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内, 作案痕迹明显已经被人收拾过了,屋内原本的面貌一览无余,一间五十多平的小单间, 家具不多, 原主人有撕日历的习惯,然而摆在桌面上的台历日期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可以收起来的简易塑料桌上甚至还摆着一碗剩下三分之一的外卖。
红油汤底油脂凝固, 飘着一层霉斑, 汤里剩下的豆芽菜和腐竹隐约可见,筷子搁置在一旁, 桌上还有散乱的纸团,上面沾着口红印。
屋内其实有些乱,死者应该是不太会收拾,外套堆在沙发椅上,堆了很多件颜色靓丽的大衣外套。
苏晓兰口中的“冰箱”其实是一个老式冰柜,看着像从二手市场里拉过来的, 跟小卖铺里装雪糕的冰柜很相似,冰柜形状方方正正, 上头盖着块保温布。
这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间,死者和成千上万的女孩子一样,在房间里独自生活, 透过这些生活迹象, 眼前似乎能够浮现出女孩子下班回到家, 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时的样子。
如果没有掀开冰柜盖, 看到一具浑身赤裸蜷缩在冰柜里的尸体的话。
女孩子褐色长发披肩, 膝盖抵着胸口,她身体纤长、只能靠这个动作尽可能压缩体积。尸体脖颈处、胸口、以及大腿这些部位都有明显压迫痕,严重的呈紫褐色, 说明有皮下出血现象。她睫毛上冻上了一层冰霜,死的时候还睁着眼,双眼因痛苦而瞪大,眼球几乎快要突出来。
每一个和她对视的人都能感觉到那份濒死前的绝望与惊恐。
房东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上一秒还在让人搬东西,下一秒就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本以为已经消失的人,这一个月都静静地缩在这个老式冰柜里。
半小时后,审讯室里。
苏晓兰在受害人一栏里填下“薛梅”这两个字。
“她在我这住了没几个月,我们直接签的合同。”
“没找中介吗”
“之前挂出去过,但是后来想想,这中介费多贵啊,要收第一个月房租的50,人小姑娘也是从外地来这打工的,我们直接对接能省不少钱。”
“所以你们的房屋租赁合同里只有你们甲乙双方,没有第三方”
“是的,合同我给收起来了,你们要的话我等会儿让人拿过来。”
房东年龄约莫四十多岁,本地人,家里有几套房,平时生活就是收收房租、打打牌。
“她平时有和什么人来往吗”
“这个我不清楚,”房东说,“她好像在化妆品专柜上班吧,平时很会打扮的,每天早出晚归,我和她也就偶尔微信上联系联系,上个月水管坏了,她找我报修过一次,其他时候很少聊天,谈不上多熟。”
“你知道的呀,和租客还是不要过多交往的好,到时候她说自己手头紧,说自己过得很不容易什么的,那你是催还是不催。我碰到过这种,所以从来我不和她们多说的。”
前些天在杨园发现一名女尸的话题热度还没消退,紧接着在一街之隔的隔壁小区又发现了尸体,事件性质立马飙升,铺天盖地的新闻争先报道疑似连环案,女性,独居。
这三个词条激发出群众无限想象力。
一时间整个华南市人心惶惶。
大家开始探讨起独居女性的安全问题。
听说两起案件都没有强行入室的痕迹,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密码锁一定要定期更改密码如果发现输密码的时候有人在身边,一定要警惕起来
丢过钥匙的也不要犯懒,直接换锁,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去赌。
这么多天了,警方公布的线索也太少了吧,这案子难道破不了么。
不断发酵的舆论逐渐给警方办案增加压力。
市公安总局。
会议室里雅雀无声。
一声声质问砸在沉默的气氛上“什么叫凶手没留下线索”
“”
第二声“两起案件,案发地点离得这么近犯罪地点和凶手的生活点之间不可能没有关联性,让你们排查,你们都查了些什么玩意儿。”
说话的人姓袁,大家都习惯称他为袁局。袁局上了年纪,即使常年不间断使用黑色染发剂,也依旧盖不住长出来的缕缕白发,他个子高瘦,坐在那里显得异常挺拔,上半身和身上那套警服一样板直。
袁局环顾他们一眼,点名道“志斌,这次你带的队,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两起案子都发生在永安派出所掌管的辖区内,武志斌作为带队老刑警,也在此次会议人员行列里。
武志斌坐在底下沉默半晌,那根黑色拐杖竖在椅边,开口的时候没有提线索,没有提嫌疑人,甚至根本没有提案子,他说的却是“这次是我带队,我想来讨个人,还望袁局审批。”
袁局在任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间华南市发生的所有案子都经过他的手,武志斌虽然没有提到人名,袁局第一时间在脑海里浮现出了某个名字。
“情况的确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犯罪现场太干净了,凶手很可能不是第一次犯案,我们正在调其他市的相关案件,被害人数可能不止两个。”
武志斌抬眼,看着袁局说,“我想让解临回来。”
“”
本来就沉默的会议室里,在“解临”两个字出现之后更加安静了。
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人,在任年数都超过十年。
当年那起案子所有人都没有忘记。
“绑架案已经过去十年了,”武志斌说,“刑犯都有释放的一天,仅凭一份心理评估报告十年观察期还不够吗,他就是再危险,这十年里也并没有做过什么事。”
武志斌说完之后,沉默的人成了袁局。
袁局眼前仿佛再度浮现出那份陈旧档案。
档案里的一字一句都还历历在目。
他无法否认武志斌说的话。十年了,当年反对解临继续留在总局是他拍的板,但是十年过去,如今的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有了改变。
袁局又想起解风“我弟弟他确实对案件有着很难以解释的敏锐度,有时候他对罪犯的理解度让我都感到很吃惊,但是我对他有信心。我相信他,请你们也相信他。”
如今时过境迁,那个前途无限、所有人都曾给予厚望的风光霁月的解风,在英烈园长眠了也有十年了。
袁局笔直的腰背略微弯了一些,这才显出几分老态,十年在他身上也留下了不少痕迹,他最后坐在座位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如果他愿意的话让他回来吧。”
自案发开始,池青耳边的声音变得纷杂惊恐起来。
之前钥匙丢过一次,还是把锁给换了吧。
无数推测、被害妄想、所有人都觉得下一个意外很可能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现在住的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家本来是一个私密的地方,它给人以安全感,承接一天下来所有的疲惫。
当私人领域有被入侵的风险时很多人开始疑神疑鬼,就像每次看完恐怖片之后总觉得家里可能有人一样。
换锁还不够,得再去网上买个监控摄像头太吓人了。
摄像头得装得隐蔽一些,搜搜微型摄像头好了。
这天深夜,楼栋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断絮叨。
她十分谨慎,认真仔细挑选起摄像头,从款式型号。
池青一个小时前就已经上了床。
一个小时候,他再度睁开眼。
此时墙上的挂钟分针已经转过一轮。
他睁着眼又熬了一会儿,挑完摄像头的女人渐渐没了声音,看来是边刷手机边睡着了。
池青又闭上眼。
分针转过半圈,在他就快睡着的时候,楼栋里又有人醒了。
每天都那么晚回家,工作就真有那么忙么,别人怎么不忙就你忙
池青睁开眼。
窗外夜色很深,时针指向“3”。
池青平时睡觉就浅眠,一点动静都容易醒,实在没办法忽视这些半夜时不时出现的声音。
他已经连着失眠近两周,起初吃点安眠药还能勉强睡几个小时,但从第二周开始,除非加大安眠药的剂量,他很难再靠药物入睡。
比起这些,更令人头疼的是,他无法确定失控的状态会维持到什么时候。
池青被吵醒后,去厨房倒了杯凉水,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
由于缺少睡眠,他整个人精神状态奇差,感冒也没好透,反反复复一直在复发。
他本来给人的感觉就阴恻恻的,这段时间熬出黑眼圈之后,眼下暗了一片,像睫毛投下的大片阴影似的,整个人愈发晦暗。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显示电量不足。
发出“嘀嘀”提示音。
除了电量提示音以外,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消息震动声。
您有一条新消息。
这几天他谁也没联系过,头痛欲裂,根本没有精神看手机。
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在沙发上缩着,有时候想离那些声音远一点,就去卧室里,锁上门,坐在地上、倚着门板一坐就是很长时间。
时间长了,他有时候会想起解临。
想起那一瞬间的安静。
池青睫毛颤了颤,最后自己也控制不住,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手机。
他在最近联系人列表里匆匆扫过一眼。
季鸣锐水饺记得吃啊,我最近
经纪人最近有个剧本要不要看一看
他略过这些在列表里没有显示完全的话,目光落在“解临”两个字上。
解临感冒好点没有。
池青对着这几个字看了会儿,手指触在屏幕上打下两个字
没有。
他顿了顿,又打
你那还有药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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