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卖自己, 钱自然在她手里,娘,您不是常说女儿家养着没用, 在家也是多一个人吃白饭吗现在五妹不用您操心了, 您应当高兴。”
昨晚一夜未眠的黄四娘子, 此时情绪自然不好,加上刚才黄老娘那句话, 更让她生出抵抗,连带着想起自己在家的日子, 对黄老娘自然没有什么好口吻。
黄老娘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这话里话外什么意思你在怪我”
“我怎么敢,您是我们娘, 生我们, 养我们,我们怎么敢。”
黄四娘子扯了扯嘴角, 眼里透着讽刺道。
肖母瞧见这一幕后, 忽然挡在黄四娘子面前, 冷脸冲黄老娘道,“行了行了, 你有什么问题去官府,别三天两头来我家”
“她是我女儿”
黄老娘惊叫着。
“呵,”肖母一脸冷漠, “你收我们彩礼银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她就是我们肖家的人, 任我们打骂,你绝无二话,可现在呢”
“你是天天借着由头来我们家打秋风啊瞧瞧我们这破烂院子, 你好意思吗”
肖母说完,不顾黄老娘铁青的脸色,又看向黄四娘子,“还愣着做什么回你房里绣花去天天只知道吃喝,半点活儿不做,要不亲家你把人带回去,那彩礼银你也别退全,退一半就成。”
话音刚落,原本还想骂几句的黄老娘顿时住了声,她对肖母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亲家,你可别说气话,我走就是了,老四,老五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她被在官道上,被马车上的夫人买去当粗使丫鬟了,至于那夫人是哪里人,我并不清楚。”
黄四娘子半真半假道。
在她这问不出名堂,黄老娘只能回去。
却不想在快出村口的地方,遇见了肖乐。
肖乐端着一个木盆,盆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正一个人站在路边,听见脚步声,肖乐转过身来,见到是她,露出一抹笑,“黄婶啊,怎么满脸喜色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儿了”
“喜事儿”
黄老娘怕老的,难道还怕小的吗
“你们家一个都没出事,哪里来的喜事”
肖乐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接着端着木盆缓缓走到黄老娘面前,那张白皙俊俏的脸,没有平日半分温柔与纯真,那双眼睛让黄老娘觉得自己已经是死物。
“我不喜欢听这种话,黄婶下次可别再说了,否则,”肖乐看向黄老娘的右手,“我要是把小宝的右手给毁了,他还能参加科考吗”
他是认真的。
黄老娘浑身僵硬,半句话都不敢说。
一直到肖乐的视线从她右手上离开后,黄老娘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这老货嘴贱你别跟我计较,都是我嘴贱,我嘴贱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你放过小宝,放过小宝”
肖乐勾起唇,抱着木盆从她身旁经过,来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树下,手里同样拿着一个木盆的李清禾身旁。
“清禾师兄,可以回去了吗”
李清禾扫了一眼脸色发白,裙子都湿了却拼命往前跑的黄老娘,闻言垂头笑道,“可以了。”
谁也没提起黄老娘。
黄老娘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又遇见了多少人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等她在一棵树下停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
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她捂住脸在那崩溃地大哭,若不是衣裙上的痕迹,她绝对会以为刚才那是一场梦。
肖三郎是多么没用的东西,怎么会露出那么可怕的神情
可事实就是,肖三郎比阎王还让人害怕。
再也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可老五跑了,银子也用了一些,得补上去,把彩礼银还回去,还是儿子靠得住一些,女儿养大了有什么用,还不是说跑就跑
打起精神的黄老娘死皮赖脸跑到黄三娘夫家,打破打滚“借”到了那笔银子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家中。
黄老娘的事儿过后,黄四娘子沉默了许多,整日埋头干活儿,话也不多,肖乐给她带糖葫芦回来也没多少笑颜。
于是这天,肖乐和李清禾没有早早就去睡,而是一直等到肖大哥回来。
“怎么没人告诉我”
肖大哥这才得知这几天自家娘子的异常。
“这不是告诉你了吗”肖乐疑惑道,“之前我们想着她可能需要自己多想想,就没过多地去打搅,但今天我发现她在哭,娘去劝了也没劝好,所以我便想着等你回来,好好劝劝她。”
“我知道了,”肖大哥伸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站在一旁的李清禾扫了一眼他的手,“早点回房歇息。”
等肖大哥回房后,李清禾的手放在肖乐头上,“回房吧。”
肖乐的眼睛望上瞧,却怎么也瞧不见自己的头发,“清禾师兄,你欺负我。”
“我何时欺负你了”
李清禾扬眉。
“你仗着自己比我高,所以把我当成拐杖。”
肖乐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手道。
下一瞬,肖乐便感觉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又轻轻地揉了他几把,带着几分酥痒。
“胡说些什么,走,回房了。”
手揉过后,便放下了,接着不经意间牵住肖乐的手腕,将人拉进了房间。
二人躺下后,肖乐打了个哈欠,头自然地靠着李清禾的肩膀。
李清禾只要稍微一偏头,他的长发就能与肖乐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但是他没有,他也只是偏了偏头,二人头抵着头。
“小师弟。”
“嗯”
“若是别人挨你这么近,你也会这样吗”
“我没和别人这么近过。”
肖乐认真的语气在黑夜中响起。
李清禾勾了勾唇,“睡吧。”
“嗯,”肖乐确实困了,没多久便睡着了。
也不知道肖大哥怎么劝说的,反正第二天肖乐他们傍晚回去的时候,便见黄四娘子又如往常一般,与肖父肖母有说有笑,见他们回来也扬起笑。
“饭菜刚好,快吃饭吧。”
“欸。”
肖乐点头,与李清禾对视一眼后,二人都笑着去洗手再进堂屋吃饭。
“刘大夫刘大夫”
这日风和日丽,村里刚收了庄稼,昨日才把粮税交上去,正是家家户户吃新米的时候。
李清禾前两天便回去了,他们家也要收庄稼,得回去帮忙。
“我师父、师娘去吃酒了,得晚上才回来,杨二叔,二娃这是怎么了”
肖乐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去看了看那汉子背上的孩子。
约莫十一二岁,也算是个小大人了,可此时却面如土色,小脸上还冒着冷汗。
“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昨晚上就一直不舒服,吃不下东西,又吐不出来,身上忽冷忽热,脸色难看得很,”杨二叔小心地放下孩子,躺在刘大夫最喜欢的竹椅上。
“张嘴我看看。”
肖乐蹲下身,让二娃张开嘴。
二娃是个听话的,他忍着不适,张开了苍白的嘴。
看了看舌苔,又把脉后,肖乐对杨二叔道,“这几天他吃了多少东西”
“啥也没吃啊”
杨二叔急啊,他第一个孩子就是生病去世的,好不容易二娃这么大了,他们夫妇可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适昨天,是最近这五六天,”肖乐道。
杨二叔现在非常着急,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就吃了新米”
“二娃,你说。”
肖乐看着二娃轻声问道。
二娃有些不好意思,虚弱道,“吃了新米,实在是太好吃了,所以我偷偷抓了把就这么一粒一粒地吃,后来大耳哥又打了一条蛇,我跟着吃了许多。”
“还有呢”
“还有咸菜饼,我去三叔家的时候,三婶给我的,一共三张,下午堂弟去抓了螃蟹,我也跟着吃了几个”
二娃不说不打紧,一说才知道他吃了那么多,且那么杂的东西。
就在他还在想自己吃了什么的时候,肖乐起身,“杨二叔别担心,没多大事儿,二娃这是饮食不节,食积不化而致,吃点消食化滞气的药丸就没事儿了。”
“真的”
杨二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简单
“对,”肖乐去柜子里拿了一瓶药出来,倒了三颗,又拿了一碗水过来,让二娃服下。
二娃浑身无力,还是杨二叔帮着他吃下药。
他也不敢立马把人带回去,便一直坐在院子里,瞧着肖乐又去翻晒着的草药。
明明是一件小事儿,可肖乐却做得非常认真。
父子二人也不觉得厌烦,就这么盯着肖乐看了半晌。
“怎么这么臭”
杨二叔忽然道。
竹椅上的二娃,此时那张略带苍白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红晕。
肖乐侧头看过去,“药起效了,二娃,去茅厕待一会儿。”
二娃连连点头,起身就要去茅厕,杨二叔原本还担心他没力气,没想到二娃跑得非快,进了刘家茅厕。
“这几天先别让他吃难克化的东西,还有不能吃油腻的,也不能再吃生米。”
肖乐叮嘱着杨二叔。
杨二叔一一记住后,二娃也从茅厕出来了,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爹,我饿了。”
杨二叔一喜,却又有些犹豫,看向肖乐,“可以吃了吗”
“可以,喝点粥,少喝一些,饿了以后再喝就是了,别一顿喝一大盆。”
这话让二娃的脸更红。
杨二叔给了四文钱后,笑眯眯地带着儿子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对儿子道,“听见没,以后别乱吃那么多的东西。”
二娃连连点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吃多了也会生病。”
村里也有好几个人瞧见杨二叔一脸急色地把儿子背进刘大夫的院子,可没想到半个时辰不到,父子二人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
那原本被背在他身上的二娃,也能自己走动了。
“我说他杨二叔,二娃刚才是咋了那脸白得勒,我正想去看看呢。”
一在自家地里干活儿的婶子扬声问道。
“没事儿了这小子吃了不少杂东西,肖三郎已经给他治好了”
杨二叔大声回着。
于是很快,肖乐第一次单独治好病人的消息便在村里传开了。
而肖乐做好饭菜,等到刘大夫夫妇回来后,便带着刘大夫给他拿回来的针灸工具,回到了家。
“吃饭没”
肖父问。
“吃过了,在师父家吃的,”肖乐一边回着,一边放下药箱。
肖母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可听说了,你今儿治好了杨二娃”
“有点小问题,不是很严重,”肖乐洗着手笑道。
“可我听说就大前村那边,有个娃和杨二娃的情况差不多,但他们的村医治了两天才把人治好呢。”
“每个大夫的方式不同,患者恢复的时间也是不同的,娘,我来帮您针灸。”
“啥玩意儿”
正得意自己小儿子医术不错的肖母,在听见这话后,顿时一脸退意
“针灸呀,就是治您的腰疼。”
肖乐一脸认真地指了指不远处放着的药箱。
“嘶”
肖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就是那比绣花针还要长的针”
“嗯。”
肖乐点头。
“扎进我身体里”
肖母的脸又白了一分。
“不疼的,您放心吧,我现在的手法已经很好了,不然也不敢给您针灸啊。”
肖乐示意肖父帮忙,让肖母进屋里躺着。
肖父上前拉她,可死活拉不动,肖父被逗笑了,赶忙冲灶房出来的黄四娘子道,“来,帮着把你娘拉进房里,让老三给她针灸”
知道婆婆怕极了那长针的黄四娘子有些犹豫,见此肖母连忙道,“别听这个老头子的他就是想看我笑话”
“我这是为你好前不久下雨你还腰疼呢”
肖父大声道。
“那你怎么不让儿子给你扎一扎腿老三你爹那腿也不常疼吗你先给他针灸”
肖母一使劲儿,肖父的手便被挣开了,接着肖母躲在了黄四娘子身后。
肖乐看了半天戏,闻言便看向心生退意的肖父,“爹,您是男子汉,给娘做个好榜样。”
“榜样啥意思”
肖父疑惑道。
“就是给她瞧瞧,爷们是不怕针的。”
肖乐笑道。
肖父一拍大腿,“来就来不过我得去洗个澡,身上脏兮兮的,不好。”
说完就去打水洗澡了。
肖母顿时嚣张起来,冲灶房方向大声道,“孩他爹,可千万别洗着洗着就跑了”
灶房里没传来肖父的声音,但木瓢被重重放下的声音下一瞬便传进众人耳里。
“爹不高兴了。”
黄四娘子掩嘴一笑。
“纸老虎。”
肖母轻哼一声,又兴冲冲地让肖乐打开医箱,想瞧瞧那针多长。
“我的娘耶”
“天哪”
看完后,婆媳二人都不好了。
肖乐却笑道,“我特意请师父帮我去定做的,费了不少时日呢,娘,您信我,一点都不疼,顶多有一点点痒。”
“我不信。”
肖母捂住自己的腰,“这么长,还不疼你骗谁呢”
“我可不会骗你们。”
肖乐耸肩。
一刻钟后,一脸大义凛然的肖父进了堂屋。
“爹,你躺在这。”
家里也有个竹椅,是李清禾走之前做的,一共做了两个,一个放在堂屋,一个放在肖乐的房间。
“你轻着点儿啊。”
肖父躺下后,叮嘱着。
肖乐点头,刚要打开医箱,肖二叔和肖二婶就来了,得知肖乐要给肖父针灸,二人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观看。
本来就有一点小紧张的肖父,此时心跳得更快了。
“别怕。”
肖乐打开医箱,拿出一根最长的银针,肖父的嘴皮子都有些颤抖了。
肖母看得也有些担心,“老头子,要不算了吧。”
肖父刚要投降,就瞥见旁边的肖二叔他们,顿时改了主意,“算什么这么点针有啥害怕的,老三,你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
“好的。”
下一瞬,堂屋里便传来肖父的大叫声。
“大哥”
“他爹”
“公公”
除了肖乐外,其余人吓得不行。
“爹,您放松,一点都不疼,您别自己吓唬自己。”
肖乐的笑声让紧张感顿时消散。
肖父缓缓睁开眼,“好像是不疼。”
他垂头看过去,却见那针只剩下那么一丢丢在外面,肖父浑身一僵,耳旁却传来自己娘子以及弟弟弟妹的夸赞声,还有儿媳妇的赞叹声。
“不疼,有啥疼的,我只是被他那动作吓一跳,”马后炮肖父非常淡定地放松下来,示意肖乐继续。
这一回,肖父是亲眼瞧见那长针是怎么进自己身体的,还真不疼,可看着确实让人害怕。
约莫一刻钟后,肖乐收了针,“爹,您躺一会儿再起来。”
肖父忙点头,又对肖母说自己要喝水,肖母赶忙端来一碗水,肖父满意地就着肖母的手喝下去,接着对肖母道。
“娘子你别怕,让老三试试,要是腰伤好了,以后刮风下雨,你都不怕疼。”
肖母还是有些犹豫。
肖二婶在一旁劝道,“大嫂,试试吧,再说老三那手稳得很,我还没看清楚呢,针就已经下去了。”
“大嫂,可以试试,”肖二叔也点头。
肖母看向黄四娘子,对方也点头。
她咬了咬牙,闭上眼道,“那就试试吧”
“得明天了,这针得用酒纸裹一晚上,”肖乐却道。
肖母又有些失望,“那就明天吧。”
肖二婶他们又坐了一会儿,一直到肖父站起身,一脸惊喜地说自己的腿轻松许多后,二人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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