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谷雨时节过去,夏至与端午一同到来,盛京城的街面上,也比往日热闹许多。
棠音一身轻薄的浅鹅黄春衫,手里拿着一盏刚冰镇好的乌梅汤,与李容徽一道走在盛京城的吉祥街上。
吉祥街并不是盛京城里的主要街市,位置上略偏了一些,来往的达官贵人也少,街边两面大多都是小吃食肆,并一些卖小玩意的摊贩。
棠音小口小口地喝着酸梅汤,眸光却落在一家卖胡饼的摊子上,轻声开口“听说前朝有一位丞相最爱吃胡饼,上朝的时候还带着,用袖子裹着吃,还连连称赞美不可言,你说这胡饼,真有这么好吃吗”
她说着,便将视线移到一旁的李容徽身上。
如今皇子府邸正在修葺,他也有了可以出宫的理由,再不必扮作宫女。因而今日里,着的也不再是女子钗裙,而是男子锦袍。玄色的衣袖上,趴伏着一只通体纯黑,只嘴边上一圈白毛的幼猫,正是那日他们一同救下的衔蝶猫。
此刻衔蝶猫虽仍不是十分活跃,但身上的皮毛已丰,不再似初见时那般奄奄一息。
棠音那句话便是对着它说着,此刻见幼猫抬起一双湛蓝色的圆瞳望向自己,便又轻轻笑了一声,抬起眼来看向李容徽“那你说呢,会好吃吗”
李容徽起初对她先与猫说话有几分计较,但见棠音看向他了,便也抬起唇角,回以一笑“那便试试。”
他说着,单手取了些银钱搁在一旁小摊上,对摊主道“来一份胡饼。”
“好嘞”那摊主一道应着,一道以大竹筷挟起一块刚煎好的胡饼放在厚油纸中,给李容徽递了过去“您的胡饼”
李容徽接过胡饼,隔着油纸试了试温度,发觉并不烫手后,仍是又裹了一层油纸,才递给棠音“刚炸好的,吃的时候小心些。”
棠音接过了胡饼,忍不住笑道“怎么就买了一个,这是让我吃独食吗”
李容徽笑了笑,随口答了“我不爱吃胡饼。”
棠音这才隔着厚油纸拿起胡饼,小小咬了一口。这一口,只吃到了饼皮,没吃到里面的羊肉馅,除了一股子烹炸过后的麦香外,并没什么滋味。棠音便就着这个缺,又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羊肉香,麦香,豆豉香便一齐涌了上来,可棠音还没来得及弯眉,便尝到一股呛辣无比的味道。
她赶紧将饼递给了李容徽,自己以绣帕掩口咳嗽了几声,又连饮了好几口乌梅汤,才终于将这呛辣味压下去。
棠音抬起一张被呛的微红的脸来,对正给她轻轻拍着背的李容徽道“这饼里面加了什么,怎么这么呛人”
李容徽便也就这棠音咬过的地方,随意尝了一口,答道“是胡椒。”
胡椒呛人,胡饼里却一向加得不少,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多是吃不惯的。
棠音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手里的胡饼,这才明白过来,小声嘀咕“难怪你方才只买一个。”她说着微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秀脸红了大半,顿足小声道“你就不能再买一个,这饼是我刚刚吃过的。”
胡饼不大,在棠音说话间已吃完了,只剩两张厚油纸。
李容徽顺手将油纸丢在一旁的渣斗中,抬起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望向她,轻声道“可我已经吃完了。”
怀里的衔蝶猫也自袖间探出头来,轻轻喵了一声,像在附和。
棠音拿他没法子,扭过头去,继续喝自己手里的乌梅汤,一小碗冰镇乌梅汤,很快便见了底。幸而街面两边的食肆多,倒也不必走回头路,再买重的。
两人顺着街道往前走,一路上皂儿糕,粉羹,豆子粥等时令小吃买了不少,端午必备的粽子咸鸭蛋等物也都买上了,棠音多数都只是浅尝即止,小用了一两口,便搁在一边。李容徽自然也没那么大的胃口,便将她尝过的每一样,也随意品上一两口,便搁下了。
起初的时候,棠音还对此颇有意见,来来回回说了他几次,但是李容徽每回都只是轻笑着回一句“你若是将它们吃完了,我自然就去买新的了。”
就这一句话,便堵得贪鲜又吃不完的棠音回不上话来,反复几次,便也由着他去了,只扭过头,装作看不见。
两人不停步地一路往前走,又走过一家卖五色丝线的摊子的时候,摊主主动吆喝道“公子,给您身边的姑娘买一条丝线吧端午里驱邪避灾的”
李容徽便又自袖袋里取了银子放在摊子上,开口道“买两条。”
摊主应了一声,收下银子,笑着将两条五色丝线递了过来。
李容徽接过,带着棠音站到人少一些的廊檐下,自己站在廊外,替她挡住行人的视线。又轻轻将她的袖子往上褪了一些,露出洁白如玉的皓腕。
他的视线在其上略停了一停,这才慢慢解开了手里的五色丝线,轻放在小姑娘的手腕上。
随着他的动作,身前则传来小姑娘的轻笑声“这回怎么不买一份了”
李容徽将五色丝线替她系好,又在自己的手腕上系上了另一段,这才笑着答道“这又不是吃食。”
他说着,便又直起身来,握着小姑娘的袖口往一旁桥面上走“河里正在赛龙舟,不过去看看吗”
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事,棠音自然没有不点头的道理。
两人很快走到了桥面上,寻了个视野宽阔的地界,扶着栏杆往外望去。
吉祥街正是龙舟的,雕刻成游龙形状的船只披着红绸,刻着鳞甲,正泊在宽阔的河面上。
而青年桡手身上各缠一束红布,手里握着排桨,自是意气风发。
随着远处一阵战鼓声响起,龙舟如箭,自水面上破浪而出,激起桥面上一阵欢呼,也引得本走在两边岸上的人也一通往桥面上挤。
棠音身子娇小,眼见着就要被人流冲散,刚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李容徽的名字,便觉着指尖微微一紧,本就不稳的身子更是被这力道带着往旁侧倒去。
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她便已轻轻倒进一人怀中。清冷的雪松香气环绕周身,一抬眼,便见到一张姿容昳丽的面孔。
李容徽眸色微深,一道紧紧握着她的指尖不放,一道又环过她的腰肢,将她拢在怀中,与周围的人流隔开些许距离。
棠音整个身子倚在他的怀中,身后便是青石打制的桥栏,再往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河面,一时间进退不得,脑海中一片空茫,只睁大了一双杏眼看向他,良久说不出话来,也忘了挣扎。
桥面上人流如织,鼓声与嘈杂声掩住了两人的心跳,也掩住了李容徽低哑的一声“棠音。”
他无声收拢了掌心,将小姑娘禁锢在自己怀里,又俯下身去,将自己的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侧过脸去,看着小姑娘白玉般的耳垂慢慢染上绯色,那双明艳如珊瑚的红唇微张着,没能惊呼出声,反倒因细微地颤抖,而在日色下,显出格外绮丽的诱人色泽。
李容徽浅色的眸子微深,一点一点,凑近了小姑娘柔软的唇畔。
就在他的薄唇将要覆下的时候,桥沿上不远处,却传来突兀的一声“殿下”
此人的嗓音尖细而古怪,转瞬间便破开所有的嘈杂,直入众人耳内。
棠音被这一惊,醒过神来,忙自李容徽怀中挣脱出来。刚想往后退开几步,却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牢牢握在掌心里,忙慌乱地将手指抽回,拢进了袖子里。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她一张瓷白的小脸已像是镀了一层鲜红的釉,再不敢抬头看向眼前之人。
等怀中小姑娘的温度慢慢散尽了,李容徽这才缓缓直起身来,眸底暗色翻涌,冷视向声来的方向。
却见是皇帝身边的大宦官伏环,正带着一列金吾卫,利落地排开桥面上的众人,走到他跟前,躬身一礼,笑道“七殿下,奴才是奉陛下口谕,请您去寻仙殿面圣。”
李容徽接下口谕,将攀在他袖缘上的衔蝶猫抱了下来,递给雪腮通红,仍旧不敢抬头看他的棠音,以只有两人可以听闻的声音柔声道“你先带着它回去。等事情了了,我就来寻你。”
棠音抱过了衔蝶猫,待面上的热度稍褪一些,便又忍不住抬头看去,见伏环身后两列金吾卫铁甲森严,像是来拿人的气势,便觉此事来得凶险。可还未开口,却见李容徽轻抬唇角,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旋即背转过身,随着众人离去。
棠音还想追问,可随着伏环离开,被排开的人群再度合拢,很快便将李容徽的背影掩盖。
李容徽随伏环一行人,沉默着往皇宫的方向走。
吉祥街并不在皇城中心,是以走到宫门前的时候,倒是先路过了和敬茶楼。
李容徽略停下步子,对伏环道“今日我约了一位道长在茶楼中相见。不好爽约,不知伏公公可否容我上去一叙。”
“半柱香的时辰便好。”
伏环却只笑道“七殿下,圣上有请,半刻都耽搁不得。”
他说着,隐约觉得李容徽此刻非见不可之人必有端倪,便又话锋一转“不过让您爽约,确实不好。不如这样,奴才替您请了这人,一道进宫。”
说罢,略一抬手,随行的宦官便紧步上了和敬茶楼,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带着凌虚道长下来。
一行人再度启程,无声步入宫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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