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从提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我晓得蔡校长办学艰难, 国民政府的教育拨款有限, 因此我想捐一点钱出来,供校长办学。还有, 但凡有去留学的北大学子, 特别自然科学方面的,我可以赞助他们的学费同生活费。”
蔡校长接过来, 见上面竟然是五十万元, 这真是一笔巨款了。
陈殊道“赞助留学的费用不计算在此之内, 有多少人去留学, 拿个名单给我, 我都可以赞助的。”
蔡校长请陈殊来医科教书, 也是为她的医术所叹服的, 见她这样支持教育, 不由得有些感动“老实说, 做这个北大的校长, 也是勉力维持。陈先生高风亮节,老朽实在佩服。”
陈殊看着他,心道我做的这一点点事情,哪里比得上你呢不过是拿一些钱罢了。
此刻的蔡元培校长, 还不晓得自己将来培养了多少国家的栋梁,国家的希望,民族的荣耀。
陈殊同他告辞了, 走到门口, 上了军车, 直接吩咐“直接去司令部,不回小红山官邸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见陈殊铁青着脸,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也不敢多问,只好朝着司令部的方位开去。
走到一半,又听陈殊吩咐“算了,还是回小红山官邸”
徐妈迎上来“三少奶奶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又问“要吃点什么还是淮扬菜好不好”
陈殊摇头“不用了,我有点不舒服,上去睡一会儿,纵云回来了叫我。今天您就做川菜吧,辣一点,他爱吃的。叫他天天跟着我吃清淡的,估计也没什么胃口。”
徐妈笑“三少爷不挑食,哪里会没胃口。”见陈殊脸色不好,问“三少奶奶哪里不舒服,我挂个电话,请邓院长过来替您瞧瞧。”
陈殊摆手“不用了,就是今天讲课,时间久了一点,嗓子有些不舒服。”
徐妈是极会看脸色,把跟着陈殊的司机叫来问了一番,只是司机等在外头,陈殊不许他进校园里接人,因此并不晓得教室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把路上路过报摊的事情说了说。
又说,夫人出学校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上了车,就要直接去司令部,后来不晓得为什么又改道回官邸了。
徐妈摇头“不对劲,不对劲。三少奶奶平时都是笑模样的,今天铁青色脸。你去学校问一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陈殊上了楼,把大衣脱在一边,从皮包里拿出那张报纸来。
她似乎是累极了,翻开报纸,就看见头版文章巨大的标题论剿匪与造匪,陈殊瞧了瞧署名,果然是光明日报的主编孔立人孔先生。
陈殊叹了口气,慢慢读下去今日举国之匪,皆黑暗之政治所造成。政治上既一面造匪,政府复一面剿匪,在此矛盾之行为下,匪既决不能以剿而绝,或且以剿而势日以张大。
抑且所剿之匪,何莫非我劳苦之同胞何莫非饥寒交迫求生不得之良民枪口不以对外,而以之剿杀因政治经济两种压迫铤而走险之人民。动员大军,大张挞伐,此诚为吾人所不解者也。
读到最后,陈殊也明白孔立人为什么会被抓起来了。
这位总统先生,平时最忌讳别人议论的,便是清党,便是剿匪,如此指手画脚,说政治黑暗,甚至替苏维埃党人张目,说那些匪,也是饥寒交迫的劳苦同胞。
这种腔调,必然为当政者不容。
陈殊有些无力,孔立人说得是没错的,苏维埃党为什么屡剿不灭呢,还不是有民众基础,还不那些百姓支持他们。
孔立人固然说的没错,可是要怎么把他救出来呢
李纵云原则性极强,忠诚于革命党,信仰三民主义,只怕即便是不赞成这样杀人,也不会违背上峰的命令的。
陈殊脑袋疼起来,她站起来打开窗户,见园子里的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全然落光了,家里的佣人勤快,倒是没有落叶积攒在地面上。
她下楼,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倒上了一杯,自斟自饮,不一会儿,就有了醉态。
徐妈赶忙过来夺了酒杯“三少奶奶,您可不能再喝了。”
陈殊撑着下巴,把酒杯拿过来,说话已经有些不清楚,大舌头了“这一杯喝完了,就就不喝了,剩下不喝,也是浪费。浪费是可耻的,整个中国现在有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我如果还还这样浪费,实在实在是惭愧。”
徐妈见她已经喝醉了,把她扶到楼上去。
陈殊这一睡便睡到半夜,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大雨,陈殊被雷声惊醒,起床,见整个官邸都静悄悄的。
她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李纵云回来,她披了件衣裳,怕自己再睡过去,只好坐在沙发上。
等了一会儿,见座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四点,陈殊实在是担心,孔立人只怕阴差阳错被处决了,再也顾不得什么方式方法,什么迂回的策略,拿了电话,摇了个号码“喂,接司令部总政办公室,李纵云。我是他太太,我要同他讲电话”
接线员是个女孩子,声音甜美,没有想到半夜还打来电话,短暂错愕之后,道“好的,夫人。我马上替您接过去。”
电话铃响了几声,被人接起来“夫人,均座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出去了,具体什么地方,卑职不太清楚。”
陈殊问“孔立人枪决了吗”
那接电话的军官迟疑了一会儿,如实道“还没有,关押在警备司令部”
陈殊挂下电话,好歹放了心,长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总算可以松下来了。
李纵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了,身上一股被雾气打湿的潮味儿,见陈殊歪在沙发上睡着。他把大衣挂在衣架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把陈殊抱到床上。
陈殊睡得浅,一动便醒过来,只是还带着朦胧的睡意,一时间脑子回不过神儿来,微微看着李纵云发呆。
李纵云笑“怎么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现在时间还早,你今天没课,我洗了澡,陪你睡一会儿。”一转头,却见床头柜子上放着一张报纸,光明日报,他扫过一眼,便明白开了,但陈殊不说,他便装作不晓得,绝不提这件事的。
他右手手腕处包了纱布,陈殊问“手怎么了
李纵云下意识扯扯袖子,盖住了,道“没什么,一点儿小擦伤。小五小题大做,非要包扎起来,不怎么严重的。”
陈殊坐起来,问“孔主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叫人都瞒着我,是不想叫我插手此事。可是,可是,孔主编对我恩惠颇多,当初在沪上,孔主编对我百般照拂的,你做什么瞒着我”
李纵云道“陈殊,这是政治,没有私人情谊可以讲的。你想去看他,我可以安排。可是,倘若你想叫我放了他,那是绝不可能的。”
陈殊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这算什么政治仅仅是因为他写了一篇文章,便要逮捕起来,执行枪决吗因言获罪,即便是满清的文字狱,也没有这样杀人的道理。”
李纵云道“他妄议党禁,诋毁政府,剿匪是国家的国策,他孔立人这篇文章一出,议论纷纷而起,国家威信何在公信力何在早就在去年,他便写了文章驳斥当局,当时只是警告了事。偏偏他一而再再而三,如此不知轻重,不识抬举。”
陈殊气得手发抖,她拿起报纸“这篇文章哪里说的不是事实难道现今政治不黑暗吗捕杀的报人又何止孔立人一个至于剿匪,那就更荒谬了,那些你们口中所说的匪,不过也是中国国民,不过是一些活不下的同胞罢了。饥寒交迫,不得不铤而走险。反倒是你们国民政府,不去反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去支持苏维埃党。”
陈殊嗤笑一声“杀人,呵,杀人能够解决问题吗”
两个人话赶话,说到此处,都是怒不可遏,李纵云对陈殊一贯忍让颇多,此刻憋着怒气“陈殊,你胡闹你身为政府要员的夫人,怎可说出如此混账话”
陈殊冷冷道“这不是混账话,是实话,只是实话未必人人能听的。”她实在想不到,李纵云竟然支持这种捕杀行为的。原先还以为是上峰,是那位总统先生的命令,他只是奉命行事,自己却未必赞同这种做法。
陈殊想到这里,转过头,一眨眼,两行清泪便涌了出来。她哭,是极不喜欢当着人哭的,因此便一点声音也没有。
李纵云见陈殊憋着哭声,下嘴唇都快咬出血来,把她肩膀板过来“陈殊,别的事情,你都可以做主,照你的心意去做。只是这件事不可以,你不可以插手我的军务。”
他把陈殊拥进怀里,见她全身都在发抖,一只手去抚她后背“陈殊,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
陈殊只觉得气得脑子发蒙,又加上昨天几乎一天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一点酒,一口气泄下去,眼前发黑,便什么也不晓得,倒在李纵云身上。
李纵云把陈殊抱到床上,伸手去摸她额头,已经十分烫人了,叫徐妈“立刻给邓院长打电话,叫他马上过来一趟,陈殊不太好。”
徐妈在楼下听见两个人吵架,不敢上来劝,听了吩咐,上了楼,才见三少奶奶你躺在床上了,立刻去打电话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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