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娇娇就这样装作上山采药归来, 带着这个男人回家了。山溪村顾名思义,就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村民大多淳朴老实,见云娇娇背着一个药篓急匆匆出去, 却领了一个男人回来, 都大感惊讶,云娇娇只好出言解释, 这是自己采药时候遇上的, 见他可怜决定将其收留。
“娇娇真是心善。”有人赞了一句。
不过大家伙儿都是村里的邻居,谁不知道云家为了供出一个读书人, 几乎快穷得揭不开锅, 于是有人提议不如把这个男人送到村长家,或者送到周员外家去当佃户,不然多一口人吃饭,云家的生计可还得了。
这些提议太孬了, 云娇娇步履匆匆,就当没听到了。快到村尾家里,她便开始了唉声叹气。
“姑娘你为何叹气”男人严肃地问她。
云娇娇蹙了蹙娥眉,幽幽地叹息了一声“那我也不瞒你了。”她将自己家中艰难之事告知, 说这些年爷奶偏心、父母愚孝,自己一个女儿家被兄长苛待, 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
萧恒失忆了, 可不代表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他当即对云家长子先入为主就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印象一个少年人既然读书读不出什么名堂, 为何还不事生产、苛待弟妹
一个因为体弱多病, 被全家惯坏了的任性读书人形象已然呼之欲出。
看着男人对云桑印象不好, 云娇娇满意地笑了, 她就知道威远大将军是战场上杀进杀出、以一敌百的人物,平生最讨厌弱不禁风、还需要女子照顾伺候的男人,哪怕没了记忆,但潜意识的喜好还留着,这种东西是忘不掉的。
她再随意挑唆几句,恐怕男人对云桑的印象还要继续往下跌。
到底是上辈子萧恒对云桑太好了,她不放心,能趁机多抹黑几句是几句,这辈子谁也挡不住她的荣华富贵。
这个点正赶农活结束,除了三房拉货物去镇上卖还未归,大房、二房俩夫妻已经干完农活回来了,正坐在堂屋休息。
见到云娇娇领回来一个形容落魄的男人,一个个都愣住了,该怎么形容这个男人呢,身材高大伟岸,浓眉凛然,鼻若悬胆,张扬锋利的五官轮廓似用刀雕刻出来,眼角有风沙的痕迹,下巴的胡茬有一股男性魅力。
那眼神更是冰冷而凌厉,仿佛沙漠上空盘旋的秃鹫,哪怕失忆了,威远大将军的气势依然不减。
不过谁也不会把人往那上面联想,看对方这粗野落拓的衣衫,更像是山间出没的匪贼。
可把云家人吓坏了,这年头山贼可不是普通老百姓惹得起的,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掠夺妇女他们样样都做,许是向天借的胆,他们连走官道的商队他们都敢劫持,还杀了好几个赶考的读书人,官兵前来剿匪有时都感到束手无策。
山溪村已经算是太平的了,没想到云娇娇突然领了一个回来,能不惊吓吗。
云娇娇连忙解释说,此人失忆了,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亲人、籍贯等,但绝对不是坏人。
“娇娇,这个大叔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姓名、出身都忘记了,你怎么能保证他绝对不是坏人你贸贸然领人回来,焉知不是引狼入室”云桑放下筷子,冷冷地说道。他一双漆眸探究地打量着萧恒,似乎在判断有无威胁性。
看着他,男人微微失神,云家长孙比他想象中要容色出众,眸光明锐,哪怕身着一身粗布麻衣,也遮掩不住一股翠竹出尘之气,确实是读书人模样。只是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连两片薄薄的嘴唇,色泽也是极淡。再加上身形纤长清瘦,眼皮下氤氲着一丝病恙的青色,看上去气质较为柔弱清冷。
不似一般的农家子,也让人生不出恶感,反倒奇异地升起一股淡淡的怜惜。
至于对方的称呼,更是让他下意识摸了摸胡茬,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流浪了很久,许久未曾刮面,难怪会被一个青春少年叫做大叔。
“大叔我问你,你还记得自己生辰八字、年龄几何吗”云桑再问。
萧恒摇头,他记得自己好似才二十四五,可少年把叔字辈称呼起来如此流畅自然、又信誓旦旦,他凌厉的眉忍不住皱起,下意识怀疑了自己。
一个连自己几岁都记不清楚的人,谁能保证此人无害焉知不是无恶不作的匪徒
云家人一听云桑的话,都觉得有理,反认为云娇娇被蒙蔽了,坚决不同意收留人。
云娇娇愣了,这怎么跟上辈子截然不同,上辈子云桑领人回来,云家人没有多说什么,这辈子轮到她收留人怎么困难重重,她都想歇斯底里的大喊这个人是威远大将军,是当朝权倾朝野的齐亲王,怎么可能是坏人
可偏偏她只能把这些真相憋在心里,不能说出去,只好反复再三说,此人绝对不是坏人。
云桑“此人来历不明,送官是最好的方法,我改日去私塾拜访夫子、顺便去一趟镇上,让官府帮忙寻人,若有寻人启事”
云娇娇想也不想就打断他“不行”她想扑上去撕扯云桑,此人这辈子竟也三番五次坏她好事自己得不到机缘,就想千方百计毁人机缘
这下云桑也不问为什么了,因为大家都从她焦急的态度看出些许端倪,再看萧恒的面容,一股猜测浮现出来。
关起屋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云桑说话也不客气,冷静地再次反驳“我不知你心中如何想,但若此人家中有妻有子,久寻不到,家人岂不心焦如焚”
云桑这句话,把本来还有点心思的二房婶子忽地也打消了心思。她本来见萧恒此人相貌堂堂、身材伟岸,直觉此人应该不是坏人,于是起了几分小心思,想着既然自家拿不出女儿的嫁妆,此人也无名无姓,不如干脆就收留下来做上门女婿,家里多一个人干活,也能分担点事务。
想完了这才被点醒,看此人年龄相貌,怎么也不可能未成家,孩子搞不好都好几个了,女儿正值芳华、云英未嫁,嫁过去很可能成了妾,这她怎么能同意呢
当即也不愿意收留了,不能当上门女婿的男人,就是一个吃白饭的。
云娇娇想抓狂了,恨不得抓着云桑的领子说我是重生的,我当然知道萧恒他根本没有老婆孩子王府里连个妾侍通房都没有我如果嫁给他,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齐王妃
偏偏先知的手段是一个禁忌,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毕竟她跟这个失忆的男人应该是素未相识,只能任云桑在那里反复拆台。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威远将军失踪半月,陛下都要找疯了,朝野上下就差大办丧事。也因此当云桑把人送回京城时,身为救命恩人,同时又对江山社稷有功,他得到了提携和礼遇。
云桑说的没错,但陛下心忧如焚又如何,这些待遇很快就要轮到她头上,她怎么允许别人破坏云娇娇咬了咬唇,就是不肯放人。
全家都在埋怨“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收留外男让人怎么想,更别提咱
家几间瓦房,根本没地方睡。”
这句话是真理,云家就几间房,爷爷奶奶住了一间,大房俩夫妻一间,二房夫妻一间,三叔一间,云娇娇单独一间,云清都快八岁了,至今还是和父母一起睡,其余的是堂屋和厨房,没有能容人睡的地方。
真要留人,让人睡哪里呢
云桑是云家的宝贝疙瘩,他要读书,一个人才清净,让这个男人跟云桑一间屋,全家也不愿意,吵了未来秀才公、举人老爷休息怎么办他们很坚信云桑能考上,所以根本不愿意留人,这不仅仅是多一口人吃饭的问题,连睡的地方都无法解决。
云娇娇也不愿意,因为上辈子萧恒就是跟兄长睡一间,感情处得好,她怎么允许情况重蹈覆辙呢。
可她也知道自己是女儿家,不可能强留萧恒同自己一间房,否则清誉就没了。虽然她巴不得在萧恒身上没了,可云家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那不如让他跟小叔一起睡吧”她还想争取,不顾三房云大河还在返乡路上,急急忙忙就想将事情定下,可古代重伦理,三叔就算年龄不大,也是她的长辈,晚辈怎么能私下决定长辈的事。
“就让他歇在我屋里吧,先留几天,我看他手掌虎口处有练过兵器的厚茧,应该是兵而非匪”这年头匪贼之所以落草为寇,还不是为了贪图享乐,少有如此勤奋去强身练武的。
云桑似乎也累了,他咳嗽了两声,引起众人的注意。
大病初愈后他面容还憔悴着,眉目之间掩饰不住的病态,家人一惊,不敢再打扰他,纷纷答应下来。
连小个子的云清都赶紧去倒一杯温水,拍他的脊背。云娇娇差点没气得翻白眼,亏她嘴皮子都说烂了,居然还是同上辈子一样的结果。
被人因去留问题争吵了半天,男人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像一根木头桩子杵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一家人争吵。云娇娇这个姑娘虽然态度奇怪,但一直替他据理力争,萧恒冷峻眉眼还是稍微融化了,只是在云桑提到他虎口指腹的茧子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潜意识认为这个少年应该没说错。
他是正义的兵,而非穷凶极恶的匪。这个云家长孙比他想象中要观察力细致、且头脑聪慧,不像是云姑娘口中死板迂腐的书生。
得知他身份后,云家人八成把他当退伍老兵了,对他言行之间没有那般戒备,虽然还是抱怨几声,但还是去拿了一床被褥过来。
至于云桑歇息前,还得沐浴一场。
这年头热水澡奢侈,烧水废柴火,可因为云桑体弱,连年过半百、身强力壮的爷爷云山都不如,家人根本不让他冲冷水澡。于是隔三差五擦一次身,半个月洗一次热水澡。
大房两夫妻烧水添柴,云清站在小矮凳上,帮忙往浴桶里倒水,顺手丢下大夫吩咐的药包。
弟弟的殷勤备至让云娇娇很不悦,她抓住那添药包的小手,教训道“清儿你才八岁,伺候他做什么”
云清回了她一个懵懵懂懂的眼神,似乎不明白姐姐说什么,“桑哥体弱多病离不得人,而且爹娘都说桑哥是文曲星下凡,未来的举人老爷,是要当官的,我当然要照顾他啊。”
来了来了,又是这种大房的洗脑包言论,仿佛云桑一人得道,全家就会鸡犬升天一般。
云娇娇冷笑道“他以后是举人老爷,你呢,是一只泥地里打滚的小泼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人家当不当官跟你有什么关系”更别提云桑考出头也早死了,连官位都没得做
怎么会没关系呢,云清不明白,“桑哥以后要当大官,身边肯定缺打杂的小伙计,找我去就好了。”
山溪村那个周员外,可不就是自己发达,把自己的小舅子、侄子都招到身边,让他们当管事,一个月有好几两的月钱呢,还有大房子住,村民们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称呼一声“詹管事”,他也想过这样美好威风的生活。
自家这个弟弟真是好糊弄。
见到萧恒走过来,云娇娇当即收敛了讥讽的冷笑,柔声训斥道“傻孩子,你这样费心费力照顾他,你指望他以后出人头地了记念你的好吗他一个读书人,你是他弟弟,要是堂兄愿意对你好,早就教你读书写字了,哪里会到现在,你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更别提开蒙了,“你若想去私塾,不要顾忌别人的想法,姐姐虽然交不起束脩,可向别人跪也要送你去私塾,让你也当读书人。”
她这句话也是说给萧恒听的。
同时她也是忿忿不平,凭什么云桑读书就是家里的宝,她看弟弟云清资质也不差,如果当年供奉的是云清,搞不好家里也会出一个大官。
怎么又提读书写字的事情,桑哥早上才提了,晚上姐姐又提,云清一张小脸垮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往浴桶里丢药材。
一不小心丢多了,那股冲天的苦味差点没把云娇娇给熏晕过去,当即绷不住情深重义的长姐温柔面容。
云清道“桑哥有说要教我读书,可我真的不喜欢,听说私塾的夫子很严厉,写不出字背不出文章,要打人手板心,我不想去”
这孩子怎么回事,原来上辈子是他自个不争气,不想学吗想到萧恒在听,一定能分辨出跟原先她的说法有出入,云娇娇面子顿时挂不住,只好道“傻孩子,他哪里愿意教你写字,教人识字多费工夫,他就随便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不管桑哥是不是随便说说,反正他都不想读书,瞧桑哥那么勤奋聪明,夫子见了都夸他天资聪颖远非常人,还不是读了好久才考上童生。如若轮到他自己,岂不是得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光才能考上光是想想,云清就感到头皮发麻,心想这种苦难还是留给桑哥自己承受吧。
嫌长姐唠叨,云清干脆喊道“桑哥,药包洒好了,水还热乎着,你快来泡。大夫说,还需要再泡三次,你身子骨就会健朗了”
云桑便放下书本,走出来了。
云娇再不甘愿也只能退下,她是女儿家,怎么可能观看长兄沐浴还不避嫌。其他在场人都是男性,就没有避讳的说法。
云桑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脱去自己的外袍,还有雪白的亵衣,光裸的玉足踩在脚蹬上,慢慢地踏入浴桶。
萧恒瞥了一眼,看清了这文弱书生那一头漆黑浓郁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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