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本场选手们之间的火药味实在很浓啊”主持人调整耳麦,“不管怎么说,比赛就是比赛,我们衷心希望,选手之间能保有一点武者的风度,将友谊和进取放在第一位,而非单纯的恩怨输赢。”
其实他心里不是没有不安,虽然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话语和眼神中的杀意无法遮掩,两边的人也没有想要遮掩。自打担任了解说主持人以来,他见过的战斗没有上千场,亦有几百场,是不是正常的决斗节奏,他凭感觉就能琢磨出来。
这绝不会是正常的战斗节奏。
双方的神态和语气都克制冷静,唯有言辞中袒露的刻毒,那么真实刮耳,因此他们的敌对和杀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为彼此安排的结局,同样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易真已经摘下了他的遮面,指尖内力吞吐,薄薄的飞巾随风飘逝,还未完全委地,便像见光的薄露,化作消融飞散的碎沫。
出人意料的,他今天不曾穿着利于作战的便装,而是披着一件素银的外袍,风过时,大袖飘飘欲仙,丝光如荡漾的浮波,恰似拢着一团云朵。
现在他露出了一直遮蔽的容颜,那肤光更甚霜色三分,仿佛玉人拥雪,嘴唇红得惊心动魄,眉眼和鬓发也黑得惊心动魄。
场外顿时一片哗然。
“你们光明正大,那么我也光明正大。”易真注视黑着脸的穿书者,“摆下这么大的阵仗,想在众目睽睽下取我性命,我不礼尚往来,倒显得我不懂世故。”
“不过是觉醒的主角,”对面八个人中,传出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以前也不是没对付过你这种人,不妨事。”
易真笑了。
这一场的铃声还没有敲响,两边呈对峙之势,只是绕着场子缓慢踱步,像是在提前挑选一个合适的角度出手。
“迄今为止,你们对付过多少个我这种人了”
“不多,可以说很少。”对方的领队回答,“不过,都很好对付,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剿灭你这种人,只是时间问题。”
易真停下了脚步。
他的步伐一直无声无息,足底与地面接触,犹如棉花与棉花交叠,一阵云雾融化进另一阵云雾。现在他驻足不前,止步的动作亦是自然而然,就像在最合适的时间,停在了最合适的地点。
甲套滑出袖口,“啪”的一声,易真抬手抱拳,大袖猎猎翻滚,嘴角现出一丝冷笑,旋即归于平静。
“既如此,承让了”
“了”字余音未散,已被清亮且刺耳的铃声覆盖,易真倏然消失在原地,他的身形聚散如烟,已经朝对面的八个人掠了过去。
古往今来的人们,用了很多词去形容“快”。他们说迅似雷电,疾如轻风,奔若飞马,自然界里一闪即逝的天象,捉摸不定的气候,日行千里的良驹,都可以形容这种令人难以反应的速度。
但是对于穿书者来说,易真不是雷电,不是轻风,亦不是飞马,他像一瓣落花,一瓣印在瞳孔中的落花。
你看见落花飘飘摇摇,随风飞落,你张开五指,想赶在它落下之前将它捞在手里,可你的五指也带起了风,于是花瓣便从你的指缝中盈盈旋过,继而扑向你的面门。
易真就是这瓣花,任何阻拦的举动,不过是加快他到达你面前的速度。等到那锋锐的甲尖触及人的脖颈,人的心中才朦朦胧胧地升起一个念头
他去哪了
“嗤”的一下,清光乍现乍灭,队长的脖颈间犹如蒸腾起了一阵薄烟易真划到了他的脖子,却被某种防护的外力阻挡。
[替死符,]太阿说,[他戴了替死符]
这一下同时惊醒了队长,他猛地抬手捂了脖子,大喊道“列阵”
跟太阿耳濡目染了这么长时间,易真也知道这个替死符是系统出品的高级道具,能够为使用者抵挡一次死亡的威胁。易真既然是刺客,他们必然要先防住要害,以免对方给他们来个见面杀。
队长身后的女孩举起长杖,易真看过她的资料,知道她在这个世界的名字是温清煜。和李有灯手上质朴无华的金刚木杖不同,温清煜手中的长杖,看上去更加圣洁肃穆,雪白的杖身,杖尖犹如月华日冕,当中纂刻着金银双色的葳蕤纹路。
她张口,吐出一个繁杂的音节,脚下同时灿然转出一个盘旋的大型法阵,赛场上方的天空,光线为之一暗,朔风四起,突如其来的大雪淹没了众人的视线。
这居然是一位来自魔法侧的穿书者。
间不容发之际,队长疾速退在漫天的雪影中,他多出来的一条命已经被易真撕毁了,为了确保安全,他必须避开易真。
伴随他飞快后退的下一秒,易真的身前身后,同时出现了四道影子。
除了队长和负责控场的温清煜,此次前来的所有穿书者倾巢出动,从四面八方围住了他们的目标。
“看你的身法和做派,像是武侠侧的。”一人阴森森地说。
“不是武侠侧,怎么打得起指法和轻功”另一个人好似一唱一和,也跟着接道。
“莫非你杀了一个倒霉鬼,然后夺了他的传承”这个的声线更加低沉妩媚,问出来的语气也含着一股轻佻。
“是真是假,就让我们来讨教讨教”最后一个肃声喝道。
听完四句话,易真心中明了,这是四位组合类型的穿书者,他们来自相同的体系,现在聚集在一起,只为取他的性命而来。
瞬息过后,一人越阵而出,他穿着再朴素不过的黑褐短打,在这冰天雪地的赛场中,突兀得格格不入。但那些鹅毛大雪扑在他的身上,未至三尺之内,便沸腾消融成了点点的水雾,这样的雾气裹着他的全身,仿佛一件从头包到脚的迷蒙斗篷。
“万仞山。”
他只说了这么三个字,便有刀剑出鞘的锵鸣,激越如一千只群鸟划过长空。
而他的身后,当真有千山万仞的光影绽出,巍巍荡荡,君临人间
如果说在一刻以前,有人还会疑心,“万仞山”究竟是他的名号,还是他的名字,一刻之后,这些无关紧要的困惑也会尽数被他的刀气粉碎。
十七把形态不一,长短不齐的凛冽长刀,犹如孔雀的尾羽,在万仞山身后转出完美至臻的半圆。他的衣着简朴得让人不会再看第二眼,然而他的兵器却璀璨夺目如斯,占尽了世间的丰沛华彩。
易真刚才就想,即便是武侠体系,可这些人真有这么守规矩、讲道义,会跟他一对一地单挑吗
现在他懂了,万仞山出手,其他人则动也不动,纯属是因为万仞山的排场开得实在太大,再多一个人,只怕对方也要为他的刀锋所伤。
“易真。”
声未至,身先行,易真张开十指,已然朝万仞山当胸揸去。
这不是跟暨青那个门外汉鸡同鸭讲的时候了,两个武学高手都用了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开门见山。易真快得就像闪烁的鬼魅,万仞山则排刀做盾,十七把长刀随心意动,铿锵拼在身前。
他双手错出,瞬间拔出两把如玉的宽长弯刀,万仞山的架势攻守兼备,刀盾合了又分,当中立刻横甩出无匹的锋光,冲易真的胸口、膝盖卷去。
这两刀大开大阖,真气动荡之处,更显雄浑磅礴,不要说被它卷住一下,即便擦着点边,都是血肉横飞的下场。
这次的穿书者确实下了重本,誓要让易真当场去世。单看这两道刀光和操刀的本事,万仞山已经完全可以位列武学宗师的境地,剩下三位和他比起来,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易真先前处决的那几个穿书者,只能叫名副其实的菜鸡,压根上不了台面。
大雪狂乱,易真的身体似乎也化作了漫天大雪中的一片。一击不中,他撤手侧翻,身子轻轻向上提起,在半空中飘然转身,宛如流风回雪,袖袍荡出多情的波纹,斜着从两道光中间吹过。
他来的时候,凌厉迅疾如天诛之剑,走的时候,躲避的身法却含着如此置身事外的悠然,就像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住在他的身体里。万仞山眼中精光一闪,冷冷地道“好看你能不能接下这一招”
易真的血液在沸腾,战意也在滔天沸腾。
严格来说,他现在遇到的万仞山一行穿书者,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的,“门当户对”的敌手。
阿什泰尔很强,容鸿雪很强,但他们的修行体系都和他完全不一样。易真是武人,他即便选择了刺客毒师这条路,心中仍然留存着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豪恣,否则他不会选择血洗胧华星哪怕要为此倾尽一生的杀人术。
十七把长刀齐齐出鞘,犹如挥开的海潮,亦如发光的天河,倘若这是十七把长剑,它们散发出的光芒应当像河流般蜿蜒婉转,但这是十七把刀,因此这天河登时发了波澜壮阔的水啸。易真的前胸后背、上下左右,全被咆哮的怒浪环绕起来,浪头击中他的那一刻,也是他周身四分五裂的那一刻。
天罗地网,易真被围困中间,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惊惧之色,只有双目像是在熊熊的燃烧,他厉声道“来的好”
甲套闪耀耀目的流光,真气贯横,折桂十二指同时电掣刺出,与数不尽的刀光浪潮相撞
自从易真得到东海化玉决的那一刻开始,这套心法就在不断地为他积累内力真气的储备,正如潮汐往返,浪去又回,易真没有一刻忘记修行和变强,于是心法也没有一刻忘记循环往复。到了与万仞山交手的这一天,他的内息已是浩然不绝,犹如河海般绵绵难断。
现在万仞山拔刀再出刀,一刹四十九刀的刀光如潮,易真亦能够一刹回击四十九下,丝毫不觉得畏惧,也不觉得胆怯。
刀锋、雪影、星火,场上已经完全看不见人形了,刀锋像是从四面八方倒卷的波涛,大雪和寒气像是喷洒的白练,易真和十七把刀交锋迸溅的星火,则像是燃尽满城的烟花,三者交织在一起,沸沸扬扬地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折桂十二指本来是投掷暗器的手法,易真用它来对付万仞山的刀,倒也算是恰如其分。往常戴着甲套时,他不太好再投掷暗器,因为暗器的材质比起矿精来,就像卫生纸比合金,还没等到投掷出去,就要揉烂在指尖了,岂不是浪费
而眼下,万仞山的刀刃刚好可以给他练手。
绝世兵刃交接碰撞的声响不能说连绵不绝了,因为间隔的时间太短,速度太快,清响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一片震荡心肺的整体。万仞山先前还未察觉,只为易真浑厚精纯的内息,以及他以快打快的境界而咋舌,而他一方面要操纵十七把名刀,一方面要接连不断地拔刀出刀,另一方面,还需要闪避或是击溃易真返投回来的刀气,一心三用,哪怕是宗师境的高手,也无法支撑太久。
就是这一把刀
易真劈手探出,指尖快逾闪电,悍然弹打在其中一把刀的刀脊上,络续不断的碰撞声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刺耳的崩碎声,砉然响彻于大雪之中。
其实易真早就看出来,万仞山的武学造诣固然高深,实际上,还是难以摆脱积年的习性。他使双刀,更是随身携带十七把吹毛断发的兵刃,然而他最先、最多拔出的,一定还是自己用的最习惯的两把刀。
最习惯,意味着他用这两把刀时,出招会更流畅,刀势会更凛然,速度会更快,以及对易真来说最重要的一点,这两把刀和甲套碰撞的次数,也会更多。
贤者金属的存在,使他的武器能够随时生长愈合,可万仞山的爱刀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易真的内力贯穿刀体,甲套弹打刀身,上千下的撞击,纵使倾国倾城的名刀,还是到了玉碎的时候。
反噬的劲气迸发,霎时震碎了万仞山的右手虎口经脉他瞳孔骤缩,下意识放弃了进攻,转而用左手刀防守,易真已经在雪中飞身至他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寸余,近乎脸贴脸地站在了一处。
万仞山的左手刀犹自斜着护在胸前,易真的手已然掏后,没有任何回圜余地的一下,瞬间刺破了万仞山的风池穴,内力如冲天之剑,在他的天灵盖上爆出一蓬炽热的血花。
“你看我,能不能接下这一招。”易真轻声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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