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生长长吁了一口气,刚刚迈着疲惫的步伐瘫倒在床上, 就听到了“砰砰”的敲门声。
他把被子蒙在头上, 假装没听见, 但是睡在一旁的宋溪已经慢悠悠地掀开被子穿上鞋,眼看着就要朝门口去了。
贺秋生绝望地坐起来“行行行,你坐在这儿,我去开门, 我去开门,行了吧”
宋溪乖巧地坐回了床边,贺秋生一边暗骂一边往院门那里走到底是哪个混蛋大半夜地敲我的门, 扰人清梦想干嘛
贺秋生不耐烦地打开院门,定眼一看, 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诧异道“如琢你怎么大晚上地在这里”
顾如琢抬眼看着自己的好友, 撑起一个笑“我无处可去,只好来投奔你。”
贺秋生也不问发生了什么,立刻让开门“快进来。”
其实不问, 贺秋生也能猜到。
今日鹿鸣宴上风光无限的青年解元,才华横溢,又风姿出众。长官青眼有加, 同辈钦佩敬服,倾慕之人更是不知凡几。如今深夜, 衣衫散乱, 面容苍白, 竟惶惶似无家之犬。
狼狈至此。还能是为了谁呢
顾如琢默默跟在贺秋生身后。
贺秋生推开屋门“就这么一个能住人的屋子, 一张能睡的床。凑活着住吧。”
顾如琢一愣“阿溪为什么也在这儿”
“他宴上喝多了。”贺秋生走过去,拍了拍宋溪,示意他躺回去“他家离得又远,就干脆住我这儿了。”
顾如琢本来也没喝多少,再加上今夜这场变故,酒早就醒得差不多了。他此时看宋溪举止稳当,脸上也没有酒意,就是表情微微冷漠,和平常有点不太一样。屋内完全没有酒味,实在看不出来他喝醉了。
夜深露重,顾如琢不知在外面晃荡了多久,头发衣服都带着湿意,贺秋生给他找了块帕子“你这是怎么了”
顾如琢接过来,却没擦,只坐着,怔怔道“我心里难受。”
宋溪突然坐起来,刚刚盖好的被子滑落。他很认真地看着贺秋生“我们去喝酒吧。”
贺秋生黑着脸“你躺好。醉鬼闭嘴”
宋溪微微皱眉“我没醉。如琢难受,我们陪他去喝酒。”
贺秋生敷衍道“如琢他不想喝酒。”
“我想喝。”顾如琢突然抬起头“我想去喝酒,你们陪不陪我”
宋溪已经下床开始穿衣服了“走。”
贺秋生“”
贺秋生简直崩溃“这么三更半夜的,去哪儿喝酒我们不是刚刚才从酒宴上回来吗你知道我把这个醉鬼给拖回来,给他洗澡换衣服有多麻烦吗你知道吗”
“那你去不去”
“”贺秋生深吸了一口气“我去。”
贺秋生走过去,帮宋溪把一本正经扣歪的纽扣,全部给他解开再系好,一脸悲愤“走吧,我们喝酒去。”
贺秋生家附近就有一个小酒馆,到了那里一看,老板正准备关门。贺秋生给了店老板银子,店老板就乐呵呵地回后院了,整个店里面只有他们三个人。
深夜寻酒,知己对饮,本该是一番雅事。
可惜,这里一个仇大苦深地盯着另外两个,一个面无表情地小口小口喝酒,另一个则狂喝闷酒。
酒过三巡,顾如琢终于开口。
他说的断断续续,贺秋生听了半天,也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顾如琢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撑住自己的头,醉意醺醺“他这么对我,拿刀往我心上捅。我不过是负气大声地说了两句话,他竟然就叫我滚。”
“他让你滚,你就真滚了”贺秋生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冲上去表个忠心吗”
顾如琢苦笑了起来“表忠心就算把心切出来给他也没用。他若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也不会往我屋子里塞人。”
一直端着杯子的宋溪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是嫂子干的”
顾如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那丫头说的。”
贺秋生很无语“她说是弟妹吩咐的,你就信”
顾如琢将杯子掷到桌上“我不信啊。我当然不想相信。所以我就去问他。他亲口承认了。”
宋溪歪了一下头“你确定”
贺秋生补充道“你亲耳听到他明明白白地跟你承认,说是往你床上塞了一个丫头”
顾如琢停顿了片刻,他已经有些醉了,脑袋转的有点慢“我问他小楼里的事,是不是他的意思。他说是。”
空气一时沉默。
贺秋生忍不住问“我刚刚好像听你说,你三更半夜把弟妹吵醒,然后大声吼了人家一通”
宋溪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慢慢喝了一口酒“你完了。”
贺秋生语重心长“兄弟,我觉得你可能要凉啊。”
顾如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声说“你们的意思,这不是姑娘干的。”
“如琢,我发现每次一遇到弟妹的事,你就脑子犯糊涂。”贺秋生简直哭笑不得“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啊”
顾如琢低着头,像是被雨打了的小树苗,眼睛看着桌上杯中的酒水“他不喜欢我,烦我老是缠着他。”
说到这一句,顾如琢感觉到一股心酸从心底涌出来,一直泛到指甲盖那里。他知道容瑾对他的情谊向来退避不及,若是真的彻底厌了他,这么做也不奇怪。
“他要是真的打算用这一招叫你死心。还用等到现在”贺秋生拍了拍顾如琢的肩膀“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给人家赔礼道歉,把这事揭过去吧。”
顾如琢呆呆地看了桌面半响,突然说“我不回去。他叫我滚。”
贺秋生惊异地看着顾如琢“难不成你还生他的气”
我天,我兄弟在他家姑娘面前,还有这么有气性的时候
就连宋溪维持了整整一晚上的冷漠表情,都发生了变化,露出了一副万万没想到的样子。
顾如琢“我不敢回去。”
贺秋生“”
宋溪也慢慢恢复了自己冷漠的醉酒模样。
好像,确实还挺麻烦的
这事贺秋生也没法子。他从小就自己过,是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如何哄生气的心上人开心这方面,没法提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于是他推了推宋溪“你家里女人多,给他出个主意,叫弟妹消气”
宋溪摇了摇头,语气中颇有一点沉重“男子汉大丈夫,该跪就跪吧。”
贺秋生“唉。都怪那小丫头,看不出来你对弟妹一片痴心吗干出这种事”
宋溪慢悠悠道“我倒觉得这事挺好的。”
贺秋生和顾如琢都很不能理解地看着他“哪儿好了”
宋溪拿起他身边的酒壶,给自己续酒“太轻易得到的不会被珍惜。有人抢的才是好东西啊。”
贺秋生的视线落在倒不出一滴酒的壶嘴处,慢慢抬起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等等我一时没看着你,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宋溪面色冷漠地将空酒壶放下“如琢,我给你再出个主意。你自己不敢回去,喝醉被人运回去不就好了。”
贺秋生崩溃“宋溪你自己想喝就直说,别给如琢乱出主意”
等容瑾赶过来的时候,酒馆里已经只剩下贺秋生一个人清醒了。
宋溪终于开始了今晚第二轮撒酒疯,站起来满屋子乱走找酒。贺秋生正阻止他坚持不懈,想钻进人家店里大酒缸的行为。
见到容瑾来了,贺秋生宛如见到了救星“弟妹来了。快把如琢带回去吧。”
带走一个算一个。这俩醉鬼,他贺秋生实在是伺候不起。
顾如琢瘫倒在桌子上,听到贺秋生那句“回去”,立刻抱着桌子大声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容瑾简直感觉到自己额头上有青筋在跳“你真不回去”
容瑾的声音就像是晴空一道雷,一下子把顾如琢从混混沌沌中给炸出了三分清醒。顾如琢“腾”一下子就坐起来了。他满屋子慌乱地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容瑾身上“姑,姑娘来了。”
容瑾微笑“还不走,等着我背你吗”
他似乎只听到了一个“背”字,摇摇晃晃站起来,走都走不稳“我,我背姑娘。太远了,我背姑娘回去。”
容瑾看着他这幅样子,再大的火气也散了。他无奈地走上前,扶住顾如琢,没好气道“行了,别好端端地再找我麻烦,我就知足了。”
容瑾看向贺秋生“马车在外面,我们送贺公子和宋公子回去”
贺秋生一手制住宋溪,一只手摆了摆“不必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你们快回去吧。”
容瑾扶着顾如琢出去。陈峰等在门口,见状连忙上前接过顾如琢,将他安顿进马车里。
顾如琢在容瑾身边很听话,容瑾让他躺到小榻上去,他就乖乖地躺着。容瑾坐在侧边的位置上,扭头一看。
顾如琢正睁着眼睛,微微蜷着腿,侧躺着看他。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马车中此刻温暖的光,容瑾觉得顾如琢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专注和无辜。
容瑾今夜就睡了那么一小会儿,此刻看着罪魁祸首,实在好声好气不起来“看什么”
“我听你话。”顾如琢嘟囔道“你别给我安排人。我不喜欢。”
容瑾知道顾如琢说的是什么。他在朝雨的劝说下去过了小楼,自然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他并不吃惊。
顾如琢现在可不是当初无依无靠的小白脸了,他是今次淮南城乡试的解元。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前途一片光明,再加上长得极好,风度出众。莫说容家的丫头,外面官宦人家的小姐想嫁他的,也大有人在。
毕竟,在官宦之家眼里,容家的赘婿这层身份,顾如琢早晚是要去掉的。
容瑾知道,淮南城好几个官员,都曾暗示过顾如琢,想给他重新介绍一门亲事,其中一门甚至是一位赋闲在家的阁老的孙女。他还知道,顾如琢全都婉拒了。顾如琢为了他拒绝了旁人眼里求之不得的好事,却从未找他邀功过。
这些,顾如琢的心意,他都是知道的。
“真是。我自己都还没享受过这腐败的红灯绿酒呢,给你安排一个你想的倒挺美。”
容瑾捏住了他的鼻子。顾如琢就这么乖乖地看着他,也不挣扎,也不张嘴呼吸,很快眼里就忍不住有了水汽。
容瑾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悻悻放手“这么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怎么考上解元的。”
顾如琢闷着嗓子开口,有一点委屈“我考的比他好。”
“谁”
顾如琢似乎生气了,翻过身背对着容瑾,重复道“我考的比他好。”
“是是是,你是解元嘛,比这次淮南城所有参加乡试的人都考得好。”
顾如琢似乎终于满意了,他轻声道“我不会比他差的。他能给姑娘的,我也都能给。”
容瑾突然就明白了顾如琢说的人是戴承霖。
容瑾的心突然就酸软了一下。
怎么这么傻啊。
容瑾在脑海中问系统,如果我完成了任务,会怎么样
系统对他的这个问题很不解完成任务,自然是离开,去下个世界。
容瑾神色莫名我是说我离开后,现在这具身体会怎么样会死掉吗
他从没问过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关心,可既然决定要走,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是。系统耐心道宿主离开后,这幅身体也会生出自己的意识来,就像是这个世界每一个人一样。世界会照常运行,不会有人看出宿主和他的区别的。甚至他自己,都不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容瑾怔怔所有人都不会看出来吗
系统想了想主角可以看出来,他是气运之子嘛。
如果他和顾如琢在一起,最后却又离开,顾如琢怎么办呢
容瑾的声音很低,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顾如琢的眉眼“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喜欢不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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