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的天, 暗云叆叇一片。
宁茴刚下石阶就慌慌忙忙地又跑了回来,青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将准备好的油纸伞撑开。
宁茴知她又要唠叨, 忙从她手里把伞接了个过来, 弯眸冲她笑笑,一步并两步没入烟雨蒙蒙的院子里。
她快些走,青丹唠叨起来可不得了。
青丹无奈,转头摆手叫春桃看着些,自己另取了伞往小厨房去。
墙角种着几盆儿白色的风信子, 刚刚开了花, 香气萦绕在这一方角落,叫掺雨的风吹散了些, 余下浅浅淡淡的味道。
这几盆风信子原也是宁茴的心头好,但自打韩意兰送了夜夜香花籽儿过来,大猪蹄子就很决绝地移情别恋了。
青丹往日安置的木板凳上落了雨湿淋淋的坐不下去,宁茴只好拎着裙子半蹲在旁边, 伞檐上凝着的雨珠子一滴一滴地浸进泥地里。
她发愁得很。
“这都多久了,怎么连根儿野草都没冒出来呢”夜夜香不长就不长吗, 怎么方圆五六尺内草尖尖儿都没了呢
青青草原眼巴巴瞅着外头, 小耳朵蹦了两下, 不走心地猜测道“可能夜夜香自带百草枯。”
宁茴“”
熊猫翻了个身,缩成一团, 懒洋洋道“崽啊, 放弃吧, 我觉得这夜夜香是长不出来了。”
种下去都差不多半个多月了,要冒苗苗早冒了。
宁茴叹气,慢悠悠地飘回了屋里,捧着热茶碗喝方喝了两口,春桃从门口屏风后头探出头来,道“少夫人,福安院那边老夫人请了大夫,好似病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冷暖骤变一会儿一个天,宁茴琢磨老人家怕是着了道。
左右无事,她收拾一番只带了青苗和春桃,自个儿撑着伞就过去了。
路上青苗与她说话解闷儿,笑道“少夫人不是说要过几日要去梓县看看听那头庄子的管事说里头的花草生得可好呢,尤其是桃花,现下半开不开的,待咱们过去正是最好的时候。”
空间草原里其实已经有了桃花,但青苗说起宁茴还是很高兴。
一边儿的春桃也接话打趣道“青苗姐姐怎么只记得桃花,莫不是惦记着以后吃桃子”
青苗轻哼了一声,偏不理她,转而又与宁茴说道“少夫人与世子可有说好什么时候去奴婢们也好将东西收拾齐全了。”
宁茴是想早点过去的,但
“五日后是表妹生辰,她早早就跟我说了,表妹一人在京里,好歹也得过了那一天再说。”
身为姐姐,总不能在妹妹生辰前跑了吧,左右离春闱还有半个来月,她去一趟再回来然后再去南江,也差不多。
宁茴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脚下步子都轻快不少,握着伞柄,小指头一下一下地勾着上头缀着的墨绿穗子。
从铺延的石板转榻上朱红色的长廊,梁上悬挂的方灯叫风吹得晃悠了两下,未点着亮,暗漆漆的描画锦帛上浸了一层水汽。
宁茴刚踏上木质的长廊,湿漉漉的鞋底在上头印几个脚印子,她勾着穗子的手指头一顿,慢慢地收拢了回去,偏偏头微拧着秀眉。
她突然停下来,跟在后头的青苗春桃也忙驻足,两人放眼一看,前头那处金黄色的迎春花在雨中摇摇曳曳,它开得极盛,花枝郁美,探了半支穿过长廊的围栏。
二八年华的姑娘双手局促地背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轻捻着花瓣,碎碎零零落了一地。
她半抬头正对着旁边的人,双唇嗫嚅了两下。
隔得有些远,看不大清表情,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青苗收回目光下意识就去看宁茴,倒是春桃疑惑道“世子这个时候怎么回府来了”
宁茴哪知道啊,她慢吞吞地收好伞,站在原地静静地瞧着那头。
迎春花旁的裴郅压下喉间的咳意,不耐烦地眯了眯眼,“让开。”
许芙安出院子没带下人,到处走走逛逛迷了路,又恰逢下雨,她便躲避进了长廊里,在迎春花旁等着哪个下人路过拿把伞,却没想到碰见了从官署回来的裴郅。
上次只远远看了眼,现下近了瞧,更是觉得这位大表兄好看得简直惨绝人寰。
她结结巴巴地问了声好,便听到这么一声冷斥。
除了在宁茴和裴老夫人面前稍稍好些,在外头裴郅对人一向无差别对待,管你是谁,他老爹裴敬面前也照样,阴阴沉沉地惯是唬人得很,尤其是不耐烦的时候,眉眼微微下压,冷戾阴鸷,和阴天暗沉风雨甚是相配。
这模样便是官署里的那些老油条也得心头打个颤儿,更莫要说许芙安这样的娇养着的大小姐了。
许芙安僵愣着一时反应不得,“啊”
裴郅耐心告罄,瞥了眼旁边齐商,齐商抬着握剑的手,套着长鞘的剑一横,直接将人挥拨开。
他用的力道不大,但许芙安正是恍惚的时候,这一下一个踉跄,差点儿磕地上,反应过来有些气恼,脸上也带了情绪,开口道“齐侍卫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齐商抱着剑,皱着眉,“叫你半天你不动,帮你一把还唧唧歪歪。”
许芙安本来还没那么气的,听到这话脸都气红了。
裴郅弯腰捡起掉落在红柱子边的荷包,荷包上沾了雨水他也不介意,勾着系绳转头冷渗渗地看向她。
那目光好似利锐刀锋能将人一刀子一刀子地剥割开,许芙安不由自主地半退了一步,整个人都颤了颤。
裴郅色似冷霜,“再用那种眼神看过来,剜了你眼睛。”
他语调平平,却偏偏骇人得很,徐芙安反射性地就收回了眼,腿一软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明明是个凉快的风雨天,却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裴郅扯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齐商突然道“世子,是少夫人哎。”
裴郅一顿,转头一看,果见着那边手拿着伞循眼看过来的宁茴,他面色稍缓,举步过去。
见他走过来,宁茴转了转手里的油纸伞,犹豫间也迎面走了过去。
她走得稍快些,半低着头盯着自个儿鞋尖儿瞧了会儿,好半晌才抬了起来,眉头仍轻拧着,瞥了眼靠着柱子还有些缓不过来的许芙安,撅了撅嘴,问裴郅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裴郅手微握拳抵着唇咳了几声,淡淡道“什么也没说,无关紧要。”他又问道“这是去哪儿”
宁茴有些不大高兴,杏眸在他脸上瞥了瞥又转开了,回道“去看看祖母。”
裴郅却道“我刚从祖母那儿回来,她刚刚歇下,晚些再去吧。”
宁茴轻哦了一声,又往战战兢兢的许芙安那里看了看,“许表妹没事吧”
裴郅眸子微转,“现在应该是好着的。”
他将“现在”两个字微咬得有些重,刚才要剜眼睛的话在耳边回荡,许芙安又是一抖,直到看着宁茴那头皮发麻之感才稍散了些,弱声叫了表嫂,脚一蹬就跑了。
那动作快得很,跟有财狼虎豹在后头追撵似的,转眼间就钻进了雨幕里。
宁茴见她走了,周围也没了外人,扑进裴郅怀里,在他沁凉的衣襟上蹭了蹭,瓮声道“我不喜欢她,裴郅你别和她说话。”
她心思浅得很,便是不说也一眼就能看出来,裴郅埋下头,耐心问道“为什么不喜欢”
宁茴思索了片刻还是有些茫然,她摇摇头,“不知道,反正不喜欢她。”
没听到想听的,裴郅微有些失望,他心中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回道“那可巧了,我也不喜欢她。”
宁茴眉眼弯弯,又高兴了起来,仰头凑上去就要亲一亲,却叫裴郅一根手指头抵住在了她额头上。
他指尖从额间滑过,冰冰凉凉的,再见面色苍白得有些过分,面上带了些忧色,踮起脚探手摸了摸他的额,脸一皱,“有点儿烫,裴郅你生病啦”
裴郅捉住她的手,轻拉下来十指相扣,也不管旁的人,牵着她径直回西锦院儿去,慢声道“不过稍有不适罢了,无甚大碍。”
他另一手勾着脏了的荷包递给她,“与其说这个夫人不如重新替我绣个荷包,说不定一高兴就无病无灾了。”
宁茴方才还想着别的事儿,看着面前晃悠那个被春桃说绣的是食铁兽粑粑的荷包,脑子里啥都没了只剩下尴尬,慌慌张张把他手上的那荷包抢过来塞进袖子里,红脸道“说好了不准戴出去的”
叫人知道那是她绣的多丢人呐,她不要面子的啊tt
裴郅扬了扬眉,“没戴在外面,揣在袖子里的。”
宁茴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的小脸皮还在,没在外头丢人。
她轻哼了两声,晃着他的手,挑起他方才的话,“我回去再努力练练给你绣个好看的再戴出去。不过哪有荷包能治病的裴郅你别是烧糊涂了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说到后头宁茴微睁大了眼。
裴郅接过青苗递来的伞,往她身侧偏了偏,微微笑道“荷包治不了病,夫人可以。”
他夫人是糖蜜丸子,就算治不了病,也甜得了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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