徒,哼”咦,好野的口气

    这妹妹太长脸了,小弟们都恨不能抢过来背着她。

    “来了来了,便衣来了。”马同一声喊,大家一起躲。

    灯黑火黯的,果然来了几个人,半夏被哥哥挤在砖墙上,动都不能动。

    整人是为啥,就是为了看热闹,爽一把。

    少年们乐的嘴都合不拢。

    “不对。”目视几人经过,顾法典总觉得这几个人有问题,但因为天黑,那帮人也是贴墙走,他也没太看清,总想不明白是出了啥事。

    这时半夏凑在耳边,悄声说“哥哥,裤子。”

    醍醐灌顶,顾法典发现问题了,那几个人穿的全是低腰裤,月光下半个屁丫子露在外面,而公安,哪怕便衣,是绝不可能穿低腰裤的。

    仔细一看,顾法典目光一寒,不对啊,领头的身形隐隐约约,看着像是山鸡。

    一破旧的老家属院,山鸡今天来了两趟,这肯定有问题。

    顾法典要绕小路去追,跑的急,顾不到背上的半夏,女孩的小脑壳撞在砖墙上,就又是duang的一声,可她紧紧扯着哥哥的衣服,一声不吭。

    安静的老院子,月光下,眼瞅着几个混混从白天砸开的窗户里,一个个的钻进了他外公家的房子,他们还提着手提袋儿,扛着箱子,一看就是在搬东西。

    顾法典脑子里火光一闪,明白是咋回事了。

    孩子给气的混身发抖,一步步往后退着,正准备转身去报警,祁凯搓手了“法大快看,民警已经来啦,藏花圃里呢。”

    炎热的夏季,电视机里声音忽高忽低,唱的是千年等一回和问世间情为何物。

    橘黄色的灯光洒在花圃里,蝇子和蚊虫一起飞舞,便衣的民警们隐匿其中,脸上趴着蚊子,手里提着铐子麻绳,这恰是九十年代最常见的,也最叫孩子们热血澎湃的抓赌场面。

    顾法典顿时乐了,沈四宝和山鸡,今天必须一起进局子呀。

    俗话说的好,男女关系床上来,男人间的关系就得是赌桌,牌局了。

    沈四宝今天约了俩人,都是他同学,一个叫高岗的,下海后在做进出口生意,另一个叫毛哥的,没正经职业,但在海东区是排名第一的社会大哥。

    祁主任作陪,就在他的老房子里赌钱。

    说是赌钱,其实是送钱。

    高岗近几年趁着外贸的东风赚的盆满钵满,沈四宝想拉他给自己搞投资。

    祁主任做搭子,沈四宝则不停的给高岗点炮。

    说来也巧,高岗也曾追过林珺,这就是牌桌上的聊资了。

    沈四宝笑呵呵的说“听说高总最近去漂亮国,见着林珺了”

    既是老牌大学生,当然都是人中龙凤,高岗一身名牌西服,平头,金边眼镜,语气特别随便“她专程跑来看我,老同学的面子嘛,我肯定得见,就随便聊了几句。”

    沈四宝笑了一脸斯文,又说“您是大老板,出国就该多见几个洋妞,林珺那种只会掉书袋的女教授,女学究,您怕是没啥兴趣吧。”

    高岗眼镜一扶,说“想当年为她写了多少酸诗,多少回眼睁睁看着她跳上顾谨那辆二八自行车,我的心简直碎了一地。可现在,我是老总,可她前夫顾谨一月工资一千块,不够买台自行车的,人比人,气死啊。”

    牌一丢,他一把搂过满桌的百元大钞“我赢了。”

    “高总这几年鸿运当头啊,牌桌上就能看得出来。”沈四宝再笑。

    “那是,前些年风光的是顾谨那种,骑个二八穿套他哥的旧军装,惹的姑娘们花了眼,可如今他拿点死工资,穷的漏风,而我,腰缠万贯。四宝你也该加把劲儿了,赚大钱,暴富,把顾谨给比下去。”高岗说着,拿起一支雪茄。

    眼看沈主任的牌搭子架起来,沈四宝再点一炮,顺带帮高岗点上了雪茄“还得您来提携。”

    “就顾谨来求我,我一样会帮,你就更不在话下了。”高岗一把搂了钱,深吸一口雪茄,烟雾在金边眼镜上缭绕。

    这才打了不过半小时,沈四宝已经输了小一千了。

    祁主任都替他肉疼的慌,但沈四宝笑的云淡风轻,仿佛没事人一样。

    高岗是做外贸的大老板,一晚上赌个万块稀松平常。

    祁主任毕竟个小职工,再输下去,三个月的工资要没了。

    他正着急,沈四宝忽而看窗外“咦,咱们林老书记家窗户上有人”

    祁主任立刻接哏“鬼鬼祟祟的,怕不是贼吧。”

    “小偷啊,让他们偷去呗,咱这可是赌钱,小心别招来警察。”高岗说。

    沈四宝说“不算贼,林珺家老三整天偷鸡摸狗,招了一帮偷鸡摸狗的混混在这院里鬼混,我估计那是他们的贼巢。”

    扯上林珺那位高知女性,高岗就觉得有意思了“我记得林珺的儿子都是高材生,她那么有知识,有文化一女人,能生个混蛋”

    沈四宝叹气“他还故意弄死过亲妹妹呢,林珺也是因为这个,才移民的漂亮国。”

    其实并不像高岗说的,他去漂亮国后林珺主动联络他。

    而是,他去了之后,搞了一套驴牌西装,架了个朋克眼镜,还搞了双意大利皮鞋,提着一台价值三万元的ac去见林珺,磕磕巴巴,说想请人家吃个饭,叙叙旧。

    但林珺借口忙,只随便问了几句就把他给打发了,ac没收,饭也没吃。

    一腰缠万贯的大老板,漂洋过海,低声下气去找白月光,却被人晾了个措手不及,他心里不爽才胡说八道的,这一听林珺的儿子是个混蛋,顿时来劲儿了。

    抓起桌上的大哥大,他站了起来“咱们先报警,再亲自抓林珺的儿子,来个为民除害吧”

    把顾法典逮了送局子,再给林珺打个电话,联络一下老同学的感情嘛。

    到时候看她林珺还傲气

    不过才走到门口,怎么门在雪茄上,雪茄烫嘴上了。

    高岗这是,被门压倒了

    “公安,不准动”还有公安,黑洞洞的枪管。

    要了老命了,毛哥在最后,翻窗就跑,结果出窗就见便衣笑呵呵的在摇麻绳。

    祁主任紧随其后跳出来,便衣正好一捆成双。

    高岗因为首当其冲,被门砸了个七荤八素,被雪茄烫了嘴巴不说,还喜提银手镯一副,正在咒骂“谁他妈举报的老子,老子要把他大卸八块扔臭水沟。”

    沈四宝举着双手,大喊“公安同志别乱抓,全是自己人。”

    他人脉多,关系广,还真有公安认识他,一看“沈书记,多谢你的举报。”

    金边眼镜哐一声掉到了地上,高岗吐着雪茄沫子,眼神要杀人。

    沈四宝一时没明白咋回事,但得赶紧引火,他说“抓错啦,贼在对面呢。”

    “贼,哪来的贼”公安问。

    这时外面又有人高喊“有贼在偷林老书记家,快来抓贼”

    公安的大手电筒扫过去,果然,对面楼里,几个混混趴在窗户上,全是低腰裤,露着半拉屁股。

    呼啦啦的,公安扯着一长串的赌徒又往那边跑。

    “站住,不准动”

    “再跑我们鸣枪啦。”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朝天轰轰两枪,一帮小贼全趴地上了。

    今天简直大丰收,公安们个个经过沈四宝时,都要握手感谢,他举报有功。

    这当然不是啥好事,高岗再看沈四宝,眼里已是满满的杀意。

    饶是沈四宝见多识广,能随机应变,也要晕了。

    这到底是个啥情况

    这年头抓赌抓小偷,热闹的都跟唱大戏似的。

    不一会儿,全厂职工都来凑热闹了。

    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可以躲着看,但绝不能出去围观,凑热闹。

    赌博嘛,拘几天,罚点款就出来了,毕竟都是同事,得给彼此留脸面。

    而公安呢,因为装备少,铐子不够用,除了为首的几个有银手镯待遇,剩下的全是麻绳捆着,长长的一大串,昏黄的路灯下,活脱脱的一串子大蚂蚱。

    大热的天,大家隐在暗处,扇子一打,有人说“瞧着像是赌局,也不知道谁胆子恁大,敢往公安局举报赌博。”

    “这要被那帮赌徒查到,还不得扒层皮”另有人说。

    这时秦秀来了,她还不太清楚情况,高声说“出贼了吧。”

    “好像是抓赌的咦,那不你家沈书记”一大妈看到沈四宝了,说。

    秦秀先是吓的一抖,但因为沈四宝举报有功,并没有戴铐子,她又笑了“我家老沈哪会赌博,我估计他是正巧碰到了贼吧。”

    她这一引导,胡洁想起啥了“还真是,今天有混混来家属院找过法典”

    “法典呀,小时候就害死过他妹的,咱可以说他当年小,不是有意的,可现在,他坏成这样,这不丢林珺的脸嘛。”有人附合说。

    秦秀再添一句“人说父母是孩子的影子,父母咋样孩子就咋样,顾法典可是林珺自己教育出来的呢,她要真好,能教育出法典那样的孩子”

    倒没人接话,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在摇头。

    秦秀于人群中找着,终于看到顾法典了,立刻一指“法典,被抓的全是你的狐朋狗友,想必你也有参于吧”

    顺着她的手指,白天还慈爱的大妈们,此时也全在叹气。

    半夏觉得手疼,因为哥哥攥着她的手,越攥越紧了。

    她虽小,但知道大家骂的林珺是她的妈妈,也知道哥哥特别爱妈妈。

    半夏能感觉到,哥哥此时特别愤怒。

    “哥哥,手疼。”她说。

    顾法典立刻松手,这时才发现妹妹头上全是灰。

    他吼“谁他妈碰的我妹,满头灰”

    马同弱弱说“法大,你刚才跑太快没注意,她的脑袋duang一下撞墙上了。”

    把妹妹撞成那样了,顾法典一丁点都没发现,不怪别人说,他确实不是个谨慎的人,今天还有点飘,但他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了,他磕磕巴巴问“疼吗”

    妍妍妹妹是被他害死的,而这个妹妹,很大可能是他的亲妹妹,别还没带到爸爸面前,就又被他弄没了吧,要那样,他只能以死谢罪了呀。

    哥哥紧张的不行,半夏却茫然未觉,摸摸小脑瓜子,她眼巴巴的望着顾法典,憋了好半天,憋的顾法典都快急死了,才说“妹妹没事,只要哥哥不打架,妹妹立刻就好啦,真的哟。”

    两只清澈的大眼睛眨巴,她的嘴巴笑成了小月牙。

    顾法典顿时也笑“谁说你哥爱打架”又说“放心吧,你哥从来不打架,都是以德服人。”

    原来他喜欢跟同学,混子们打架是因为害死了妹妹心里不舒服,难受,总喜欢挥挥拳头。

    当然,现在的风气太坏,不止他们学校,海东区所有中学的人都知道有个害死妹妹的男孩,被资本主义的妈丢在了社会主义的砖堆里。

    大家新奇嘛,都会来围观一下,骂他几句,啐他几口。

    你不揍就找不到清静日子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当孩子遇上成人,你要动手,等着的就是挨削,挨收拾。

    这个社会的规则里,其中一样是大人说孩子,总是没错的。

    把半夏交给小弟们,他招手就喊“公安叔叔”

    本来警车要走,大家也该散了,可顾法典一喊,大半夜的,大家对现场的热乎劲儿又提起来了,其好奇心,只有看新白娘子传奇时才可媲美。

    “同学,你有事”公安问。

    顾法典说“公安叔叔,被盗的是我外公家,我来看看什么情况。”

    山鸡本来下午就想抓顾法典的,他没下楼,没抓到,这会儿看他来了,顿时高喊“公安同志,我们是一伙的,是顾法典唆使我们偷的沈四宝,也是他给我们指的赃窝。”

    公安眉头一皱,开始解皮带了。

    当麻绳用完,犯罪分子们就得用皮带来串。

    顾法典非常配合,主动伸手,还说“哥们,不对啊,你知不知道我叫姓甚名谁,就说是我指使的你,这不对吧”

    “小法呗。”山鸡说“咱可是好哥们。”

    “是好哥们你能不知道我外号,我叫法大,不是小法。”顾法典说“你既然说是我指使的你,能不喊我一声法大,来,喊法大。”

    “你个小法,都啥时候了你还要争大哥,行,我喊你一声法大。”山鸡说。

    顾法典再说“这声老大我应下了,那我问你,黑8 让你们栽赃沈四宝,沈四宝咋没被铐起来,还在跟公安称兄道地的,你蠢成这样,办错了事,进去后有人捞你吗”

    山鸡脸色一变,说“不对,黑8说是沈四宝让我们搞的你。”

    一双瘦长的臂给皮带捆着,顾法典一笑,说“我就一废物,爹不管娘不要的东西,一月生活费也就几十块,沈四宝搞我干嘛,有啥搞头”

    山鸡不确定了,但还是说“我记得准着呢,黑8就说是沈四宝要搞你。。”

    “那我问你,当时黑8让你把赃物提哪儿”顾法典再问。

    山鸡说“慈心老家属院几单元几号来着”

    “你个蠢货,他说的是沈四宝家,就在我家对门子,你果然错了,这回你就好好儿蹲局子吧。”顾法典大一挥手“在里头被打死也没人会捞你的。”

    山鸡脑子彻底乱了。

    当混混的大多脑子简单,毕竟混社会是个不需要门槛的职业。

    而栽赃嫁祸呢,跟包工程一样,也是层层转包的,信息并不透明。顾法典说的又在情在理,山鸡越想越不对劲,再一想,万一自己搞错了,没人花钱捞,岂不得蹲半个月的号子

    这下他不干了,大喊“公安同志,我说错了,我是受了沈四宝的指使。”

    他的小弟们一听也纷纷改口了“对对,是沈四宝指使的我们。”

    公安队伍长,沈四宝又是跟领导在一起,还在聊天拉交情,没听到信儿。

    但主抓山鸡的公安皱眉头了“到底谁指使的谁”

    “公安叔叔,是沈四宝指使的黑8,要搞臭我外公的名声,山鸡只负责卖命。”顾法典说。

    山鸡已经给绕晕了,也跟着说“对对,是沈四宝指使黑8让我们偷的东西。”

    公安会怎么判断暂且不说,大爷大妈们明白了“咱们沈副书记咋越来越不像话了,合着跟黑8混的不是法典,是他,林老书记都死了他还不放过,他还是人吗。”

    “呸,他已经上过会,是书记了,这么搞,是在给私有化慈心铺路吧”另有个大妈说“成分不得不信,沈四宝的爹杀过红军,他可是反革命的后代,他这是处心积虑,想把慈心资本化”

    一大爷绷不住了,拉住公安说“公安同志,赶快放了小法,我们这可是冤枉好人呐。”

    还有位大爷说“抓赌可以,冤枉好人要不得,小心我上访,举报你们。”

    公安看大妈们义愤填膺,当然得放人,并说“同志们,今天有一起赌博案,还有一起盗窃案,犯罪分子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如实查证,公安机关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大爷大妈们最喜欢听这种,而在他们看来,顾法典就是被冤枉的那个好人

    “慢走啊同志们,路上小心。”大爷大妈们温柔起来,也叫人受不了。

    秦秀越听越不对劲,再看顾法典又被放了,更是头皮一麻。

    分明事情计划的好好的,咋顾法典几句话,一帮混子全反水了

    要他们到了局子里,还这么说,沈四宝岂不是羊没抓着还惹了一身的骚

    她得赶紧通风报信儿去。

    但沈四宝跟的是领导的车,已经没影儿了。

    这当然得打个的士去追,秦秀扭头就跑,只听哎哟一声,她竟拐断了一只鞋跟,可已经顾不得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她连吼带叫的跑远了。

    背着妹妹的顾法典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当然,半夏又被他丢地上了。

    可以想象,赌局,沈四宝是举报人,山鸡这边,沈四宝又是指使人。

    饶他再能争善辩,今天晚上在公安局也够他喝一壶的。

    不过是现在就去政大,还是明儿一早再去

    本来顾法典想现在就去的,可走了几步,忽而眼眸一厉,又停下来了。

    要跟沈四宝那种老狐狸斗,就必须时刻警惕。

    他现在能带半夏,是因为有赵霞作后盾,但孩子带孩子,大家本就不认可,这三更半夜的,他要把半夏带出厂门,给保安看见,肯定会逮他的,当然,半夏也会被带走,所以此路不通。

    那他该想个啥办法呢

    男孩正想着,突然就听有人说“可怜的半夏,顾法典被抓,你没人管了吧,快跟阿姨走。”

    “哥哥,救我,哥哥。”半夏尖叫了起来。

    顾法典回头,是秦秀那位便宜妹妹,马明霞,正在强行拉扯半夏。

    这会看抓赌的人走完了,就剩一帮腿脚慢的老太太。

    半夏叫声太大,老太太们当然得问“明霞,你打孩子干嘛”

    “大妈您说啥呢,我听说顾法典偷沈书记家的东西被抓了,我跟秦秀关系好,想着半夏没人照顾,准备把她带回家去。”马明霞说。

    顾法典也不上前,抱臂冷笑,要看她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而大妈们,现在对马家的印象特别差,张大妈指头一指“明霞你没事吧,明明是沈四宝喊黑8偷东西被抓了,关法典啥事,我咋觉着你们马家这帮人最近一段时间不对劲啊”

    另有人说“我怎么觉着你们是看他是林老书记的外孙,要故意整他”

    大家一通说搞的马明霞张口结舌“不是啦哎呀。”

    “放开半夏,这几天她有公安带着,不劳你。”张大妈拍开了马明霞的手。

    马明霞一愣,有点傻眼“这是怎么说的”

    “那你呢,跑来干嘛的”张大妈反问。

    眼看顾法典又带走了半夏,马明霞要追“法典,你别冲动,把孩子给我。”

    胡洁拦住了她“明霞,你是咱厂的干部,还是马书记的闺女,我尊重你,但我得提醒你一句,沈四宝找来混混,往林老书记的屋子里藏东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为啥,我劝你们收敛一点,不要闹得太难看”

    马明霞被戳中了心思,脸色一变,却也说“胡洁你别这样,你就不想想,顾谨都不管法典,他能是好孩子吗,他还害死过他妹呢私自带着别人家的孩子乱跑,这要叫顾谨知道,也得说他吧”

    “顾谨好啊,明天我亲自去找顾谨,让他知道他儿子在老外公一手创立的药厂里受的啥委屈,让他知道法典是个多正义的好孩子”胡洁再一声怼。

    半夏被大妈们交到了顾法典的手里,大家还殷切嘱咐他“一定要和赵公安照顾好半夏,你可是林老书记的外甥,怕他马家怕个屁”

    俩崽崽牵着手,在大妈们的注视下,跟风光凯旋而归的将军似的,回家了。

    马明霞是个寡妇,前夫也是慈心厂的职工,有一回库房失火,烧没了。

    她跟林珺还曾是同事,在顾谨和林珺离婚后,有一段时间对顾法典很是照顾,动不动就喊他去家里吃饭,还给他包饺子吃,还送过他一个篮球。

    顾法典明白的,马明霞看上他爸了,想跟他爸组建家庭。

    天要下雨,爹要再婚,这个顾法典心里有准备。

    可他反感的是,后来慢慢的,马明霞发现他跟他爸关系很差,甚至从来不联络,就再也不喊他去吃饭了,再后来,她居然借个故,把那个篮球又要回去了。

    她其实是秦秀夫妻的后手,当他们贼喊捉贼,栽赃陷害得了手,顾法典也会被抓到公安局,秦秀也得去做笔录,这时,马明霞就是代替秦秀照顾半夏的人。

    不得不说沈四宝果然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可惜呐,他碰上的是他,慈心陈浩男,顾法典。

    才走到老家属院门口,顾法典又迎上金荃金副厂长,背着手,正在扬头看他家窗户。

    顾法典顿时牵紧了妹妹的手,于心里深深庆幸着自己的英明。

    幸好他刚才没冲动,直接带着妹妹跑政大,要他跑了,金荃肯定会报警的。

    回头,金荃说“法典,这都快十点了,你带个孩子,不该四处乱跑的。”

    顾法典乖乖说“金伯伯,刚才听见下面闹轰轰的,我们去看了一下热闹,这就回家。”

    金荃一脸严肃,上下打量了半夏一遍才说“我往老家属院调了三个保安,几个门都是锁稳的,你们好好睡觉,明天一早,我找赵霞协调半夏的事,再带你找找你爸,你和半夏都是孩子,没人管没人看的,万一着了别人的道可就麻烦了。”

    既是厂领导,肯定是老狐狸,他看得出来,沈四宝是下了狠手在整顾法典。

    以为顾谨因为妍妍的死,不管孩子,这是想帮一下他。

    慈心的老职工们大多跟林珺关系要好,当然也愿意帮助她的儿子。

    顾法典忍不住咧嘴一笑“不用啦,我明天会自己去找我爸爸的。”

    金荃上下扫了顾法典一遍,忽而一笑“你小子,整天带着小帅四处鬼混,知不知道叔叔在家也很难做人,知不知道你胡阿姨骂的我连家都不敢回”

    哦豁,顾法典头一回发现向来严肃的金伯伯居然是个妻管严

    他挥手“金伯伯慢走,金伯伯再见。”

    晚上肯定不行,明天一早吧,把半夏好好收拾打扮一番,一早再去找爸爸。

    他要让爸爸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可爱的小妹妹。

    回到家,俩娃累瘫了,一起跌在了沙发上。

    顾法典还想多瘫会儿的,可半夏略坐了一会儿,腾的起来了。

    “哥哥今天辛苦了,我给哥哥倒水喝。”她说。

    “你这哪来的习惯,我有手有脚,干嘛要你倒水喝”顾法典反问。

    半夏一脸认真“我是女孩子呀,爸爸说女孩子要勤快,有眼色才会讨人喜欢,不然长大了都嫁不出去的。”

    “沈四宝简直他妈放狗屁,女孩子又不是保姆,凭啥给人端茶倒水,而且为什么你要嫁人,以后不许嫁人,永远不许。”顾法典生气了“放着,哥哥帮你倒。”

    半夏有点怕,毕竟她还小,分辩不清哥哥是为什么而生气,只好憋着。

    从冰箱里拿出凉白开,再加上冰块。

    普通一杯冰水,小女孩接过来,从餐桌上找到一根塑料吸管,放进去抿一口,挑起眉看一眼哥哥,再抿一口,再看一眼,嘴角堆了满满的笑。

    不就一根吸管嘛,在她看来就好像是个宝贝一样。

    忽而听到肚皮咕咕叫,顾法典这才想起来,俩人还没吃晚饭呢。

    太累了,随便搞搞,煮一锅子方便面吧。

    不过等他的面煮出来,半夏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给妹妹挑了一小碗出来,端着锅,顾法典猛刨一口面,打量着妹妹,本来笑的美滋滋,得意洋洋的,可目光停在她的脚上,笑容就垮了。

    她穿着一双特别破的小布鞋,鞋面还是剪开的,鞋子太小,她又跑了一整天,整个脚丫肿的像馒头一样,还有她的头发,半长不长,汗湿了,全沾在脑袋上。

    这个样子,爸爸会不会不喜欢她呀

    曾经那个妹妹,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每天都打扮的像只小花骨朵一样。

    用别人的话说,林珺女儿的尿布比别家孩子的围嘴都干净。

    相比之下这个妹妹有点太土气了。

    鞋子,妈妈原来给小妹妹买过,找一找,找双大的出来给妹妹试。

    但她的头发怎么办呢

    家里有的是头花,顾法典记得妈妈原来可会给小妹妹编辫子了,虽然他没辫过,但看过,那不很简单嘛。

    怕明天一早来不及,他决定现在就辫。

    灯光下,男孩轻轻抓起女孩子的头发,左扭一扭,右扭一扭,辫了起来。

    转眼他就在妹妹头上扎了九个小揪揪了,可怎么就是没有妈妈梳的好看呢

    太困了,一个哈欠,顾法典隐约觉得妹妹的脑袋像个刺猬。

    次日一早,男孩一个蹬腿,猛然惊醒,一看左右没有半夏,顿时后背冒起了冷汗,忽而听到厕所里有声响,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半夏正拿着剪刀,正在从头上剪小揪揪

    “哥哥你醒啦”妹妹继续剪。

    顾法典有点懵“你头上这是怎么啦”

    半夏一脸难为情“我也不知道,一晚上长了好多小揪揪,解也解不开,可它太丑了,我怕你会笑话我,所以我想把它剪了。”

    “来吧,哥哥帮你剪。”顾法典说“不要剪头发,咱们只剪掉皮筋就好啦。”

    妹妹居然想不到那些小揪揪都是他扎的,而且还认为是从头上长出来的

    她怎么会这么可爱,可爱到顾法典都不忍心戳穿。

    “会不会太麻烦哥哥了呀”女孩乖乖眯上了眼睛,像只温顺的小猫眯。

    顾法典轻轻剪掉一个揪,得意极了“这有啥,你可是我妹呀。”

    “我最爱哥哥了。”缩着脖子的小女孩说。

    顾法典手顿了顿,心头顿时却漫过一阵苦涩和难过。

    想起原来的妹妹,他特别难过,其实他只是表面凶,心里也很爱她的,可她并不爱他,从一生下来,就仿佛知道他跟她在争夺同一份爱一样,只要爸爸妈妈一看他,她就会哭。

    长大一点就更麻烦了,只要他出现在她的视线之类,只要爸爸妈妈摸摸他,或者抱抱他,她立刻就会大哭不止,要他咳嗽一下,或者受不了凶她一句,吼她一句,那就更了不得了,她就会哭的背过气去。

    所以随着妹妹的降生,顾法典在家里就成了空气。

    不敢哼不敢叫,哪怕生病发烧,也只能默默挨着,更不敢抱一下爸爸妈妈。

    要半夏是他的亲妹妹,认了爸爸以后,会不会也像原来的妹妹一样排斥他

    等见到爸爸,她也会变成原来的妹妹那样吗

    当然,这都是小事。

    沈四宝可谓手眼通天,跟他一起打牌的高岗更加了不得,有名的大款。

    毛哥,社会大哥

    顾法典可搞不定他们,他必须依靠爸爸。

    新鞋新裙子,但妹妹的头发长长短短,还有好多卷,搞的她像个商场里卖的洋娃娃一样,误打误撞,居然漂亮得不得了。

    可她觉得不够,把头发梳了又梳,又翻出一包不知放了多久的润肤油,给自己擦了点,也给顾法典擦了些,这才说“我们都抹了香香油,爸爸肯定会喜欢。”

    俩娃下了楼,顾法典特意瞅着保安打盹的功夫,带着半夏溜了出去。

    去政大有三站路,可以坐公交,也可以打的,的士顾法典从来没坐过,就算了,公交他嫌跑得太慢,而他有一辆捷安特的变速自行车,是去年他过生日时,林珺托赵霞送他的生日礼物。

    这还是顾法典头一回骑。

    把妹妹放在座位上,他座在后屁股上,脚一蹬,转眼的功夫经到政大了。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顾法典清楚他爸的作息,直奔办公楼。

    虽说是很熟悉的地方,可他已有四年年没来过了。

    上二楼,他还认识很多这儿的教授,可他们已经不认识他了。

    顾谨是法学系的副主任,办公室应该在右侧第三间。

    两年未见,想爸爸,可一想到因为自己,爸爸没了女儿,没了妻子,还经常被爷爷奶奶指责,里外不是人,他心里又惭愧又难过,不敢见他。

    牵着半夏的手,他脑子里乱乱的。

    忽而,半夏止步,轻轻唤了一声“爸爸”

    她在主任办公室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里面,轻轻的,又唤了一声“爸爸”

    顾法典回头,办公室里有俩人,一个是他爸,还有一个公安。

    他明白了,他爸已经是系主任了。

    两年未见,爸爸还是原来的眼镜,原来的衣着,顾法典当然认识。

    可半夏从来没见过他爸,她怎么就认得他

    她没了原来的胆怯,松开了他的手,望着爸爸时,笑的就像原来那个妹妹一样可爱,灿烂,就好像她早就知道那是她的亲爸爸一样。

    小女孩毫不犹豫,迈开脚步,已经进门了。

    大男孩却止步在门外,突然转身,他脑袋扣到了墙上。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想,但顾法典在这一刻还是觉得,当他把妹妹送到爸爸手里以后,他仍将回到,五年前没人疼没人爱的日子。

    不过没关系。

    只要半夏是他的亲妹妹,他可以接受爸爸妈妈永远围着她转。

    他可以还像原来一样站得远远的,不吭,不哼,即使受伤了,生病了,也只默默的扛着,做一个躲在远处,安安静静受护妹妹的,空气一样的哥哥。

    但这时妹妹又退了出来“哥哥,快进来呀,我帮咱们找到爸爸了。”

    她顶着一头可爱的小卷卷,荷叶边的小裙裙像把小伞,笑着在向他招手。

    男孩努力憋着眼泪要命了,这个妹妹真的好可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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