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段珩夜的“灵魂”刚刚回笼, 听到孟锦淮的声音之后, 他不禁再次失神了一下, 甚至短暂的遗忘了身上的疼痛。

    不过尽管段珩夜现在依旧沉浸在书中语句, 以及ldk－300带给他的震惊情绪之中。但是听到与解药相关的话后, 他的本能还是将身体从沉睡的泥潭中拉拽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后面再想，先解决毒发的事要紧。

    虽然意识已经回归，但是段珩夜的身体依旧无力。听了孟锦淮的话, 他下意识的想要睁眼看一下对方。

    这一刻段珩夜几乎是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薄薄的眼皮上。但是在努力半天之后, 他的双眼依旧紧紧的闭着。

    在孟锦淮的视角中，只见段珩夜的眉头紧皱起。他的双目紧闭，眼珠却在不停的打转, 一看就是正在极力尝试苏醒却又无果的样子。见状孟锦淮没有再叫他, 而过了一会之后, 段珩夜便忽然感觉自己被人轻轻的扶了起来，紧接着有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不由自主的段珩夜放弃了睁眼, 而是借着脸颊上那只手的力，慢慢的张开了嘴巴。趁着这个机会，一粒胶囊落入了他的口腔之中，接着是小半杯的温水、

    这人喂药的动作并不熟练, 而段珩夜显然也不是一个配合的病人。不过幸好, 喂药的过程没有持续太长的事件。等段珩夜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已经将ldk－300的克隆药物咽下去后，他已经被轻轻的放回了床铺上。

    药物开始慢慢的起作用, 随着身上疼痛的渐弱, 这一次段珩夜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几个小时之后, 段珩夜醒了过来，不过这一刻他却宁愿自己没有醒来。

    必须得夸奖一下，ldk－300的克隆药物质量很高，等到这次醒来之后，段珩夜便觉浑身轻松，仿佛不久之前的疼痛只是一场梦而已。

    随着身体的恢复，他的思维也逐渐的清晰了起来。

    一个个不想面对，但是又必须面对的事实朝着段珩夜的大脑撞了过来。

    ——孟锦淮究竟是怎么弄到ldk－300研究所的药物的？他和这个研究所有什么关系？自己应该怎么样同他解释中毒的事情？

    依旧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段教授痛苦的发现，相较于机甲研发，人与人的交流更是一个大学问。

    因为闭着眼睛的缘故，段珩夜的听觉便随之灵敏了起来。默默在心底里纠结一下之后，段珩夜猛地发现，此时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以外应该还有人在。

    那人的呼吸很浅，普通人应当是听不到的。但是段珩夜多年练习古武所养成的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也正在随着身体的恢复而慢慢回归。所以在冷静下来之后，他便感知到了屋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旁边的人究竟是谁？段珩夜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有些明显。

    其实装睡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个人在清醒和睡眠这两种状态下，脸上的表情还有呼吸的频率都是不同的。一般人稍微留心就能注意到，别说那人还是孟锦淮了……

    段珩夜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演戏的人，更何况方才醒来之后，他只是在继续闭目想事情罢了，根本就没有刻意去伪装熟睡的状态。

    默默地给自己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之后，段珩夜终于一点一点的睁开了眼睛。

    此时屋内亮着一盏浅黄色的落地灯，暖暖的灯光给原本纯白的天花板带来了几分温度。虽然还没有看到孟锦淮，但是仅仅凭借着这温暖的灯光，段珩夜的心情便不由的平静了几分。

    接着他终于轻轻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将目光投向了呼吸声所在的位置。

    元帅府的房间装修风格非常简洁，几乎不会有太过鲜艳或者压抑的色彩出现。此时段珩夜所盖的被子是浅灰色的，当被暖黄色灯光打上之后，单单是视觉上就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段珩夜想象之中的恐怖画面并没有发生。

    他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星际男神孟锦淮，此时正双臂交叠趴在床边，看样子已经睡着了。这几天南诸星的气温不高，段珩夜盖着的被子有些厚，而现在孟锦淮的胳膊便压着被子的一角。从段珩夜的角度看去，孟锦淮的半个身子都藏在了柔软的如云一般的被子里面。

    原先因为紧张而不断快速跳动的心脏忽然平稳了下来，坐在床上的段珩夜犹豫了一会，接着鬼使神差的慢慢朝孟锦淮伸出了手。

    他轻轻的拍了一下元帅大人的肩膀，柔软针织衫的触感顺着段珩夜的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间。习惯了战争中紧张生活的孟锦淮向来浅眠，几乎是被段珩夜碰到的那瞬间，他便睁开了眼睛。

    突然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孟锦淮的眼中不自觉的带上了警惕。他的眼神非常具有攻击感，就像是处于掠食状态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看到对方眼神之后的那一刹那，手还没有收回来的段珩夜被他吓了一跳，接着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不过是瞬间，孟锦淮就收起了眼中的敌意。他朝段珩夜笑了一下，接着慢慢的握住了他虚悬在那里的手。

    段珩夜这才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可真够低的。当他的手被段珩夜紧紧握住之后，暖意便瞬间将他包围了起来。无论对方刚才的眼神究竟有多么可怕，但事实是……段珩夜的确有些留恋此时指尖的温度。

    “感觉好点了吗？”

    段珩夜这个身份本来就非常麻烦，而有意无意间他也拥有了很多个秘密。从穿越进来之后，段珩夜就曾无数次想过，等到某个秘密被发现的那一天，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可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发现了ldk－300这件事后，孟锦淮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感觉好点了吗。”

    救命！看着孟锦淮这满是关心的样子，段珩夜发现……自己竟然更加的心虚了。

    原本已经生出些面对勇气的段珩夜再一次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看了一眼孟锦淮接着说：“……好了。呃……你不要坐在这里睡觉了。”

    段珩夜几乎是被放养长大的，他并不是一个习惯被人照顾的人。看到元帅大人趴在床边睡着的样子后，段珩夜的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了一种难言的负罪感。而在听到他的话后，孟锦淮就从床边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段珩夜，接着说道：“恢复过来就好，时间还早先好好休息吧。我去隔壁了，有什么事情记得叫我。”

    说完之后，孟锦淮便走来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接着起身准备向屋外走去。段珩夜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触动了什么系统，当孟锦淮站起来后，屋内的那一盏落地灯也暗了下来。已经习惯了光亮的眼睛有些不习惯这黑暗，什么东西都看不清。

    但是趁着这黑暗，段珩夜却忽然有了些勇气。他突然开口：“ldk－300的事情，你知道了……”

    听到段珩夜的话，孟锦淮离开的脚步一顿，接着对他说：“嗯。”听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段珩夜的手慢慢的攥成了拳，他开始犹豫自己下面该说什么。然而还没等段珩夜自己组织好语言，就听到孟锦淮接着说：“ldk－300背后的主人是南诸星。”

    ……ldk－300背后的主人是南诸星？

    背后的……主人。

    好了，真相大白。

    坐在床上的段珩夜不禁有些崩溃，自己究竟是怎样千选万选直接选中孟锦淮的？当初在星网上调查药物研究所的时候，段珩夜心中的标准就是：实力强大，足够隐蔽。

    这样一想，军部暗中资助的研究所可不正好满足这两个条件吗？

    早先《倾倒星际》中就说过，做为目前烨天帝国最大的一支势力，南诸星除了武力实力以外，还在暗中涉及着帝国的各个行业。之前段珩夜太过自信自己对剧情的了解，因为书里也没具体出现相关剧情，所以他竟然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件事。

    夜晚是一个神奇的时间段，在得知ldk－300主人是谁之后，段珩夜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装着不清楚孟锦淮知道自己卧底身份了。

    “我——”段珩夜鼓起勇气，准备直接将话说开。

    但是就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孟锦淮停顿了好久的脚步声再一次的响了起来。元帅大人一边往门口处走去一边说道：“好好休息，夜晚不是一个聊天的好时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想。”

    说完之后孟锦淮走出了卧室，大门缓缓自动关闭。而已经习惯了黑暗的段珩夜也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摆设，他在床上坐了好久，接着终于慢慢的躺了下去，只是这一晚却再也没有睡着。

    昨天段珩夜昏迷的时候，于心阑就和孟锦淮提过，要想彻底将星网的议论压下去的话，还是需要段珩夜自己出面才可以。等早晨的时候，段珩夜醒来的事情被传了出去，而刚才结束一场战役开始休假的于心阑也自告奋勇的接下了协助段珩夜在星网上发布视频公报的工作。

    顺便，这一次和于心阑一起到来的还有东方和闻以及东方攸。

    其实按理来说，元帅配偶病愈，军部里的人都应该过来问候一下。只是谁叫段珩夜高冷的名号已经传遍了整个星际，到最后来的人也只有上将，以及身为段珩夜铁杆粉丝的东方攸。

    《倾倒星际》这本书中，凡是被提到过名字的人外表皆不俗。例如于心阑，她平常穿着军部制服的时候便是一身飒意，而等换成日常着装，则又多了一点妩媚的气质。

    一头暗红色的长发罕见的被束成高高的马尾，于心阑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体恤配牛仔裤，乍一看就像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一般。

    从好久之前开始，于心阑便不再像是以前那样动不动给他扔一个眼刀。尽管现在两人之间，或者说单方面的气氛已经有所缓和。但是作为一个脸上不太能够藏得住事的人，看到段珩夜之后，于心阑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尴尬的表情。

    东方和闻好像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简单的看过段珩夜之后，他便先离开了。被留下来的于心阑独自尴尬了一会，接着终于正经起来，切换到工作模式。她打开光脑，开始给段珩夜介绍一会在星网上上传视频公告的步骤，以及确认流程。

    趁着这个时候，一到跟来的东方攸终于眨着眼睛走来问道：“段教授你好些了吗？”小姑娘的声音本来就软，更别说此时刻意的放柔了语调。

    此时段珩夜正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在心里面组织着一会的语言。听到东方攸问自己之后，他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对方的发顶，接着也不由得放缓语调说：“好多了，昨天吓到你了。”

    东方攸听到段珩夜的话后开心了不少，接着就开始起各种幼稚的话题和他聊了起来。或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段珩夜的话音落下去之后，一边正在忙的于心阑忽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尽管段珩夜说话的时候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但是她能够感觉的到，不同于以前……段珩夜刚才的那句话是带着温度的。

    于心阑本来就是一个外向且不拘小节的人，在最初的那点尴尬气消失之后，她也忽然莫名的加入到了东方攸的聊天之中。

    于上将不说话还成，一说话段珩夜方才发现——对方竟然还是一个话痨。

    大概是自动切换到了非工作模式的缘故，于心阑的话匣子一开便奔往了一个诡异的方向。在段珩夜按照军部整理好的流程拍完声明之后，她竟然坐在沙发上给段珩夜聊起了孟锦淮以前的事情……

    “……元帅大人大概比我小十岁吧，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在在军部。因为精神力数值不错的缘故，我那个时候虽然年轻，但却幸运的被调到了洛将军的身边。”于心阑坐到另外一张沙发上回忆道，她话中的洛将军就是孟锦淮的母亲。

    见于心阑开始讲话，东方攸也非常好奇的坐到了一边耐心的听了起来。

    于心阑默默的看了段珩夜一眼说道：“其实元帅小的时候挺像你现在的，单看表面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也没有见他笑过。其实我也能理解，不管他有怎样的天赋，都无法掩盖战场上的他还是一个小孩的事实。”说话的时候于心阑将两只手交叉放在了脑后，看上去非常的悠闲。尽管从前关系微妙，但是此时对方的状态竟然叫段珩夜生出了一种自己正在和老友聊天的错觉。

    只是于心阑的话叫段珩夜有些意外，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孟锦淮从来都不是一个“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的人。现在于心阑所讲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孟锦淮，一个书中也不曾描写过的少年元帅……

    于心阑继续回忆道：“其实要是老元帅和洛将军还在的话，元帅大人或许会一直这样下去。但是他们二位的忽然牺牲……必须叫元帅大人迅速成熟起来，他得学会自己面对这个残酷的成年人的世界。所以说起来讽刺，也正是从那之后，他才开始学着微笑。”

    父母在时，孟锦淮还可以稍稍任性的封闭自己。但是等到这唯一的遮挡离他而去后，孟锦淮却必须得学着迅速忘记悲伤，成为别人的守护神。

    “成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段珩夜忽然这样觉得。

    也不知道东方攸究竟有没有听懂，在于心阑说完之后，她也慢慢的用手撑着脑袋向对方深深望去。

    “那段时间元帅大人过得很不好，一边是老元帅的突然牺牲。他的肩头背上了数不清多少人的生命，另一方面则是来自皇室或者其他从前攀附者的冷眼。”说道这里，于心阑顿了一下，接着看了一眼段珩夜说：“那个时候他在宴会中遇到了你。”

    ……

    和开始半休假状态的于心阑、东方和闻不同，战争结束之后，孟锦淮的工作依旧繁忙。整个白天，段珩夜都没有再见到元帅大人。这样的见面频率本应该是两人之间的常态，但是不知怎的，这天的段珩夜竟然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也不知道开了多少次光脑，段珩夜对着那一屏幕的数据还有模型，愣是提不起半点工作的兴趣。意识到自己今天没有做正事的状态之后，段珩夜顺手打开了刚才军部发出的视频声明，以及下面的评论。

    只是人要是心不在焉起来，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看了半天评论之后，段珩夜发现，自己竟然一点点信息都没有捕捉到。接着……鲜少处于这样状态的段珩夜终于彻底的关掉了光脑。

    他坐在沙发上，开始对着一杯清茶沉思了起来。

    这一天段珩夜的诡异状态，其实都来自于于心阑上午的那一番话。而在反复将对方的话在脑海中回味之后，段珩夜心中一个已经被忽略很久的想法再次冒出了头来。

    既然决定将一切说开，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和元帅大人离婚。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段珩夜心中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想离婚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可是现在却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占着这个位置了。

    虽然表面上看着非常冷漠，但是作为一个遍越小说的宅男，段珩夜心里也有他感性的一面。

    比如说在经历着一系列的事件之后，段珩夜便非常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已经隐约有了成为元帅大人脑残粉的倾向……例如段珩夜开始不由自主的关心孟锦淮的工作，也开始想要这个“人物”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在段珩夜的眼里，这“美好的结局”除了事业以外，还包括孟锦淮最终能够和一个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

    虽然现在段珩夜还没有彻底明晰自己和原主之间的关系，但是他却清楚，自己现在对孟锦淮的感情非常复杂，其中夹杂了防备和利用。以及……孟锦淮对原主当年的那份爱意也早已经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一想到这里，段珩夜的心里居然开始忍不住的泛酸。

    他想了一会之后便决定，索性直接趁着今天给孟锦淮发去离婚申请。不过清楚星际局势的段珩夜知道，离婚的事情绝对不能走漏风声。他们两人只用秘密的达成协定便好，这并不妨碍南诸星和机甲研究院的后续合作。

    有的时候，生病会使人不由自主的变得幼稚和冲动。

    而就在这“上头”以及自我感动的气氛中，段珩夜终于做出了一个后续他怎么想怎么无语的事情。

    段教授将自己的光脑拿了出来，接着在后台利用模板拟定了一个秘密离婚的协议书，接着直接发给了孟锦淮。

    ……

    南诸星元帅府的另外一边，刚刚结束一天工作的孟锦淮关掉了最后一份文件。他看了一眼光屏角落上的时间，接着决定去居住区内看一下段珩夜。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封带着“惊喜”的文件忽然出现在了孟锦淮的光脑一角。他本来不想再看文件，只是在注意到下方标记的发件人之后，孟锦淮还是重新坐了回去，打开了这个文件。

    ……

    沉默，还是沉默。

    反复将这个文件看过好几遍之后，孟锦淮终于意识到，除了机甲领域外，段珩夜在别的方面可能也有着和常人不同的思路。

    自己昨晚对段珩夜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想”的时候绝对没有料到，想了一天之后对方居然给自己送来了这样的一份“惊喜”。

    元帅大人直接将文件扔到了光脑的垃圾文件处理箱中，接着点开了于心阑的联系id——她今天给段珩夜说什么了？

    于此同时，正在南诸星另外一端的家里悠闲瘫坐着看光脑肥皂剧的于心阑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奇怪，自己身体素质这么好居然也会感冒？这不正常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