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前往锦州(一更)

    徐禾一觉睡到晚上,出来的时候还神采奕奕的, 逮着个小厮问“那姓李的河道史过来了没”

    河道史大人不姓王么

    小厮微愣, 见到徐禾低头, 默默道“回大人, 没有。”

    “这样啊”

    徐禾挠挠头, 有点惊讶, 他那一串乱七八糟的阿拉伯数字这人也看得懂, 没有丝毫疑问。

    太厉害了吧。

    不过他刚醒,不太想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肚子有点饿了,就又回书房吃了点饭菜。

    吃着吃着, 外面忽然就轰隆一声, 响起了雷声。

    电闪雷鸣, 秋雨潇潇, 窗户未关,长廊上的冷风便参杂雨滴,扑面而来。

    徐禾吃饭的筷子顿了顿,平陵县大坝刚崩,水线好不容易落下, 如今这一场暴雨, 怕是会坏事。

    果不其然,半夜的时候,师爷就冒着雨推门而入, 面色惊恐“大人, 杏石村被淹了”

    杏石村是平陵县地势最低的一块地方, 离崩堤很近,幸而村中百姓们前几日就已被疏散到了较高的山坡上。

    这一回只是加重了灾害,并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徐禾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站在山顶。

    浑浊的河水,形成高墙,越过堤坝,在暴雨中飞旋翻涌,呼啸声响彻嘶鸣。淹了人家百户,各种锅碗瓢盆、倾倒的树木浮在水面之上。

    一片狼藉。

    雨不停歇。

    徐禾后面站着一堆人,是杏石村的村民。孩子嚎啕大哭,衣衫褴褛的妇女低低啜泣,剩下的杏石村的男子们都面色铁青,看着下面。

    大水淹了田亩、淹了房舍、淹了他们活命的路。

    师爷在旁边还为徐禾高举着伞,平陵县天灾人祸不少,到现在他都快要麻木了。

    叹息悲痛也没用,锦州那边是不给任何回信,下拨的金钱一年比一年少,还能如何。

    雨声、洪水声、哭啼声,让徐禾的心情一分一分冷了下来。

    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徐禾回头,就见平陵县的河道史正高举着图纸,气喘吁吁往他这边跑来。

    “大人”

    他衣服头发全被打湿。

    徐禾转身,青色蓑衣下衣裙是天地间唯一亮色“什么事。”

    河道史气喘吁吁,指尖发白地捏纸,说“我认认真真把您的思绪和想法,全部重新梳理了一遍,告诉了水利部众人。”天知道他拿到这张纸时,内心的震惊和惊喜。

    他深呼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可他们都不同意,他们觉得您年纪太轻、资历太浅,又是自京城来,不懂民生疾苦,一切都只是纸上功夫、不切实际的想法,做不了真。”

    他目光清正,望着徐禾“但是,我相信您刚刚暴雨前,我才做完调查,定桩木已经腐朽,堤坝缝隙越来越大明日起,我将按照您的设计和想法,一切推翻重来。”

    顶着所有人、反对的、不同意的意见。

    所以你就是过来表忠心的。

    徐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好笑,他抬眼望了锦州的方向一眼,心里的烦躁也慢慢下来了,道“先引河截流吧,这也是一笔工程。”

    而平陵县,穷得连他预算的十分之一的钱都没有。

    “至于你说的那些人。”

    徐禾的手指轻轻推开师爷为他挡雨的伞,自山坡上往下望。

    天是青的、地是黑的,大雨滂沱、洪水翻滚,苦厄众生浑浑相里,他的衣裙是唯一的亮色,红若斜生的蔷薇,燃得灼伤人眼。

    斗笠之下少年的眼眸黑至极也冷至极,从袖子里拿出纸,拿出笔,杀气腾腾“那群老不死,再敢多说一句,就拿他们来填河。”

    徐禾这一回难过得很认真,他脑子里全是,刚到杏石村时一个抱着死婴哭啼的妇女。

    她声音沙哑而凄厉,声声泣血说着生平事,丈夫被淹死了,公公婆婆被土匪杀了,如今孩子也没了。她肤色蜡黄,在一道如银蛇劈开长夜的闪电里,扯着他的衣袖,哭着说大人您说这世道怎么那么不公平呢。

    这世道怎么那么不公平呢。

    徐禾被她看得,又冷又怕又涩。

    刚到平陵县的第三天,他就做起了噩梦。梦里一直是那个女人的眼,空洞的绝望的,像河水里溺死要拖人下水的水鬼。

    一觉醒来后

    心情没那么压抑了。

    徐禾烦躁地抓抓头发,“妈的,这都是什么事。”

    他果然是来这地方受苦的。

    县衙里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屏气凝神,不敢吭声。

    徐禾将手里所有的能动用的钱都用到了修坝的事上,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送往锦州去的文书同样石沉大海,没有回信明明白白的贪污和拖欠,一个理由都不给。

    等了半月。

    这半月里他一直在堤坝上,观察修坝进度,几天没吃好、没喝好。

    娇生惯养那么久,难得一回奔波操劳,徐禾心里一肚子烦躁,而那锦州知府还给他这态度,他要气炸了。

    可以呀,不回信是么,那我堵到你府前、看你还理不理人

    他对锦州那河道总督已经失去了耐心。

    趴在桌子上,徐禾认认真真重新写了一封信。

    这一封信,直接送往京城。

    后几日暴雨停歇,修坝之事进行地也挺顺利。

    徐禾抽空,去走访了平陵县的几处村庄,一进屋,腐烂潮湿的气息便传来,村民们对他的印象从这几日慢慢改观,本来敲锣打鼓以为迎来的是个草包美人,没想到是救命的活菩萨。

    他们拿出家里仅剩的几个馍馍招待徐禾,见他衣着富贵,还拿帕子擦了好几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

    徐禾接过,吃着,平静笑着问了些问题。

    等出门,没几步,他就忍不住,跑到没人的地方吐了起来哇那馍馍已经发馊了吧什么破味道啊

    一直从京城跟随他到这里的侍卫大哥,忙给徐禾递上帕子,刚毅的脸上微有不忍,“小公子,您没必要那么累着自己。”

    他刚被拨到徐禾身边时,对徐禾的印象,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因为对镇国将军的敬仰,所以对保护徐禾之事也并不排斥,但到底心里有些轻视。如今相处下来,看他在平陵县的所作所为,那种轻视反而变成了震撼和心疼,震撼他在水利河道上的造诣,心疼他受这人间疾苦。

    这位小公子在京城时,少年得意,风华正盛,哪受过这等委屈。

    徐禾拿帕子擦嘴。

    越想越被锦州那群人气得跳脚。

    操,等着。

    格老子的“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去锦州。”

    平陵县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夜里,他将事情简单跟师爷交代了一下。

    人近中年的老师爷,从他手里接过账本,沉默了很久。

    徐禾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道“以前的知县就没想过越级上报么把这账本一交上去,上面就知道锦州出了问题。”

    师爷的眼角微微有水光,长叹一声,道“大人,您想的太简单了。且不说买材料、招人工都可以虚报价格,光是平陵山上的土匪,就是横在路中央的大祸,无论拨了多少,都可以推卸给山匪拦截。这账本报上去,保不准还会被人污蔑作弄假账呢,更何况,锦州的那位河道总督,是京城的某位大人物的亲侄子,这事,难啊。”

    一盏纸灯笼在秋风里摇曳,淡雾蒙蒙。

    徐禾扭头。

    这贫苦破旧的山县,需要斩断腐烂的根源,才能获得新生。

    他去锦州带的人就两个,一个是县衙里的账房先生,一个是薛成钰派到他身边的侍卫。

    账房先生兢兢战战,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为什么徐禾要带上他。他这辈子还没踏出过平陵县一步,在马车上坐立难安,恨不得把自己缩角落里,不让徐禾看到。

    徐禾带上他是图个方便,进锦州城的手续、文书,还有见知府的流程他都需要个较为熟悉的人在身边。

    师爷给他推荐的便是他。

    “你怕什么,锦州有老虎会吃了你么”

    徐禾有点无语。

    账房先生,姓王名生,王生不敢直视徐禾,吓得两股战战“不不不,不是,大大大大人,我就是第一次去锦州,有有有有、有点紧张。”

    笨蛋。徐禾学他说话“是是是、是么”

    王生“”

    大概是平陵县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他待了大半月,马车进城门时,从帘子外看锦州,徐禾硬是从白墙黑瓦、小桥流水里看出了阜盛之地、富贵繁华来。

    锦州楼阁不高,但精致秀雅。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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