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元正三十二年十二月,腊八已过,春节即将到来,元国却处处萧条,各地百姓神情憔悴、麻木,没有丝毫迎接年节的喜悦。
而此时,一个身形瘦弱,穿着单薄的乞儿一路踉踉跄跄的赶着夜路向张家村口走去。天黑漆漆的,前面再走几米就是几户人家,有陌生来人靠近,却无鸡鸣犬吠示警。
夜静的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连绵山峦如同一张张扭曲的鬼脸,正张着那饥渴许久的大口等待猎物的到来。许是行路太久,乞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虚弱的挣扎许久,渐渐没了动静。
江阿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哆哆嗦嗦的醒了过来,浑身肌肉冻得早已没了知觉,血肉仿佛都冻成了冰。再这样下去,恐怕她刚穿越就得重回阎王殿。
这么想着,她动了动腿,发现还能动弹,费劲儿的曲起双腿,用膝盖支在石子路面上,这才缓缓撑起身体,跪坐在脚面上,茫然的看着周围环境。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回为阎王爷做事情了,只不过这一次事出突然,准备工作还没完成,就被阎王爷一脚踢进了还阳池。
冲势过快,要不是江阿蛮机灵,差点儿半途飞进刚被割喉待宰的猪身上。
阿弥陀佛,佛祖护佑。
江阿蛮蹲坐了一会儿,一边活动四肢,一边胡七八想,待四肢缓缓回过劲儿来,她才发现自己略有些头晕眼花、四肢乏力,最重要的是,胃部一阵绞痛。
按着胃部站起身来,江阿蛮皱眉“这个身体到底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只这么随口一说,原身的记忆才姗姗来迟的涌入大脑。
这个身体的主人名为江玉蝉,小名阿蛮,亲朋好友唤她江阿蛮。
江阿蛮是岭干城江家分支千金小姐,前阵子主家千金江丽真醉酒发疯行刺新君,被当场诛杀,主家获罪锒铛入狱,江阿蛮家已是五族之外,却还是被罚银万两。
江阿蛮是分支那一支中五老爷的女儿,大老爷继承,分支因着这件事分家,几位被分出来的老爷带着自己的妻女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分家后,原身的继母以口角之争为由将身无分文的原身赶出家中。想到继母娘家那个一直觊觎她的独眼侄子,原身咬咬牙没有回去,而是直奔信任的亲戚家,谁知还没到亲戚家村里,原身却又饿又累的冻死在村口。
江阿蛮不知道原身的愿望是什么,但经过多次任务,她摸到了一个窍门。
那就是别管原身愿望是啥,继承这个身体后她只要开开心心的活着,最后寿终正寝就ok了。
江阿蛮找到一个山坡后面,见周围无人,进入空间之中。
她的空间实际上就是一个储物空间,意外从修仙世界跟着她进入冥界,她磨了阎王爷爷好久,才让那个抠门的小老头答应给她祭炼出一个小小的角落,可以供她在危险时躲入其中。
避难角不大,只有二十多平米。
江阿蛮就给整成了一个卧室和室内洗手间,所有杂物都放在卧室外的储物空间,卧室内只放了一张黄梨花木雕花大床、两个床头柜和一个壁炉。
祭炼出来的卧室可以住人,却也是有代价的。那便是她进空间的地方温度是多少,外面的温度就是多少。
卧室之外的空间时间是凝滞的,她在人间的时候,就搜刮了一些地方的冰库冰块放进去。
热的时候,就砍几块,弄四个脸盆,放在卧室四个角落里。
冷的时候,点起壁炉,热烈的烟气在墙壁的管道中流通,真个卧室都变得十分温暖。
一进卧室,江阿蛮立马点起壁炉,打开壁炉上方的柜子,拧开里面的水龙头开关,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灌了大半个不锈钢内柜。
坐在壁炉前的柔软蒲团上,盖上一块毛毯,拆开一个巴掌大的手撕面包,江阿蛮一边吃,一边舒服的叹了口气。
由于这个身体已经五六天没怎么吃过饭了,江阿蛮没敢吃太多,吃了六分饱,便停了下来,拿出杯子,倒上一小袋热可可粉,在边上的水龙头下接了一杯开水,将整杯热可可喝完,才站了起来,洗了个热水澡,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件比较对应这个时代少女的白色立领斜襟上袄,和一条灰蓝色牡丹绣纹襦裙。
至于零下十几度里面穿的内衣,她倒是不愁。
反正是里面穿的,上衣来一件加绒秋衣,一件羊绒背心袄,再套一件圆领羊绒毛衣,下面穿两条加绒秋裤,一条加大的灰色纯色运动裤,来两条皮筋将裤腿一收,收口上扯出一点,宽宽松松的盖住皮筋痕迹,外面套一条及脚踝襦裙。
对着镜子把头发擦干,编一根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身后,擦点水乳和唇膏以防皮肤龟裂,镜子中那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跟古代那些小姑娘形象差不了太多。
找一块纯色棉布床单,剪一块四方形,象征性的装上几块干粮,几块崭新的布料,一锭银子和几颗碎银,至于铜板,每个朝代不同,并不通用,也就没放进去。
正想离开,又觉还有些冷,找了一件绣梅花黑色连帽斗篷,脚踩蓝色莲纹棉靴,一个转身,便出现在原来那个山坡后面。
江阿蛮看看自己,满意的挎上包袱,戴上帽子就向张家村走去。
原主记忆中,这个世界从前年开始雨量减少,有些地方颗粒无收,有些地方影响不大,但整个国家如此,不免引起物价飞涨,百姓食不果腹。
张家村距离京城十几公里,如果有车,开车过去二三十分钟,走路也就三四个小时,在这个交通落后的古代,算是不远,影响稍小。
偏偏原主生性内向,古代闺阁女子,又大多保守,闷头走了几天,走错好几回,也不肯问别人一句。好不容易走对了,却距离目的地只差几十米,就送了命。
江阿蛮这个陌生脸孔的到来,只是引来村民偶尔的余光,张家村是几大城镇到达京城的三条必经路口之一,几年前,每日日出西落经过的人不知凡几。即使是现在,日日也有十数人流通。这个世界女子地位和唐朝相似,经历三朝五帝寿不过弱冠,皆由皇后或太后把持朝政,女子地位一朝比一朝提高,一个女子单独走在路上,并不算什么。
江阿蛮嘴皮子利索,找了几个村里阿婆,问到了原主亲戚张铁牛家。
江阿蛮有些疑惑,那几个阿婆一听张铁牛三个字,都面色古怪,最后都纷纷叹了口气,叹的江阿蛮心里发毛,终于走到张铁牛家,推开门,里面阴沉沉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犹豫片刻,还是迈步而入。
张铁牛家房子不大,院子里一间泥胚房,两边一个稍大些的茅草屋是柴房,房门没关,里面只有零星几根细细的柴火。另一个应该是茅房,很小,长宽不足一米,高度不到两米。
院子里以前应该是种了菜,现在是一片荒草地,上面长满干枯的杂草,旁边有一口井,站在上面一眼到底,一滴水也没有。
原主记忆中,张铁牛前年曾偷偷看望她,怕她在家里受继母苛待,把存了许久的罐子硬塞给她,里面是满满的铜板,细数有两千多个,换算成银子是二两多。
由此,原主也听说了张铁牛家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女儿,今年应该六岁,小的儿子也该四岁了。
这时,泥胚房房门被人打开一条缝,一双眼睛出现在门缝后,正警惕的瞪着她“你是谁”
江阿蛮摘掉帽子,露出一张跟张铁牛三四分相似的脸“枣团吗,我是江阿蛮。”
江阿蛮没有跟这么小的孩子相处的经历,只能以大人之间的平等方式和小姑娘交流。
或许是她那张跟张铁牛有几分相似的脸,又或许是张铁牛曾在孩子面前提起过她,小姑娘立刻打开房门,又是惊喜,又是忐忑的看着她,嗫嚅片刻,小声而迟疑的唤道“姨姥姥”
江阿蛮“嗯。”张铁牛唤原主小姨母,张铁牛的孩子唤她姨姥姥,似乎没什么不对
枣团哇的一声扑进了她的怀里,哭的声嘶力竭“姨姥姥,你咋才来啊呜呜呜”
即使从未见过面,可失去了所有亲人的枣团,面对这剩下来的唯一一个长辈,枣团似是终于找到了依靠,憋了好几个月的委屈和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江阿蛮被孩子吓了一跳,僵硬的抱住孩子骨瘦如柴的身体,用温暖的斗篷将小姑娘包裹在其中,听着小孩儿断断续续的哭诉,才大致拼凑出了些事实真相。
原来,张家村虽然受灾不大,却还是有影响的。
本来村里人也不富裕,依靠来往行人客商才能有些余钱。自从旱灾到来,来往客商越来越少,挣的钱少了,地里也没有收成,一年多过去,张家村立刻从小康之村变成了困难户。
家里没了粮食,张铁牛夫妻只能咬着牙去深山找食物,谁知遇着野兽,等村里人发现不对劲时,夫妻二人只剩下残肢断臂,连个全尸也拼凑不全。
爹妈没了,村里有人同情,也有人起了歪心思。
于是,没多久,继失去父母后,张铁牛家遭了贼,仅剩的最后一袋粟米面被人偷走,剩下家里四个孩子。
是的,四个孩子。
今年年初,张铁牛家又添了两个孩子。
一个是张铁牛妻子娘家那边,爹没了,娘跟人跑了,剩下一个孩子没人看顾,那边村里的几个男人就把孩子给送到了张家村,丢在张铁牛家就跑了。
还有一个是张铁牛生的。
这个时候的避孕措施不强,张铁牛夫妻二人为了不饿着孩子,自己只能吃个三四分饱,经常饿得头晕眼花。张铁牛妻子也常挖些野草,经常噎的呕吐不止。
自从饥荒开始后,她的月事常常是个月一次,因此这一次,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五个月后,孕期没有任何营养的肚子依旧变大,她才慌了神。
村里的赤脚大夫说,这个月份再打胎,又是营养不足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一尸两命。夫妻二人没办法,只能咬咬牙生下来。
江阿蛮眼前一黑。
她以为她是过来享福的,谁知道却是过来带孩子的
江阿蛮试着抱起六岁的枣团,江阿蛮继母虽苛待原主,却不至于让她干活,这个身体没多少力气,却还是抱起了枣团,可见枣团有多瘦弱。
房子里只有枣团、三岁的饭团和才八个月大的草籽儿,张铁牛妻子娘家侄子,九岁的丛哥儿去外面找食物,四人把找到的最好的,都留给草籽儿,接着是饭团,然后是枣团,最后才是丛哥儿。枣团要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丛哥儿,丛哥儿却死倔着不吃,好几次都饿晕过去。
饭团坐在草席铺就的床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紧紧挨在弟弟身边,看到江阿蛮抱着的枣团,那紧张劲儿才松懈下来,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喊“姐姐,我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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