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到仿佛时间停止的十几秒里,谁都没有说话。
然后金鲤真手中的电话里终于传来了忙音。
金鲤真把手机放回原处, 若无其事地躺回了床。
又过了几分钟, 江璟深面如锅底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然后放回了身上,转头对金鲤真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理期来了”
“谁让你每次见着他都吃飞醋。”金鲤真噘着嘴说“我就是要教训你。”
“我还没教训你,你倒想教训起我来了。”江璟深冷笑着刚刚在床上坐下, 金鲤真就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肚子疼,你还欺负我”
江璟深虽然明知这十有八九是她的谎言, 但还是不由的缓了语气“真的疼”
“我骗你做什么”
“那你还吃什么冰淇淋”江璟深一边嘴上冷冷地教训着, 一边伸出手去轻轻地揉着金鲤真的肚子。
他的手心温度比金鲤真的体温要高一些,揉在肚子上热热的, 很舒服。金鲤真也就不介意把自己当只大猫咪, 由着他在肚子上按摩。
“你怎么突然来墨波奇了”金鲤真问。
“你自己不是说了吗我是想你想得不得了才来的。”
“我那是在开玩笑。”金鲤真说。
“我没和你开玩笑。”江璟深目光幽深地看着金鲤真。
酒店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江璟深看了她一眼, 从床上站了起来“你躺着, 我来。”
开门后, 门外站着的是酒店的服务员。江璟深和他交谈了几句后, 拿着一碗正在冒热气的东西走了进来。
“你什么时候叫的红糖水”江璟深问。
“你去洗手的那会。”金鲤真说。
“那就赶紧喝了。”江璟深把红糖水递给金鲤真。金鲤真接了过来,先用嘴唇试了试温度, 然后才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
江璟深看着仰头喝尽红糖水的她, 胸腔里灌满了融化的铁水, 痛苦地灼烧着他的灵魂, 压着他的心脏往无尽的深渊中坠去。
一个会在经期无所顾忌吃冰淇淋的人, 怎么可能会主动要红糖水喝
事不过三。而她又一次主动地欺瞒了他, 为了同一个男人。
江璟深一直以来都放纵着金鲤真以游戏的态度对待着身边的男人们。
他不介意她不能对他保持忠贞, 因为他自己无法做到对她保持忠贞。所以他给她自由,因为他也想要从她那里得到自由。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有许多敌人要去打倒。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报仇雪恨的武器。除了这颗心,他没有其他可以留给她的东西,所以他也只希望得到金鲤真的心。
然而他失算了。
他从金鲤真这颗冷酷不羁的心脏上看到了她心动的蛛丝马迹。顺着这些痕迹,他似乎望见了未来的自己被妒火侵蚀得面目全非的模样。
他们明明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本该是彼此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
可惜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想。
江璟深可以容忍她的肉体暂时臣服在别的男人身下,却不能容忍她的心脏为别的男人而加速跳动。
“真真。”江璟深说“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脱离金家,嫁给我吗”
金鲤真差点被红糖水呛死。
她放下空碗,咳了两声,瞪大眼睛看着江璟深“舅舅,你发烧了吗”
江璟深看了她半晌,在这种注视下,她依旧一句话未发。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火焰彻底熄灭。
感性的火焰熄灭后,他的心灵彻底陷入黑暗。冰冷而平静的理智,让他的头脑前未所有的清醒。
“我开玩笑的。”江璟深听见自己平静而带笑的声音响起“因为我已经决定要和袁娅订婚了。”
金鲤真闻言也只是吃惊地朝他看了一眼“什么时候”
“明年吧。”江璟深说。
金鲤真在心里算了算,明年她差不多也就攒够开启微缩虫洞的能量了。江璟深明年结婚正好。她要是努力一点,说不定能在他结婚之前就先一步离开。那个时候奶源们何去何从,都和她没关系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和她结婚”江璟深问。
“总不可能是你爱上他了”金鲤真翻了个白眼“你需要她帮你做什么”
“我需要她背后的势力。”江璟深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金鲤真在月色下如缎子般光滑的黑色长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金鲤真问。
“我不想让你误会我是真的喜欢袁娅。”江璟深低声说“不管过去还是未来,真真,我都只爱你一个。”
金鲤真看了他好一会儿后,忽然说“舅舅,这是你第一次说爱我。”
“真的”江璟深声音沙哑地说“那我以后一定要多说几遍。”
“这可是你说的。”金鲤真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以后要少骂我,少气我,多爱我。”
“好,我答应你。”江璟深轻抚着她的头发“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也要站在我这边帮我。”
“好。”金鲤真乖巧地答道。
江璟深假装没有发现她对胥乔的特殊之处。
金鲤真也假装没有发现,他第一次说爱她是为了哄她继续留在自己的阵营。
当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停留在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上时,不一定是对这艘破船还有着眷恋。
也可能是想从这艘破船上带走什么东西,榨干它最后的利用价值。
金鲤真只想从江璟深身上获取优秀的基因。而江璟深想从她身上获取什么,她从来都不关心。
因为他眼中的珍贵之物,在她眼里一直都是毫无价值之物。
深夜的时候,金鲤真忽然从江璟深的怀中惊醒。
她刚刚做梦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梦。梦中很吵。仿佛有无数个人在说话,视野中明明暗暗,人影憧憧,她只记得那仿佛四肢百骸都在被灼烧锻打的疼痛。
金鲤真在梦醒之后,心中依然残留着对那锥心剜骨般疼痛的恐惧。
这是梦,还是记忆
金鲤真在江璟深的怀中翻了个身,当她的视线落在宽阔的玻璃窗上时,她忽然发现下雨了。
直到意识到“下雨了”这个事实,稀稀疏疏的雨声才进入了她的耳蜗。
金鲤真茫然地盯着窗外被细雨击打的大树,在叶片和枝桠的颤抖中,有更多的梦中细节从她的脑海里翻涌了出来。
水泥地板上蜿蜒的水迹,脚上的泥泞,皮鞋和地面撞击的清脆声响。
她听见了一个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格洛丽亚我好痛”
金鲤真的后背忽然一凉,这绝不可能是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不记得了金鲤真努力地在回忆里寻找更多的线索,最后却一无所获。
“睡不着吗”
头顶传来江璟深低哑的声音,似乎是她刚刚翻身的动作惊醒了他。
“刚刚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梦到了以前的自己。”金鲤真望着窗外昏暗的雨幕,喃喃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江璟深沉默片刻,说“也许是你想起了落水以前发生的事吧。”
“什么意思”
“你四岁那年和金家人一起去山间避暑的时候,失足掉入湖中,被人救起来后高烧不断,病好后就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江璟深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在下雨,我很疼,有人在哭。”金鲤真顿了顿,说“我不记得了。”
江璟深的手轻轻拍在金鲤真的身上,仿佛是在安慰“想不起来就算了,别怕,都过去了。”
金鲤真望着窗外的雨幕,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睡不着,去透透气。”
一墙之隔的酒店房间里,胥乔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手机中传出经过变声处理后又尖又细的声音,对方在得意的大笑。
皎洁的月光从半掩的窗帘外照射进屋,将胥乔俊秀精致的面孔一分为二,一半现于光明,一半隐于黑暗。
“池塘先生,你猜得没错金鲤真开始频繁生病的确是忽然之间的事。根据曾在金家工作过的佣人的说法,金鲤真四岁之前,身体和普通小孩一样健康。久病不愈是从四岁那年的落水事件开始,关于落水事件,金家对外的说法是金鲤真在山间别墅因贪玩意外落入湖中,后来被路过的双胞胎姐妹救起,但是这里面有两个疑点,第一是金鲤真被救起后,有佣人听到她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说“不要杀我”,第二个疑点,在我的调查下,发现双胞胎姐妹实际只是金鲤真的发现人,而非施救人,她们做的仅仅是看见倒在湖边全身湿透的金鲤真后,大声呼救而已。金鲤真是怎么落水的,又是怎么获救的,在当事人失忆后成了悬案。”
“根据你的线索,我找到了那个脱离金家远嫁到越南的老佣人,很幸运,她还没有老年痴呆。在我给出了一笔丰厚的报酬后,她终于愿意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老佣人告诉我,二爷和江倩当年是大家公认的一对璧人,但不知为何临到结婚前夜,江倩突然反悔,嫁给了三爷,而二爷也在不久后娶了现在的太太赵妤润。三爷和江倩在结婚前就是好朋友,婚后也有过一段蜜月期,但没过多久,三爷对江倩就冷淡了,金鲤真出生那天,他甚至都没有出现在医院,江倩去世后,三爷对金鲤真不管不问,反而是二爷对金鲤真照顾颇多。金家上一代的这些陈年往事,想必池塘先生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一定会让你振奋起来。”
“这个老佣人告诉了我一件之前没有调查到的事金鲤真在落水之前就已经失踪三天。这三天里,金家虽然秘密报了警,但警方在山上搜查过一遍后没有找到人,就将搜查重心放在了山下的城镇,三天后,金鲤真在山上被找到,虽然落了水,但是身上又没有明显外伤,这件事就被当做意外来处理了。一年后,金鲤真就以养病的理由被送到了加州疗养院。”
“目前我查到的情况就这些,如果还有新的发现,我会再联系你,请池塘先生按照约定,将尾款一并汇入之前的账号。”电话里的男人咯咯笑了起来。
胥乔挂断电话后,起身走到了窗外的露台上。
绵绵不绝的细雨布满了整片天空,世界被雨幕笼罩,陷入一片朦胧之中。
不论真相如何,他会保护她。
不论背后想要伤害她的人有多么聪明强大,他都会豁出一切,在这淬满毒液的天罗地网中保护她。
斜飞的雨点打湿了他苍白的面颊和如墨的发丝,他浑然不觉,黑沉沉的眼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隔壁空无一人的露台。
一想到此刻,她或许正睡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他就心如刀绞。
求而不得的痛苦在他的身体中横冲直撞,让他的五脏六腑血肉模糊,他的心中充满痛苦,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撕碎了他的灵魂,想要将他从人到心一起毁灭。
天明来得这样慢,好像永远也等不来。
就在他被这沉重的痛苦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隔壁露台的玻璃门打开了,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走了出来。
那只扼住他呼吸的大手不见了。
风雨声也从他的耳中消失了。
世界一瞬间变得那么安静。
他因疼痛而叫嚣而暴虐的灵魂,在这一刻得到了安宁。
“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权力、财富、名声、地位只要是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都可以。”
她倒退着走在橙红色的夕阳里,耀眼夺目,凝聚这世界所有的光彩。
他并非是没有迈入这世界,所以才会执着于最初的温暖。
恰恰相反。
他在这世上看得越多,她的存在就越发珍贵。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另一个金鲤真。
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是比权力、财富、名声、地位都要珍贵百倍的存在。
金鲤真抬头就看见了他,眼中露出怔愣。
夜风把她的头发吹起,一缕发丝调皮地留在她饱满丰润的嘴唇上不愿离去。多少个午夜梦回,他在梦中亲吻那张嘴唇,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他心中积蓄的情话,他放任自己触碰她娇嫩白皙的肌肤,触碰所有在清醒的时候不敢触碰的地方。
他痴痴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唯恐一不小心,就令眼前的一切成了幻影。
这个世界,我只想要你。
我的执念,我的魔障,我的天堂和地狱。
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全部是你。
金鲤真在停顿片刻后,朝他走了过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金鲤真连问了两遍他都不答,只是痴痴地看着她。金鲤真不由皱起眉,没好气地说“你是被雨淋傻了吗”
“我怕说话了,梦就醒了。”
胥乔一开口,金鲤真才发现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刚刚她走出来的时候,胥乔一动不动地站在露台中,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脸上毫无血色,她心脏一紧,脚步下意识地就朝他走了过来。
“睁着眼睛做什么梦神经。”金鲤真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说。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胥乔轻声问。
“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金鲤真提起这事就心烦地皱起眉。
“什么梦”
“不知道。梦到了下雨,还有个烦人精一直在我耳边哭哭啼啼”金鲤真话音未落,忽然顿住了。
她看着胥乔微微发红的眼眶,有一双浸满泪水,黑白分明的眼睛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冷风一吹,她的肚子忽然有些疼。
这身体真是越来越脆皮了,金鲤真生气地想。
“我回去睡觉了。”金鲤真失了吹风的兴致,转身往回走去。
“晚安。”
胥乔低若蚊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金鲤真走进房间的时候,江璟深正靠在床头上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孔看不真切,只有那双黑曜石一般冷冽的眼珠清晰如常。
“你的手机刚刚亮了。”江璟深说。
金鲤真走到床边拿起手机。
是边毓的信息发来的信息,告诉她剧组已经组好,让她明天来定妆。
这条信息驱走了金鲤真心中的烦躁,她抬起头,兴奋地对江璟深说“舅舅我的电影要开拍了”
“什么时候走”江璟深问。
“明天不,今天天亮了就去机场”金鲤真已经迫不及待了,她问道“舅舅你呢去看我定妆吧”
“推掉几个会议来欧洲一趟,就这么回去也太浪费时间了。我会顺道去英国考察,你先回去吧。”江璟深说。
“你又抛下我。”金鲤真噘起嘴。
“乖。”江璟深伸出手,像很多年前他经常做的那样,在金鲤真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
“知道啦。”金鲤真拖长着声音,钻进了被子。
江璟深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后,他将手中的烟摁灭在烟灰缸中。
房间完全陷入了黑暗。
第二天一早,金鲤真和胥乔乘上了回国的飞机。
在飞机上,金鲤真写出了六首原创歌曲中最后的一首,终于完成了堆积已久的工作,金鲤真一身轻松,立马将六首歌交给胥乔,由他传给乔安娜。
“金鲤真呀金鲤真,你真是一个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完美女人。”金鲤真对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发出了真诚的肺腑之言。
在她感叹着自己的优秀时,一旁的胥乔忽然问
“真真,你还记得十六年前,你在山间别墅落水的事吗
“怎么了”金鲤真的目光从镜子上移开,看向身旁的胥乔。
“落水不是意外,极有可能也是一场谋杀。在你落水前,你有三天的时间不知所踪,一定是这三天里发生了什么,才会引来之后的一连串谋杀。你能想起任何有关的事吗”
金鲤真迟疑地摇了摇头“十岁以前的事,我都不大清楚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吞噬的时候出了问题,她接手到的原主记忆本身就是破破碎碎的。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昨夜她忽然发现,连她自己的记忆都是有缺失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原主十岁的时候吞噬了原主,她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不过是当她醒来时她就已经是金鲤真了,而她最后的记忆结束在和洛尔洛特一起坠入微缩虫洞中的时候。从常理上推断,她坠落地球,在生死垂危间,凭生物本能吞噬了金鲤真是最合理的解释。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如果没有昨晚忽然冒出的记忆的话。
越想越头疼,金鲤真心烦意乱地把自己的头发乱抓了一通。
“那就回山间别墅找找线索好了,说不定看见了什么,我就会想起来。”金鲤真说。
如果只是原主的事,金鲤真不会这么主动,反正她明年也就差不多能离开地球了。但事关她自己,那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金鲤真的好奇心让她不能容忍自己的记忆出现缺失。
“在没有新线索出现的情况下,这是我们最后的选择。但现在不是前往山间别墅的时机,我们没有合适的名目,万一打草惊蛇,幕后黑手说不定会铤而走险,做出难以预料的事来。”胥乔说。
“早知道的话,今年金坤邀请我去山间别墅避暑的时候,我就该答应的。”金鲤真一脸懊恼,连喊失策了。
“说不定还有其他机会,等等吧。”胥乔伸出手,想要抚平金鲤真抓乱的头发,中途手又垂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别害怕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你。”他低声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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