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了医院, 冯太太明里暗里打听,陈殊有没有吃亏。陈殊哭笑不得“我还病着呢, 还路都走不了几步的。”
这个过了十几日,陈殊便渐渐好了起来,脖子上的伤痕也淡了,只是小腹上伤疤要大一些, 不容易消散。
李纵云偶尔来看陈殊,只是从不提傅秋白的事情。倘若陈殊问, 他也不理,只管转换了话题。
说等陈殊好了之后,无论是继续读书,还是去医院做军医, 他都是支持的。
又去了信,告知南京父亲祖母, 要结婚的事由。李家是老派人家,家里的女儿都是嬷嬷在教,没有出去读书的先例,这娶媳妇儿自然不肯叫李纵云胡闹。
虽然人是他自己选的,也不勉强他搞包办婚姻那一套, 但是婚礼怎么能什么人都不请,随随便便就办了。
他父亲特地写了信过来, 道, 即便是在北平办婚礼, 也要大方得体, 宴请宾客。
李纵云拿了书信给陈殊瞧“反正是在北平,离南京远得很,以后大不了被教训几句罢了。他们那样的婚礼,吵得人脑子发蒙。我大姐成亲的时候,我去送亲,酒席上都来灌酒,睡了三天才醒。”
陈殊拿过信纸,见上面用词坚决,只怕李纵云不照做,肯定是要来北平的“我们结婚,没有父母不在的道理。只怕,不能叫你如愿的。”李纵云父亲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来
果然,又发了加急电报,说是一定要亲自过来主持婚礼的。
李家在北平也是有一所大院子的,除了老祖母身体不好,一家人都来了北平,自然包括那个让陈殊头疼的夫人。
不晓得是不是得了李纵云父亲的嘱咐,见面之后,倒是很和气,没有上一次的难堪。
冯太太拿着礼单,同陈殊商量“李家是老派人家,要三书六礼,纳吉问名统统做足了。你看看,这是送来的聘礼礼单。”
陈殊拿过来瞧了瞧,头疼“这么多,那岂不是要准备很多的嫁妆”
冯太太笑“这怕什么,固本肥皂厂大东家出嫁,哪能没点排场你就不要操心这个了,我来替你办。你看着礼单上,玉器古玩字画,都是他们家老太太拿出来的私房,说是要替未来孙媳妇做脸呢”
这些都是不需要陈殊去操心的,叫李纵云的话来说,只管养好身体就是。
陈殊闲下来的时候看看书,或者试一试李纵云送来的礼服。他的眼光是极好的,婚纱选得也很符合陈殊的心意。
特地打了电话来,说是去照相馆拍相片。
冯太太放了电话就笑“李参谋是极上心的,去哪里拍相片,选什么礼服,都要亲自过目呢。”
只是越到婚礼关头,陈殊便越紧张,越不自在。
李纵云瞧出来了,宽慰她“别怕,婚礼上人虽然多,你打打招呼就好,也不必一一认识。”
陈殊倒不是担心这个,她道“冯太太说,这世上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合则聚、不合则散的。我认为她说得很有道理,以后我们要是不合了,或者你有了别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大家体体面面的分开才好,不要闹得难看。”
李纵云皱眉“说什么胡话”
陈殊这个人是极洒脱的,此时此地情谊正浓,李纵云自然忌讳说这些离散的胡话。可是陈殊生在现代,见惯了分分合合的事情,一辈子又实在是太漫长了,就是连她自己也不能保证始终如一。
陈殊二姐曾这样评价陈殊理智得近乎绝情,总有些不合时宜。
陈殊道“我是认真的”
李纵云说她“胡闹哪有还没结婚就想到离婚的事情”一面拿出一张军令函“调你去军医院,有事情可做了,就不会整日胡思乱想。”
陈殊接过来,笑了,喜滋滋“很好,不用闲着发霉了。”又伸手去搂李纵云的脖子“司令官阁下,这是个良好的开端,请继续保持。”
李纵云咳嗽两声,低声道“前面有司机呢”
陈殊笑一声“古板”还是坐正了。
到了照相馆,接待他们的是一位洋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司令官阁下,您夫人真美”
陈殊挽着李纵云上楼,凑在他耳边道“他怎么不夸你显得我很没有眼光似的。”
又有女招待领着陈殊去更衣间换衣裳,这些款式都事先叫陈殊看过了,选了些自己满意的。
陈殊是极瘦的,玛丽小姐半蹲着替她系上腰间的带子,笑“小姐的腰身是极好,这件裙子满北平能穿上的夫人可不多。”
徐妈把首饰盒打开,拿出一长串珍珠链子给陈殊带上“这样的南浦珍珠,才配得上小姐。”
陈殊是极白的,这种白在她自己看来近乎苍白,不如人家红润好看的,出去的时候,李纵云已经换好了。
只是西装笔挺,配上军队的板寸头,总有些滑稽。他一贯冷着脸,拍照的洋师傅说了几次“司令,您笑笑,放松些。”
李纵云点点头,只是那笑也呆板得很。
陈殊叹气,替他换了条领带“你这样不配合,拍到晚上都拍不完呢”
李纵云很是头大“笑得脸都僵了。”伸手去摸陈殊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这条链子倒好看,脖子上伤也看不大不出来了”
旁边不知谁大声唤了一声“小姐,看这边”
陈殊转过头去,脸上还带着笑,就见镁光灯闪过,洋人师傅笑“刚刚那一幕,简直就是完美,很亲密又很自然。”
拍了一些,都是洋装西服。陈殊道“总不能都是这样,要有一张旗袍才好。”只是照相馆里的旗袍好看是好看,只是陈殊穿来都不合适,索性穿了自己来时身上的那一套。
李纵云也穿着军装常服,在陈殊看来,他穿着军装是极好看的,挺拔又充满了气场。
忙到傍晚,才忙完这一摊子。李纵云又送陈殊回去,车子却越开越偏僻,陈殊问“这不是回去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开道的警卫都被他支开了,只有小五在前面开车,李纵云道“去见傅秋白”
陈殊僵住了,风透过车窗“是是要杀了他”
李纵云不回话,去瞧陈殊的脸色,伸手勾了她一缕散落的头发,笑“你倒关心他”
陈殊推了推李纵云“你什么意思”
李纵云收回手,道“傅秋白这小子是属贾宝玉的,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女孩子喜欢。当年在军校,党部的女秘书人人都想嫁给他。”
陈殊疑心傅秋白同李纵云说些什么,只是小五在前面开车,不好此刻问“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李纵云摆摆手,什么也不再说了。
不多会儿,到了一个渡口,一艘小船等在哪儿。李纵云带着陈殊下了车,等了一会儿,就见傅秋白一身粗布短打从船舱里出来,笑“老同学,你是来送我的”
傅秋白仍旧带着眼镜,即便是穿着粗布麻衣,也是文质彬彬的模样。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只有着朦胧的月光,傅秋白站在船头,带着笑,从容不乱,仿佛看见的不是敌对政党的军官,而真的是前来相送的经年老友一般。
傅佩君也从船舱里出来“哥,他是来抓你的,革命党的狗腿子杀了我们多少同志”
傅秋白摇摇头,反而从船上跳下来“不,佩君纵云是来送我的”
陈殊愣在哪里,李纵云上前几步“你以后预备去哪里江西还是浙江”
傅秋白偏头,有几分玩世不恭“不论在哪里,都跟定苏维埃党了。你呢,预备一直留在这儿吗”见李纵云不答话,笑“也好,跟着那位委员长,足可以保你十年富贵了。”
远处站着陈殊,李纵云冲她招手,介绍“这是内子,她说在上海的时候,你帮过她一个大忙,多谢了。”
李纵云轻轻抚着陈殊的腰,傅秋白见了大笑,很有几分快意的模样“纵云,你这人啊,还真是小心眼。”一面又冲陈殊道“他这个人又古板又小心眼,你跟了他,以后可有得苦头吃了。”
不等陈殊搭话,李纵云就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顾好你自己”从口袋掏出一张通行证“拿着这张通行证,出了北平,也拦不住你了。”
傅秋白接过来,后退几步“先烈之血,主义之花,故此称作血花社。纵云,关于我们之间的分歧,此前已经争论过多次了。谭先生说过,自古凡革命,无不有流血牺牲者,当从吾辈开始。北伐战场上死了那么多同窗,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二、三。今日同门相戮,实为惨剧也”
说到这里,傅秋白已经眼含热泪了,他伸出一只脚,在地上划出一道线“纵云,他日,战场上见”
陈殊几乎快哭出来,她晓得,这是额袍断义,划地绝交的意思。
陈殊转过头去瞧李纵云,见他冷着脸,一口答应“战场上见”
李纵云站在渡口,静静立着,看着那一叶扁舟从运河上消失。
陈殊问“为什么呀”
李纵云道“为了一个更加光明和自由的国家,各为主义,分道扬镳也是情理之中。”
升官发财请往别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是当日革命军军校的校门门联。
“诸位同学,就是将来革命的骨干,有了这种好骨干,成立革命军,我们的革命事业,便可以成功,如果没有好革命军,中国的革命,还是永远要失败。所以今天在这地开这个军官学校,独一无二的希望,就是创造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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