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赵惟能,在汴京城内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
和所有汴京城的王爷不一样, 他的存在感非常高, 譬如这位王爷非常接地气,常常只带了一两个暗中守卫的护卫在大街小巷吃些点心, 或者做些粗糙的伪装混在戏楼里面听戏, 但是汴京城里面的老百姓个个都有火眼晶晶,哪个就认不出来咯
见被认出多了,王爷居然还修炼出了时胖时瘦的功夫, 着实厉害。
汴京城的商人们生怕再一次得伤了这位王爷的自尊心, 后来养成了看破不说破的习惯。都在面子上装作不知道这人就是平南王。
作为大宋朝仅剩下的几个王爷, 他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呵护。
譬如御史台有时候看到王爷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也会装作没看到, 懒得上奏弹劾,譬如他可以光明正大得开一个小店, 然后亲自代言,譬如他可以借着宗室身份的方便在招待国外使臣的时候顺便推销一下自己的商品,甚至皇帝有时候还会替他拉动生意
而且他还借由消息比旁人灵通牟利之前和辽国打仗时候那一笔捐款多刷好感呀呸,官商勾结同行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对于这种不公平竞争方法略有微词,但是能咋办呢,谁让你不是王爷呢
抢不过生意的商铺主人纷纷如此安慰自己。
但是作为铺子主人的夏安然特别无辜, 他觉得自己连连锁店都没开, 已经非常的节制了鸭
夏, 做生意只为养牛, 安然在夕阳下孤独得咽下了口中的茶水, 觉得自己比起小莲花也丝毫不差了。
可惜这位名声一直很不错的小王爷的声誉在如今摇摇欲坠。
原因是他一时不慎, 和小伙伴们出去喝酒喝得过于兴奋了,也跟着那几个小伙伴凑了一回热闹在墙上留言了。
大宋朝酒楼的墙壁就和bbs一样,还带跟帖转发的,他恰巧见到了一则很有趣的打油诗,就在下头跟着写了两句。
酒宴上自然也有不那么熟的人,见王爷动笔当下就吹了几个彩虹屁,夏安然即便再心如止水也没能扛住文人的连环彩虹屁,又觉得这个打油诗不能显出他的水平,便将这几日还在写的稿子上头的一首诗给写下来了。
那正是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
其实这首诗放在小话本里头,正是主角疲于官场算计故而卸下担子,重新步入江湖之时所书,倒也应景,然而这诗由他这个当王爷的在现在写出来了便极其不妥。
因为作为官方来说,大家还是比较鼓励民众拥有拼搏精神,不要安于如今平淡的生活的,爱拼才能赢吗。
加上他一个当王爷的写了这样的词句,岂不是有“得陇望蜀”之感,尤其词句里头还提到了宰相,又是这般词汇,很难不让人觉得当朝宰相和这位平南王之间有什么纠葛。
此时的宰相已经不再是包拯。
大宋朝一惯都有“宰相轮流做”的习俗,现任宰相是吕夷简,前任包拯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的错处被贬谪去了外地。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加上民众都更加喜欢包拯一些,毕竟有少年包青天打底,而包拯恰恰就是因为这个画本被贬谪,故而有不少人为之抱屈。
夏安然这首诗一出来,民众顿时就沸腾了,觉得哎呀平南王似乎不喜欢吕相啊那就是咱们的朋友啊
一起来把抵制吕相把包大人请回来吧
夏安然吃完酒就回府睡觉了,哪里知道过了两天他就在朝堂上因为这首诗被御史弹劾了,他当即僵直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被弹劾,而是
这首诗,是在他的新连载里头啊
既然是连载,自然要发表。
如果他在小报发表之后写下来问题也不大,最多被人以为他是粉丝而已,但是能在他发表前看到就有些
不,也没关系。
他歪头想了想,觉得也无甚大问题,了不起就说自己和报社有些关系,所以提前先看到存稿了呗,反正大家都觉得他有特权啦
自觉先一步化解危机的夏安然有些美滋滋,但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尽管他想好了理由,却还是掉马了。
原因是他的字体。
当年刚到汴京城时候夏安然作为一个新晋家,在毫无心理负担的情况下曾经给白家的铺子留下过一个签名,因为事情太过久远,若非这次被爆出来,他其实完全不记得这事了
作为王爷,他留在外面的手书并不多,更何况因为微醺状态下手下便失了轻重,泄了痕迹,于是当有人一看觉得“这是王爷的笔迹鸭,写得还不错嘛,”将之描录传播,再有好事者将他留下的笔迹做了一番比对后,笔名为沈七的夏安然就这么潇潇洒洒得引起议论了。
一旦有了怀疑,捕捉蛛丝马迹的人便也越来越多,夏安然平日里头再当心也挡不住有人拿放大镜看他呀。更何况他其实也没刻意隐瞒身份,于是
他光荣的掉马了。
掉马也就掉马呗,多大点事,夏安然自觉没多大问题,谁知一日下朝路上,他竟然被人堵马路了。
堵马路
大宋朝有规定,闹市不允许纵马,加上下朝时候本来就是人流最多的时候,大宋朝的百姓也不像后世几个朝代对朝臣百官那么尊敬,自然不会做出人往边上走给人让路的事情,平时大家下朝时候也都是牵着马慢慢走,也因此,便给了人堵路创造了条件。
护行的侍卫也十分为难,他们看着面前不说话也没有过激举动,就是举着牌子跟着他们走,最后人数越积越多终于堵住马路的民众犹豫半响还是禀告了平南王这件事。
当夏安然不明所以得掀开帐子时候,便看到了民众自发的抗议队伍,举着的纸片上均是清一色的
木娘何必死
木娘、柳君、 柔娘、梨君之死,君心可痛乎
元宵团圆日,中秋团圆日,元旦团圆日,不当死情缘
夏安然沉默半响,默默得将头缩回了马车里头,并且放下了薄薄的帘子在里头瑟瑟发抖,只觉得在在这个残酷的掉马后的世界,唯有马车才能给他一丝温暖。
大宋朝的人民真是太可怕了居然会因为有人写个be就聚众抗议
还有没有身为读者的应有素质啦
谁知就连第二日上朝他也没能得个太平,在待漏院休憩的时候,夏安然首次被文武百官刷脸刷到心烦,几乎个个都要上来说上一句这些年被夏安然放出来的各种大戏骗到过的两三次经历。
他们还要和平日里关系或好或不好的同僚应和上几句,在此时仿佛失去了一切政治立场一般。
因为这时候我们都是受害者鸭by群臣。
没错,从第一次有了经验之后,每逢团圆日他家那位不在身边,无人可制止他的时候,夏安然都是忍不住搞事报社之心,自此汴京城出现了一个传说不要在喜庆的日子去看平日里头没有看过的剧子,更永远不要相信出了戏院之后遇上的看客,更不要轻易相信不熟之人给你的推荐。
因为
当他们被坑了之后,总会想着去坑别人的。
虽然这些情况在沈七如今转战儿童画本之后稍有改善,但是在此前的那些年,整个汴京城就几乎没有不被他祸害过的。
更可怕的是,这种写悲剧的气氛还蔓延了开来,便是最终喜剧结局的时候当中还要虐上一虐,每次进戏楼看新戏都感觉自己在做赌博,简直不能更惊险刺激。
这一切夏安然都坚挺得承受下来了,一直到他亲妈亲爸站到了他面前为止。
“我觉得我需要换个笔名了。”当夜,感觉身体被掏空的夏安然很深沉得对他爱人说道。
宋辽再次签订停战协议是伴随着辽国同意割让云、应、寰、朔四州的讯息而来,时隔十八年之后大宋朝的再次起兵,实则是年轻的宋国帝王和年长的辽国帝王之间的交锋。
而显然,此次是年轻锐气的宋国新帝赢了。
护送着和谈的文书归来的是已然成为新一代战神的白将军白玉堂。
现如今白玉堂曾经拥有的锦毛鼠称号已经很少被人知晓,更广为人熟知的当是他天庆武状元、白将军、玉面将军、玉面罗刹、恶鬼来自敌人们等等身份。
曾经白三少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之事倒是流传了开,成了养活无数酒楼茶肆的小段子。
骑着高头大马入城的白将军沿途忍受着街两岸娘子们的尖叫声,还有铺天盖地砸落下来的织绣、花瓣等物,伴随着队伍的缓慢行进,他眉头间的褶皱越打越深,完全处于爆发的边缘。
正当此刻,忽而一速度极快的红色物体袭面而来,白玉堂反应极快得侧身一避,经过若干次被红绣球砸中的逼婚场景之后,他早已对所有的红色物体极其敏感,谁料此次投掷者是个高手,他在马上,加之为主帅,动作幅度不可过大,那人便是看中他这一点,在白玉堂避开第一个红色物体后竟又有一物被掷来。
白玉堂招式已死,加之这东西来袭速度极快,他一时无奈之下只得抽剑欲破之。
此番动作均在电光火石之间。
便在他刚举剑尚未出鞘时及时看清了所投之物,动作顿时一顿,那绿色的结环便正正好好套在了他的佩剑上。
白玉堂顺着丢东西过来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了一袭绯色,手里头拿着另一个草圈的青年人正眯着眼朝他笑。
见状,白玉堂便低头看了眼手里头的东西,他嗅了一下,挑高了眉峰。
远远的,展昭冲着这儿比划了一个口型“惊喜不”
是挺惊喜的。
白玉堂归剑入腰挂之中,哼笑了一声,冲着那比了个口型,方才的烦躁之情却是淡了些许。
展昭送他的是菖蒲。
菖蒲叶似长剑,全身带毒,却可驱邪祟,好种植,看似随波,实则,故自古便为君子草,亦是剑草。
他指尖揉捏着那一个小环,军队很快便过了展昭所在的酒楼中,耳边喧嚣依旧,投下来的无数荷包数量不减,但是被他手指搓破的菖蒲草茎缓缓透出的清爽香气,让他直到最后出了宫都保持着好心情。
出了宫,他令副将将队伍带去军营,自己则是一溜烟得去了展昭家中,沿途还顺道捎上了两斤卤牛肉。
这种牛是塞外的牛,并不属于耕牛的一种,故而在专门的铺子里头可以进行公开贩售,价格很高,寻常百姓吃不太起,但是无论何时,白三少都不曾在钱上头多废心思。
如今他在汴京城已经赚下了一套宅院,不过因长期驻扎在外,住的机会并不多,这处宅院便交由展昭代为打理,对外说是展昭的宅院,顺便做他那些江湖朋友的落脚之处,只是后者来造访的概率随着他们一个个娶妻生子渐渐少了起来。
如今他每每回到此处,便只能见着眉目依旧的展昭在等着他。
在看到他手上所持之物时,展昭微微一愣,随即笑开“你怎的买了这个”
白玉堂挑挑眉“我依稀记得,你爱吃。”
话已出口,他便注意到了放于堂中桌岸上的小碟,那是他喜爱吃的一道蒸鲥鱼,展昭直接接过了牛肉放到了一边“你许久不曾从西边归来,想来是极其思念这味道的,也叫正巧,你踩上了鲥鱼季的一点尾巴。”
“只是卤肉味重,倒是不好配鲥鱼,不若放着明日再吃”
白玉堂吃东西很挑嘴,这不单单是受到他家室的影响,也受到了他老师的影响。夏安然很会倒腾食物,借宿在夏安然宅院中的时候,白玉堂很少有吃不惯的东西。
但是这份挑剔早在军旅生涯中被渐渐抹去,现在的白玉堂早就什么都能吃了,大家也都习惯了白玉堂什么都能吃,便很少有人再去留意他爱吃什么。
如今确实是鲥鱼季,然鲥鱼难买,尤其此处汴京,距离长江遥远,展昭能恰恰卡着时间点买到这尾鱼定然是费了不少心思。
然而这样的心情,展昭不说,他也不会多提。
他们二人之间总有这一份默契在。
展昭为他斟上一盏梨花白,梨花白为白酒,借一抹梨花香气,这是去岁的酒,滋味清浅,可以化解鲥鱼的油腻感,却不会夺走鱼肉的鲜美。
这一道理,展昭以前不懂,但是和白玉堂在一起之后,他渐渐便也知道一些。
两个男人搭伙过日子,自然比不得有女人照顾那般精心。
展昭虽然常居于京城,但他本人对于园艺方面也无甚兴趣,他能做到的也就是将这院子倒腾干净,至于什么精气神修剪什么的,全得白玉堂来。
白三少在某些方面还是非常讲究的。
现在二人便坐在院子长廊之上齐齐赏月,视线只要一低便是这个工整有余灵性不足的院子。
十来年前,白玉堂曾经问过展昭为何不入军营,当时二人的关系还不曾发生变化,随着大宋军事活动的增加,中上层人才大量缺乏,故而朝廷十分欢迎武林人士投身军营。
展昭作为武林人士投身朝廷的第一人,当时是有机会转入军职的。
入军,以他之能起码能够执掌一营,但是最后展昭还是拒绝了。
因为当时包拯刚刚被贬,正要启程赴任。以包拯平日所为,结仇无数,展昭实在放不下心,故而他拒了。
加上他实则为带刀侍卫,借调开封府,实际上并不能跟着包拯走,为了护卫包拯,他毅然上表请辞。后才得知,包拯此次被弹劾罢官实则别有内情,官家想要让包拯为他查一件事,为预防打草惊蛇,故而顺势装作顶不住压力的模样将人下放。
包拯非常清楚此行危机重重,却不愿意耽误展昭,最后见展昭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请辞方才以实相告,如此深情厚谊相待,展昭自然更不会离开。
他入官场,本就是被包拯所感,想要护卫这一片青天。
而得之展昭放弃了这一重要机会之时,白玉堂亦是冲上门质问,当时一席绯袍的展昭也是站在这样的月色中对他说
“五弟英武,护佑大宋子民之身,展某则不然,吾只想护住人心。”
护着护着,便也上了那人的心。
两盏瓷碗“碰”得相撞,酒入喉,二人相视一笑。
月色淡凉,缱绻夜风绕过被放在庭院中小案上的两人佩剑之上,裹挟着两个菖蒲小草圈的香气而去。
岭南的一处山坳之中,此处山石陡峭,又位于两座山中的凹谷之间,出行极其不便。
虽然阻隔了交通,但同时挡住寒流的山峰也滋养着这一片土地,河流带来淤泥和丰富的灌溉用水。
这些都使得这一块土壤肥沃的小盆地能够让当地人们便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但伴随着这几年来大宋国基础建设的进一步完善,两座山峰之间搭起了铁索桥。这一处寨子同外边的交流便也渐渐频繁了起来。
而接收到越来越多的外来资讯的诱惑,此处山坳里面的年轻人也渐渐开始往外行走。但有两个年轻人至始至终不曾有过离开的念头。
这一对兄弟都是外来人,他们是被暴涨的河水冲到了这儿,兄弟两人似乎都是经历过了什么祸事,没有一个是全须全尾的。
当哥哥的重伤,当时只差一口气。
弟弟比他好一些,但是却被人划花了脸。
老族长擅长草药,但也只是勉强为之。
兄弟二人似乎有矛盾,对于那位大哥的死活,做弟弟的看似全然不关心。
话虽如此,等到他断掉的骨头长好之后,却还是想着办法将药汁给硬灌到了那位兄长口中虽然态度粗暴了些,吓得看到的小崽子们自此吃药时候都积极了几分。
大概是老天保佑,那位大哥伤重成那副模样,却还是留下了一命,这兄弟二人便在这儿落了户,那哥哥的力气要大一些,负责种田。弟弟似乎是学问人,在这儿开了一个私塾,充当了此处启蒙先生。
二人都勉强在这儿落了脚,兄弟二人都不曾娶妻,关系明明很差,却并不分开住。
这对古怪的兄弟,承包了这一处寨子近一年的八卦话题,但时间久了,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感了。
每年当中弟弟都会消失一段时间,他也不干别的,就是在河流的上游处,往水里丢用树叶做成的小船。小船飘在水面上,飘飘荡荡,一个浪头打过来,便将之打沉,他也不在意,慢悠悠地又折一个,这样古怪的行为往往要持续半旬左右,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就算是他的学生过去问了,他也不曾回答,但显而易见的便是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今岁却成了一个意外,此前伴随着铁锁桥的搭建,大山同外面的沟通更加方便,自然会有讯息传入,其中便包括小报。
在一份八卦小报上,以极其谨慎的口吻表达了平南王当朝的枢密使白锦羲之间的暧昧。自然,在如今小报需要登记负责人之后,他自然不敢直言,只能打打擦边球,说说二人同进同出、房屋相邻,格局类似,二人都不曾成婚,何时相识此后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虽然他笔者明面上是写着二人关系甚笃,但是玉天宝依然可以看出其中的隐晦香艳之意
看到这则讯息的时候,他气息骤然间不稳,直接将这份报纸捏出了一个褶皱,这个纸横在整个报纸上面,并不明显,但这个印子在玉天宝的眼中看来却极其的刺目。
他深吸一口气,将纸张抚平。
上头的字字句句都曾是他依然割舍不下的一段过往。
平南王。
他们认识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个称呼。
当年的玉天宝在察觉玉罗刹的用意之后,动用了他准备了五年所积累的人脉和资源,逃出了那一个牢笼。
还是少年的他混进一个商队,冒险进入全然陌生的大宋境内,在逃亡期间,他换过许多身份,最终混到了平南王的属地,结识了当时的小世子。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想要有一个下脚之地。
而后来他想要的变得越来越多。
他就像干渴了许久的海绵,疯狂且肆意得吸收着这个世界的养分。
小世子很聪明,也很敏锐,但是相对封闭的生活环境使得他保有一份天真,他从来不曾对他生出一丝一毫的戒心。
当时的玉天宝对给于他庇护的小世子亦是真心实意,但在依托于平南王府的资源后,他接触到了更加广袤的世界。
本来或许他们二人会成为最好的朋友,也有可能他们会有不一样的发展,但是这一切都终结于世子的一场病。
当时小世子高烧不退,作为她的朋友,玉天宝自然前去探望,便是在小世子的呓语中,他抓住了重点。
小世子有着和当今天子一样的容颜,而平南王爷非他亲父。
身世之谜加上平南王的意图彻底摧垮了小世子的心理防备,他病得迷迷糊糊,无意间便被玉天宝套出了许多信息。
恶念丛生。
此后,他便失去了他的小世子,他亲自下的手。
他用罗刹教带来的毒药,一点一点得投喂到了对他毫无防备的小世子口中,然后他和小世子互换了身份,小世子顺着他安排的路线北上。
他记得那一日,就着明晃晃的月色,小世子站在渡口笑得眉眼弯弯对他说“我要走啦”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将人推上了船舱,心里想的是什么呢对的,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殊料二人还是重逢了,重逢的时候玉天宝心中心绪万千复杂,但是他非常清楚,看到小世子的一瞬间,他便再无胜算。
在将他裹挟回罗刹教之后,玉罗刹曾嘲笑他,若他当时干脆将人杀了,岂不就没有后来那般多事,偏偏他要用什么毒药。
对了,为什么用毒药呢
他在后来也问过自己,船是他安排的,船夫也是,茫茫大江,小世子对他的全然信任是的他完全可以让船夫在江上将人杀死,但是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还给了人准备了银子让他北上游玩
可能是他想要让那个从少年时期便被困在平南王府小小宅院里的朋友,在最后也能见一见他往日只能在书本里面看到的世界。
看一看他曾经眨着期待又好奇的眼神询问他的各地风光。
真是全然无用的慈悲之心。
将他吊立起来的玉罗刹曾经嗤笑过他。
玉罗刹说,他逃出去的时候让他生出了几分欣赏,他说其实早就抓住了他的落点,只不过他想看看究竟他要做什么。
“如果你能干脆利索得杀了小世子,吾倒是要高看你一眼。”银发的男人将泡在毒液中的匕首缓缓举起来“你可知吾为何最终放弃了你”
玉天宝顶着刀锋割裂皮肤的痛死死盯着他的“父亲”
男人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因你,多情每做无情事。”
“你将罗刹牌,给他,便是泄露了你的身份。”
“罗刹牌是追命符,其本身却也是古玉,又是我罗刹教的信物,若他有机缘也可得到解药。”玉罗刹一点一点割破了他的面皮,他下刀很浅,但是附着在刀上的药汁却会让伤口非常非常的疼,但他的“儿子”看着他的表情却十分沉静,仿佛感受不到这份疼痛一般。
这样的表情让玉罗刹忍不住多说一些“他运气的确很好,遇到了一个不错的大夫,那人为他指明了方向。”
“你是不是以为这才是他活下来的原因”
“非也”
“因为那大夫被我杀了。”
玉罗刹凑近瞳孔骤缩的儿子笑着说道“我那孩儿手上沾上的第一滴血,为父怎舍得让你百般算计落了空”
“那你又可要猜猜你那小世子是什么时候察觉你对他下毒的吗”
不用了
他已经知道了。
他不够狠,也太过贪心。
他想要权势,却也不想失去小世子。
他怕小世子的存在会坏事,却不想让小世子知道他是在利用他。
他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不敢抛弃。
小世子是个聪慧的,只要他知道他给他的玉佩是罗刹牌,中的毒是罗刹教的毒,自然便会将其串起。
他后来去见了小世子,他已经从各方渠道打听到小世子其实失忆了,然而失忆了的小世子第一眼就识破了他的易容,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然后他对他说“我们道不同。”
他的眸光中,也再也不会因为他有丝毫波澜。
他有了另一个重要的人,他在他心中再也留不下一丝涟漪。
他只是他的交易对象,还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交易对象。
玉天宝有些失落,说不清的失落。
他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当时的情绪是什么。
但是他宁可他不曾懂。
因为对方已经走了出来,他却留在了原地。
当一个人认认真真得对你道别的时候,很可能其实是想要你将他留下来。
然而时间不能回流,就像他用树叶折的船无法到达彼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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