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没吃上, 便到了除夕。
1967年的除夕, 是二月七号。
农村人就算是农闲, 也有不少事情要做, 更何况是快过年了,借钱的借钱, 催债的催债,买年货的买年货, 一个个忙的连轴转, 于是, 快一个月过去,无论是刘德柱发疯自杀而死, 还是隔壁村的恐怖事件,都被他们忘在了脑后。
在许多村子里, 生产队领导的权利是很大的,知青们想要回家探亲, 就得拿到队里给开的介绍信。且这些介绍信是有名额的, 不会全给知青们。
江阿蛮本来想要想办法跟队里要两份介绍信, 把麦子带回家认认门, 以她跟队长和嫂子的交情,应该是能办下来的。
然而, 就在这种应该阖家欢乐的日子,周英家里出事了。
名额本来就少, 她要带麦子回去, 就会多要一个名额, 那么也有可能导致周英无法回去,而多要两个名额,恐怕队长也会为难。索性她把自己的名额给了周英,自己则和麦子留下来,在刺进生产队过第一个年。
周英家信中说的模糊,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慌了,收拾行李也收拾的乱七八糟。
江阿蛮将人推到一边,自己给她收拾起来。
周英失魂落魄的坐在旁边,口中喃喃“阿蛮,怎么办,他们会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在这种危险时期,即使家里不出事,远在他乡的人都会忍不住日日夜夜挂心,更何况现在真出了事,尽管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心头发慌,六神无主。
余光瞥见那向来把笑容挂在脸上,把积极向上的态度挂在骨子里的女孩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像个迷路无措的小孩,江阿蛮不由想起半年前她去医院接麦子回来时,在路上看到的那个叫做陆新良的未来画师惨状。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想到这段时间小过山风时不时捎来换指尖水的人参、灵芝和夜交藤,便悄悄从自己包袱里各找了一支年份一百年以上,被她粗糙炮制后的人参、灵芝和夜交藤包起来放进周英的背包中。
夜交藤就是何首乌,是本草纲目中何首乌最初的名字,后来才被改名。
除了珍贵药材,还把自己所有的粮票和钱分出一半,装在手帕里,塞在包裹最里面。
如果是周家人受伤,药材可以帮上点忙。如果是遇到压迫,这些珍贵的野生药材,或许可以帮忙疏通人情,甚至可以到黑市卖点钱。如果是失去了工作,家境窘迫,钱和粮票就派上了用场。
毕竟,这里面一共有三百块钱和二十斤粮票,其中一半都是军用粮票。
最后,周英走前一天,江阿蛮跑到队长家,用钱和粮票跟他们买了十个鸡蛋和二十张饼子,并着二哥给她寄来的一罐肉松一起放进包裹里。
到了最后一天,周英被江阿蛮送上火车的座位上后,才打起精神,勉强笑着将人送下车。
这几天,她快要被精神折磨的崩溃,都是由江阿蛮照顾着,什么东西都是江阿蛮准备,她几乎没有动过手。现在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江阿蛮依靠,她才从忐忑慌乱中强打起精神。
火车开动后两个小时,周英只觉得又饿又渴,身上的钱在收到家里的信后,只留下一小部分车费,其余全给家里汇过去。
想到未来这六七天,她只能用火车上的热水度过饥饿,就觉得口中一阵发苦。这几天,她好几次想要开口问江阿蛮借点买吃食的钱,可想到家里的情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还的上,便一直没提。
打开包裹,刚拿出杯子,就看到杯子底下一个十分眼熟的玻璃罐。
她经常看到江阿蛮吃饭的时候拿出这种玻璃罐,里面不是酱菜,就是酱肉、肉松之类的东西。她一愣,咬唇,把那玻璃罐拎出来一些,看到里面塞得满满的肉松,眼眶一红。
她吸吸鼻子,想要看看好友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就翻到了那二十张饼子和十个鸡蛋。
旁边还有一块江阿蛮的手帕,手帕包着什么东西,她没拿出来,只是在包裹里打开,借着外面的光线,她看到了满满两打钱和粮票
“啪嗒”
眼泪终于忍不住,滴在了手帕上。
而在看到那三支药材时,周英迅速合上包裹,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周英不是很懂药材,但大多数人都听说过,成了人形的药材,一般年份都极高。相对应的,价格也高的吓人。
她连两块钱都没敢跟江阿蛮开口借,对方却默默的一个人准备了那么多。
周英不禁为自己的软弱和逃避现实感到羞愧。
这个年代的人普遍都十分热情淳朴,看到她这么个小姑娘哭的那么伤心,纷纷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否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周英抬起头,抹掉眼泪,一一道谢,被问及是否需要帮助时,却摇头。她在内心告诉自己,再也不能这么软弱无能,她要做个像江阿蛮那样的人,做个能让别人感到安心,被依靠的人。
这边,江阿蛮送走了周英,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准备在县里逛一逛,顺便探一下黑市的位置。
自从周英家里出事后,江阿蛮掏出了一半身家后,才猛然惊觉,自己实际上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富有。她身上所有钱都来自于父母、大哥和二哥,可父母不能只对自己付出,大哥二哥都十九了,没几年就得结婚生子,钱都给了自己,他们就没有老婆本了。
家里是有那么些古物埋藏在别的地方,可是,在城里,能不去黑市捣腾古物就最好不去
江阿蛮走在路上的脚步一顿,只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有些混乱,她家的古物,明明是自己亲自藏起来的,可埋藏在什么地方,却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除此之外,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而且是到生产队以后就失去了。可她到底丢了什么,却和家里埋藏古物的地点一样,怎么都没有印象
况且,江阿蛮之前一直认为自己十分富有,富有到可能几辈子都花不完那钱。可是,明明自己身上连一千块钱都没有,还都是父母和大哥二哥给的,今年分粮,她倒是知青中分到钱最多的一百八十五块,没有像好些知青那样倒欠队里的钱。
可满打满算,这么点钱,还得养个孩子,她连五年都过不了,现在想要帮朋友,拿出一半钱,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又是什么,给了她这个底气
让她充满底气的东西,或人,又在哪里
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这部分记忆,就跟三年前她刚刚醒来,对所有记忆一片空白那般,无迹可寻。
想到这里,江阿蛮面色开始凝重。
她倒不是怀疑有谁偷走了,毕竟是自己的记忆,又不像是放在身上的钱,说偷走就偷走。她的思维却是往另一个方向拐弯
难不成,是患了什么奇难怪症,才导致部位记忆混淆
或者,三年前头部受到的重创,实际上还未完全治愈,因此导致了她记忆的缺失
江阿蛮越想,脸色就越不好,当下脚步一转,去了医院。
县医院,她熟悉的只有李长生李医生,便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关着,里面隐隐有说话声,声音很低,不是很清楚。她也没有多想,直接敲门。
说话声一顿,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门被打开,露出李长生那张儒雅俊美的脸。见到是江阿蛮,原本仅仅只是礼貌性微笑的他,态度立刻变得柔和,甚至比之最后一次见面,要更加亲切。
“是江同志,是有什么事吗,快进来。”
江阿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刚才这话语里的前半句,像是在跟什么人介绍般。她走进去,看到有个人背对着门口方向侧躺在办公室角落里的病床上,是个穿着单薄的男人,上半身未着寸缕,薄薄的肌肉上缠着好些绷带,上面渗透出血迹,连忙撇开眼。
李长生拿出一个崭新的搪瓷杯,用藤编的暖壶给她倒了一杯糖水,放到她面前。
“江同志怎么今天来我这儿,是哪里不舒服吗”
江阿蛮正要说话,可察觉到有什么人在看自己,偏头看去,那角落里的男人依旧背对着自己侧躺着。
李长生站起来,把蓝色的帘子拉上,将男人整个遮挡住,这才微笑着转身,估计是担心江阿蛮要说的事情比较涉及女性隐私,不由问道“这是我的一个病人。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啊,没什么。”江阿蛮忙摇头,这才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当然,她没有说出那些玄而又玄的猜测,只是告诉李长生自己三年前头部被重创失忆,忘记了以前所有事情,病愈后不仅没有回想起过去的记忆,这大半年来还接二连三的失去一小部分记忆。
李长生面容一肃,立刻为她安排一系列检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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