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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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 放心。”顾辞久安慰着刘伯,却没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就好。”刘伯看了看他俩,相处两年多, 他自然是知道, 这俩孩子都有主意的很。

    闲话少说, 两天之后, 顾辞久和段少泊去了孙叔乡下的庄子,不过谁都没带着, 那五个妇幼院出来的孩子都留在了家里。

    果然他们前脚走,后脚抚幼院的孩子就找来了,这回可是一大帮, 来了至少三十多人, 一群孩子哭哭啼啼走了一路,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等到他们到了老刘的家门口,更是扯开了嗓子就要开哭, 里头门突然打开,两桶浑浊的水被泼了出来。打头的几个孩子躲闪不及,都泼了一头一脸,其余孩子也都吓得闭上了嘴巴。

    “呸”那门里又出来两个粗布篮衫的姑娘, 一个圆脸一个瓜子脸, 各自举着个大笤帚, 圆脸的出门就吐出一口唾沫,打头的少年正用手抹脸上的水,根本没看见, 所以这脸上的水还没抹干净,又多了一口唾沫。

    “黄豆你他娘的让狗日了发得什么疯”这挨了唾沫的少年张嘴一通乱骂,抚幼院的孩子没爹没娘,顾辞久和段少泊给他们弄了营生之前,其中的一些孩子常与市井混混勾搭在一处,多是口没遮拦的。后来被顾辞久和段少泊管教得好多了,可看来不过只两个月,就有些人故态复萌了。

    “你他娘的才让狗日了还是日得心肝脾胃肾都从嗓子眼里升了天是个没良心的脏心肝”黄豆反骂回去。

    大魏官宦人家的女子喜马球,喜蹴鞠,朝上更有女将军,女子也可继承家业,女子地位不低。穷苦人家抛弃女童的事情不少,可若是长成了女子,只要自己不软,也能把腰杆挺直了。所以听黄豆呵骂,四下里的百姓多是哈哈大笑,反而对着少年指指点点。

    少年还要再说,让旁边的另外一个白面少年给拉住了。这个白脸少年,正是两个月前,跟另外一个少年争吵,质问他“两位哥哥又不是你亲爹妈,还得管你一辈子不成”的那一位,他叫虎七,跟虎六是前后脚被遗弃的。

    后来牛二和虎六自己跑去求雇的事情让其他人知道后,虎七也跑来求过,但他明摆着是做的面子戏,顾辞久和段少泊不可能把他留下。

    虎七也长得很好,明明是个被遗弃的孩子,看起来却跟个好人家的小公子似的,多有人猜测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公子,或是夫人太太跟人偷人生下来的。此时他笑起来,面上还露出了个酒窝“黄豆、大花姐姐,两位哥哥可在吗”

    他声音也好听,该是刚变了声的男孩子,柔柔的。

    黄豆手都指出去了,瓜子脸的赵大花拽了她一下“却是不巧,两位文童要赶八月的乡试,去了乡下的庄子闭门苦读了。”

    赵大花皮肤白皙,但脸上的雀斑都连成片了,可她眼睛就跟猫眼一样圆乎乎的,声音更是清甜可人,如今这太阳当头,听的人心里一阵舒适惬意。

    “那不知道两位哥哥是去了哪个庄子”

    赵大花捂着嘴笑了起来“我说虎六弟弟,都说了两位文童要闭门苦读,你们追上门去做什么让他们再来管你们这许多人的吃喝拉撒吗”

    “姐姐不知道,两位哥哥当初说走就走了,我们如今”

    “打住”黄豆突然扯着嗓子叫了停,“两位文童当初可不只是说走就走,而是分文不取,且那时候抚幼院买了驴子,有了积攒,他们这才走了况且,这都两个月了,你们要是有事,当时怎么不找来,非得是现在来还不是你们这群人奸懒馋滑,好好的营生管不好,眼看着要糟,这才又找上门来怎么我们家的文童可白吃过你们一块豆腐,白拿过你们一文铜钱”

    围观的百姓此时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都是本地人,这抚幼院孩子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知道些,也多多少少在那些孩子那里买过豆腐。此时议论,也都能说个二五六出来。尤其这还有许多人是刘伯家的四邻,比旁人更清楚明白。当初顾辞久和段少泊去抚幼院,还有人私下里劝刘伯赶紧把他们赶走,这不是两个烂好人,也是两个白眼狼。

    如今更有人自忖当初说对了话,文童又如何,这可不是自找了麻烦吗

    此时就有个妇人高喊“这还真是升米恩斗米仇没脸没皮缠上人家了怎么着”

    “自己把营生糟践了,怪得了谁去”

    嚷嚷起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不约而同说起了自己前些日子买豆腐和买豆干的经历,担子扔在一边,人不见了的还是好的,还有许多人吃到了头发和砂石之类的异物,更有许多人说是从豆腐里闻到了尿骚味。

    原本是老百姓买豆腐是既自己吃,也算是做了好事。抚幼院的孩童们卖了豆腐,也能在走街串巷中认识更多人,顺带给自己多少积攒下些名声,等离了抚幼院,更好找个营生。

    结果这现在闹成这样,不都是他们自己找的吗。

    有孩子脸皮薄,被说得待不下去了,捂着脸就走了。

    虎七却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扬声道“两位姐姐我这个年岁要不了几个月就要离开抚幼院了两位文童帮是不帮与我关系不大可那抚幼院里尚且还有许多年岁不大的孩子这事文童若是不管,剩下的孩子那可真是不知道如何过活了。”

    他声音好听,说到动情处更是眼泪都流出来了,底下许多孩童也跟着他跪了下来哀哀哭泣,还真让部分看热闹的人软了心肠。更有人说这孩子是个好的,讲义气,只是大概不会管事。

    赵大花呵呵一笑“虎七,你如今到是做起好人来了,各位父老们在这,咱们也说个明白。两位文童当初真就是要乡试了这才撒手不管的吗并非根本是这些现在哭求的人将他俩赶走的就是这人还有另一个邹二郎,怂恿着其他抚幼院的孩子,不但私藏卖货的钱,还偷偷另寻了存粮处,却又与文童说我们遭了鼠患,黄豆不够,找文童们要钱要粮”

    “你胡说”“我们如何那样了”

    眼看着围观者的风向又要变,虎七这回没说话,但其余哭的凄惨的少年孩童却嚷嚷了起来。这人多对人少,东风又要压回去,却突然又有人亮嗓子道“胡说不胡说,你们不认,我们可认”

    又有六七个少年人,从人群后头挤了出来,打头的是个黑脸的少年,虽说这年头在外劳作的人都黑,可那也少有黑成他这样的,他长了一双凤眼,却又是三白眼,眼仁小,眼白多,那眼白让黑皮肤衬得越发显眼,甚至还有那么点邪乎。

    这小子出来罗圈作了个揖“诸位父老叔伯,小子便是邹二郎,曾做过些亏心事。不过咱做错了事,咱却要脸早就已经自请前来认了错,哪里会带着这许多人,跑到恩人家的大门口来怎么虎七,你这是求恩人救命,还是跑来坏恩人名声的”

    虎七从地上站了起来“邹二郎,往日就是你总是说两位恩人的不是,如今却又来作甚”

    “虎七,你还为我是来跟你打嘴仗的我可是没这个功夫我是带着差爷来拘你的”

    他话音刚落,后头还真又挤出两个举着铁尺的差役。差役上来就朝着虎七去了,虎七吓了一跳,看神色也有些慌了,其余跟着虎七来的,更是脸色煞白,六神无主。

    邹二郎趁着这个机会,又大着嗓门朝周围喊“各位父老,大家不知,两位恩人走后,就是小子跟这个虎七负责营生,原本说好的,小子带着人去卖,他带着人做,得了钱财,四六分账,小子的人四,他的人六谁知道他们不但朝豆腐里头弄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还私下里与小子带的人说辛苦买豆腐,却不如做豆腐得的钱多,还说小子必然中饱私囊,又说大家一起卖豆腐,少卖一块也少不了从旁人那得钱,说得人心都散了且小子与人里外里查账,还有许多银钱平白的就没了,也不知道进了谁的嘴巴”

    “几位差官,他胡说”

    “我胡说不胡说,咱们衙门见诸位叔伯父老也请给做个见证”

    自古以来,不只是国人,人本身就喜欢看热闹。尤其大魏这时候民风还很彪悍,狂放,一看有这种热闹,在场的人都吆喝着要去观看。那跟着虎七来的孩子,又有许多要跑走的,也都让这些百姓给拽住了。

    这大群人一路上闹哄哄的,就又引来了更多的人跟着去围观。

    这事自然告不到太守那,就是到本地的司安的县衙去,甚至原本也不需要县令出马的,可县令听说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人太多,怕出事,这才亲自出来问案。

    邹二郎明摆着准备充分,人证里不但有抚幼院的少年和孩子,还有个叫孙才的。孙才家里也是做豆腐生意的,据他说,他家里爷爷给了钱财,让他买通了虎七,让虎七去作怪,条件便是等虎七从抚幼院里出来,就把自家的孙女嫁给他,还让他自己的豆腐行里做工。

    差役还当场从虎七的身上搜出来了婚书这虎七也聪明,知道口说无凭,所以他跟孙三娘的婚书都已经写好了。另有从他的床底下搜出来的钱财,这些不是他从抚幼院的豆腐前里头贪的,就是孙家给的

    这抚幼院里虽然没有东家,是他们自己的买卖,所以虎七其实也算是自己祸害自己,但这年头道德和法律其实分不太开,况且是人治,官员说什么就是什么,又没有儿童保护法,虎七被打了二十板子,戴上木枷给锁在县衙门外头示众一天。

    今日来看热闹的,都特意等着看虎七被扒了屁股打板子,等他被锁到门口,更是一个挨着一个朝着他吐唾沫。后来消息传出去,还有人特特的赶来,就为了吐他一口唾沫,骂他一声“无德无义之人”

    虎七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被枷了大半日就快死过去了。到天近黄昏,总算衙门口前头的人大多都散去了,可这没了人,虎七发现自己反而更累了他是站枷示众,坐不下,只能站着,两条腿又僵又疼,刚才有旁人在,那些人虽然辱骂他,却能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如今他却只能专注在疲累和疼痛上了。

    自然还有饥渴,可他连舔嘴唇都不敢,因为满脸都是旁人干掉的唾液。他闭着眼睛,将全身的力量放在一条好放松右腿,突然脸上传来了温软还有点香气的触感,他一睁眼,原来是个少女正在用帕子给他净面。

    待给虎七净好了面,少女蹲下身,原来她还带着个篮子,此时从中取了温水来,一点点细细喂给他。

    这不是在抚幼院中的女孩,虎七不认识他,可是在喝了水,有被少女喂饭的时候,虎七心里闪过了一个不大的可能“三娘”

    “嗯。”

    原来这少女就是虎七婚书上的妻子,他如今众叛亲离,原先吃了他好处的“兄弟姊妹”,全都躲得远远的,却是这未曾得见一面的女孩跑来照顾他。

    “我会将婚书毁掉的。”

    孙三娘瞪了虎七一眼“你当我来照顾你,是为了让你悔婚啊那我岂不是成了不义之人”

    虎七听她如此说,只觉得心里让针扎了一下,不过他脸色本来就白,所以如今这疼一下的变色倒是不明显。

    孙三娘年岁不过十二,并不太会察言观色,兀自还在说“我爷让你办事,准你办妥了就将我许配与你,虽是恶事,可你确实替我家办了,也算是办成了,那我就是你的妻子”

    “不用,你走。”虎七把头歪向一边。

    “不行,做人岂能无义况且况且我已经为了你跟家里断了联系,我只能是你的妻子了。”

    虎七眼神一暗,正要说些什么,突然邹二郎不知道从他背后蹦了出来邹二郎在那半天了,只是虎七现在动都动不了,根本没法转身看身后“你这小娘可是真傻,他被人骂做无德无义,你却跟他说,你不能无义。那你们俩若是成了夫妻那可就有意思了,必然是赞你而轻他,你不会是故意的”

    “你”孙三娘想说邹二郎胡说,可是她并不是真傻。大魏的女孩多是十二三出嫁,早熟得很。且这姑娘能为了自己心中的义离家出来,投奔夫君,更说明她很有主见虽然这行为确实傻。她回忆起了方才虎七的拒绝,方才没细想,这时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咬了咬嘴唇,“那我也是他的妻子。”

    邹二郎笑了一下,他在虎七站枷的囚笼上找了个干净地方敲了敲,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了“这是你跟孙三娘的婚书,大令也言这个确实是真的。还有,你的那些钱财都让大令交给了抚幼院,你自己却已经被赶出了。且这司安上下,莫说是孙家的豆腐坊,其他地方也不会要你了。换言之,你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别以为能当乞丐,没人会给你钱,其他乞丐也会看不起你,驱赶你,殴打你,不过你这容貌可是真不错,许是有人愿意花钱品菊”

    虎七气得眼睛都红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是咱俩怎么说也是是多年的兄弟,我看这样,我给你一吊钱,你把你老婆卖给我,怎么样”邹二郎说着扭头朝孙三娘一笑。

    “夫君我愿意跟着你吃苦”孙三娘瞪了邹二郎一眼,凶悍至极。

    虎七看着孙二娘,眼神阴森森的,他其实挺想一口拒绝邹二郎的,可是邹二郎刚才说的没错,他在司安是住不下去了,必须要走,可他身无分文,如今夏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春秋到来,没有钱,等待他的就是冻死饿死“好但我要两吊钱”

    邹二郎犹豫了一会“就两吊钱,你要是再涨价,我现在就扒了你的裤子”他话留一半,但那警告的意思是再清楚也不过的。

    “我知道,不过只能等我明天被放下来了再写字据了。”

    “不用,你等着”邹二郎转身就跑进衙门了,找来了写文书和做担保的书吏,当场就谢了文书,孙三娘就算是邹二郎的人了。

    按手印的时候,虎七都要把嘴唇咬破了,这自然是不是他良心发现。等书吏扭头回衙门了,虎七问“什么时候,你跟官家这么好了”

    邹二郎呵呵一笑“你该问的是,什么时候两位文童跟官家不好了”

    虎七就像是当头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我我果然是活该呵呵”

    “你确实是活该,还是个傻子,且到现在也是傻子。”

    “我不傻是我之前没想到,那刘伯还真有太守的几分人情不过是个家奴而已”

    邹二郎懒得与他说教,他原来是跟着牛二的,也曾与虎七胡混过,那时候以为他聪明,鬼点子多,如今看来果然是傻的。他扭头一把抓住孙三娘的袖子,本来以为要拽走她还得花几分力气,谁知道这小娘顺着他的力道就跟着走了。

    待走远了,邹二郎撒了手,道“你切回家去。”

    孙三娘摇头“我既然让虎七卖给你了,就是你的人了。”

    “我说你这小娘是傻了不是且即便你是他的妻,你若不愿,那也并非是和买,而是掠买。”邹二郎突然想到了什么,怀疑的看着孙三娘,“你该不会是要以掠买搞法我”

    “自然不是”孙三娘摇头,“我为了义,也为了诚,这才与虎七为妻。他如今有难,要卖掉我,那我就该老老实实”

    “我说你有病啊”邹二郎都快跳脚了,不过,他才不会说他其实对虎七嫉妒呢。

    孙三娘看他一眼,大概是觉得他这样子挺好玩了,本来就眼仁小,还瞪大了眼睛,更看不见了“我不是为了虎七,我是为了我爹,我爷。”

    “啊”

    “我家已然折了名声,我若是不嫁,那更是连这最后的诚信都没有了,我一家人还如何过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虎七的案子是接近晌午的时候审完的,如今就已经是满城皆知了。孙家的豆腐坊也算是老字号了,近年来即便是有挑担的孩童抢了他们的买卖,可也算是能够糊口。如这下半日连一个买豆腐的人都没有,还有人跑到他家门口撒尿来。

    因为这事不只是商家的内斗,还可以说是孙家耍手段祸害一群孩子。不管他家的货是便宜还是好,但只要良心坏了,大魏的老百姓就不会去买他的货。甚至这家的男孩娶妻,女孩出嫁都会变得很困难。

    可孙三娘作为一个小女子,为了义为了诚去嫁给虎七那么一个无义无德之人,这就会让人们知道,这家人并非良心全都坏透了,可能就是他们家的老人一时相差了。那就会稍微谅解他们家,孙家就还能有出路。

    “”邹二郎没想到会这么说,因为他没有家人,也就忘了还会有这么一种可能。他抓抓脑袋,突然再次拽住了孙三娘的袖子,“那,那你就是我娘子了。”

    邹二郎知道,这是个好女子,抚幼院也有许多好女子,可他都将他们当妹妹,总觉得娶妻这事离自己有些远。如今看着孙三娘,听她言行,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喜欢,这样的好女子若是日后让旁人娶去了,他非要与人拼命不可

    孙三娘说了老半天“做妻子”也是无事的,此时却也跟着红起了脸来“别拉拉扯扯的。”

    “那你先应了我。”

    “你这无赖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太子出现

    太子不会领饭盒的,就是会受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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