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消许正清说陆庭宣心中对一切都洞若观火。
上辈子他就是刻意接近不被众人看好的四皇子, 协助他登上帝位,这才能年纪轻轻的就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让段凌两家为诬陷沈许两家的事付出代价。特别是凌家。
而这辈子, 他被安排到四皇子身边做侍读,刻意安排这件事的那些人心中肯定会很得意。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
陆庭宣唇角微勾。
既然上辈子他能将四皇子推上皇位, 这辈子也一样能。说起来那些人倒是帮了他。
就恭敬的回答许正清“岳父放心,小婿明白。”
其实相较于许正清担心他的事,他更加担心许正清和沈翰藻。
现在段德业这个上辈子的始作俑者虽然已死,段家剩下的那些人再构不成任何威胁,但是凌学义还在。
现在很显然, 凌学义投靠了太子,官职得到升迁。凌恒庶吉士观察期满,也转为国子监司业
他基本可以肯定他此次去四皇子身边侍读的事是凌学义在背后做的手脚。
若只是这般还罢了, 他担心的是凌学义下一步矛头会对准沈翰藻。
沈翰藻毕竟曾做过隐太子一年的老师。而当今大皇子的生母,当年曾是隐太子的嫔妾。偏偏大皇子又是早产, 背地里曾有人谣言大皇子是隐太子的儿子。
而很显然,沈翰藻现在更支持大皇子,觉得二皇子才能不堪为储君。他日二皇子若为帝,于国于民都不是富事。
偏偏前几日因着二皇子在东宫聚众豪赌的事, 沈翰藻还当着二皇子的面对皇上仗义执言。这下子可真是把皇上和二皇子都给得罪了。
想到这里, 陆庭宣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沈翰藻若因着此事被弹劾, 皇上降罪下来, 许家必然也会受牵连。他肯定不能让上辈子的那件惨案再次发生的。
这也是他今日要陪许正清来沈府的原因。
他想见一见沈翰藻。当前的这个形势, 沈翰藻的这个内阁首辅不能再做了。急流勇退才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
翁婿两个人一路上说着话, 倒是不觉得路途有多远。很快的就到了沈府。
见是姑爷来了,看门的人直接将许正清和陆庭宣请进门。然后叫了个小厮过来询问,知道老爷现在在书房里面,便叫领许正清和陆庭宣过去。
沈翰藻正在书房和几个幕僚说话。商议的自然还是储君的事。
有个幕僚就劝他“现在储君位置既已定,阁老何必还要耿耿于心前几日还在皇上面前直言二皇子聚众赌博之事。二皇子心中焉能不记恨您再者,小人知道您一直属意大皇子为储君,但您难道不知坊间传闻,说大皇子是隐太子之子您以前毕竟又做过隐太子一年的老师,恐怕有心之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啊。若到时皇上也身心不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到时于您,于大皇子都大为不利啊。”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沈翰藻闻言很生气,下颌一把雪白的胡子都在发着颤,“大皇子是皇上亲生之子,皇上心中岂会不明了,何来隐太子之子一说而且我属意大皇子为储君,是因为大皇子才华横溢,聪敏绝伦。他日若为帝,于国于明都是好事。我一片赤心为国为民,不惧旁人如何说我。”
幕僚不敢再说,垂头不语。
许正清和陆庭宣这时已走到门外,隔着一层轻薄的湘妃竹帘,将沈翰藻的这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许正清眉头轻皱。
他知道沈翰藻是个一片心为国为民着想的人,今日他来劝,只怕会劝不动他。
但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就目光示意小厮进去通报。
小厮微微点头示意明白,伸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很快又来打起帘子,请许正清和陆庭宣进屋。
等到他们两个进屋的时候,依然能看到沈翰藻面上残留的怒气。
两个人上前行礼问安。
沈翰藻对自己的这位女婿和外孙女婿都还是很满意的,面上怒气渐渐消散。和声的叫他们两个起来,坐。
几位幕僚也纷纷站起来对许正清和陆庭宣行礼。随后拱手作辞,鱼贯而出。
许正清和陆庭宣这才落座。
沈翰藻问了陆庭宣几句现在在四皇子身边做侍读的话,虽然说的要委婉一些,但和刚刚许正清劝慰他的话意思一样。
陆庭宣态度恭敬的应了下来。
彼此又说了几句闲话,许正清就转过头叫陆庭宣“庭宣,你先到外面的花园子里去逛一逛。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岳父说。”
许正清虽然并没有对他提起过今日过来见沈翰藻是为了何事,但陆庭宣多少也能猜测得出来。
就起身站起,恭声的应了下来。随后就同沈翰藻和许正清作辞,掀帘子出屋。
不过并没有去花园子逛,而是站在院子旁侧的抄手游廊上,袖着双手看廊檐下挂的鸟雀和院中的花木。
院中栽了一株桂花树。若细看,能看到墨绿的叶片间有米粒大小的浅黄色花苞。
中秋渐到,等再过些日子,这些桂花花苞就该开放了。
新鲜的桂花可以用来做桂花饭,桂花杏仁豆腐。还可以用来做糖桂花。做好了的糖桂花能用来做糯米桂花藕,桂花糕。晒干的桂花能泡茶喝,做酒酿圆子的时候撒一把干桂花进去,立刻便能增加香味。
这些都是许琇宁爱吃的,爱喝的。
秋天还是吃栗子的季节。用蜂蜜炒制的糖炒栗子,碾碎了做桂花栗子糕,更是她喜欢的。
想着许琇宁,陆庭宣眼中笑意柔和下来。浑然不觉在外等待的时间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就听到小厮在叫他,请他进屋。
他抽手,轻轻的掸了掸袍袖,不疾不徐的沿着抄手游廊往屋里走。
一进屋,就看到沈翰藻面上余怒未消的模样。而许正清则是一脸的无奈。
陆庭宣心中便明了,许正清这定然是没能说动沈翰藻。
也难怪沈翰藻会生气。自己的女婿过来劝说自己致仕,若是多心的,只怕还不知心中会如何想呢。
但是,为沈许两家往后的安危着想,沈翰藻现在也只能致仕。
就对许正清微微躬身,缓慢说话“岳父,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跟外祖父说一说,能否请您暂去外面等候”
他话音刚落,沈翰藻和许正清都目光惊讶的望着他。
说到底陆庭宣也只是个晚辈,是有什么机密的事,竟然要单独和沈翰藻说,而要许正清这个做岳父的回避
不过许正清知道他是做事稳妥细致的人,他既如此说,定有他的缘由。就对陆庭宣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同沈翰藻拱手作辞,转身出了屋。
沈翰藻对陆庭宣的了解自然没有许正清深,见他支开许正清,心中已有几分不悦。
就眉头微皱起来,目光望着陆庭宣,淡淡的问道“你有什么重要的话,竟是要支开你岳父,单独同我说”
陆庭宣刚刚跟许正清说话的时候身子是微微躬着的,这会儿见许正清离开,他才慢慢的站直身子。
双手也轻拢入袖中。
然后他才望着沈翰藻,说出来的话不缓不慢,但却每一个字都能震动沈翰藻心弦。
“庭宣知道沈阁老一心为国为民,早已不计个人安危,心中极其钦佩。只是敢问沈阁老一声,您这沈家上下一百余口的性命,还有许家上下三十余口的性命,您在乎不在乎”
目光冷静犀利。如一把出鞘的名剑,此刻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锋芒。
许正清也不晓得陆庭宣到底要跟沈翰藻说什么话,心中担忧。
方才他们过来的时候沈翰藻已经因为幕僚说的话生了一次气了,刚刚自己劝他现在致仕,急流勇退的时候也被他说了一顿,这会儿陆庭宣若再说话引起他的怒气
许正清一颗心提着,目光一直望着门口垂下来的湘妃竹帘。
也不晓得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就见住帘被人从里掀起。定睛一看,是陆庭宣。
而且陆庭宣还在对他点头微笑,叫他“岳父请进。外祖父有话要同您说。”
许正清听了,慌忙抬脚往屋里走。
一进屋,就见陆庭宣面上带着不失礼貌的淡淡微笑,垂手站在一旁。而沈翰藻整个人坐在椅中,面色煞白。搭在两侧扶手上的双手都在轻微的发着颤。
许正清心中一跳,连忙几步走上前去,一脸关切的问道“岳父,您,您这是怎么了”
问着,目光看向陆庭宣,说出来的话不由的带了几分责备“庭宣,你到底跟外祖父说了什么话竟然将外祖父气成这个样子”
他只以为这肯定是陆庭宣不知轻重,说了让沈翰藻生气的话,所以沈翰藻才成了这个模样。
想想沈翰藻年近七十的人了,日日还要为朝廷里的事劳累。若是这会儿真的被陆庭宣气出个好歹来,他在沈氏那里可是交代不过去的。
陆庭宣正要说话,沈翰藻已经先他一步抬手对许正清挥了挥,说道“你不要责怪庭宣,这不关他的事。”
任凭是何人,忽然得知自己的家人曾经被诛杀过,连蹒跚学步的曾孙都未能幸免,都会大受打击。
沈翰藻一开始也是不相信陆庭宣说的那些话的,可是后来他竟然能说出好些隐秘的事来,不由的他不信。
难怪陆庭宣原本和段家并无半分过往,但忽然会借由那件事对付段德业。当时他还心中还觉得有几分奇怪。毕竟在他看来,陆庭宣是个行事很谦逊低调的人,为何忽然那般高调,几万两的黄金竟然都随手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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