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殊去新疆的事情,却在家里引起了风波。
冯太太很是反对, 打仗, 又是要去新疆, 一个女孩子, 多不安全晓得陈殊是担心李参谋, 拿着报纸同陈殊讲“报纸上都说,李参谋现在是西北行营的司令官, 哪里听说打仗,司令官出事的你这样去,只会叫他分心。至于治病救人,哪里不能治病救人了。你现在在上海, 也不是每天忙得脚不停你问我的意见,我是坚决反对你去的。”
冯先生把报纸接过来,瞧了一通,见上面的内容俄国欺人太甚, 勿谓言之不预, 是由中央通讯社发出的社论,一篇疾言厉色的宣战书。他拍拍冯太太的肩膀,低声劝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陈殊要去参军,做军医,也是尽自己的能力, 尽自己国民的责任。”
冯太太一瞪眼“那么多大男人, 那么多军官, 需要一个小姑娘去尽自己的责任国家都要亡了吗要女人顶上去”
陈殊从来也没有见冯太太发这样大的脾气,她坐到冯太太身边,道“我们战地医院也是在后方,比西北行营指挥部还要后的后方呢,哪里会出事”
冯太太哼一声,没有说话。
陈殊只好继续道“您知道的,我是极想让我的医术有用武之地的。我在上海,根本没有上手术台的机会。不只是教授不信任我,那些家属本来信西医手术的就少,听说是个小姑娘看诊,便说什么也不要了。”
这些事情,冯太太都是知道的,因为陈殊年纪小,又没有毕业证书,连手术台的边也摸不到的。往常,陈殊回家来同冯太太抱怨,冯太太总说安慰她“过几年,见识了你的能力,总有人能信你的。”叫陈殊不要急,慢慢等。
陈殊又道“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又是为国家出力,我想不到不去的理由。报纸上说了,西北行营下辖两个集团军,总共三十余万人。这三十多万人,没有一个不是人家的儿子、女儿,他们都能上战场,而我只不过是去后方做军医而已。他们能去,我怎么不能去”
冯太太听陈殊这样说,问“不是为了李参谋”
虽然陈殊心里的确是担心李纵云,才想着去新疆的,但是在冯太太面前不能这么说,转开眼睛“同他有什么关系”
冯太太终究是拗不过陈殊的,晚上同冯先生讲“现在的年轻人都跟着了迷一样,一个两个的跑去参军,跑去革命。听尔雅说,他们学校的老师竟然也有不少去参军了,跟喝了迷魂汤一样。你说,这革命革命,究竟有什么趣的,一个两个竟然连命也不要了”
冯先生说“要我看,就是这样的年轻人,国家才更有希望呢我要不是老胳膊老腿,去了军队只会拖累,我也想去呢”
冯太太伸手去拧冯先生耳朵“参军你敢”
又帮着陈殊收拾了好多东西,吃的用的穿的,一个箱子装不下,又跑去街上买了两个大皮箱子,装得满满的。
陈殊看着冯太太忙活,无可奈何,只好随她去了。到了出发那天,冯太太亲自送了陈殊去军营,哭得不成样子,拉着陈殊的手“总之,要好端端的回来。”
小五是负责在上海中转的,是不跟着军医院一起去新疆的。只是他特地拜托了院长,一定好好照顾陈殊。
这时候去新疆,是没有火车的,上海招收的大夫护士,统统坐了火车去西安。再从西安一路做军用汽车,去迪化。到了迪化,陈殊被分配去了陆军第二十九军野战医院。这时候,医疗资源有限,师一级的作战单位是没有野战医院的。
连着几天几夜,坐在汽车后面的车厢里,道路也不好,摇摇晃晃,到了下车的时候,陈殊已经脸色苍白得吓人了。同行的上海大夫忙扶了她到一边胡杨树下坐着“哎呀,陈大夫,你没事儿吧不要还没到,你就先病倒了”
陈殊摇头,拿水壶喝了点水“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晕车。”这个时候,十一月月底,天气已经很冷了,新疆尤甚。军队发的军装棉袄,对于陈殊来说,是很不保暖的,下车坐了一会儿,便冻得嘴唇发青。
休息了一会儿,便又上车了,到了天黑尽的时候,才到了二十九军的驻地。
刚刚下车,还没进医院的门,就见一列士兵抬着个人过来“大夫,大夫,快来救人。”
院长来不及招呼陈殊一行人,一边让人抬进去,一边问“怎么回事儿”
那群士兵全身黑乎乎,脏兮兮的,全然瞧不清面容,其中一个大怒,拧着院长的军装衣领“你管怎么回事儿赶快做手术救人,师长要是有个万一,我他妈一枪毙了你。”
军队里的人大多脾气火爆,院长是早就见识了,他道“你放开我,我马上进去动手术。”
这里说是医院,也不过就是几所小院子,几排小房子,条件很简陋。院长进去做手术了,一边有人来招呼陈殊他们。上海来的大夫护士也不多,分到这里来的就更少了,只有十几个人。
如陈殊想象中一样,条件很简陋,大约是要三四个人住一间房间,女大夫就更少了,于是陈殊便同两个上海的小护士住在一起。
房间里除了三张行军床,便只有一张桌子了。三个人略微整理了房间,因为饿了一天,便想着出去找点东西吃。只是来的时候不凑巧,刚好来了一队伤兵,野战医院忙得人仰马翻。那军官给陈殊他们安排了住宿,便又匆匆走了。
好在冯太太给陈殊准备了一大箱子吃的,千里迢迢带来新疆,此时打开,便见是一整个箱子的巧克力,牛肉干。
两个小护士惊叹出声“哇,这么多巧克力”
陈殊给她们两个人一人抓了一大把,笑“吃吧,现在他们都忙着呢,估计是管不了我们吃饭的问题的。填饱了肚子,咱们也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看样子,今天晚上后续还要来很多伤兵呢”
陈殊的猜想的没有错,到了后半夜,果然又送来了一堆伤兵,全是一些重伤人员。有的肠子都流了出来,即便是送来了医院,大夫也没有办法。
在上海,没有人肯叫陈殊上手术台,在这里,大夫本来就不够用,可就没人管她了。陈殊换上白大褂,带上胶皮手套,便开始检查伤兵的伤势。
陈殊略微翻了翻伤兵的伤口,便疼得他哇哇大叫“大夫,我的腿,我的腿还能保住吗”
陈殊摇摇头“保不住了,必须截肢,不然连命也没有。”
那伤兵是个小战士,送他来的拉着陈殊恳求“大夫,你救救他,他才十七岁,他不能没有腿。”
这样的哀求的场面,陈述以前在医院是见惯了的,她头也没抬,冷静地吩咐旁边的护士“抬去手术室,准备截肢手术”
小战士头上全是血,他哭着求陈殊“大夫,大夫,我不能截肢,我不能截肢。截肢了我怎么打仗,我还怎么上战场啊”
陈殊不理他,对护士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准备手术”
那位小战士死活不同意截肢,只是一剂麻药下去,便毫无知觉了。
巡回护士一面调节手术台的灯光,一面给陈殊擦汗“陈大夫,他的腿真的保不住了吗”
这种外科手术,陈殊是很熟练的,只是差不多快一年没有碰手术器具了,免不了手生,于是便十分专心,免得出错。
陈殊不回答她,吩咐一边的器械护士道“止血钳剪刀持针器”
陈殊的手术做得又快又麻利,虽然将近一年没碰了,肌肉记忆还是保留着的。
缝合好之后,便叫护士收尾工作,包扎了。她捏捏脖子,正要坐在一边歇歇,喝口热水,就见外边一阵喧闹。
军人脾气火爆,受了伤之后更加变本加厉了,于是野战医院里小摩擦是常有的事情。陈殊端着热水,开始并没有在意,按照常理,医院的宪兵回去处理的,只是过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一阵枪响。
陈殊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开了门出去,走到前边的小院子,就见院长被一群人给围着了。
一个军官拿着一支驳壳枪指着院长的脑袋“你这个庸医,治死了师长,我叫你偿命。”
院长在他手里,宪兵队长也不好强上。只不过,野战医院的宪兵队长似乎认识这个人“王中校,你冷静一点,大家都是自己弟兄。俞飞鹏师长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邓院长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他总是尽力了。”
那军官依然丧失理智了,双眼通红,仿佛野兽一般“我不管,总之,师长要是死了,就拿他抵命。”
陈殊觉得这个场景十分之熟悉,1915年的民国医闹,这个医闹还是一个手里拿着枪的军官。
陈殊走过去,冷静道“我可以救你师长,先把院长放开。”
那军官仿佛听到救星一般,放开院长,拉着陈殊“你真能救”随即咬牙“要是救不了,你也得抵命。”
陈殊点头“可以”那军官放开陈殊,后退几步“好好好,那你进去,不是要抽血吗抽我的,抽我的,我的血多。”
陈殊给宪兵队长使了个眼色,就见他撑着那发狂的军官一个不注意,便拿住了,捆了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