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 在陇西正是热的时候。
沈瑶林站在军营门口的枝叶茂密的杨树下, 笑眯眯的看着那十二组人声嘶力竭的大声背着无衣。
从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现在的慷慨激昂。
脸上也没有了之前那种你死我活的仇恨。
“这就对了嘛”,沈瑶林满意了。
以后总是要一起上战场的, 不如现在就一起体会一下什么叫与子同袍。
不过,说好了要罚两刻钟, 那就是一刻钟不能少。
沈瑶林处理了营地的事儿,心情不错,弹了弹袖子,看这天色,决定提前翘班, 她要回去给玲珑夫人去炖一盏银耳百合甜汤。
陇西的百合是最好的, 且是唯一的甜百合。
用来炖汤最是清心润肺去火气的。
至于那几个精力旺盛的沈瑶林最后还是没忍心忽略耳畔那一声声嘶哑的声音, 吩咐道“让后勤给他们煮点绿豆汤,惩罚完成后再喝”
绿英领命而去。
沈瑶林看着绿英的身影消失在营门,笑眯眯的转身欲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淡柔和的男声, “既然是惩罚, 还给他们煮绿豆汤做什么”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沈瑶林转身寻声望去,却见身后不远处另一棵青扬树下站着一个挺拔修长之人, 容貌清俊儒雅, 少了眉眼间的凌厉,恍乎间,沈瑶林似乎又回到了洛阳梅林别院一般。
“见过瑾王”
沈瑶林连忙上前见礼。
不管怎么说,谢行之也是谢家军的掌权人, 现在的瑾王。
她一个小小的镇府军大司农还是要给人家见礼的。
“故人相见,女公子何必如此多礼”,谢行之竟然还了一礼。
吓了沈瑶林一跳。
“瑾王折煞在下了”
若是之前在洛阳梅林别院,那时的谢行之还是谢氏的大公子,他们还能平辈相交。可是,现在的谢行之不只是谢氏大公子,更是谢氏的家主、掌权人,陈郡的瑾王。
他们镇府军未来最大的敌人。
他来找她可是为了刺探情报
沈瑶林的顿时警惕起来。
不是沈瑶林胆子小,而是,能成为男主楚北决敌人的男二谢行之,这样的人物,也不是她能玩转的。
一不小心若是说错了什么,弄不好就是将自己都卖了。
“我送你的玉佩,你怎么没有戴在身上”
沈瑶林小心翼翼的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了这么一句,有些惊讶的抬头,却发现谢行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那里戴着一只温润细腻的暖玉手镯。
沈瑶林有些不好意思的再次深深施了一礼,“东迁途中遗失了”
她随身佩戴的那枚暖玉玉佩,是当初谢行之梅林别院一事的赔礼,因为能温养心脉,所以,沈瑶林一直戴着。
可是,在淮阳郡时,她因为氐善人的刺激而病倒,昏迷了许多天,等醒来后就发现暖玉玉佩不见了。
当时兵慌马乱的,谁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丢失的,想找也无从找起。
为此,兄长沈琼树很是忧虑了一段时间,直到楚北决知道兄长的忧虑后,命人送来了这只暖玉玉镯。
不知道是不是沈瑶林的错觉,她竟觉得这暖玉玉镯的功效比那块玉佩还要强上许多,便一直戴着了。
当初人家的赔礼,让她不小心弄丢了,还被主人捉个正着。
沈瑶林脸颊微微有些发烧。
“无妨”
谢行之听到玉佩丢了只是怔了一下,随即便温和的安慰着沈瑶林,“迁移不易,女公子无事就已是最好的”
声音如春风般温暖和煦。
果然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啊
沈瑶林心中赞叹了一下。
虽然谢行之还是很赏心悦目的,无奈阵营不同,沈瑶林便想与谢行之告别。
谢行之也许是看出来沈瑶林的意图,上前一步拦下了沈瑶林,缓缓开口,“女公子,我可否问一下当初你为何不选陈郡楚北决能给的,我也一样可以给你”
优美的凤眸中压抑在眼底的是难言的缱绻。
沈瑶林心一跳。
她发誓她可没对谢行之做过什么
虽说原身曾经做过硬闯谢府撩谢行之的行为,可是可是,谢行之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难道,上次他之所以会送那么厚重的赔礼,其中一部份是对她的赔礼,另一部份则是因为对她有意吗
这个时候,沈瑶林反倒有些庆幸那块玉佩弄丢了,否则,今天过后,沈瑶林也无论如何不敢再佩戴在身上了。
不知也就罢了,已经知道了,那还怎么戴
她又不打算回应他的感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瑶林虽然有些弄不清谢行之的意图,可是,脑子却很清醒,眼神中没有半分起伏,很干脆的扔下一句话后,便匆匆离开了。
她当初没有带着沈家投奔于陈郡谢家,只是因为理念不同,与私情无关。
就像她带着沈家投奔陇西楚氏,亦是与私情无关,只为理念相符。
“道不同”
身后的谢行之满眼落寞疑惑,喃喃自语。
什么是你的道呢
为何偏偏与楚北决相同呢
谢行之知道拥有天女的他是幸运的。
可是,心底那抹红衣倩影,依旧是他心底最深的遗憾。
他曾真切的期盼她能来陈郡,明明他对陈郡沈家人亦多有照顾,他想填补心底的那份遗憾。可惜,她终究是没来
心底的遗憾终究只能留在那里了。
陷入沉思的谢行之没有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颗青杨树后,是李慕夏那张惨白的脸,泪眼氤氲。
傍晚,独自回到中军大帐的谢行之早已恢复了眉眼间的凌厉。
门口,守卫来报“帐外刘监军求见。”
“刘监军”
谢行之眼波微闪。
这是楚北决埋入他们谢家军的钉子。
偏偏他们还推不得。
谁叫他们现在是在楚北决的地盘上他们想要刺探楚北决的军事情报,难道楚北决就不想吗只是楚北决做得更高明一些,让他们拒绝不得。
只能小心再小心的防范。
他们谢家军是不得不来陇西,可是,其它那些势力却想着占楚北决的便宜。
楚北决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
每路援军心脏中都扎着这么一颗钉子,好受吗
就像他们明白自己对镇府军的图谋一样,镇府军对他们的图谋也同样是一清二楚。
双方都维持着诡异的平衡。
究竟谁能刺探到谁的情报,就看谁计高一筹了。
这时,刘监军求见
难道是楚北决终于忍不住想要刺探些什么了吗
“请他进来。”
谢行之不动声色道。
刘监军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并没有带护卫,只是手上捧着一个檀木雕花盒子,神色十分淡然。
“此时前来打扰,实是冒昧。”
刘监军嘴上这么说,可是,神色却没有半点觉得冒昧了的意思。
双手捧上盒子予谢行之,道“这是我家主公叫在下送予瑾王的。”
谢行之眸色渐沉,道“这是何物”
刘监军淡淡一笑,“我家主公说谨王打开便知。”
说完刘监军便拱施一礼,转身告退。
“主公,这里面不会是装的暗器吧”,谢行之身边的近身护卫一脸凝重的猜测。
他们家瑾王可没有冀王有如此的交情,能让冀王有礼貌相赠。
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不可能”
谢行之身边的左参军捋着三寸美须摇摇头不赞同的道。
现在,氐善人已经集结完毕,不日就要打过来了,那冀王是疯了,这个时候对自家主公暗下杀手,这不是自乱阵脚吗
若真是那样,怕是不等氐善人打过来,他们自己就已经先乱起来。
“既然是楚北决命人送过来的,那自然不会是不可与人言的东西”
“可若是万一呢”
“不得不防”
近身护卫依旧保持怀疑的态度,甚至想自己打开这个盒子。
但被谢行之叫住了。
谢行之缓缓的伸出手,触碰那个檀木雕花盒
“主公”
那名近身护卫试图阻止。
“无妨”
“如左参军所言,楚北决绝对不会在此时与我不利的”
谢行之很坚定的打开了那只檀木雕花盒。
盒子里既没有暗器,亦没有毒药。
唯有一枚光滑莹润的玉佩放置其中,上面还雕刻有谢家的族徽─一只灵龟。
“灵龟玉佩”
谢行之瞳孔微震。
这不是他送予沈瑶林的灵龟暖玉玉佩吗
可是沈瑶林不是说她丢了吗
谢行之不相信沈瑶林会在这件小事上骗他。
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若是沈瑶林不想戴了,她可以找出很多理由,不必要非得骗他说是丢了。
谢行之抬手拿出那枚暖玉灵龟玉佩,暖意淡淡的透了过来。
确实是他当初送予沈氏女公子的灵龟玉佩。
“这是何意”
左参军一时疑惑,漂亮的胡须都掐断了几根。
近身护卫也是不解。
这枚玉佩当初明明是主公送出去了的,怎么今天却是让刘监军还回来了那沈氏女公子为何要让刘监军还回来,难道,她还能指使得动刘监军不成
“自是不能的”
谢行之手猛的攥紧那枚灵龟玉佩,眼中光芒愤怒而冰冷。
楚北决是在告诫他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
她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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