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同学听了梁枞的话, 惊讶非常“他们俩正在谈恋爱不容易啊,终于修成正果了。”
梁枞讳莫如深“差不多。”
其实梁枞并不了解详细情况。
说来惭愧, 梁枞与傅承林相识多年, 依然猜不透这位老朋友的心思,但是, 他预感姜锦年和傅承林有戏。
想到此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傅承林。
傅承林的身边站了一位年轻志愿者。那名志愿者是本校一位男生, 脖子上挂了个牌子,看起来挺正式,他弯腰和傅承林说“傅学长, 请跟我去后台,马上轮到你演讲了。”
傅承林闻言站了起来, 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稿子,再随手把公文包扔回了座位。
他沿梯向下, 渐行渐远,逐步来到灯火通明的区域, 众多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背影上。即便他没说一句话,没做一件事,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好一个偷心贼。姜锦年腹诽。
她不再刻意挺直腰杆,毫无负担地靠向了椅背, 右手稍微伸向了旁边她偶然碰到了那个被傅承林遗忘在座位上的公文包。皮革微凉, 工艺考究, 但是好像没怎么用过。
姜锦年自言自语“怎么搞的, 忘记带包”
前排的梁枞听见这话, 扭过头来“你给他送过去呗。”
姜锦年却道“他会回来的。”
她默默思考我干嘛要给他送东西多此一举。
想通了这一点,她安安稳稳待在座位上,旁观傅承林的演讲。演讲台上摆着一篮花,放满了百合、紫葵与马蹄莲,集齐了红白绿三种色调,格外秀致明艳,生机盎然。
傅承林站在花篮之前,摊平了一张演讲稿。他把麦克风调到了合适的高度,开场第一句话是“各位同学、校友、老师们上午好,我是2008级金融系学生傅承林”
他的声音回荡耳际,沉稳有力。
姜锦年却听得意兴阑珊。
因为她昨天晚上帮他改稿,早就知道了他的演讲内容,她能猜到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就像是航行在河道中的一叶扁舟,顺风顺水地前进,按照既定路线,毫无风险,毫无曲折。
所以姜锦年静坐不动,脑子里回忆着早间新闻,揣摩今日的证券市场。她注意到上司罗菡的排名下跌了几位他们这一行没办法不注重排名,公司内部经常为基金净值排序。
这种做法,就类似于念高中时,全校通报成绩。
谁能挣钱,谁就牛逼。
其中压力可想而知。
姜锦年陷入沉思,而附近的观众纷纷鼓起掌来,气氛欢闹原是因为傅承林演讲完毕,开了个玩笑。他还说,借用他很喜欢的八个字,祝愿各位校友前程似锦,年年好运。
所以,他喜欢的八个字是前程似锦,年年好运。
梁枞率先反应过来,感叹道“锦年啊锦年。”
姜锦年一口咬定“巧合而已。”
梁枞语重心长地规劝“小姜,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只有我们不敢面对的现实。”他低垂着脑袋,单手扶额,面容隐没在阴影里,仿佛一位博古通今的哲学家。
周围的同学们正在讨论傅承林,猜测他现在的职业、研究方向、感情状况。而傅承林本人已经谢幕退场,跟随另外三位师兄,消失在了礼堂正厅出口。
他要去哪里
姜锦年不知道。
她朝着那个方向眺望,视野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条冷冷清清的走廊。
她等了一个小时,傅承林依然没出现她不禁有些担心,他不会就这样回酒店了吧校庆典礼即将结束,到时候,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傅承林的公文包还在座位上。
姜锦年选择了提前离开。
她左手拎着自己的包,右手挎着傅承林的公文包,沿着走廊左顾右盼,像个远道而来的寻亲者。她听见礼堂内校歌的尾声,料想再过几分钟,出口就要挤满人群。
傅承林连个影子都没有。
微信消息也不回。
这位行踪神秘的优秀青年毕业生,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姜锦年快要失去耐心时,恰好通过一扇窗户瞧见了对面的咖啡厅。咖啡厅一楼的某处隔间里,傅承林正在与一个中年男人谈笑风生,氛围尤其祥和安宁。
烟雨霏霏如隔云雾,院中一片繁花绿树。
姜锦年沿着一条小路,直奔校内咖啡厅。当她终于来到目的地,她又迟疑了几秒钟,心道贸然打断别人的谈话,会不会显得她很没礼貌
就在这时,傅承林喊了她一声。
他似乎早有预料。
姜锦年往里面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中年男人朝她一笑,问道“承林,这就是你提过的姜同学让人家过来坐坐吧。”
这名中年男子的西服铭牌上写着“傅容”二字,姜锦年霎时想起来,傅容就是本校的客座教授,某四大行在任高管换句话说,他是傅承林的父亲。难怪成熟之余,更显风度卓然,原来他们家这般模样是遗传。
姜锦年表明来意“傅承林把东西落在了礼堂,我带过来了。”
她拎起公文包,放到了傅承林眼前。
傅承林邀请她坐下,还叫来了服务员,问她想吃点儿什么校内咖啡厅各种酒水饮料,也有简易快餐,不过姜锦年只要了一杯柠檬茶。
桌子正中央挂着一盏珊瑚红的绸罩灯,暗光若隐若现,洒在淡金亚麻桌布上,仿佛黄昏时分的云影。
因为房间布置得优雅温馨,这家咖啡厅一直都是校内情侣约会的常去之地。年轻男女们偏爱这种交流场所,但姜锦年深感不适合。
她穿着短袖连衣裙,手腕搁在桌上,傅承林端一次杯子就会碰到她,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而且吧,傅承林他爸就坐在他们的对面,这种状况,可真像是傅承林带着女朋友见家长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姜锦年就狠狠唾弃自己,又喝了一大口柠檬茶酸酸的,丝毫不甜。
傅承林正式向她介绍“这是我父亲,他今天刚好路过学校。”
姜锦年看向傅容,打招呼道“您好,我是姜锦年傅承林的大学同学。”
傅容年过半百,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不过眼角有皱纹,两鬓染白霜。他的举止温文尔雅,笑起来分外慈和,倘若他是一个商人,想必也会是位“儒商”。
他的教育方法很特殊,几乎不怎么管教傅承林,自然也不了解儿子的感情经历。但他曾听儿子提起过姜锦年,如今又见到了姜锦年本人,就想起了傅承林对姜锦年的评价用功,上进,挺聪明,偶尔傻乎乎。
“偶尔傻乎乎”这五个字,值得揣摩,意蕴隽永。
只因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多半源于欣赏或爱怜。
傅承林察觉傅容的神态变化,解释道“姜同学和我认识八年,我们上个月才重逢。正巧,今天一块儿参加校庆。”
他说着,还端起玻璃茶壶,往姜锦年的杯子里添水。
澄黄色的柠檬片在水流中上下颠簸。
姜锦年拨开他的手,客客气气地说“傅同学,刚才见到你演讲的风采,让我觉得今天这趟没白来。”
傅承林稳住了即将溅水的茶壶,指尖轻敲了一下壶身,道“那会儿我往观众席瞥了两眼,你似乎没在看我。”
“似乎”二字只是委婉,他确认她很心不在焉。而他莫名其妙地介意这一点。
傅容见状,端坐对面,笑问“你们这些同学,中午是不是还要聚餐快十二点了,我跟你们学院几位老师有饭局,我先走一步。”
他站起身,嘱咐儿子“都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事业上升期,平常工作也忙。好不容易聚一次,你要把握机会。”
说完,傅容先行离去。
姜锦年向他告别“叔叔再见。”
傅容回头,朝她和傅承林挥手。
傅承林掏出钱包结账,刚好他有一百块现金,是昨天与梁枞打赌赢来的,他准备花掉。但是姜锦年不允许,姜锦年抢在他前头结算了,并说“这点小钱,我还是有的。”
他失笑“五十块的账单,还要抢着付,真把我当姐妹”
姜锦年回答“我们做不成姐妹,还能做哥们。”
傅承林调侃道“哥们你身上没有一处像男人。”
姜锦年眨了眨眼,反驳他“不就缺几个器官嘛,男人跟女人能有多大差别。”
傅承林尚未接话,姜锦年拍响了桌子“行了,别贫嘴,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这是我今天出现的终极目的之一。”
班级聚会的饭店位于学校旁边。
聚会负责人正是阮红。
她一早就订好了包厢,还把菜单、饮料、娱乐节目写成一个ord文档,分享在了同学微信群里,询问大家有什么意见,她再改进。
众人纷纷称颂。
聚会进行时,阮红穿梭于房间,衣袂蹁跹如蝴蝶,四处活跃气氛。她一会儿和这个人玩闹,一会儿与那个人敬酒,偏不往傅承林这边来。
而傅承林、梁枞、姜锦年三人并坐一排,惹得周围同学无比讶然。
姜锦年身边就有一位男同学。她对他有点儿印象,记得他名为邹栾,绰号是“邹大侠”。他爱看古典,崇拜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而且一直对阮红有意思。
邹栾再三质问她“不会吧,你真是姜锦年”
姜锦年已经厌烦了此类问题,干脆道“我是假的姜锦年,你小心被我骗。”
邹栾便笑问“骗财还是骗色呢你选一样呗。”
姜锦年抿了一口酒,眯眼瞧他“你究竟是有财,还是有色我一样都没发现呢。”
她毫不掩饰嘲弄意味,显然目空一切,傲气凌人。可是她也肤如凝脂,明眸善睐,黯淡灯影落在她身上,真如美玉生光一般,无形中邀人品鉴、邀人把玩。
邹栾刚一瞧见她,就联想起了桃花艳月,继而被她撩拨心弦那是一种朦胧的好感。绝非爱情,更谈不上喜欢,只是埋藏于心底的隐约躁动。
他忍不住问“姜锦年,你在哪里高就”
姜锦年道“基金公司。”
那人又问“做分析员吗”
姜锦年轻笑“怎么,你感兴趣”
邹栾握着杯子,旋转了小半圈“我对你最感兴趣。你花了多久瘦下来多有毅力啊,我就佩服那种能力强的女人。”
他说话时解开了一颗衣领扣子。
姜锦年往里瞥一眼,只觉索然无味。
她抓过酒瓶,把红酒倒进高脚杯,随后倾斜杯子,晃了一晃“邹栾,你跟我讲过一句话,我记到现在。”
邹栾闷哼一声“啥”
姜锦年若有所思“当时呢,你指着我,严肃地说”
邹栾侧耳细听。
姜锦年却笑“你这样骂我姜锦年,凭你一头母猪也配和美女争高低,求你快点滚回猪圈骂得好凶啊。”
邹栾的面皮子被染红“我都不记得这事了要是真有其事,我道歉,我自罚三杯。那年我才十九岁,人不懂事。”
姜锦年心道这人可真没意思。一会儿说自己不记得了,一会儿又记得那是十九岁。
她忽然感到百无聊赖。连同自己非要来参加聚会的举动,都像一个冒失又愚蠢的乌龙。昔日的宿敌阮红对她彬彬有礼,邹栾这边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怎料十年后的对手没了当初的跋扈模样,最嚣张傲慢的人反倒成了她自己。
邹栾自行碰杯,热情道“锦年,我有一句诗,今天分享给你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来,咱们干一杯,就算再续同学情,你看我先喝。”
直到今天,姜锦年才发现他的豪迈直爽。
他畅怀牛饮,一滴不剩。
姜锦年回敬道“我最多喝一口”
话没讲完,身后来了一个人。
她抬头一望,视线与傅承林对上。
傅承林不知为何站得离她那样近。他拿开了她的杯子,劝诫道“姜锦年,你几乎没有酒量下午还要开会,你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场。你得保持清醒的头脑,别醉到一发不可收拾。”
姜锦年没理他。
她扭头和邹栾说“你瞧瞧人家傅承林,他这种男人,才算是有财有色。”
邹栾逗趣道“那是,人家可是男神啊,要不然你怎么一直追着他跑呢”
傅承林拉开一把椅子,落座在邹栾身边。他的语气平和自然,像是在与朋友闲谈“男神这称号,我担不起,大家都是有喜怒哀乐的凡人”话里一顿,他又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听你说了一句,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邹栾品过味来如果他坚持翻旧账,傅承林一定会和他一起翻。到时候,谁更没面子,那就不好说了。
他连忙给傅承林倒了一杯酒“真没什么,都是些陈年往事。”
随后,他与傅承林谈起了投资行情。
他说“去年a股波动很大,起码有三次股灾。我认识好几个朋友都爆了仓,防不胜防。今年稍微好转了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傅承林不假思索道“是么我最近没关注a股的证券组合。”
姜锦年听得扑哧一乐。她毫不留情地拆台“骗鬼呢,a股港股美股,哪个能少了你的份”
她抿一口葡萄酒,眼角余光还在瞥他,姿态千娇百媚“我怀疑你在做量化对冲投资。不过你肯定不会跟我讲的,你只是看起来阳光健康,积极向上,其实一天到晚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事。”
傅承林低声问她“难道你心里没藏事”
他单手扣住一只玻璃杯前倾,与姜锦年的杯子碰了一下。像一个躬身力行的骑士,臣服于他目所能及的领主。然后他浅尝酒水,接着说“正常的父母都会爱子女,不求回报,不计所得。就算这样,父母也会头脑一热,和孩子们吵来吵去,发生争端,相互磨合。”
姜锦年的视线越过邹栾,直勾勾盯在傅承林身上。
邹栾识趣地离开了。
傅承林总结道“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投资场上,还是挺忌讳交浅言深。”
姜锦年了然“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原来你就是想说一句,你跟我不熟啊。”
傅承林觉得她太武断。他们两人至少有八年交情,在校期间,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过因为现在供职的企业不同,不方便公开讨论一些内部避讳。
然而姜锦年没再细究。
她一溜烟跑了。
在男同学堆里,她比阮红更受欢迎。一是因为姜锦年不仅漂亮,身材也诱人,二是因为,阮红已经结婚了,而姜锦年依然单身。
姜锦年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心里却觉得这些男生基本都变了。从前他们和阮红讲话要害羞,现在他们见惯了大场面,自有一套交际应酬的方法。
一旁的阮红举着酒杯问她“减肥前后,你的世界一样吗”
姜锦年道“天差地别。”
阮红笑着接话“男人都是贱骨头。”
姜锦年反驳一句“也有例外吧。”
阮红的唇印留在了杯沿。她目光飘移,从角落里划过“你想说傅承林他也是那一副德行。他长得帅,反应快,家里有钱,只会比普通人更放浪不羁他有资本。”
姜锦年没做声。
她瞥向了傅承林的影子,光明与阴影重叠,地板一亘深一亘浅。
阮红放下高脚杯,搂住姜锦年的腰,轻揉了一把,先是笑说“杨柳小蛮腰,手感真好。”随后又带着酒气道“看在你曾经和我喜欢同一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收敛收敛脾气,否则你根本拴不住人心。”
姜锦年冷淡应道“谢谢提醒。”
聚会散场后,姜锦年和傅承林一起离开了酒店。因为他们即将前往同一个地方,参加一场电商金融合作大会。
傅承林有车有司机。他自愿捎带姜锦年一程。
从酒店门口到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两人并排行走,共打一把伞,天幕昏暗不见日光,雨水将街道冲刷成墨色,附近还有一家小吃店搭起一座凉棚,吆喝着叫卖炸鸡。
没错,正是炸鸡。
金灿灿、脆生生、香喷喷,带着几分余温,被安放在透明的玻璃橱柜中。
姜锦年脚步迟疑。
不多时,她沉重地踩上台阶,溅起一滩水,感慨道“真他妈的怀念油炸食品,老子五年没尝过一口了。”
傅承林歪斜伞柄,偏向她遮风挡雨。表面上,他与平时无异“旁边还有小孩子,姜同学,注意措辞。”
附近的小学生们发出一阵哄笑,一拥而散。他们各自举着卡通雨伞,背着彩绘米奇书包,飞奔向前方一所学校。
姜锦年反过来指责道“你的语气太严肃,小孩子们都被你吓跑了。”
傅承林的应答漫不经心“到底被谁吓跑,还真不一定。要不你找一个小朋友,采访一下他”
姜锦年蓦地想起阮红的忠告,幽幽接话“我现在就想采访你,傅承林,你是不是更喜欢哪种柔情蜜意,娇娇滴滴,百依百顺的女孩子”
傅承林半低着头,做思考状。
少顷,他说“没什么不好,挺可爱的。”
姜锦年一气之下,故意发嗲“那边的炸鸡好香啊,你去帮我尝一尝嘛。”
傅承林摆手“算了,你还是保持原样吧,别把成年人都吓跑了。今天炸鸡生意不好怎么办”
姜锦年随口胡扯“你根本就不懂欣赏,我刚才模仿的是90年代香港电影喜剧之王里的女演员,充满魅力,风靡万千少男。”
傅承林借用电影里的台词“能不能有点专业精神”
姜锦年赌气道“不能。”
傅承林低笑出声,映在薄暮色的雨景中,他有千万般好看。
他们从天桥上穿行而过。雨势渐急,倾盆降落,构成了如烟如雾的水帘。傅承林走在外侧,右手撑伞,左边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姜锦年发现这一点,惊觉这把伞十分偏袒她。
她赶忙翻包,想找到自己的雨伞。
找不见了。
可能掉在了哪里。
姜锦年停步,又听傅承林说“没事,快到停车场了,车里有暖气。”
诚如傅承林所言,车内确实有暖气。但是从停车场驶向目的地,仅需二十分钟的车程。到时候,他的衣服可能晾干了,皱皱巴巴贴在身上,似乎也不太合适。
好在轿车的后备箱里,放了一套备用西服。
上衣的颜色是深灰,与他现在穿着的这件很像。他缓慢地解开衣扣,脱下了湿掉的外套,拿起另一件完好无损的备用品,这时,姜锦年抬手摸了他的左肩。
她悄悄说“嗯,你的衬衣逃过一劫,没潮。”
他玩味地看着她。
衬衣扣子开了两个,露出锁骨以下三寸肌理,领带也有点儿凌乱他这幅模样,可真像是刚被人糟蹋过。
姜锦年一边默念冤有头债有主,一边帮他把扣子系好,调整了领带的松紧。
她的手指稍一伸长,就碰到了他的胸膛。毫无阻隔,肌肤相亲,切实体会他的温度。
他问她“怎么样”
姜锦年垂首,佯装不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避免和他对视,目光闪烁,卷翘的睫毛一如蝶翼。她五指拧在座位扶手上,骨节弯曲成弧形,即便她努力地面无表情,细微动作也出卖了内心。
傅承林挑起她的指尖,端详她手背上的细微静脉。共有三条,附着于筋骨,透过雪白的皮肤,血管颜色偏浅蓝。
他记起从前有谁说过,血管太明显,说明气虚不足,中医或称为“收涩固脱”。他不由得抚上她的手背,沿着外侧方向摩挲一小段距离,力道轻缓,引发一种挠心抓肝的痒。
姜锦年猛然握住他的手。
为了不让前排司机听见,她咬字极轻“你在想什么呢不要把泡妞的本事用在我身上。”
傅承林任凭她死命捏着他,却没答话。
她松手,发觉自己留下了指印。
轿车逐渐减速,轮胎带起旋转的水花。司机回头望他们一眼,只道气氛诡异古怪,他笑着提醒一句“到了,咱们下车不”
姜锦年与傅承林提前十分钟进场。好似一刹那脱离了二人世界,来到了迎宾送客的社交圈。
罗菡朝着姜锦年招手,她连忙跑了过去,留下傅承林一人站在原地。
傅承林的几位朋友等候已久,纷纷上前,与他闲聊。其中一位朋友正是这次会议的主办方人员,他向傅承林透露“上头想搞互联网金融,吸纳基金公司的加盟,现在总共有十几家确定合作。他们会在网上公开月报”
傅承林评价道“竞争激烈。”
他料想各大公司为了招引客户,势必要依托于互联网平台,做一些以前没尝试过的事。他还问“你们会每天更新排行榜么写在手机软件里,不放过每一支股票型、债券型、混合型基金。”
朋友应道“被你猜中了,我们会做全方位的理财服务。”
傅承林顿了顿“还可以吸引散户,跟进上证、深证、道琼斯和纳斯达克指数分析。除了基金,黄金也不错,老一辈投资者倾向安稳。”
那朋友点头“是这么打算的。我们有四亿个线上客户,资源丰富,但也要给客户分级,老人家手头几乎都是退休金,输不起。再说基金市场吧运作模式,总有漏洞。”
傅承林赞同道“新基金被拿来买旧基金,买持仓多的股票,只要卖出去就能挣到钱。”
朋友叹口气,随后关切地问他“你们家的酒店确没确定在哪儿上市”
傅承林先是推辞道“不急,路演还没准备。”又说了一句“前两天考虑了联合保荐人。”
朋友便说“我有个熟人,他老板在广州做餐饮,第一次上市就失败了,因为签字律师突然跳槽简直防不胜防。我还认识一个韦良连锁酒店的高管。他们公司计划两年内上市港交所巧了,今天纪周行也在,你可以问问他。纪周行参与了这事。”
傅承林扫眼一望,笑问“柒禾金融来了几个人”
朋友翻看名册,回答“奇怪,就纪周行一人来了,柒禾真不给面子啊。”
说着,这位朋友也回头去寻找纪周行的身影。
傅承林率先看到纪周行尾随姜锦年,走向了附近一条无人深入的长廊,那大约是个逃生通道,左下角挂着一个绿色小人标志。
傅承林心道的确是个绿色小人。
他掀开一截衣袖,往那边走。
朋友拦住他“承林,干嘛撸袖子啊”
傅承林谎话如真“方便看表。”他还对了一下时间“差十分钟到三点。”他拍了一下朋友的肩膀“待会儿我去后台找你。”
傅承林这人的可怕之处在于,正常情况下,他的情绪不受外界影响。可能是因为多年来持仓炒股,看惯了盈亏涨跌,说好听点,他是处变不惊,说难听点,他是没脸没皮。
是以,朋友们猜不出他要去做什么。
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门口。
路上,他想纪周行这小子跟酒店里猎艳的男人们并无不同,与他的刘秘书相比,甚至还差了点儿坦然。当断不断,拖泥带水,早晚跌停板。
纪周行不知自己正被腹诽。他盘算着跟姜锦年正式谈一谈。
姜锦年为了接电话,来到一处无人之境。
打电话的人是她的亲弟弟,弟弟名为姜宏义,今年十八岁,高三在读,长的是帅气俊秀,成绩是出类拔萃,唯一的缺点是胆小。
姜锦年和弟弟说了一会儿话,感觉背后有人。她回头,见到纪周行,吓了一大跳。
两人许久未见,他明显更憔悴些,又或者只是昨晚上熬了个夜,故意装出一副情伤未愈的样子。
他穿着一套深色西装,领带为水墨蓝条纹这是姜锦年送他的礼物。两人交往时,姜锦年从不要他的钱,除婚戒之外,贵重首饰一概退还,像极了台湾偶像剧里故作矫情又穷困潦倒的女主角。
但在有情人眼里,这是真正的爱惜。
纪周行问她“姜锦年,你最近想过我么”
大厅内灯火辉煌,楼道里光线灰暗。
他没等来她的应答,懒得再跟她多费口舌,索性摸到了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便要吻她。
他们从前接吻时,她多半是静静地回应,辗转厮磨又小心翼翼,而这一次,尚不等他靠近,她恶狠狠踢向了他的胯下。
若不是他及时松手,站到了旁边,他那玩意儿真的危险。
他不怒反笑“过去一个月了,你还气成这样我该高兴吧,你心里总是有我,你只是喜欢骗自己。”
姜锦年如实道“我被你气得说不出话。”
她忽然觉得,世上所谓的爱情,先是被神化,随后被神圣化,但它本质上只是一种欲望的满足,一块花哨又丑陋的遮羞布。就比如纪周行这人,还要跟她谈爱情谈个屁。
她说“你别把自己当成电视剧男主角,以为把女人按在墙上强吻有多帅,我跟你说,恶心死了。不止恶心,还很油腻,你有这份闲心不如去找姚芊,我看她今天也来了,配你正好。”
纪周行听她说完这一大段话,却道“你还是在意姚芊。”
他理了一下衣领“我跟她没什么了。几年前我和她相处过三个月,复合是不可能复合的,我一直记着好马不吃回头草。”
姜锦年飞快接话“那你还不离我远点儿”
纪周行偏头看她“我不认为我们分手了。”
他俯身,挨近她,目光深邃“浪子回头金不换,听过没我和你在一起一年,从没玩过别的女人,你走了一个月,我一次都没做过。你真把我逼疯了,姜小姐。”
姜锦年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黄腔,她一时不知道往哪里躲,又觉得躲来躲去都不是办法,他还有可能把她的厌烦当做一种局促的害羞。
她斟酌着开口“因为我以前很胖,胖到你无法想象,我瘦下来以后,其它地方没事,大腿上有三道白色生长纹,蛮突兀的。我每天都用精油和淡斑精华,它们消了一点儿,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
何必解释那么多她蓦地住嘴,嘲笑“追究这个结果是谁的错,根本没有意义,反正不是我的错。我现在看见你就很烦,一个好的前任应当像个死人。”
纪周行道“你要是完完全全告诉我,不瞒着我,我们俩至于闹这么多事”
姜锦年半抬起头“天主教徒禁止婚前性行为,陌陌上天天有人约炮,只要不妨碍别人,愿意怎样就怎样。而你,纪周行,严重地妨碍到了我。”
她揣测道“你并没有爱过我,你只是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你曾经对我说,不在乎我以前什么样,那几天听完大学同学对我的评价,你心里很不是滋味吧表面光鲜的女朋友,其实是个残次品。”
姜锦年现在越是刻薄凶狠,纪周行越能想起她温柔娇娆的样子。
他神态倦怠,在暗处点了一根烟。火光缥缈时,他说“真正无情的人是你。”
烟雾弥散,他的面容半明半暗“你和傅承林是怎么一回事,好上了坐他的车来开会,他的车大不大,坐得爽么”
他叼着烟卷儿,笑起来“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很矛盾说着不爱钱,不看重物质,真遇到条件更好的,第一个投怀送抱。难不成还准备倒贴他”
如他所愿,姜锦年脸色泛白。
纪周行知道那话伤人,但只有他一人深陷于失恋滋味,未免有失公平。他将烟灰拂落在地上,见她已成苍白,心中陡生怜意,再次放低姿态“我一直在等你。我不穷,不丑,也能不花心”
话没说完,前方走来一个男人。
纪周行抬头,不期然撞上傅承林的目光。
傅承林与纪周行只见了两次面。第一次,是在上个月的业内聚会时,他们握手,聊天,礼貌地谈及合作,彼此留下的印象还算不差。
第二次见面,就是当前。
傅承林顺手打开了走廊灯,仿佛与光明一同出现。他没有听见纪周行和姜锦年的完整对话,仅仅捕捉了最后几句。但也足够挑起他的莫名情绪。
他将烟卷从纪周行手中夺过来,掐灭在了纪周行的衣领上,意味不明道“走廊禁止吸烟,素质低得可怜。”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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