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冯妙搬家

    “爷爷, 爹,娘,”方冀南放下碗,“我去那边房子看看。”

    “你去看啥呀, 那边都没啥东西了。冯妙临走的时候, 交代你爹把缝纫机、自行车啥的都弄到这边来了。”陈菊英道。

    “他要去就去呗。黑灯瞎火的,你带个火柴。”冯福全从身上摸出一盒火柴递给他。

    方冀南出了门, 还没出老宅的巷子, 就迎面遇上一个人,农历初十的上玄月, 月光下对方先认出他来了。

    “冀南”

    “宋军正要去找你呢。”

    “嗐, 我白天没在家, 刚听说你回来了。”

    方冀南迎过去,擦肩而过时脚都没停, 沿着他来的方向径直往前走, 宋军只好转身跟上, 两人一路来到了村南的家门口。

    “我说冀南, 你们两口子这是唱的哪出啊”

    “说来话长, 跟你说不明白。”方冀南道,“宋军, 我问你, 来找冯妙、自称故宫来的那个徐同志, 你见过吗, 什么样的,到底什么人”

    宋军“我哪知道啊。春节前我请假回城探亲了,我回来的时候,冯妙他们娘仨已经走了, 村里人都说找你去了,今天才听说,合着你又跑回来找她,冀南,你俩到底咋回事啊,你真要跟冯妙离婚啊”

    “放屁。”方冀南扭头骂了一句娘,“宋军,你住我们家邻居,别的还知道什么情况吗”

    宋军摇头“反正你媳妇整天带带孩子、做做缝纫、洗洗刷刷的,整天都挺好的。你时间长没回来,旁人都说你变心了,她自己也不怎么吭声。我年前走的时候,她还借给我五十块钱呢。”

    宋军顿了顿,期期艾艾道,“哎,那什么你看,我现在也没钱还你,你也知道,我妈常年有病,年前我回去,我爸又摔伤了脚踝”

    “没跟你要钱。”方冀南问,“那你怎么还回来了”

    “你当是你呢。”宋军抱怨道,“我爸我妈,一个月合起来四十八斤粮票,自己都不够吃,又没有退休工资,到了期限我不回来,就得从他们嘴里争吃的,我不回来还能怎么办”

    方冀南心里一叹,转身要走,想起来什么又停住脚,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拍到他身上,“给你的。”

    “什么呀”宋军赶紧接住,入手是一张折叠的纸。

    “招工表,你回城吧,别的我也帮不了你了。”

    方冀南说完,转身匆匆就走。宋军愣怔片刻,赶紧追上去。

    “哎,方冀南,啥、啥意思啊,给我的我、我、你”

    “别我呀你的了,你赶紧回去吧。”

    宋军愣怔半晌,猛地两手抓住方冀南的肩膀,带着哭腔道“方冀南,给、给我的我能回家了我、我方冀南,你是我恩人,大恩人,我亲哥,我这辈子都念你的好”

    “行啦,我说你能不能别这样,娘们唧唧的。”方冀南本来就烦躁,受不了地推开他说,“你别多想,我就是看不惯你整天这个熊样儿,偷鸡摸狗、吊儿郎当的,你作践谁呢。赶紧回去照看你父母吧。”

    方冀南丢下一句,匆匆走了。宋军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喊道“哎,你不是要进你家里看看呀”

    方冀南没理他,昏黑的月光下大步走远了。

    空荡荡四间屋子,他进去看个什么。

    帝京。冯妙这些天,总觉得委屈了两个小孩,有点叫人心疼,现在样品完成了,第二天正好星期天,她索性就带着两个孩子出门玩个够,坐公共汽车逛一逛大京城。

    庄老那边开始物色合适的绣工,准备组建一个双面绣复制工作小组,所以冯妙临时没什么能做的,反倒清闲了。

    于是星期一再去幼儿园接孩子,她就特意提早去一些,跑到胡同里找闲坐聊天的老大妈们套近乎。

    帝京的大爷大妈们真是热心健谈,听说冯妙刚来帝京,孩子就在对面上幼儿园,还挺关心的,纷纷给她指点这指点那,从大帝京风景名胜,说到哪儿能买到最便宜划算的萝卜和大白菜。

    聊得高兴了,冯妙就趁机说“大妈你们看,进个城可真不容易。我来了以后就住在单位宿舍,孩子小,洗衣做饭都特别不方便,关键是单位宿舍本来就不够用,人家原本两人一间,我一个人带孩子占了一间,还怕人家同事提意见。”

    老大妈们纷纷说,孩子小那肯定不方便。

    冯妙道“其实我正琢磨着,要是附近能有闲置的房子,借给我住个一年半载的就好了,当然啦,借人家的房子肯定不能白借,我该给多少酬谢给多少。”

    她不说租,只说借,老大妈们倒也心知肚明,一个大妈笑道“你这是想赁个房子啊,你住单位宿舍可不用花钱的。”

    冯妙说“我就是这个打算,花点钱图个方便,能自己做饭,宿舍虽然不要钱,您看我们娘儿仨光靠吃食堂也不划算。”

    老大妈们就说也有赁的,只是得有相熟的人慢慢找。

    “大妈你们看我刚来,认识谁呀,我就带着两个小孩住,至少要在帝京工作一年这样子,谁家赁给我,可以完全放心。”冯妙道。

    几个大妈挺热心地表示,会帮她问问。一个大妈指着胡同说“其实我们这一块,闲置的房子有是有,还不止一处呢,就比如前边胡同谢家那院子,他家的人早多少年就去南洋了,房子一直空着。”

    另一个大妈说“人家那家子是爱国华侨,房子没人动,一直好好的呢,有他一个远房亲戚给照看,闲着也是闲着,他早些年的时候还租出去过,这些年也不能租、又不能卖,而今不是不怎么管吗,他要是肯借给你,他那房子也近,你带孩子上幼儿园挺方便的。”

    冯妙赶紧拜托大妈们帮忙搭个话。她说“大妈,您要是给我帮这么大忙,我可真得好好谢谢您了。”

    “你帮问问呗。”一堆老大妈们纷纷帮腔,又跟冯妙说,“你王大妈这人最热心了。”

    那个说话的王大妈就答应帮她问问。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天冯妙又去聊天套近乎的时候,租房的事情就有了回音。

    王大妈带她去看房,是一个两进的四合院,院子还不小,五间正房,两侧带耳房,东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正房和厢房都带前廊,厢房南侧也各有一间小的盝顶耳房,前排还有倒座房。

    房主的亲戚是一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妻,姓刘,人挺和善,就住在东厢的一间房子里,至于正房,主人走的时候家具什么还留着呢,一直锁着的。

    “这房子挺大呀。”冯妙感慨。

    “那是,清朝时候听说是哪个当官的府上呢,后来谢先生买到手里,在这里住了三四十年。”刘大爷说着,指了指大门,“原本是个金柱大门,过去当官的喜欢那个,谢先生嫌太招摇了,才改了现在这个蛮子门。”

    刘大妈说“他们家搬走也二三十年了,你看我们老公母俩帮他们看房子,如今也联系不上他,房子这东西要没人住着,没有人气儿撑着,它就容易破,你看看那个地砖都坏掉了,屋顶的瓦也修过几回,我们年纪大了,本身又没有退休工资,也没钱帮他修补呀。”

    冯妙听明白了,所以老夫妻俩才想租出去,换点儿租金也好贴补用处。

    冯妙租了一间西厢房,挨着的盝顶耳房用作厨房,这个耳房很小,原本应该是做储藏室用的,放下锅灶后转个身的地方都不多了,可也能用,做饭洗衣都算方便。

    房租倒是比冯妙预料的便宜,一个月七块钱。这是1978年的春天,房主悄默声的租,租客悄默声的住,胡同深处一片人间烟火气。

    老夫妻俩自己本身在院里住,房子保持得还挺干净,老夫妻俩自己都没提什么押金的说法,冯妙主动预付了两个月租金。

    收拾打扫,添置了一个小煤球炉子和锅碗瓢勺,22号这天,中午下班抽了会儿工夫,徐长远和李志弄了辆自行车帮她推行李,冯妙就带着俩孩子搬了进去。

    下午接孩子回来的路上,俩小孩多少有几分搬家的兴奋,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冯妙先领着他们去副食品店,买了半斤猪肉,一块豆腐,一棵大白菜。

    “妈妈,今晚咱们就能做饭吃了吗”二子兴奋,他最关心的就是吃,这些天吃食堂吃的他都不喜欢了。

    “能,猪肉炖豆腐,妈妈来的时候已经在炉子上熬了粥。”

    “好哎”俩小孩高兴了一下,二子问,“那今晚能吃葱油饼吗”

    “下回吧,”冯妙笑道,“咱们今天刚搬家,按咱们老家风俗要吃豆腐,有福;吃白菜,发财。”

    新买的铁锅,需要“开锅”,冯妙回去就把猪肉的肥肉切下来,放在锅里小火慢熬,用筷子夹着肥肉把整个锅仔仔细细油了一遍,满屋子猪油的香味馋得俩小孩守着炉子不肯出去。

    热油锅放置一会儿,让它自己冷却了,重新烧热,把猪肉、白菜、豆腐一样样放进去炒,加水炖得入味。

    “炒啥菜呢这么香,”刘大妈一伸头,看着小孩笑道,“这是你家俩孩子呀,长得可真好,虎头虎脑的。”

    “大妈夸的好。”冯妙忙让大子二子叫人,跟他们说,“这是刘奶奶,就在咱们对面的屋里住,还有一个刘爷爷。以后我们跟刘奶奶、刘爷爷住邻居了。”

    “刘奶奶好。”

    “哎,哎,你们好。”刘大妈忙答应着,笑道,“以后就一个院里住,有啥事你就招呼一声。”指了指外头笑道,“其实这么大房子空落落的,我跟你大爷住着都嫌冷清,你们娘仨来了还热闹些。”

    “行,有事儿我不跟您客气。”冯妙笑道。

    刘大妈走后,菜出锅了,她就先盛了一小盘让大子送过去,交代孩子就说请刘爷爷刘奶奶吃搬家的豆腐菜。等小孩回来时,盘子里端回来一个杂面馒头。

    “刘奶奶非要给我,要不她说不好意思要我们的豆腐。我说谢谢了。”

    “大子真能干。”冯妙笑,带着俩孩子收拾吃饭。

    22号晚上,方冀南匆匆赶回帝京,在绿皮火车上熬了这几天,下车一嘴的燎泡。

    他是真没敢把“故宫请冯妙去绣花”这事当真,下车后回到沈家,也顾不上说别的,头一件事就是设法联系张希运。

    打了几个电话,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人,张希运竟然说不知道这回事。

    “故宫的,徐同志”电话里张希运说,“我不认识这么个人啊。”

    方冀南心里咯噔一下“大姐夫,那你认不认识一个邹教授”

    “邹教授啊,认识的认识的。”张希运简单说了他和邹教授一起去甬城到过冯家村,以及冯妙到甬城考古队的事,然后问,“你不知道你媳妇没跟你说呀”

    方冀南“”

    方冀南“那冯妙去年秋天,在甬城考古队帮忙的事情你知道吗,说是她在那里工作了两个多月。”

    张希运在甬城也就呆了半个月,他是搞铭刻学的,离开甬城后就被派去西京抢救修复一批青铜器,跟邹教授也没怎么联系,所以他对冯妙去甬城考古队工作两个多月的事情并不清楚。

    “我跟邹教授也就是普通同事,各自忙,平常也不太联系,干我们这一行的动不动东跑西颠的。后来我回京过年见过他,他还跟我提了一句,说冯妙帮他们复制了太妃墓出土的补子。后来我不是就来西京了吗,这里发现一座汉墓,出土了大批珍贵的文物,尤其出土了几件史料价值极高的青铜器,现在还在发掘整理”

    方冀南对他考古那些东西没有兴趣,更没心情跟他啰嗦,直接打断他“冯妙去甬城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过”

    张希运“我哪知道你不知道啊。再说过年那时候,我好不容易回来过年,刚回来你就跟岳父回老家了,两头忙,咱们都没顾上说几句话。怎么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你没有经常写信回去呀小弟,我说你呀,你这么做可不对,你媳妇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农村不容易,你应该经常写信回去呀。”

    “行了行了大姐夫,”方冀南烦躁地打断他,他本来就烦着呢,这么大的事情,冯妙来信居然都没告诉他。

    “大姐夫,你现在马上帮我联系邹教授,问问他知不知道关于那个徐同志的事情。”

    “邹教授,他现在可能在帝京,也可能不在帝京。他要是不在帝京,就可能去敦煌了,要是去了敦煌,那边荒山野岭的,恐怕很难电话联系上。”张希运说,“哎,我先联系一下试试吧,我打电话回学校问问他人在哪儿,可是你看都这会儿了,学校也不一定还有人接电话,可能要等明天了。”

    这人哪那么多废话方冀南心里骂了一句,忽然挺烦他这个大姐夫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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