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铁路

    冯灿英心头憋得慌, 唐知综他们就是蛀虫,整天在外晃悠, 回家就嚷嚷着肚子饿, 偶尔她半夜醒来, 楼下厨房乒乒乓乓的, 以为家里进了贼, 胆战心惊的不敢出门,结果全家子人有说有笑的,问面条味道好不好,不好炖点股骨汤之类的,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她找樊文忠诉苦,要樊文忠把人撵走, 樊文忠反过来怨她不够大度,既不喜欢唐家人就不该答应两人结婚,如今结了婚, 看在苏姗姗的面子上就别做得太过分。

    樊文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遇到唐知综那样的人,不把户口本给他还能咋样啊。

    有群讨厌鬼天天在跟前晃,晃得冯灿英头晕眼花胸闷,如果不是等樊玉兰回来, 她早收拾衣服回娘家住去了。

    樊文忠没意见要他伺候那大家子人去, 她是不伺候了,唐知综他们搬到市里,除了日常开销, 得不得就问她拿钱,不是买衣服就是买书,花钱如流水,冯灿英感觉自己快忍不住了,有时候恨不得偷偷往饭里放老鼠药,毒死他们得了。

    这天,在唐知综又厚着脸皮问她要了50块钱,她忍无可忍了,抓狂的尖叫两声,直接回了房间,关上门,倒床呼呼大睡,不想搭理唐知综半句,全家子都是吝啬鬼,只知道进不知道出的,认真算算,唐知综问她要了好几千块,有那笔钱买啥房子买不到啊,何苦要和他住同个屋檐受他窝囊气。

    唐知综还摊着手,望着如疾风刮过的楼梯口,小声嘟哝了两句,随即咚咚咚的追上楼,嗓音清脆又有磁性,“舅妈,不用拿太多,给再多我们花了也是花了,给钱大买几个写字的本子而已,剩下的钱看能不能买到水果,家里的水果都吃完了。”

    冯灿英捂着耳朵,不想听到唐知综厚颜无耻的声音,扯过被子就蒙住脑袋,恨不得来个人把唐知综给收了。

    唐知综在门外等了会,惊觉屋里没动静,抬手叩了叩门,声音谄媚,“舅妈,舅妈”

    喊了好多声都没回应,唐知综力气大起来,先是叩,再是敲,到后边直接用脚踹,神色也着急起来,“舅妈,舅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晕倒过去了,舅妈,听得到我说话不,不说话的话我就撬锁了啊”

    冯灿英正心烦意乱着,听到撬锁,越发狂躁,“喊魂啊喊,家里没钱,要买东西自己想办法去。”唐知综手里有钱,攒着舍不得花而已,冯灿英就没见过像唐知综这么不要脸又抠门的人。

    “舅妈,舅舅说了,没钱问你要,你不给的话舅舅回来我就问舅舅要了哦。”唐知综好以整暇的靠着门,作势又抬脚踹了两下,心想这门真够结实的,脚都踹疼了也没把门踹开,有机会让石磊研究研究,以后做门卖也不错啊。

    又等了会儿,屋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唐知综琢磨着要不要使劲再踹两脚,试试门到底有多结实,脚刚刚抬起,嗖的声,门从里拉开了,冯灿英面色铁青的站在里边,“我给你的钱呢前天四十,昨天七十,你以为家里真有很多钱呢,你们来后,家里的开销比我们半年还多,你舅舅多少点工资,就你们霍霍吗”

    说着,冯灿英要找苏姗姗理掰,以前看不出来,自进施工队后,苏姗姗脸皮也越来越厚了,每天像个官太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外人被她表皮迷惑,说她如何勤快如何辛苦,其实呢,苏姗姗在家就是个懒人,不做饭不洗碗,就知道问她要钱。

    住了这么多天,唐知综也算了解冯灿英眼里的意思,他脸不红心不跳道,“珊珊他们出去了,我喊她们去外边等我,舅妈,做人不能这样啊,我和珊珊不上班没有收入,又得养3个孩子,你拿着珊珊爷爷的钱,不给我们花给谁花啊。”

    在市里这几天,唐知综陪苏姗姗回了趟以前的大院,那儿住着的都是苏家人的老邻居,几十年了,苏家家底怎样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苏家不是简单人家,苏老爷子参军前是商人,支援红军革命,据说掏空了大半家底,之后苏老爷子参军后,上战场打仗,医药物品许多都是苏老爷子花钱买的,新中国成立,有的资本主义分子遭了殃,苏家没有受到任何损失,苏家人心存感激,踏踏实实留在国内搞研究,苏老爷子去世,手里的财产小部分交给了冯灿英,剩下的让苏姗姗自己握着,哪晓得冯灿英奸诈,趁苏姗姗年幼不懂事,把财产全骗到她手里攥着,又撺掇苏姗姗卖了房子,别看樊文忠现在过得不错,都是苏家的钱。

    听了老邻居的话后,唐知综肺都气炸了,金山银山都该是他和苏姗姗共有的,到头来被外人捏着,问冯灿英要点钱花她还甩脸色,哪儿来的脸啊。

    冯灿英做得出来,他也做得出来,他就是天天都要问冯灿英要钱,不给钱就扯着嗓门喊得全小区的人都听到,看看谁不怕丢脸,一句没钱就想把他打发了

    唐知综心下冷笑,靠着门框不肯走,“舅妈,50块钱又不多,我和珊珊如果有钱我们哪儿会问你要啊,你以为我们不要脸的啊,钱大他们正是读书的年纪,得去书店多买些书囤着啊,我看表妹房间不也囤了很多书吗”

    他不说房间还好,想到樊玉兰的屋子被钱大他们住了,3个孩子整天在床上挑来挑去的,冯灿英脑袋就抽筋似的疼,她又骂又闹,不管用,全家人像个没事人似的,住得心安理得,昨天还特意买把锁把房间门的钥匙换了,睡觉时她向樊文忠抱怨,樊文忠仍然是不冷不热的那句,“谁让你把户口本给他的,不扯证会有现在这些事婚都结了说再多有啥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难道真把他们撵出去啊”

    撵出去是不行的,虽说苏家人不在了,苏老爷子的战友们有的还活着呢,那些人出来说两句话,樊文忠就完了。

    想到此,冯灿英是恨不得那些人都去死,他们都死了,她就没什么好忌惮的了,哪儿像现在,做事束手束脚的,再不情愿都得维持表面和谐。

    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数了50块钱出来,没个好脸的丢给唐知综,唐知综悉数接住,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而是笑得特别欢,“我就知道舅妈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再没钱,只要关系到孩子的未来就不会吝啬,舅妈,我们走了啊,晚上回来吃晚饭,酒幺说好久没吃鱼呢,舅妈买两条鲫鱼熬汤啊。”

    冯灿英咬着牙龈,双手紧紧握成拳,像只愤怒的狮子,眼珠快瞪出眼眶了,唐知综慢腾腾的把钱铺开,高高兴兴的下了楼。

    庭院里的花开了,花瓣娇艳欲滴,香气扑鼻,酒幺蹲在花前,重重地吸了两口,看唐知综出来,乐出了双下巴,“爸爸,要到钱了吗中午能去国营饭店吃饭吗”

    唐知综捏着钱,拍了拍手背,爽快道,“能。”

    钱大站在路中央,小脸崩得紧紧的,扫兴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老师讲课肯定讲很远了。”

    “急啥,你珊珊姨不是给你讲了课本上的内容吗,好好写作业,回去绝对跟得上,走吧,爸爸给你们多买些书囤着。”手里有钱,唐知综走哪儿都有底气,钱大他们年纪小,太过专业的书不适合他们,唐知综去书店给他们挑了些励志又感动的书籍,孩子小,灌输他们正确的思想比任何都重要,尤其是钱大,性格太过正直,走进社会很容易吃亏的,酒幺随他,吃啥都不会吃亏,至于权二,文文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顶多不拔尖,不至于得罪人。

    市里的书店卖各式各样的书籍,唐知综要钱大他们自己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的话通通给买,都是些旧书,不贵,冯灿英给的钱花不完。

    酒幺翻到两本有图的书,字迹有点模糊,不过他觉得有趣,唐知综瞥了眼,是讲各朝代历史的书籍,看看也好,权二选的是诗集,语录,红遍大江南北的领导人语录,说起来,他家藏书不少,这样的书还真是没有,既然要买,唐知综又给他买了几本鲁迅的书,轮到钱大,他墨迹得多,围着书架来来回回的看,不知道的以为他在找金子了,苏姗姗过去问他有没有遇到喜欢的,钱大盯着书架最高的两本书,苏姗姗明白他的意思,垫脚抽出书,是关于房屋建筑的书籍,由梁思成所著的,苏姗姗震惊,“钱大喜欢这个”

    钱大点头,抱在手里,慢慢翻开,清澈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苏姗姗又看了看书架,依据钱大喜好,又挑了好几本关于建筑的书籍,唐知综难得没奚落两句,问钱大,“钱大,你喜欢搞建筑”

    那真是有缘啊,老大继承他的专业,幺儿继承他的性格,唐知综乐不可支,拍了拍权二肩膀,“权二啊,你喜欢什么要和爸爸说啊。”

    想到自己身上的闪光点,一时半会竟想不到让权二继承啥,不过不着急,他优点太多,需要人慢慢发掘。

    总共买了10多本书,唐知综又和书店老板讨价还价,最终便宜了七毛钱,随后他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下午接着逛,不逛没办法啊,回到家和冯灿英大眼瞪小眼的难受,还是在外逛街舒服点,这年代的公园没有什么景色,除了几株树木就是花坛,花坛里也不种花,而是塑着伟人的雕像,亦或者石碑,公园里有零零星星相亲的男女,男的推着自行车走,女的穿着长裙害羞的并肩而行,聊天的内容离不开厂里的工作,乏味又无趣,唐知综突然好奇苏姗姗有没有这样和人相过亲。

    “珊珊,舅妈有没有给你介绍对象啊”

    苏姗姗摇头,冯灿英整天忙着打牌,根本没时间管其他事。

    唐知综心里欢喜,幸亏没相过亲,就苏姗姗的条件,没有哪个男的不喜欢,哪怕黎翔对苏姗姗没有那种想法,心里也是当妹妹喜欢的,苏姗姗皮肤白,五官好看,走到哪儿都是最受男生喜欢的类型,唐知综不得不说,认识冯灿英这么久,冯灿英总算做了件人做的事,没有给苏姗姗介绍对象,否则恐怕没他啥事了。

    迎面走来的男女脸颊泛红,四目对视后急忙挪开,羞涩的反应令唐知综想笑,他要是男的,直接拉过女方的手,管她乐不乐意,牵着手在公园里逛,绝对不后悔。

    约莫他的视线太过灼热,两人俱看了过来,唐知综悻悻,正要偏头移开目光,看男的满脸惊讶不已的样子,“苏姗姗同学”

    苏姗姗茫然地抬起头,眼里尽是疑惑,盯着对方看了许久,迟疑的喊道,“秦贵山同学”

    “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听说你进电力局施工队了。”同学久别重逢,喜悦是自然的,秦贵山显得很高兴,旁若无人的苏姗姗叙起旧来,“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你了,起初以为你会读大学的,谁知道在大学里碰到高中校友,说你回家了,我们还以为你出啥事了呢。”

    苏姗姗从小读书成绩就好,老师们都很喜欢她,高中毕业前,老师校长都找苏姗姗了解情况,问她想去哪个学校,他们能帮忙写介绍信之类的,苏姗姗舅舅是市长,班里同学认定她会去个至少是省城的学校,哪晓得她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回家没了消息。

    因着这件事,很多人揣测她是不是回家结婚生孩子去了,否则实在没理由啊。

    毕业参加工作后,偶然碰到黎翔,又聊起苏姗姗,黎翔说苏姗姗没结婚,过段时间会进施工队,秦贵山很是纳闷,以苏姗姗的条件,怎么会进施工队那样艰苦的队伍。

    对老同学的热络,苏姗姗显得很不自在,却也礼貌地解释,“没出事,身体不好,在家养了几年而已,你回市里工作了”

    “是啊,我在交通部门,碰到过黎翔同学好多次,每次他都匆匆忙忙的,也没时间好好聊聊,你现在还在施工队吗”

    苏姗姗不知道怎么回答,在肯定是在的,就是不怎么跟着施工队干活而已。

    看她面露难色,秦贵山以为她不在施工队了,想说点什么,就看旁边递过来只白皙的手,手的主人是长得很好看的男同志,秦贵山纳闷,但听男同志介绍道,“我是珊珊同志的丈夫,唐知综,珊珊和我说起过你们高中时候的事,她蛮怀念那个时候的”

    学生时代的美好没有人不怀念的,秦贵山盯着唐知综看了两秒,伸在半空的手快速捂住了嘴,“你是金铭县的人民干部”

    唐知综反手指着自己,“你认识我”

    能不认识吗,年前嘉奖全市有杰出贡献的人他也在场,当时看台上站着个年轻,和身边同事嘀咕了两句,听完唐知综的获奖感言,颇有感触,倒不是认为唐知综在吹牛,而是感慨唐知综当着全市最优秀的人能面不改色的树立目标,冲着这份勇气,他就记住了唐知综这号人。

    更别说前几天金铭县发电厂的事情传出,全市都震惊了。

    本来修铁轨的事情就没讨论出个结果,得知金铭县发电厂操作正常,副市长立刻提议把铁轨的终点站建到金铭县去,金铭县能靠自己能力建起发电厂,潜力无限,市里不能光顾着发展好的两三个县,应该各县齐头并进,给其他县发展的机会。

    副市长在市里说不上话,然而财政局局长与他关系不错,立刻表态赞成副市长的提议。

    为啥呢

    金铭县全县没有铁轨经过,用不着出现改道重新规划的情况,花都县已经有了通往省城的铁路,这次修的是直通外省省城的铁路,花都县周围的人完全可以先去省城再去外省,而金铭县就不同了,金铭县是丘陵地带,地势起起伏伏,离市里和省城都远,出行非常不方便,而且金铭县周围的县都没有便利的交通。

    铁路建在金铭县是个合适的选择。

    在秦贵山看来,金铭县能成为市领导讨论的重点,离不开那所发电厂,而提倡建发电厂的人,就是唐知综。

    秦贵山露出钦佩的目光来,激动地握住唐知综双手,“认识认识,你年前来市里领奖,我就在台下坐着,人多你没看见我而已,你”说到这,他想起唐知综自我介绍的那句,他是苏姗姗同学的丈夫似有恍然,又似乎更加迷茫了,尤其还有3个萝卜头跳出来喊自己叔叔,秦贵山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苏姗姗都是3个孩子的妈了

    他低头看向3个孩子,个个模样清秀,皮肤白皙,隐隐有苏姗姗的影子,夫妻俩长得好看,孩子又会丑到哪儿去,秦贵山笑眯眯应了声,“真乖,你们没读书吗”

    看老大的年纪,到上学的年纪了吧,今天不是周末,这个时间怎么在公园晃悠。

    钱大嘴唇抿得紧紧的,秦贵山以为看到陌生人他在紧张,并没多想,而是和苏姗姗说,“想不到你都结婚了。”

    “是啊。”唐知综替苏姗姗回答,“秦贵山同志,你也抓紧时间吧,结婚别忘记请我和珊珊啊,我们以后经常在市里待着,交个朋友也好啊。”

    秦贵山不好意思的瞅了眼旁边相亲对象,羞红了脸,他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爽快的回答道,“要是结婚的话肯定邀请你们。”想不到苏姗姗孩子都这么大了,看来他得加油了,否则等苏姗姗孩子读初中,他孩子连话都不会说呢。

    唐知综不知道他心里想啥,知道秦贵山是交通局的,唐知综就想问他打听修铁路的事情,因为韩涛和他说了,能想办法把铁路弄到金铭县,少不了他的好处。

    韩涛为人唐知综是信得过的,就说拖拉机,如今算是他的私人物品了,哪怕是韩涛厚着脸皮问市里要来方便县政府办事的,目前都是他在开,整个县没人敢问他要,而韩涛托他想办法争取修铁路修到金铭县,他没立即答应,为啥呢,因为他没想到要啥好处。

    房子已经有了,钱也不缺,代步工具也有,到底还有啥是自己迫不及待想要的呢

    想了想,就是苏家财产了,而韩涛是帮不上忙的,故而提这个没用,不过没关系,他可以试着先了解清楚情况,要不要和韩涛合作,得看韩涛有什么给他,实在不行甩个官位给他也好啊,怎么说他也是公社干部,升到县里也算一种进步了。

    想到这层,唐知综看秦贵山的眼神就特别友好起来,自来熟的回握秦贵山的手,“秦贵山,你努力啊,我看这位女同志气质优雅,谈吐不凡,眼光自然比普通人强百倍,没理由不嫁给你的。”

    几句话下来,把秦贵山和他相亲对象都夸了,两人对视一眼,又是脸红的错开目光,唐知综握着秦贵山的手顺势转身,“难得遇上,我们聊聊啊,晚上去国营饭店,我和珊珊做东。”唐知综走在自行车右边,两人走在前边,而后边,苏姗姗和对方自我介绍后,也聊了起来。

    钱大他们本来跟着唐知综的,看唐知综有话和秦贵山聊,识趣的跑到最最后边去了,公园旁边有条河,唐知综领着秦贵山沿着河岸走,问起秦贵山修铁路的事情来。

    秦贵山又惊了瞬,反问唐知综,“市里没有发通知,你们县里已经收到消息了”

    关于这件事,市里领导三令五申的说要保密,目的就是防止各个县争吵起来,修的是直达外省省城的铁路,终点选在花都县,二科科长去花都县实地考察过,没问题,图纸也画得差不多了,奈何财政局以预算太多不肯拨款,要减少预算再商量,来来回回预算都修改过好多次,修铁路的提议是市长和市委书记提的,副市长和他们关系不好,财政局局长是副市长的人。

    为这件事,隔三差五的开会,双方就差没干架了,领导们关系不好,下边人也难做,就说他们交通局局长,上个月就纪检委查了,说他利用职位为妻子捞便利,他妻子是钢铁厂的主任,很多年都没变动,突然直接升去了工会,有人举报看见局长和钢铁厂的工会主席同桌吃过饭,当真是风起云涌,明争暗斗别提多激烈了。

    财政局局长是从外市调来的,据说家中子女户口有问题,这件事已经在传了,就是不知道上边啥时候派人下来调查,最近市里真的不太平。

    如今唐知综又说出这种话,秦贵山感觉更要出问题,脸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

    唐知综嘿嘿笑了,假装回眸瞅了眼后边,小声说,“珊珊舅舅最近天天早出晚归的,我以为市里有大动作就多留意了两天,有天在路上碰到他和副市长聊铁路如何如何,瞎猜的,咋滴了,真的要修铁路了”尽管不喜欢樊文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还是有数的,樊文忠碍于面子,再讨厌他都极力忍着,为了他那份忍耐,他也得稍微忍忍啊。

    泄露文件是很严重的事,樊文忠将来怎么样他管不着,在他拿回苏家财产前,还是希望樊文忠不要出事得好。

    樊文忠出了点事,以冯灿英的脑子没准把钱全拿出来也要保樊文忠,那他岂不是亏大了啊。

    走在路上听到别人聊天是很正常的事,何况把市长和副市长都说进去了,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贵山了然,他也碰到市长和市委书记好多次,两人也都在讨论修铁路的事。

    “哎,有的事我不能说太多,能不能修是个问题啊。”交通局局长和财政局局长真出事会被调走,修铁路的事又得耽搁,具体情况恐怕没人说得准呢。

    唐知综假装好奇地问,“为啥不能修啊,市里既是决定修铁路,修哪儿到哪儿的自然已经定好了,修铁路关乎两个城市的交通,之前肯定开会讨论好的,为啥会不修呢”修铁路不是单方面说了算的,铁路的和终点是两个市,自然要经过磋商协议,每个市负责每个市地界的路段,市里自然有这种规划,想来已经和其他市商量好了。

    修肯定是要修的,他问秦贵山,“铁路通向哪儿的”

    秦贵山犹豫该不该和唐知综说,唐知综拍他的肩膀,“有啥好担心的啊,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公社干部,难道能出去乱说不成作为人民干部,除了拥护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外,还要坚定不移的服从领导安排,不给党和组织添麻烦,没关系的,你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秦贵山想了想,捂着嘴小声报了地名。

    唐知综瞪大眼,省与省之间的铁路,大事啊,不说外省怎么安排,本省肯定是会重视的,毕竟省里的市不少,这个市不积极,完全可以交给其他市去做,他以为顶多是省内铁路,没想到是通往外省的,照他的说法,市里有什么好讨论的,甭管哪个县,先定个位置,向上级交差再说啊。

    拖这么长时间,也不怕省里变卦把事情铁路规划分给其他市来做。

    唐知综说出自己的担忧,秦贵山摇头,“那倒不用担心,省城已经有通往邻省的铁路,这次把铁路站让给咱们市就不会再拿回去。”

    市里能拿到这个工程和去年地质灾害有关,受灾县灾情严重,据说其他省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捐了些粮食物资,苦于交通不便,硬是多饶了好几个城市经过省城把粮食运过来,正值秋天,有些粮食都发了霉,省城通往邻省省城的铁路是以前建的,途径很多市,又因地势等原因,绕过另外个省的边界,白白要花很长时间。

    这条铁路如果建起来的话,去邻省省城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市里估计至少会缩短七八个小时,的确要比去省城坐火车省时间得多。

    市里已经考察过了,铁路修起来,到时候人流量肯定不少,花都县各方面发展均衡,把铁路站建在花都县也算给市里撑面子,但财政局说得对,预算确实太高了,途径花都县的铁路已经有几条了,要建这条铁路的话,其中两条铁路得改道,光是那笔预算就不少。

    财政局局长不同意并不仅仅为了私心。

    不过里边的复杂他没告诉唐知综,只说,“毕竟是关系到两个省,市里也想谨慎点。”

    “有啥谨慎的,要我说啊,铁路终点站应该建在金铭县,金铭县有个发电厂,不担心断电,其他哪个县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啊,花都县”花都县在全市发展来看不是最好的,偏偏和它有点竞争力的县去年受灾,带着许多领导都遭了殃,剩下花都县最强,唐知综就见不得这点。

    雨露均沾,多少皇帝总结出来平衡各方势力的经验,市领导怎么就不学学呢。

    秦贵山不吭声,哪怕从韩涛嘴里知道市领导有意把终点站建在花都县,他仍然假装很吃惊的样子,“不会吧,真是花都县啊,花都县有啥啊,连个发电厂都没有,出个事还是想方设法的找电力局维修,不是耽误事吗,咱们金铭县再差,至少有个发电厂,做事方便啊。”

    秦贵山笑笑,换作之前,金铭县是不可能成为备选的,偏偏有个发电厂,还真是适合呢。

    然而这件事不是他说了算的,他笑笑,不接话,唐知综不为难他,“你不说我也懂的,金铭县落后,市领导瞧不上,不过我纳闷,既然是花都县就没啥好讨论的,画好图纸直接动工啊,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啊。”

    秦贵山想了想,没啥好隐瞒的,以唐知综和市长的关系,问市长也问得到,他说,“预算太高了,旧铁路改道,挖隧道,预算太多,调整了很多次都降不下来。”市委书记极力想落实这件事,但不能由着他私心来,否则修完铁路,市里今年的财政都是红色,假如遇到去年那样的事,更是雪上加霜,所有人都会遭殃。

    唐知综挑眉,预算太多是了,他怎么忘记了,拿赈灾物资都要靠下边县筹的,咋可能有钱修铁路。

    这么来看,金铭县还是有希望的。

    打听到这件事对他来说很不错了,那天韩涛说时他没反应过来,故而没问,以为霍东山凭借自己的反对拖延进程了,结果是资金不到位的缘故。

    老天都在帮金铭县,看来他得回去好好和韩涛商量商量,争取到铁路终点站的话到底给他啥好处。

    最好直接找关系把他弄到市里,只领工资不干活的那种最好。

    韩涛或许没这个能耐,霍东山绝对是有的。

    然而不等他抽时间回市里,等待的人出现了,和秦贵山他们从国营饭店吃完饭回到家,门口遇到拎着箱子的樊玉兰,她站在门外,频频伸长脖子往里边看,手按在门把上又慢悠悠缩回去,很是纠结的样子。

    唐知综恍惚想起出门时樊玉兰把她的钥匙给了自己,在外边站着不进屋应该是打不开门又抹不开面子敲门,唐知综吆喝声,“表妹,你回来了啊。”

    樊玉兰被吓了一跳,转身看是他,脸上阵青阵白的,嘴唇哆了哆,低头不说话,唐知综慢条斯理的走过去,掏出钥匙,侧目与她说话,“回来好啊,你不知道钱大他们上来没看到你心里多失望,他们说最喜欢表姨陪他们玩了。”

    几步远外的钱大皱着眉,满脸不认同的看着唐知综,整天胡说八道的忽悠人,他根本不失望。

    酒幺和钱大不同,他飞快的奔向樊玉兰,嘴巴甜腻的喊,“表姨,表姨,你回来了啊,酒幺好想你,看不到你酒幺都吃不下饭,问舅婆你好久回来,舅婆都不搭理我,还凶我,酒幺好怕怕,表姨,你抱抱酒幺好不好。”

    钱大“”睁眼说瞎话,他教训酒幺,“好好说话,小小年纪就”说谎二字没说出口呢,旁边权二急忙附和,“是啊表姨,我们都很想你。”

    老实说,他们的反应让樊玉兰无所适从,她不喜欢孩子,尤其不喜欢钱大他们,记得上次他们来家里,自己偷偷凶过他们好多次,还骂他们是乡巴佬,有爹生没娘养的,刚刚看到他们,以为他们会嘲笑讽刺自己两句,却不想是这样的情形。

    她低头,酒幺抱着自己双腿,仰着脑袋,脸蛋红红的,软糯糯的喊自己,“表姨。”

    这时候,门开了,冯灿英站在玄关,板着脸说,“走了还回来干什么,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不回来吗”

    樊玉兰脸色煞白,因着孩子们给予的温暖瞬间荡然无存,和冯灿英杠了起来,“我就回来怎么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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