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落崖

    凭什么。

    鲜血模糊了河道总督的脸,瞪大的眼睛却怎么都不敢闭上, 他抬头, 脖子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扬起, 嘴巴颤抖。

    一直被色相虚妄迷惑的眼, 在极致的疼痛和极致的震撼下, 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红裙美人。

    长公主大将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击碎了所有虚假的尊贵, 和他内心的侥幸。

    慌乱、绝望、惊恐全部蔓延上脑。

    他是

    他是

    河道总督的呼吸都轻了下去, 不敢去面对,但不得不面对。

    太过恐惧,他哭出声来“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咳咳、是我狗眼不识泰山, 是我”

    徐禾把匕首抽出来, 脸上面无表情“这些话你去对平陵县死去的那些人说吧。”

    刀出血尽。

    而闻声赶过来的一群侍卫, 都呆愣在原地。嘴巴张大, 大得能塞下鸭蛋,四目相视,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震惊。

    河道总督的眼珠子瞪大,死前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崩泻而去。

    万般悔恨和恐惧,纠结出一种怨恨来。

    怨恨这京中至尊至贵的贵人好端端跑着穷乡僻壤来干什么。

    怨恨平陵县那一场大水为什么不把所有人淹死一了百了。

    怨恨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非要今天对她下手

    更怨恨为什么他要死在这里。

    “你也去死吧”他脸上全是刀伤, 全是鲜血, 皮肉翻滚痛到极致。

    脸上扭曲,手指狰狞地抓住徐禾的衣袖,要把他扯下活活摁死水里

    反正都是要死, 拖一个也不亏

    “哈哈哈哈你也去”声音戛然而止。

    徐禾刀起刀落, 直接断了被他扯住的那一截衣袖, 往他脸上踹了一脚,道“兄弟,走好。”

    河道总督呜呜挣扎,往后倒去,鲜血染红了一池的水。他最后呼吸停了,整个人慢慢倒入池水里,死不瞑目。

    围观的一干侍卫“”

    这一幕温柔而森冷。

    山室、温泉、雾气蒙蒙,温柔于他玉白手指、于他明艳红裙、于他如水长发、于他如花容颜。

    明镜、匕首、杀机毕露,森冷在他指尖匕首,在他裙上鲜血,在他如夜眼眸,在他静立背影。

    徐禾厌恶地将手中沾了血的匕首直接扔进池子里。

    转过身,衣裙拂开雾气。

    发上的红带绢丝相缠如一朵婉婉盛开的石榴花。

    一众侍卫呆若木鸡。

    徐禾道“带我去找步惊澜。”

    山洞里隐秘的一条小道。

    只剩两个人相处时,锦州知府的神情便少了谄媚,多了严肃。

    他悄悄打量着步惊澜,认真道“世子此番特意从京城来,可是有什么事。”

    隔着墙壁,鲜血的气味也慢慢渗过来步惊澜的目光若有所思望着右边,唇角勾起,殷然如血。

    罢了,他偏过头,慢慢道“哦,我来接一个人。”

    锦州知府长长地舒了口气,又问道“接一个人下官能否问一句,是何人”

    步惊澜轻描淡写道“常青候府遗落在外的一位嫡小姐。”

    常青候府白家虽然近年来已有些落魄,但底蕴还在,如今在京城,同样是与顾家薛家杨家比肩的簪缨贵胄,身份贵不可及,常青候府的嫡小姐怎么会在锦州呢

    知府惊愣,“这是怎么一回事。”

    步惊澜往前走,寻花访春般随意风流,笑意也款款“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又怎么知晓。”

    知府更疑问的是“那也不用劳烦世子您亲自过来吧。”

    步惊澜垂眸,低笑“为什么不来呢。”

    天赐的好机会。

    小道尽头是一间暗室。

    晩林香玉,外是活色生香暧昧人间,内却是各种机密文书的存放处。

    踏入暗室前,步惊澜微微一顿,然后往后看了一眼,朝他道“把人都撤了吧。”

    知府不明所以,以为这位世子殿下疑心太重,于是抬了抬手,叫暗处的侍卫们都散去。

    来到暗室内的一座黑木书架前。

    知府道“历年来锦州与外界交流的文书都在此处,还有账本收支,大大小小的案件等等,世子可以细细查阅。”

    步惊澜只看了那里一眼,道“知府大人那么紧张作何,这些都可以慢慢来,嗯”他笑意深深,来到了暗室内壁上的一幅画前,画的是晚林秋季红枫如火,栩栩如生。

    步惊澜道“这画出自谁人手,倒也厉害。”

    咔。

    知府大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书架,神色有些慌乱,但努力压制出苍白神情,干笑道“这画就是出自一个小小书生之手,担不起殿下这般的夸赞。”

    “这样呀。”

    步惊澜话语含笑,尾音拖得很长,他修长的手指扶上晚林的枫叶,“我看,他担得起。”

    眼看他的手就要碰上画,知府深深呼气,额边一滴豆大的汗流下,心里惶恐紧张,跟见了鬼一样。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知府上前笑道“那画、那画有什么好看的,世子,下官带你去看看其他的东西吧。”

    步惊澜甚至没有回头,手指顿下,“看什么”

    知府舒口气,“我带你看”但他那提到嗓子眼的心都还没掉下去,声音就已经骤然停下。

    一把刀,从胸口处直穿而过,直取性命。

    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临死前,只听到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狗官,我今日就杀了你为我死去的妹妹报仇”

    鲜血溅到了晚林秋景图上。

    昏黄烛光里静立的玉色衣袍的世子,指尖堪堪点在那血迹上。

    垂下眸,步惊澜的神情辩不出情绪。

    暗室里只剩下两人。

    黑衣的刺客抽回刀,血滴到地上,眼神狠厉,盯着步惊澜的背影。

    计划这下一步要干什么。

    步惊澜将手上的血擦在画上,涂红了一片枫叶,冷淡道“滚出去。”

    刺客一惊。

    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就听到了很快很急促的脚步声,自暗室外的小道内传来。

    而且不止一路,一路错乱嘈杂,一路训练有素,两队人马,齐齐朝这边赶过来。

    他目光震惊看着眼前的男子,只看到玉色衣袍华贵冷艳,白玉冠下黑发泠泠。

    没有转身,却给他一种直逼心中的寒冷压迫。

    这个人是不是一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却在暗室前专门劝那狗官支开侍卫

    他心里冒出寒意来。

    步惊澜稍稍等了一会儿,等那刺客终于走。

    手腕翻动,将这障人眼目的画掀开,露出一个暗格来。

    暗格里整整齐齐一沓又一沓的信封,来自京城,来自长乐各处。

    他目光冷冽,翻出苏家的来信,足足十几封。

    打开,一目十行,气都气笑了。

    卖官鬻爵、贪墨成风。

    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真不知道当初他爹是不是瞎了眼选了苏家。

    步惊澜冷下眼眸,又在一堆信封里,找出了唯一的一封,顾姓开头的信。

    顾家旁支的一个小官员。

    不过也够了。

    “殿下。”

    先赶到的是燕羽卫,一群人恭敬跪拜在他身后。

    步惊澜将顾家的那封信收入袖中,冷声道“把这里烧了,还有,别留活口。”

    “是。”

    徐禾出了石室,在一条小道里还没走两步,突然就听到了女子的尖叫声。

    惊慌、跳窜、呻吟,血腥的味道浓烈呛鼻。

    “公子小心”他前面的一干侍卫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意识护在他旁边。

    继而是浓烟滚滚,从小道尽头传出来。

    大火嗞嗞烧灼,焦味、木屑味,混在血味里,交杂出更为恶心的味道。

    “什么鬼”

    徐禾捂着鼻子。

    热浪一层一层扑面来。

    他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从小道尽头火光冲天里,跑出来一个面色狰狞一身血的官员来。

    官员眼睛血红已经陷入癫狂状态,他出来,眼珠子就锁定在徐禾身上,咧嘴大笑“他非要血洗这里,我活不了,我也不会让他快乐的。”

    莫名其妙搞不清状况的徐禾,还愣在原地,就被那一身血的官员扑了上来。

    五指紧紧掐住徐禾的脖子,他猖狂笑“一起死吧小美人哈哈哈哈”

    猛地窒息,徐禾心里真是一万个卧槽。操,你们死就死非要拉上我干什么

    “公子”

    侍卫们的拔剑要上前。

    却被那官员死死喝住“你们再上来一步,我就杀了他”

    侍卫们吓得不敢上前了这位小公子要是把命交代在这里,他们也不用活了。

    徐禾被掐的白眼都不用自己翻,气得无语停你妹啊你们不上来我死的更快

    他吃力地从袖子里掏出他的盒子,要弄死这狗官。

    而浑身狼狈的官员,往后退,手指在墙壁上摸索,终于摸到了那个凸起的按钮。按下这个按钮,这个山洞后有条山路,直通晚林。

    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还有救

    他还没来得及一喜。

    一眨眼的功夫,即将逃出生天的喜悦,就被脖子处的刺痛浇灭。

    很轻的,脉搏被割断的声音。

    割断了所有今后的梦。

    他转过头,看到神色冷酷的刺客。

    “你”不甘、怨恨,这一声断在最后。

    轰隆隆,但那个按钮终是被按下。

    石壁移开,山洞之外是一处危崖,没有围栏,直面山谷深渊。

    刺目的月光射进来。

    徐禾只感觉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终于一松,重新活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他抬眼,对上的是原先那个刺客小哥紧张又担忧的目光。

    刺客小哥打哪来的不过,这次真的要感谢他了,杀了那个神经病。

    而刺客小哥,看到他,神情一变。

    “姑娘你”

    月色骤亮,照着森森血域人间,也照山石暗处,美人如花喋血的容颜,惊艳众生。

    刺客小哥只感觉心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痛又欢喜。

    他看到她的发丝上有了血迹,想要伸手去帮她抹去,那手刚刚触及到她的头发,就再也靠近不了了。

    一枚箭矢,刺破空气,又准又利,直穿了他的掌心。

    那手就在徐禾额前。

    于是倒霉的徐禾,这下子,脸上也被溅了一脸血。

    货真价实一脸血“操”

    小道口,玉色长衣的世子慢慢从黑暗中走出。

    边走边收回弓箭。

    脚下是横尸遍地,血流成河,背后是硝烟滚滚,火浪滔天。

    而他衣角掠地,人间地狱里,却有一种行于琼楼金阁的风流。

    玉冠、黑发,表情似笑非笑,但眼神却如冰霜凝结的花。

    “谁准你碰他的。”

    徐禾用袖子擦脸上的血,对今天晚上这些破事真是郁闷的没边。

    他抬眼,就瞳孔一瞪。

    就看到那被一剑刺穿喉咙的官员又森森地站了起来,回光返照般脸上青白狰狞,举起手里的剑就要往刺客身上插。

    “走”

    徐禾轻喝,刚刚被他救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他拽着刺客的身体一转,两人换了位置。

    在那官员扬手的一刹那,冷漠地抓住了官员的手腕。

    “我说,你们死都不能死的老实点么。”

    剑的寒芒映在美人的眉心。

    惊心动魄的丽色和戾气。

    官员愣住,而死到临头,总会激发出无尽的潜能,生出了他最后的撼海涛天的憎恨于是他咧嘴笑了,任由徐禾抓着他的手腕。

    另一只手直接反客为主,扯住了徐禾的手臂。

    山洞密道打开,与危崖只有一步之遥。

    他往后跳,拉着徐禾,跳向那危崖深渊,恨极道“去死吧”

    徐禾神情一白,他感觉整个人往前倾。

    风很大,把他束发的红色丝带都吹开,如振翅红蝶,飘向了山崖之上。

    整个人随着那官员一起往下坠,坠入危崖之下。

    簌簌寒风吹得衣裙猎猎,黑发乱扬。

    徐禾操操操操

    他今天真是命犯太岁衰得可以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

    那人的手冰冷、修长、寒蚀入骨。

    徐禾抬头看。

    月出山河间。

    步惊澜自山崖边,随他一起跳了下来。

    危崖,明月,玉色长衣卷动。

    一直噙微凉笑意的唇角抿下来后,那种奢华风流的艳丽便成了雪夜行刀般的肃杀。

    他冷声道“你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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