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要论出售棉花糖, 本身的技术含量就不高,上手也十分简单。
在后世棉花糖的卖点与其说是它的味道,不如说是它的形状。
但是夏安然吃亏就吃亏在现如今的糖是红色的。
原本像云朵一样软绵绵的棉花糖,一下子变得血糊血糊的一片,看上去实在是有些诡异,所以,夏安然非常机智得将软乎乎的棉花糖压成了圆滚滚的红苹果。
但是很显然, 这一些没有见过棉花糖的小朋友们,除了极少部分对艺术有审美的,他们对于能够吃那么一大片糖的乐趣,要远远比它是什么形状更重要。
尤其在夏安然,因为太过耗时而不再做小猫小兔的棉花糖之后。
可爱的小朋友们不会去计算质量,只会计算体积, 他们觉得今天, 可以吃那么大一片的糖, 实在是太幸福啦
他们的爹妈在研究之后也觉得今天家里的小小崽子被哄住了没有要求吃更多的糖, 也十分的幸福。
虽然, 夏安然的棉花糖售价并不算便宜, 有些精打细算的大宋人民们仔细观察了之后, 也觉得他不过用了一勺糖,这要价要的便有些高了, 但是奈何实在是经不住小孩们的撒娇卖蠢, 今天是过节, 总不能把自己的蠢儿子丢在地上砸, 只能偶尔一次让他得逞一下。
而且有了棉花糖之后,说实话,小崽子忙着撕棉花糖、吃棉花糖安静了不少。
对此,家长们还是挺满意的。
夏安然准备的糖没能撑到这次活动结束就已经快被用完了,见这些糖还剩一个底,恐怕也做不了完整的一个,夏安然便欢快得准备收摊去吃宵夜啦
比预想中更好的生意让他对把美食街从头吃到尾充满了希望唔,还是给明天留一点乐趣,今天吃掉三分之一好啦
却在这时,他的摊位前忽然多了一个小阴影,是一个小男孩。
应当是一个小乞丐。
这个小男孩约摸有十来岁,皮肤黝黑,看着挺瘦的。他看着棉花糖的眼神带着渴望,但是,人却离这里非常远,看上去有些瑟缩,可能是刚刚被人驱赶过了。
倒不是这儿的商户没有善心,只是,这次活动本身就是为了筹集善款,所用的原材料都并非是店家自己的。拿着别人的材料来做好事,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而松江府的乞丐们也知道这个情况。
今天大部分小乞丐都换上了干净一些的衣裳,拿这些自己平日乞讨来的钱,到街上来做一回寻常的买家,这一日的物价相对便宜,他们倒也能买得起一些东西。
松江府的小乞丐除了乞讨也不是别的什么事都不做的,他们偶尔也会帮着一些人家做一些杂事,譬如跑个腿送个信、拿一些东西、或是打一些猪草之类的,自然也是有一定收入。
而且,在今天用钱,也等于是在变相的捐款了。乞丐头子们非常清楚自己能不能有好日子过,全看着松江府的鱼获数目,这时候自然不会搞出扫兴的事。
以上这些都是方才在准备东西时候他左右听一耳朵得到的讯息。
所以今天的松江府,理论来说应当是没有乞丐的。
就算有乞丐,他们也不会前来乞讨。
夏安然看着这个看上去特别乖巧的小男孩,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人类判断事物,通常使用视觉。
但是夏安然不是,他的嗅觉和听觉,要远比视觉发达。
所以他看人,也不是通过外貌来的。
这人的味道,他已经嗅到过三次啦。
他虽心知有古怪,但是小朋友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可怜,最后夏安然还是招了招手,让小孩过来。小孩扭捏着靠近,眼神警惕,像只小兽,夏安然冲他笑了一下,说“想吃棉花糖吗”
那小孩犹豫了一下,作出了一副,使劲抵抗的模样,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夏安然没有多说什么。他将最后一些糖倒入了器皿中,扒拉开方才倒入了灰的炭炉,踩起脚踏板,很快丝丝缕缕的糖丝便在盘中萦绕。直到将所有的糖都耗尽了,他拿着竹签左右缠绕,做出了一个稍小一些的棉花糖递到了小孩手上。
小孩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但是似乎还是抵不过糖的诱惑,接了过来。小男孩冲着夏安然露出了一个有着点羞涩的笑容,道了句谢。
见他如此模样,夏安然忽然有些压制不住心中的恶趣味。
他看着小孩,拿手指扯在了一缕红色的糖丝塞进嘴里,他似乎很喜欢吃甜,糖丝入嘴一瞬间,露出了愉悦的表情。
趁此时机,夏安然对着他说,“咱们见面见了那么多次,这还是你第一次真心的对我笑呢。”
小孩的表情僵在脸上。
夏安然没有继续搭话。
他慢悠悠的整理着东西,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是从他的态度上来看,对自己应当没有恶意,既然没有恶意,夏安然也懒得去深究。
但是看起来这位公子对这件事情十分在意的模样,他纠结了片刻,还是开口对他说“你怎么认出来的”
这应当是他的本音,少年嗓音清亮。问他问题之时,带着些好奇,但是却没有咄咄逼人姿态。
比之他方才要塑造出的苦大仇深小乞丐的形象,竟然还富有少年感。
夏安然冲着他调皮的眨了眨眼,说,“你猜。”
这少年捏着棉花糖露出深思的表情,但是他另一只手却快速得撕扯着糖线,将之揉捏后塞进嘴里。
“言语举止不会啊我很注意点,声音也不会眼神应该学得很像,在你之前都没有人发现呢。”
“我都把最容易暴露的手部皮肤给处理了,哎呀,好奇死我了,你可快快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露出破绽的”
少年的本性看似十分热情,他一路跟着夏安然,看他整理东西,就像只热情的小雀一般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后来甚至跟着夏安然回了旅社,看他将东西寄放在一楼。
一听他同老板娘招呼说自己要出去吃登时就兴奋了起来。
这位真实身份为迷的小郎君,在吃之道上似乎十分有讲究,他一见夏安然那想跟着人流走,立刻就截住他,接着他拉着夏安然转入了小巷。
“最好吃的店,不一定是在这,但是在小巷子里面能开几十年的店一定是好吃的因为这里是当地人经常来吃的店,若是口味不过关、材料不新鲜,定是开不下去的。”
小少年满脸认真,他和夏安然视线交汇,夏安然严肃得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了赞同的表情,二人视线交缠,瞬间将对方引为了知己。
这个神秘小少年带他来的地方,位于小条中心街区的垂直巷子中,二人推门进去之时,发现客人已经坐了个八分满,而且大部分客人都是当地人。
和慕大酒楼之名而来的游客不同,这种小店,卖的就是口碑和人气,所以他们和以招牌主要吸引游客的大饭店不同,更在乎传承,还有口味的改进,同时,以人文情怀为主,刚入了室内,夏安然便听到招待的小郎君和吃饭的人们打得火热,彼此之间都到了能够问候对方孩童的程度。
他视线一扫,落在了餐牌上头。
宋末时期普遍识字率据说还挺高的,但是现在宋初显然比不上后来,这餐牌写的颇有些稀稀疏疏,看得出是认真写了的,但是可能目的是为了让小二在来不及招呼的时候客人不要站着太尴尬。
正在夏安然看牌子的时候,他被人拉着入座,这个乞丐打扮的小郎君看起来是完全放弃伪装了,他拉着夏安然非常神秘得说。“你可知这儿最有名的为何”
夏安然做洗耳恭听状。
小乞丐很认真得告诉他“猪大肠。”
他没有看到夏安然骤然变色的脸,反而见到他一脸的惊喜。
是的,夏安然是一个喜欢吃猪大肠的人,不仅仅是大肠,所有的内脏他都喜欢。
他和很多爱吃榴莲的人一样,是闻不到榴莲或者猪大肠的味道哒
据说有些讨厌的人隔了几百米都能闻到那股子臭味,但是,但是他没有。
讨厌吃臭菜还怎么做一个愉快的吃货
你们知道沪帮菜就有一道有名的菜肴叫“草头圈子”吗这个圈子就是猪大肠啊。
这种小饭店和大饭店不同,大饭店售价高,且有蔬菜和酒水拉动利润,所以允许食材有一定的折损率,但是小饭馆为了能够经营下去,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利用到位每一部分的食材。
尤其是内脏。
正所谓可以利用的,要加以利用,不可利用的,想尽办法也要利用,如此精神之下,便塑造出了华夏可谓独一无二的内脏文化。
夏安然看了看菜单,又听着少年为他做的推荐,发现这家店便是以售卖内脏菜为主要卖点。
其实内脏所蕴含的脂肪以及能量要远远大于肉类,野生动物在狩猎之时,头狼或者头狮为了最快速度的补充能量,也是优先食用内脏,然后才是外部的肌肉。
唯有族群最勇猛的战士,才可以吃到内脏,外头的瘦肉都是留给雌性和小崽子的。
这家小店的主要食客都是渔民,对于渔民来说,满怀感激得将自己所捕猎来的每一条鱼从头到尾的吃下去,并不是令他们不能接受的事情。
而对于一些富贵人家,使用这些腌臜之物,就有些感到难以接受了。
显然,在小少年眼中,夏安然就是那种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他本以为会见到夏安然勃然变色,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食欲更加旺盛的小公子。
这倒是有些有趣。
小乞丐眼眸一闪,觉得这小少爷倒是真的有些和他胃口了。
夏安然看到,现在墙上的菜谱,口水都要滴下来啦尤其是他看到了金花菜大肠五个字。
啊啊啊啊金花菜金花菜在南边的确有人是这样称呼草头哒莫非这就是草头圈子吗草头圈子的历史是从南宋开始的
他毫不犹豫得点了那道菜,一扭头就对上了表情复杂的小乞丐,他愣了愣“你不吃大肠”
小乞丐有些憋屈,这种想要恶趣味一下结果发现对方比你还重口的痛他并不是很想要体验呀。这感觉真糟糕,夏安然却很热情。
他很少能遇到这种能够一起重口的小伙伴。
沈戚和曹纯就不提了,这两人身份不同,但是吃东西可龟毛是标准的颜值派。沈戚能对着他做的东西指出五四三,曹纯要稍微粗犷一些,可能受制于时代,但是两人都不吃长得难看的东西。
虫子不吃,长得像虫子的也不吃,有臭味的也不吃。
曹纯不知道,但是沈戚甚至都不吃臭豆腐和腐乳更不用提臭鳜鱼啦简直,简直暴殄天物虽然是自家男人,但是有时候夏安然也是挺嫌弃他的。
但是另一方面,沈戚和曹纯身上都有一股子典雅风度,每当夏安然对他心生嫌弃的时候,这人又狡猾狡猾得拉着夏安然或是研墨作画,或是烹茶煮水。
期间总能让夏安然看着他动作时候发呆,满脑子就只剩下我男人真好看这个念头,至于之前的一丢丢嫌弃都被他又吃回肚子里面了。
但是遗憾还是在的,毕竟他的美食领域中,就是缺少了一个能跟着他一起胡吃海塞的小伙伴啊
但是现在,似乎有了。
小乞丐不甘示弱,点了个鱼肠跑蛋,夏安然又追加醉河虾。小乞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菜谱,觉得最大头的都被他们点了,干脆点了一道小清新的肉皮汤,二人坐定,夏安然看看他,自觉二人已经是点过菜的交情了,总能交换姓名了吧。
小乞丐看着犹豫了一下子,然后想了想,虽然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但是被点出身份来还是让他有些不愉快,便道“我姓司空,名字先不告诉你,等你再认出我几次之后,我再告诉你,现在你就叫我摘月吧。”
“哦哦哦,好的,司空摘月也挺好听的。”夏安然随手将刚端上来的一碟腐乳醉虾挑了一个塞了一个进了嘴里,然后享受得眼睛都眯起来啦。
一开始,夏安然还没有发现过来,但不过数分钟之后,他含着着醉虾,默默的抬起了头,表情带着些呆滞。
幸好在此时,本命为司空摘星,取假名非常没有创意的少年正表情纠结得看着面前的醉虾,犹豫着是否要去尝试一番,并未注意到夏安然的异样。
而同时,被夏安然叼在嘴里的醉虾。对着夏安然发出了致命一击,他虾尾巴一弹,终于将夏安然打醒。
后者赶紧将这只死里逃生的虾丢在了盘子里面,满脑子刷过去了一排排的弹幕。
司空摘月你,你还不如叫司空摘星呢
其实他第一反应是这是否是司空摘星的化名
但是也不太对,因为在他记忆里面,陆小凤这本书,背景应当是明朝的,他虽已记不得细节,但是那本书中的高潮所在,决战紫金之巅他还是记得的,紫禁自然指的是紫禁城。
而紫禁城是明清两代的皇家建筑,虽然作者当时有意模糊了朝代,但是蛛丝马迹还是被热情读者们直接扒了出来。
当然,夏安然实际上不记得是哪一个皇帝了,毕竟这个皇帝似乎有点太倒霉了点。感觉全天下的人不是在想着造反,就是准备谋反。
但是,他可牢牢记得那一句皇帝对陆孤城说的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就因为这一句话,夏安然对那位年轻帝王的观感就极好,尤其是皇帝还和陆小凤成了朋友。
他觉得自己不能放弃挣扎,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可认得陆小凤”
他得到了一个不知该欣喜还是沮丧的答案
司空摘星经过了万般纠结之后,还是准备试一试这一道重口味的醉虾,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筷子上,回答夏安然话的时候,自然就带着些漫不经心,他说,“谁认识那谁谁哟”
等这一句说出口之后,他的神智似乎稍稍回落,于是便抬眼看着夏安然,挑高了一边的眉毛“怎么,你认识陆小凤”
哦呼。
夏安然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还以为这个世界是把七侠五义和陆小凤拼在了一起呢,幸好不是,陆小凤的世界观可复杂啦
但说到陆小凤,夏安然说实话还是想去见一见的,他到底也是看着武侠长大的,比起七侠五义侧重于推理探案,陆小凤传奇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武侠,他所塑造出的每一个角色,都惊采绝艳至极。
时光过去了这么多年,其实,夏安然已经记不太清陆小凤传奇的剧情了,但是主要角色他还是记得的呢。
夏安然歪了歪脑袋,忽然想到二人相见的第一次,这个叫司空摘月的少年人是成年人体型,正是那烤鸡店的小二哥,第二次见面就成了当铺的小二,第三次成了来讨食的小乞丐他咬了咬筷子尖,还是没忍住对着正端详着他的司空摘星,问出了一个让他疑惑的问题“你今年多大呀”
司空摘星的动作顿了一顿,他露出了警惕的表情“我年龄可比你大,你可别想让我叫你哥”
可以说,被害妄想症十分的严重了,但是夏安然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他大概能明白,司空少年会有这种反应,是遭受了怎么样的迫害,可怜的孩子,究竟是遇到了多少个坑货哟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精妙的,能够解决他身体问题的方法啦
但是这一切都被新上的一道菜打破了平衡,夏安然不敢置信得看着面前的草头炖大肠。
不这不是我要的
夏安然一脸的遭遇到了重大打击后的表情。
草头圈子分明是用鲜嫩的苜宿草芽的顶端三叶,也是最嫩的三片叶子,淋入高粱酒、盐糖急火快炒,此为底菜。
另一口锅则用来煸炒大氅,用最肥嫩的一节大肠处理干净到一点味道都没有,然后放入锅中伴生抽老抽盐炒匀,以糖掉出鲜味并且上色,加水闷煮至酥软,大火收汁,淀粉勾芡,然后将沸腾的大肠盖在草头上
最后肥肠上的油脂会混合着酱香渗入草头中,草头带着的酒香气也会中和掉大肠上的肥腻之感。
无论是单独使用,将草头当做解腻的配菜,还是将二者混合,同时入嘴,享受大肠入口酥烂软熟、草头嫩软又带着些嚼劲的奇异口感都是非常完美的
当然,魔都人最爱的还是拌饭,盖在饭上夏安然可以吃下一整盆
这,绝不是我的草头圈子
夏安然看着这道菜,眼神中充满了心爱的之物被糟蹋的绝望感。
他颤抖着筷子将这道金花菜煮大肠塞进了嘴里咦,居然,居然也还可以店家是用大量的酒来遮盖大肠的内脏味道的,酒经过高温后又会汽化,留在锅中的并不多。
他嚼嚼嚼品味片刻后,愉快得吃了起来。没错,吃货,就是这么没有原则。
一边吃还一边同司空少年吐槽了这一做法,并且同他说等自己以后买了宅院,可以请他来吃正宗的金花菜大肠呀他做的可好吃啦和这种完全不同哒
吃的欢快的夏安然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位小伙伴是完全不吃大肠的。
之后的鱼肠滑蛋倒是让两人都接受良好,鱼肠本身带有嚼劲,店家应当是先用了葱姜酒去腥,本时代的鸡也都是草鸡,鸡蛋自然味美,这道菜用来佐酒极佳,可惜两个人都不喝酒。
最后以鲜香的肉皮汤裹饭,两个人都是能吃的年龄,竟然硬生生得将几道菜全吃完了,在吃饱喝足之后,夏安然主动买单。
二人一路走回之时,他戳了一戳司空摘星“嘿,你知道这里哪里有弄到牒书的地方吗”
司空摘星有些惊异的看着他“你要知道这个干嘛”
于是夏安然告诉他一段凄凄惨惨戚戚的无知少年,被不明势力迫害,丢弃于荒庙之中,醒来之后,身无分文,且无牒书。只能困于此城的惨烈故事。
司空摘星听了直笑,笑了半天之后,他忽然瞪大了眼“等等,你,你失忆啦”
夏安然点头。顿时,他就看到司空摘星在原地,团团转,嘴上还说坏了,坏了。
夏安然先是有些莫名其妙。
然后他很快就醒悟过来一件事情,司空摘月认识自己,或者说司空摘月因为某些原因认识这一具身体的主人,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会那么巧,在十来天内遇见了他三次。根据他的判断,司空摘月此时的年龄应当不大,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约摸十七八岁左右,按照这小哥颇有些耿直的态度夏安然猜测他此时可能初入江湖,或者还没有入江湖。
对于这个还没有经历过江湖险恶的司空摘月,夏安然毫不犹豫得开始对他进行套话。
好歹有着多活几十年,又是在一帮子人精中间成长起来的经历,只约摸十多分钟夏安然就弄清楚了司空摘月的来历,说漏嘴的小摘月面色沮丧得跟着他身后,整个人都气鼓鼓的。
夏安然却在一路思索,司空少年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偷取他身上的一枚玉佩,而那玉佩,却并不是他现在所带在身上的那一枚。
这个问题就有些复杂了,因为夏安然并不能确定,司空少年的任务目标是否是自己,会找上自己完全是因为他根据了任务发布人对他的外貌、服饰描述。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外貌偏偏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对于他的说法,在易容之道上有着丰富经验的司空摘星说,“你的脸并未易容过,”涉及到自己的领域,他表现得极为自信。“这一点上,我还是不会认错的。”
对于他肯定的态度,夏安然更加头痛了。
既然夏安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所来的目的,司空摘星索性破罐子破摔,他缠着夏安然问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啦”
夏安然点点头。
“你醒来之后,就只有身上这一身衣服啦”夏安然再次点头,“那你在哪里醒来的呢”
于是夏安然便告诉他,自己是在一座供奉着太一神的寺庙中醒来的,谁知这个回答,让司空摘星更加茫然了,“太一神,那是”
夏安然向他解释一下太一神的身份,却没料司空摘星,根据他醒来之后的路线推断出了一个让两人齐齐沉默的结论夏安然醒来的那一处地方,应当并不会有什么破庙。
毕竟那块地方临近松江府最热闹的街道之一。
仔细想一想,他便能发现不对,夏安然实则完全是灯下黑了。
当时他走了没有多少步就到了人声鼎沸的地方,对于一个城市来说,闹市中有庙宇很正常,但是闹市之中出现了一座荒芜的庙宇,那就是一件极其不合常理之事。
毕竟城市的扩张自然会导致创造低价值的事务,向创造高价值的事物让路。
如果是香火鼎盛的庙宇,那么在城市的扩张中,的确有可能会将他保留下来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道风景。
但是,一个没有香火、没有祭祀人、连贡品都没有的庙宇,怎么可能会建在闹市区边上呢
司空摘星满脸狐疑,他看着小伙伴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夏安然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若要骗你,怎么会想一个如此破绽百出的谎言呢”虽然这句话的隐藏含义让司空摘心稍微有些不爽,但是他必须承认,夏安然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两人齐齐沉默了一下,夏安然背后莫名起来炸起了一层汗毛。
说,说起来,虽然历史上的包青天,是一个很正常的官员,但是在七侠五义之中,确实带着灵异色彩的呢,比如乌盆会说话,比如日审阳夜审阴。
司空摘星可能也被这一灵异事件给有些吓到了,直到夏安然到了自己下榻的旅社,他都没有再说话。
对于一个话痨来说,可谓是非常的不容易。
最后等夏安然平安到达旅社,司空摘星才吭哧吭哧对他说道,“我相信我交朋友的眼光,喜欢吃的一定不会是坏人,我在这一带很熟,到时候我便去替你问问,指不定还当真会有这一地方呢。”
夏安然向他道谢,接着他忽然问道“你接委托的代价,酬劳是多少”
显然,他这一句问出之后,司空摘星以为是他要同自己谈报酬之事,当场气得跳脚。
夏安然忙向他解释,自己并非此意,他会如此一问是因为他想要向司空摘星下一个委托。
闻言,司空摘星报了一个数字,见夏安然表情转为苦大仇深,便道“你可以先说说你的任务要求是什么,如果有趣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折。先说好,把你的玉佩偷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万事要讲一个先来后到,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
夏安然自然不会起这样一个让人为难的任务,他对着司空摘星说,“那你能不能帮我偷回我的记忆”
司空摘星愣住了,夏安然见他呆滞,以为他觉得这个难度较高,忙补充道,“我的意思不是说要帮助我恢复记忆,只要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的家人在哪儿,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就可以了。”
却不料,司空摘星却是笑着击掌,他现在还顶着小乞丐的模样,双眸却是亮如灿星。
“有趣有趣,这是我今年见到的最有趣的任务。”他这意思便是要接下夏安然的委托啦
虽然面上不显,夏安然对于司空少年的能力莫名的很有信心,这全是依托于这人在他面前展示的易容这一绝技。
这种堪称不科学的技能让夏安然好奇非常,他之前还戳了戳司空的脸,发现那真的是完全看不出区别,和他所想象的贴了一层面膜的感觉完全不同。
可惜司徒少年不愿意满足他的好奇心,让他捏一捏,夏安然只能遗憾得坐在了榻上同司空少年努力表达他还记得的一部分。
其实,他觉得哪怕司空摘星找不到他的过去也无妨,最多就是以后被动了些,问题倒也是不大的。
但是司空摘星不这么想,他觉得既然接下了这一份委托,又如此有趣,完成这个任务,他能向陆小鸡吹个半年
多有趣啊,找回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的记忆,这事就连陆小鸡都完成不了吧。
而且夏安然用词太美,哎呀呀,偷回记忆,这一听就很让人觉得愉悦。
司空摘星在夏夜的房中拿着纸张,细细描绘下了夏安然之前衣服上的织锦花纹。
虽然夏安然没有问,但是他还是同他解释了,“每个地方的织锦绣娘,缝制布料的习惯都有些许不同,顺着这一点,可以找到你衣服的产地,”
然后便可顺藤摸瓜。
夏安然身上的布料并不便宜,想来,产量应当也不会很多。
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另一个切入点就是夏安然的口音,他的口音带着明显的北方特色。
所以司空摘星判断,夏安然可能本身就是一个北方人,但对于这一点,夏安然否决了,他当即学了几句南方话给司空摘星听,然后他在司空摘星惊讶的目光中解释,自己似乎南方和北方的语音,都会上一些,于是他就看着司空摘星,默默的在纸张上写下了一行字
南北方口音皆会,身份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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