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村长媳妇这番纠缠，宋老娘还想出门，却已经气得没力了。
她顺着门框滑下去，一时悲从中来。
六子前几天捞了盆田螺，想给宋莹莹打牙祭，没想到碰着陈旺家那混账，就没吃成。今日他又捞了一盆，往宋莹莹家送来。还没进院子，远远就见宋老娘坐在门口落泪。
吓了一跳，忙跑过去“大娘，怎么了”
“是六子啊”宋老娘抹了把泪，扶着门框站起来。
六子把盆子放下，跑过去扶她“大娘，你怎么哭了是出什么事了”
宋老娘本来不想跟一个孩子说这种事。可六子是个实诚孩子，又不多嘴，她这会儿心里难受，忍不住就诉说起来。
“大娘心里苦啊”宋老娘捶着胸口道，“莹莹这么好，那些人怎么编排得出口”
六子绷着唇，一声不吭，小脸上隐隐浮着怒气。宋老娘见了，心里稍加安慰。六子是个有良心的，莹莹没白待他好。
说了会儿话，她心里通畅了一些，不那么憋得慌了，就道“六子，你去田里，把你大爷他们叫回来，就说家里有事。”
“嗯。”六子跑出去了。
到田里把事情一说，顿时宋老爹等人的脸色十分难看，丢下地里的活回了家。
六子落后几步，跟在宋莹莹身边，低低地道“我不会叫你白受欺负的”
说完，也不等宋莹莹回答，拔腿就跑。
宋莹莹听出他话里的狠劲儿，吓了一跳，怕他冲动，追上去喊道“六子你可别犯傻打架要不得”
他已经揍过陈旺家了，再揍就要出事了。
六子头也不回，跑得飞快。宋莹莹追了几百米，不仅没追上，还被甩下老远。她停下来，捂着胸口喘气“这家伙，听到没有”
六子听到了。
他本来就没打算动粗。
从前他常常跟人动粗耍狠，但效果也没见得好哪去。倒是莹莹，从不动粗耍狠，事情照样办得漂亮。
宋家一家人来到陈家庄时，陈旺家一家正热闹着。
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站在堂屋里，大声训斥着陈旺家的爹“子不教父之过旺家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就是你当爹的没教好咱们老陈家的脸面都被丢干净了往后陈家庄的小子们还娶不娶媳妇了混账都是混账”
“怎么回事”宋大哥拍了拍大门口看热闹的一个村民，好奇问道。
村民看了他一眼，伸手朝里面指了指“呶，陈旺家，刚才在路上欺负姑娘，都把人按地上了，这个畜生，族老教训他呢”
宋大哥听了，心里动了动。
退回来，跟宋老爹他们说了“他们家不是埋汰莹莹吗自己都掉屎堆里了，还想埋汰谁”
于是，一家人合计了下，就冲了进去，按着陈家人就打了起来。
男人打男人，女人打女人。
一边打，一边骂。
“说亲不成就翻脸到处污蔑我们家孩子畜生”
“还跑到我们村去，想对我们孩子耍流氓亏得我闺女跑得快，不然岂不是被你这畜生占了便宜”
“现在到处说我们孩子坏话要不要脸”
“卑鄙无耻的小人”
骂得痛快，又洗清了宋莹莹的名声。
族老气得更厉害了，狠狠骂着陈旺家父子俩。
“传出去，我们陈家庄的小子们还娶不娶媳妇了”族老气得几乎要抽鞭子。
陈家庄的其他村民也跟着一起骂。
这不是小事。陈旺家做出这样的混账行径，传出去，整个陈家庄的名声都不好。别的村里的姑娘说亲事，都会避着他们村。这不是叫孩子们打光棍吗
便拉着宋老爹他们解释“就这一个畜生，别的孩子都正直着、实诚着呢你们可别误会”
“都是被这畜生害的”闺女的名声洗清了，宋老爹就很好说话，“你们放心，我们都是本分的庄稼人，个个摸着良心说话不会出去瞎说一个字”
被村民们热情地送到了村口。
回去的路上，宋老娘是胸臆舒畅，感叹道“我莹莹就是命好他们想害莹莹叫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
一家人回到家，宋莹莹也知道了。
“这么巧”她惊讶地道。
宋老娘笑道“可不是莹莹命好，老天爷都照顾你呢”
宋莹莹不信。哪有这么巧的事她仔细问了问，听到被陈旺家欺负的那姑娘“特别清秀”，“好看极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被救起来后，爬起来就跑了”，心里微动。
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她悄悄出去找六子。
六子刚从石头家回来，眉眼间一片愉悦，看到宋莹莹，他眼神闪了闪“咳，你来了”
“是你吧”宋莹莹直接问道。
六子还掩饰着“什么你在说什么”
但他掩饰得太不好了，宋莹莹一下子就确定了，就是他干的。
“小六子，你能耐啊”宋莹莹走近他，看着他清秀的眉眼，不禁感叹一句。他生得实在是清秀，还没有第二次发育，五官和身板都还是孩子模样，打扮成姑娘，倒也有几分相像。
没想到他这回没跟人打架，而是想出了这样的招数，宋莹莹直冲他比大拇指“小六子，你变聪明啦”
六子立刻怒视她“说了多少遍叫我六子”
宋莹莹便嘻嘻地笑“那到底是不是你”
六子这回没憋住，点头道“是我”
他干了好事，正想跟人分享呢，此时眉飞色舞地说起来“我找石头借了身衣裳，去找陈旺家。他一开始没认出我来，跟我说话，还脸红呢，呸我跟他说，叫爹他一下子认出我来了，要打我。”
六子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陈旺家倒是想打他呢他岂能给他打争执了一番，他余光瞥见有人来了，立刻往地上一躺，尖着嗓子就叫起来。被人看见了，都以为陈旺家在欺负女孩子。
趁着那村民教训陈旺家的工夫，他捂着脸就跑走了。
“厉害”宋莹莹冲他比大拇指。
六子扬起下巴，也很是得意“我说过的，不能叫人欺负你”
虽然一波三折，但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过了段时间，宋老娘心里的阴影散去，又给宋莹莹相看起人家来。
这回还是石头娘给说的，有户人家是真好，这次打听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再没有错漏了。唯一不足的是，对方想叫宋莹莹早些嫁过去。
那是家中幺子，跟宋莹莹一般年岁，因着家里老人不放心，想看小孙子成了家再闭眼，就提出让两个孩子早点成亲，可以晚两年再圆房。
宋老娘舍不得。她的心肝儿，她想在身边留两年呢。
但是那个孩子她看了，眼神清明，是个好孩子。对方家里诚意十足，聘礼备得很厚。几个妯娌也和气，不是难为人的。错过这个，再想找个一般好的就不容易了。
这厢里，宋老娘犹豫不决，那边六子听着了，心里火急火燎
这家更远
比陈家庄还远
他想见莹莹一面，更难了
他难受得不行，整宿整宿睡不着。一天，他没忍住，悄悄跑去看那家人。他心想，但凡对方有一丝不好，他就不叫莹莹嫁
然而他的期待落空了。这户人家是真的正经本分，心地善良，为人和气。
他心里沉甸甸的，低着头走在回村的路上，没精打采的模样，被石头娘看见了，就叫住他“六子，这是打哪儿来呀”
“大娘。”六子低声叫了一句。
石头娘便道“走，大娘家里烙了油饼，跟大娘家去。”
六子闷头跟在她后头。
“这么没精神，是因为莹莹要嫁人了吗大娘知道你们感情好，但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不是现在，就是以后。你也别难过，等莹莹嫁了，我和莹莹娘也给你说对象。”
石头娘跟他说着闲话“一转眼，小六子也长大了。打算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啊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泼辣的温柔的”
问了几句，不见六子说话，就扭头看过去。
倒好么，六子压根没跟上来落下好几步，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想什么
“六子”石头娘叫了他一声。
六子此刻却在发呆。
犹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脑子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
脑壳顶上好似裂开一道缝，有什么从那道裂缝里钻了进来，在他的脑袋里生根发芽。
他想娶莹莹
他可以娶莹莹
娶了她，他就可以天天看见她，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她，每天晚上闭上眼之前还能看见她
还可以睡一个被窝
手拉着手，肩挨着肩，稍稍扭头就能在她耳边说话，那么亲密
想到这里，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一下一下，激烈地冲刷着血管，他听到身体里发出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
脑子里炸开各种各样的念头，飞快出现又消失。思绪长出藤藤蔓蔓，张牙舞爪地占据脑海，全是他和莹莹成亲后过日子的模样。
“大娘”他蓦地动了，飞也似的朝石头娘跑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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