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居所

    送他回宫

    鸦羽般的长睫下,李容徽的眸光星辉般微微一浮那不知为何偏离了的命运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的轨迹上。

    只可惜,还不够。

    他抬眼望向沈棠音,语声放缓,显出几分迟疑“可是,方才你的侍女催你回府,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将手腕往下垂落,隔着袖子送到了沈棠音的掌心里,面上却流露出几分说错了话似的慌张,忙又低声道“你还是快回府吧,千万别因为我耽搁了。”

    沈棠音愣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

    这是方才檀香说的话被他听见了,怕她因此耽误了回府的时辰,才一直强撑着说伤口不疼。

    可明明都已经伤成了这样。

    还发着热。

    一时间,沈棠音只觉得不仅仅是面上,就连扶着他衣袖的手指都灼烫了起来,像是一齐在为自己方才那个自私的念头而无地自容。

    她红着脸抬起头来,补救一般坚持“我送你回去。”

    她生怕李容徽不答应,便松开了他的袖口,自一旁小桌底下找出了宣纸和笔墨来,一道研墨,一道轻声哄他“不会耽搁的,府中的事,我留封信同来的小厮,让他带回去给父亲便好。”

    她将润好的笔虚停在宣纸上,再次问道“你住在哪座宫室里”

    那乖顺而体贴的少年似乎是信了,终于启唇,轻声答道“长亭宫。”

    沈棠音正要落下的笔尖停了一停。

    长亭宫

    她虽不是宫中人,但来往宫禁也算是频繁,还从未听过这座宫室。

    幸而这时李容徽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在清繁殿后向北一直走,便能看见殿顶上的牌匾。”

    沈棠音松了口气,将宣纸往自己这侧藏了藏,躲着他的视线写下荣满,带太医来长亭宫。几个字。

    写完便小心的将宣纸叠好,掀起帘子递给外头车驾上的檀香,指了指一旁小亭里的石桌,示意檀香将信放在其中显眼处,这才回过身对李容徽笑道“好了,这样他回来便能看见我留的信,府里的事也就不耽搁了。”

    她的视线落回李容徽的面上,而后者,也如释重负地

    回以一笑。

    车内微有些昏暗的光线下,他窄长的凤眼微弯,长而密的羽睫掩住了色泽迴异的眸子,笑意自唇边晕开,为那张过于冷白的面孔平添了几分暖意。

    他笑得极为收敛,笑影刚铺上眼底,便迅速被垂落的长睫所掩下。

    本是靡艳到极致而显得迫人的容貌因此而柔和了寸许,显出几分少年特有的腼腆与乖顺。

    沈棠音的目光不自觉地放软了几分。

    无论如何看,他都不像是宫中传言里那种人间恶鬼一般的人。

    即便是自己的马匹踏伤了他,他也没有半分怪罪,反倒是一直担心她耽搁了府中的事情。

    更没有因此而折断她的手腕。

    那些关于他的凶戾阴狠,嗜血成性的传言

    应当都是谣传吧。

    她这样想。

    马车在檀香的驾驭下颠簸着向前行去,好一阵子,方于一座宫室前停下。

    檀香将脚凳搁置于车下,又把手中的竹伞撑开,遮蔽在车前。

    棠音一手扶着车辕,一手搀着李容徽,踏着脚凳小心地下了车辇。

    木质的脚凳承担了两人的重量,有些咯吱作响,沈棠音一度担忧它会不会从中裂开,直到足尖落到了地面,才略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眼前的殿宇。

    破败的大门上已经剥落了朱漆,上头斜斜悬挂着一个歪倒的牌匾。

    匾内的题字褪了大半,还是残留着的铜锈令她勉强辨认出原本写着的是长亭宫三个大字。

    也正是这三个字,才令她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了地方。

    “这便是我所住的宫室。”

    就在她震惊于皇宫中竟还有这样破败的地方时,身旁的少年赧然承认了,并缓缓上前,为她打开了宫门。

    宫门一启,里头的情形更令人震惊。

    庭院里不知有多久没人打理,杂草已生得有齐踝高。而角落里几棵枯树下,两名小宦官正坐在石凳上,心情颇好地吃着糕点,嗑着瓜子。

    听见了门响,才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甫一看见李容徽,手皆是一抖,瓜子壳掉了一地“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

    说到了一半,硬生生止住了话茬,只是神情活像是见了鬼。

    李容徽却没有回答他们,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雨

    中泥泞的地面上,对沈棠音轻声解释道“长亭宫里没有铺过青石,每次落雨,门槛边便是泥泞不堪。”

    他弯了弯唇,轻声道“这样就不会弄脏你的裙裾了。”

    他的眸光澄澈,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而沈棠音看着眼前只穿着一身单衣的少年,一时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件宽松外袍下,竟是一件洗得有些泛白的单衣,且袖口处还明显短去一截,显然是隔年做得旧衣了。

    露月里,但凡能有一件合身的衣裳,都不至于会穿这样连手腕都遮不住的单衣。

    沈棠音看着沉在泥泞里的外袍,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好半晌,才低下头,轻轻搀着他往内殿里走。

    进了内室,更是没有一处能够入眼的地方。

    瘸桌破椅,屏风歪倒。

    屋内没有燃炭,四面的窗户纸更是没有一面是完好的,上头皲裂的小口在暴雨中鱼鳞似地起伏,呼呼往里透着寒风。

    沈棠音想扶着他到唯一一张榻上躺下,可走近了一看,才发觉整张床铺竟都是湿的,根本没法躺人。

    一连串雨水更是当着她的面儿从头顶上落下,砸在了上头薄的不能再薄的布衾上。

    沈棠音抬头看了看,才发现殿顶上正对着床榻的地方破了个斗大的窟窿,也不曾拿什么东西遮挡,就让雨水肆无忌惮的淌进来,打湿这唯一可以躺人的床榻。

    沈棠音木立在这张榻前,眸光颤抖。

    她出生勋贵之家,自幼钟鸣鼎食,被捧在掌心里长大。出入宫廷后,目光所及,更是白玉铺地,黄金盘柱的奢靡富丽。还从未见过这等破败的景象。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甚至无以想象他的处境。

    明明身为皇子,却过得连奴仆都不如。,,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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