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第 229 章

小说:宋记 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小小的内殿寂静无声。

    眼泪一出, 皇后转过了头,高高昂着脖子。

    一行泪落下,她抬起了手绢拭泪。

    “娘娘,”易家大夫人这厢起身, 走到了皇后的身边,怜惜地替她拭泪,“莫哭。”

    “嫂子。”

    “不哭了,可好”

    皇后哽咽, 闭眼点头。

    易大夫人这些年来多次来往皇宫,但易大夫人是个轻易撬不动她嘴舌的, 姑嫂俩除了正事没有过多的交谈,感情一直淡淡,倒是近年皇后病了,易大夫人进宫探望的多, 反让两人感情亲近了些许。

    皇后矜贵, 易大夫人寡语, 但于这深宫当中,易大夫人已是皇后心中最亲的一个亲人了,无需言说, 易大夫人定是护着她的, 这厢饶是与德王王妃对上非易大夫人所愿, 但她还是直眼对上了德王王妃“娘娘自从得了您的回信, 后来也曾写过几封, 但写毕即焚, 从未递出,王妃娘娘可知,那火中焚毁的不止是信,还有皇后娘娘对您的一片真心”

    皇后来过两次信向宋小五讨主意,第一封宋小五未回,收到第二封,宋小五回了,让她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是有这事,如果有真心在烧,那是烧了,宋小五朝易大夫人轻轻额首。

    “娘娘无所觉”易大夫人抱着皇后娘娘,神情一厉,森然问。

    “没有人能给她出一辈子主意。”宋小五是无所觉,甚至毫不为所动。

    “你”

    “易夫人,你这一生,谁给你出过主意”宋小五打断了易大夫人。

    易大夫人冷笑一声。

    “没有人给你出过主意,你一路都是自己给自己出的主意,现在就是易大爷已与你分居多年,纳个小妾要你点头,想上你的房还不得问过你”

    “荒谬”

    说这意思是不大,这年代,越是能自己作主自己人生的人,自我保护越大,求生秘笈岂是轻易与人言道的。宋小五慢应了一声,“好,说娘娘对我的一片真心。娘娘的真心是给我送信问主意,这真心,一来会害我及德王府,二来让人以为你与我合谋,真心如此无益,娘娘能这当真心看,恕我无能。”

    说着站起了身,退了两步,看着座上的人道“娘娘,您能活到如今,已是胜利。”

    说罢,她欠身,“我先告退。”

    她转身而去,易大夫人抱着在她腹间突然失声痛哭的皇后,半晌,她黯然道“娘娘,她说得没错。”

    能活到今天,已是胜利。

    只是这胜利没有花团锦簇,不见扬眉吐气,不过是多活了一些年,保全了几个人。

    但这已是最大的胜利。

    宋小五去了官属女眷今日在后宫所在之地,她一进去,交头接耳,窍窃私语的人转面过来皆一脸震惊。

    震惊过后,是接二连三,稀稀落落的请安声。

    宋小五面不改色跟着带路的女官去了凤位下面的位置。

    殿内一晌鸦雀无声,其后不知是谁冷哼了一声,打破了这殿内如被神迷了一样的气氛,众人恢复了自在说起了话。

    有人冷哼,亦有人朝宋小五主动说起了话。

    坐在宋小五下首的一位五旬夫人,当朝玉碧公主朝宋小五和善道“王妃娘娘旷别燕都许久了罢”

    她就是之前宋小五想替宋青晗求娶其女,结果未娶成其女的公主,但后来府中公子得了德王一点青眼,撞对了时机,现已成工部能臣。

    儿子乃圣上心腹,依玉碧公主谨小慎微的性子,是不会主动挑话的,但德王王妃就坐在她上首,看在过去那点情面上,也看在德王夫妇俩对宗室多有提携帮忙的份上,说两句话她倒也觉得无碍。

    “有一些时日了,姐姐近来身体可好”

    “好,好,一直都好。”

    这公主一开口,宗室当中以前跟德王府来往甚密的人就围了上来请安问好说话,一刹那间,宋小五身边就围满了人。

    有顷,皇帝身边过来的太监代传口谕,请多年未入宫的皇婶过去一叙家常。

    口谕很短,就是叫皇婶过去叙家常,但亲近得很。

    宋小五一走,礼殿哗然。

    “我看她确乃那”跟同座一位夫人交头接耳的臣妇朝人做了个“你知我知”的眼神,“所化,嘴巴抹得跟猴屁股似的。”

    同座夫人甚是稳得住,轻摇手中羽扇,对说三道四的同座之人置若罔闻,笑而不语。

    这夫人没得到回应,才想起这位家那位大人曾跟宋家走得近,作势拿桌上点心偏过头,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早晚清算到她家,到时有得她哭的

    德王王妃这一来一走,让礼殿中各家夫人各怀心思,这厢宋小五没上太监抬来的轿,与传旨的太监道“我走过去就好。”

    “这”公公为难道“路上有点远,王妃娘娘还是上轿罢。”

    “不用了。”

    “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公公顿时一脸哭相,朝王妃跪下了。

    宋小五没看他,越过他往前走。

    她身边四娘子快步跟上,雷厉如风。

    那公公一看没把德王王妃跪死,心口一紧缩,忙爬起来跟着喊,“娘娘,轿子在这边,是圣上吩咐奴婢请您坐过去的。”

    他是不知为何这诡异的德王王妃不坐轿子,很是摸不着头脑,但德王王妃的厉害他是亲自尝到了。

    这公公以前见过德王王妃,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是当值执事公公,与她接触的少,但她的大名他耳闻过不少,就是秘辛听的也不少,他是个拿得住后宫宫妃的,接了孙公公的话过来请人,一路还想着要是这王妃娘娘如孙公公暗示的那般厉害,他就是治不住,也要暗暗拿住回报一二,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他不想让人小看,但还是小看了德王王妃,她简直目无章法,但因此他亦心有余悸,跟在后面喊了一句,见人脚步不停,飞快往前行了一礼,谦卑道“王妃娘娘,奴婢与您领路。”

    能下圣上面子的人,他不能明着得罪。

    来传口谕的太监当这是德王王妃给皇帝下面子,宋小五却只是不想坐那逼仄的轿子,被几个人摇摇晃晃地抬着。

    而且这轿子没抬在自己人手里,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皇帝兴许不定会有这小肚鸡肠,但后宫有,他纵容后宫给她使绊子,用不到他亲自出手。

    刚才在殿中,宋小五就看到了几个毫不掩饰心中恶意的小后妃,那厌恶跟看好戏的神情明显到一目了然。

    看她们眼神相互接触的时候那得意的样子,小姑娘们可能私底下还一起商量了作弄她的法子,讨皇帝欢心。

    为了讨男人欢心,女人能有多作恶多愚昧的事,宋小五见过不少,她可无拿自己给别人当讨好工具的心肠。

    宋小五一路走过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力提防,燕帝那边已得知她弃轿步行而来的事,他与下位的宋韧笑道“皇婶还是如此非比寻常。”

    宋韧跟内阁几位重臣,皇室宗族几位长辈坐在一起,还被皇帝以“老功臣”“老阁老”的名义请到了手下首位坐,这滋味如坐针毡,等内侍进来一报,说王妃娘娘不肯上轿,非要步行而来,他眼皮就是一跳,果不其然,这一跳之后,圣上的话就在这等着他了。

    这是非要揪着他家小娘子是妖女这事宁死不放了。

    “呵呵,呵呵。”宋韧这厢傻笑,无意图争辩解释。

    “欸宋大人,”如今的户部尚书陈安之这时疑惑不解地道“王妃娘娘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如此,嗯,如此”

    陈尚书一派不知如何说才委婉的样子。

    “啧,啧。”最下首的一位老御史抚须鄙夷摇头。

    做给谁看呢圣上面前啧啧出声

    但谁叫这是圣上给的狗胆呢,宋韧也抚着须,一派傻笑,“我儿自小知书达理,与众不同,这个我是知道的,圣上也知道呢,我当年为国为民所造的福祉,我儿还助了我一臂之力呢。”

    宋韧也不要脸了,反正圣上都不要。

    “哈”陈安之不可思议笑出了声,转首看了在座的人一轮,摇头失笑不已,“宋大人啊宋大人,都说宋大人面如铜墙铁壁,本官以前还不太信呢,是我孤陋寡闻了。”

    谁孤谁寡都孤寡不到你身上去啊,宋韧眼睛奇冷,面上却是笑道“陈大人出世不过两年就已知天下事,天下锱铢在手,我没见过能比大人更精明的人。”

    官腔不可不打,宋韧在其位的时候也打哈哈,但他在位的时候把户部精简控制在四个部门,每一件要务在一臂之内都能找到负责的人,而陈安之取应杰代之为尚书后,户部的四部被改变了八部,往常下面呈进户部三天就能呈到案上朱批的奏折,现在十天半月都未必送得到

    宋韧为户部尚书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

    他花了多年简政出来的户部,不过数月就被毁坏殆尽。

    现在国库是多年未见的充盈,可那不过是陈安之把他和应杰为尚书时没收过的钱收到了手里,而皇帝竟然把这当做是陈安之的功劳,这是何等的昏聩

    可这些话,宋韧一个字都不能说,这厢只见陈安之爽朗大声笑道“本官只是把宋大人在的时候没填满的国库填满了,当不上精明二字,宋大人盛赞,本官有愧。”

    这厮真敢说,这厢,换宋韧笑着朝陈安之不断摇头。

    前后两位户部尚书打着嘴仗,宋韧这一排最下首,三人中间的前户部尚书应杰低头看腿不语。

    两年前,他被高升入阁为宰,成了内阁阁老当中的一位,明升实贬,只因他认为还不是加税最恰当的时候,应该再放民休养几年,理应再放几年长线,等荒地开到人丁所到达的数量的十之六七,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民富国强,就可多征一些了。

    但圣上等不及了,他等不及,就让能等的人让位了。

    应杰曾乃皇帝死忠心腹,现在只想随波逐流,求一个安稳。

    在皇帝左下首的符简这时瞄了应杰一眼,含笑插进了两人的对仗,道“今日乃圣上大寿,两位大人相互吹棒的话,可放到改日再说也不迟。”

    “哈哈。”

    “哈哈。”

    两大人一听符相所说,一怔,皆哈哈大笑了起来,一个赛一个笑得虚伪。

    正当他俩大笑之际,外面报“德王府,王妃娘娘宋氏求见”

    内侍的喊报,“宋氏求见”拖得很长很长

    这报叫,无甚不对,宋氏就是当朝皇帝皇叔之妻,皇叔也是皇帝的臣子,她是臣妇。

    但她也是长辈,被叫宋氏,这下谁都知晓,她不得皇帝的欢喜,不得皇帝的尊重。

    此时,宋韧脸上的假笑再也挂不住了。

    殿内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以陈安之为首的几位大臣率先告退,“圣上,臣就不打扰您与亲人叙话了,先且退下。”

    “是,是,圣上,容臣等先告退。”

    “臣先退下,须臾再贺陛下万寿之喜。”

    殿内的大臣七嘴八舌告退,除了宋韧和几位宗族中人,无关之人皆已往外走,符简走在最后,看着满脸兴味盎然的皇帝,符相把提醒的话咽回了肚里。

    他早已不得现在的圣上的心,他们早不是当年推心置腹、惺惺惜惺惺的君臣了,他劝不住圣上了。

    圣上已成民间“明君”,而他良相的名声,早被尽忠职守,为国为君的户部尚书的大名压了下去,他已不是圣上的良相、仲卿。

    民为国本,君为政本是当年尚还年少的他们一致认定的事情,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后,符简还是那个法家家族出身,认为民为天下的法家中人,皇帝却不是那个视民为国本的皇帝了。

    圣上把自己视为了国本,而这是一条死路,世世代代的史记上,皆在把自己视国本的皇帝名字上写上了一个“亡”字。

    如此之多的前车之鉴,怎么就看不透

    “老臣告退。”符简走在了最后,最终咽了所有不中听的话,俯首朝皇帝揖礼,告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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