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发动机异响的细微差别, 也意味着问题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一旦判断失误, 就要做很多无用功。

    有时候机器出现异响可能是间歇性的, 你修错了地方, 再检查的时候异常没有了, 等拖拉机一开走，就直接坏路上了。

    按照何江西的判断，是活塞销响, 而按照杨铁蛋的判断，则是小瓦响，杨铁蛋的判断是正确的。

    所以说, 修车一定要细心, 还要有足够的耐心。

    找到了问题剩下的就是修了，林爱青给拖拉机手报了价，让把拖拉机留在这里，换小瓦不算很很严重的问题，换大瓦才算是大修，但要换还挺麻烦的，得把发动机起出来，这一时半会也修不好。

    林爱青报的修理价格比县农机局的还要贵五毛钱，不过想想从这里开到县里去的油费, 或许开到半路就抛锚拉车的钱，还是林爱青这里比较划得来。

    等拖拉机手一走，何江西就上前来问, 怎么样才能快速又准确地找出问题来。

    “不同的问题，有不同的方法，像发动机异响，主要还是靠听。”林爱青不是那种很主动，上赶子要教你的师傅，但只要你问，她从来没有不答的。

    何江西最后悔的就是之前找许干事的事，他太心急了，哪怕已经道过了歉，但心里还是忐忑，总觉得林爱青会因此更偏心杨铁蛋，所以他只能脸皮厚一些，不停地多问。

    “仔细地去听，不要着急，心要静下来”

    如果不是急于表现，何江西未必会听不出来，敲击声比摩擦声还是要好分辨得多的。

    林爱青示意杨铁蛋把拖拉车开进院子里去，这两间门面后面有个小院子，侧门有大门可以进去。

    杨铁蛋本来就听着的，不过林爱青一交待，他立马就去开车了。

    “看、听、嗅、摸、试，一般来讲，还是试比较多，重复地实验验证，用更换零件的方法来证实故障的具体部位。”林爱青和何江西跟着杨铁蛋的车后进了院子。

    修发动机之前，林爱青先把拖拉机检查了一遍，一些小问题她都给顺手就弄好了，不过是紧一下螺丝，调整一下把手的事情。

    她们的修理站才开，设备还是不全，等师徒三个把发动机起出来，已经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修车虽然着急，但饭还是要吃的。

    林爱青招呼着杨铁蛋和何江西先回公社食堂吃饭，才到公社，林爱青就撞到了许干事，许干事让她去办公室找詹书记和李站长，两人找她。

    其实两个领导找林爱青也没什么事，一个是通知她安排到修理站的接待人员已经确定好了，二个就是鼓励勉励林爱青一番，让她好好做出成绩来。

    这个三人小会一开就开到了两点多，开完会，林爱青才饥肠辘辘地去食堂吃饭。

    食堂地上湿漉漉，大师傅们已经搞完了卫生，梁师傅本来已经可以下班了，不过知道林爱青没吃饭，一直在等着她呢。

    见林爱青过来，就开灶给她炒了份蛋炒饭，然后把一份剩菜挪给她，“这是你那小徒弟给你留的。”

    杨铁蛋在站里收拾锁门晚一脚到，到的时候盆里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份菜了，知道林爱青没来，他弄了点汤汁拌着饭就吃了。

    食堂这边梁师傅给林爱青的蛋炒饭里加了不少料，但要再单独炒菜就有些过分了，林爱青收的徒弟倒是有心，是个不错的。

    林爱青笑着给梁师傅道谢，吃完饭回到修理站，何江西和杨铁蛋已经在做准备工作了。

    打开前端盖，就看到曲轴和连杆的瓦背了，下瓦有两片，一片在连杆上，一片在连杆盖上，得配套才行，好在詹书记这次去省城，带回的的零配件里有，正好可以换上。

    “如果不配套，到时候间隙太大，或者完全没有间隙，就会烧瓦，一定要注意。”换瓦还是很容易的，对准连杆上的凹槽就行，林爱青很快就换好了。

    换好之后就是测试，这是必要的步骤。

    “师傅，没有声音了。”这一次何江西听得很仔细，确定没有异常的响动后，才开口。

    林爱青点头，“行了，把发动机装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儿。”

    生产任务耽误不得，拖拉机师傅急着要用车，林爱青白天的时候算时间那会，虽然估摸着顶多半天就够，但担心发动机或许还有别的问题，最后还是说让他晚七点再过来。

    虽然中午林爱青要公社耽误了一会，但这会拖拉机完全修好，也才五点钟，约的七点，不过拖拉机师傅六点不到就来了，林爱青她们去公社食堂吃饭，拖拉机师傅还在门口等了一阵子。

    等多久都没关系，拖拉机修好了就成。

    把机器发动给拖拉机师傅自己检查了一遍，又上手在院子里开了一圈，“行啊，我这老伙计一些小问题都给我整好了，比平时好开多了，这钱花得值。”

    说着话，就去前台那边结帐，林爱青收了钱给开了票，拖拉机手修了车，这钱还是得去大队上面报销的。

    “师傅，平时养护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点。”林爱青开完票，还给拖拉机师傅叮嘱了几句。

    拖拉机师傅脸上乐呵呵地，十分高兴，连连感谢林爱青，并表示一定会替她去外头好好宣扬，“你们这个修理合作社搞得好，大大地方便了我们这些拖拉机手啊，感谢感谢。”

    以前拖拉机坏了，就只能去农机局请技术员下乡来修，特别不方便，坏到地里时就更麻烦了，有时候生产队的水牛没得闲，他们得守在车旁边等技术员去修。

    被人认同的感觉是非常好的，师傅夸完林爱青后又夸了杨铁蛋和何江西，杨铁蛋和何江西的胸脯也挺得高高的，嘴角都憋不住笑。

    送走完拖拉机手，她们也差不多要下班了，林爱青把零件出入的库存表填了一下，就锁门准备回去了。

    “师傅，我送你。”何江西有一辆自行车，平时都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

    公社离白滩坪还是有点距离的，走路就是快就得四十分钟，骑车的话二十来分钟就够了，不过这时候天还早，林爱青走回去天都不会黑。

    林爱青没同意，都不同路，让何江西先走，杨铁蛋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攀着何江西的肩膀，“我们同一段路，你捎我一程。”

    “行”何江西磨牙。

    林爱青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地走远，自己也大步往回走，得想法子弄张自行车票才行，不然到时候下班拖到六七点，回去实在是不方便。

    秋收过了，下过几场雨后，天气也变得越发地冷了起来，秋后各生产队都需要抽派劳动力去出义务工，主要是修路和修堤，义务工出完了的，去上工会有工资拿，还有粮食补贴，知青点里大部分知青都去了。

    满妞也每天需要往河堤那边跑，负责运输工作，每天早上满妞都到拐到知青点来接林爱青，顺便把要去上工的知青也给捎上，晚上下工时，再拐去修理站，把林爱青捎回来。

    有满妞接送，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林爱青倒是不用考虑交通问题，但也不可能长此以往下去。

    家里那边，自行车票也不是说有就有的，都是轮着分配的，厂里那么多人呢，家里倒是有自行车，但林父和林家栋上班都得骑，也没法子匀出来一辆。

    林爱青知道，只要她跟家里说，父母肯定会想办法替她弄票过来，但林爱青不想林父林父去求人。

    但是她愁的事，她现在在公社，连求人的门路都没有，据她所知，魏延安现在骑的自行车，还是找他们大队的队长借的，也是时有时无的。

    “想弄自行车”张晓慧也去担堤，听到林爱青想要弄自行车，想了一下，“你要是信得过我，能等一阵子，我替你弄张自行车票来，价格的话”

    张晓慧咬咬牙，“我只能比市价便宜一点点拿给你。”

    林爱青知道，张晓慧每天早出晚归地忙，并不完全是在上工，她私底下还有别的路子，不过林爱青完全没有想到，张晓慧还能搞到自行车票。

    “你别担心，我有靠谱的门路。”张晓慧见林爱青满眼担心，心头微暖。

    她因为父母的关系成分不好，但她的出身的家世不是假的，虽然牛鬼蛇神多，但靠谱的人脉也是有的，时势原因，他们没法雪中送炭，但暗地里帮她一把还是可以的。

    张晓慧见林爱青不出声，微笑着道，“而且我不卖给你，也会卖给别人，就当是照顾我的生意。”

    她不做熟人生意的，尤其是知青点里人的生意，她宁愿走十几里地去别的县别的公社，也从不会在本公社做这些，这是因为是林爱青，张晓慧才会破例。

    一个人撑了太久，她也会想要依靠，林爱青绝对是可以信得过的朋友，张晓慧非常庆幸，自己能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遇到林爱青。

    林爱青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点下了头，“那你小心一点。”

    “林师傅，今天有一台拖拉机下午过来，说是灯泡坏了，要换灯泡。”机修站里负责接待的女同志是公社街道上的，叫陈银辉，十九岁，初中毕业程度，听说是去年年初办的酒，现在孩子已经能够下地走了。

    好像是没生孩子前在公社做过一段时间的水利管理员助理，后来生孩子位置有人顶上了，就一直在家带孩子，这次需要人手，公社就又想起她了。

    陈银辉做事细心又勤快，为人也比较爽朗，确实非常适合接待的岗位，上班没多久，就完全适应了环境。

    说完，陈银辉又给林爱青递了张纸过来，“林师傅，我今天查了下出入库的表，有几个零配件都没货了，上面写的代号，有几个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不过我都抄这张纸上了，你看看。”

    林爱青看了一下，这些天用掉的零部年还不少，她本来是要去省城进一批货来的，但从修理站一建起来，事情就特别多，不是有拉拖机过来检修，就是要下乡去维修农机，这一拖居然都快一月中旬了，再过两天就是腊八了。

    好在上次林爱青采购的，再加上詹书记去省城带回来的那些，仓库里还有一些零件可以撑着，但这些天消耗的量非常大，一直有拖拉机过来检修，她一直没有时间去，现在看来是一定得要去了。

    换灯泡这样的话，杨铁蛋和何江西都能干，林爱青拿了陈银辉递过来的纸，就去了公社那边。

    因为这次要买的零件和工具不少，省城不一定能配齐，有可能要去外省出差，林爱青要开介绍信，还要跟公社换全国粮票带在身上。

    “要是去了沪市，记得给我带红纱巾回来，我结婚时戴。”满妞晚上回来接林爱青时，知道林爱青要出差，立马让林爱青帮自己带东西。

    没有见识过，也想不出外头会有什么好东西，但老早以前，有沪市的知青戴过一条红纱巾，满妞一直记得，这不是她都定下来快结婚了么，心里就想要条那样的纱巾，好看。

    林爱青记下了，就是不去沪市，在省城她也会帮满妞看看，正好到时候可以直接当结婚礼物送给满妞。

    张晓慧没有什么要带的，她这个成分，什么出格的东西都不能用，不过，“如果你去沪市，能不能替我跟我姆妈捎封信回去。”

    最近几年都是本省的知青往周边的县镇下乡，但早前的时候，很多沪市，渝市的知青下乡到她们这边来，张晓慧就是沪市下乡来的知青。

    林爱青点头，“我明天去赶火车，你明早把信写给我，地址你给我的时候再告诉我，我记在心里。”

    这次去采购，公社这边给批了四千伍佰圆整，农机站自己能出一千伍佰圆整，加起来足足六千块钱的采购款，统统装到一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大布袋子里。

    背着这个大袋子，林爱青一路都胆颤心惊的，从公社出来，坐满妞的拖拉机到县城，然后中巴车去市里，再转火车回省城，一路上林爱青上次眼都没敢闭。

    下了火车再转公交回家，林爱青也一直是提着心的，直到回到家里，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家里还是老样子，林父林母应该是上班去了，林卫红也不在家里，林爱青也没敢睡，自己开炉子煮了点挂面随便吃了一些，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就往机械厂奔。

    这次采购申请县里市里都给盖了章的，到了机械厂就有专门的干事出来接街林爱青了，林爱青这边报一个，有的就划对勾，没有的就用笔标记出来。

    算清账，拿着钱跟着干事去了机械厂的财务室，把货款点出来交到人财务手里，林爱青才松了一小口气。

    也不过是一小口气而已，她才里还有两千八百六十三块，还得去趟沪市呢。

    那头林父林母听到工友说看到他们家爱青回来了，一下班立马就往家里赶，要不是碗柜里的挂面少了一把，鸡蛋少了一个，林父林母都以为工友是在哄他们。

    “老林，你快点去门市部看看，有什么买的赶紧买一些回来。”林母看到里屋放了林爱青装衣服的小背囊，立马就催着林父赶紧去买菜了，心里喜气洋洋地。

    林父也高兴，之前林爱青就写信回来说，可能要回来一趟，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到人回来，还以为事情有变，回不来了呢。

    接了钱和票证就出了屋，这边林父刚走，林爱青就回来了，林母刚把米淘上放到灶上。

    “妈，这钱你帮我收着，我先睡一会儿，我太困了”一路穿过家属区，林爱青看着还精神满满，一进屋就扛不住了，把钱交到林母手里，自己就打着哈欠回了房间。

    林母也顾不得看林爱青给了她多少钱，把布包塞到自己房间柜子里锁上，赶紧追进了里屋，“火车上没睡一会啊，床上的东西妈还没来得及换新的呢，吃点东西再睡，饿不饿”

    回应她的是林爱青微微的轻鼾声，林母叹了口气，给林爱青把被子给拉上，掖紧了，才轻轻掩上门出去。

    林父回家就看到林爱青和林卫红那屋门是关着的，下意识就轻手轻脚提着东西进了厨房，“回来了”

    “回来了，睡着呢，那小脸累得都垮了，黑眶下头全是黑的。”林母说起就心疼得不行，说着话翻开林父买回来的菜一看，就是两颗白菜一个大白萝卜，“怎么就只有这些呢肉没有了鱼也没有吗”

    这时候都是下班的点了，哪里还有这些肉菜卖，快过年了，虽然肉菜供应比平时充足，但那也是要一大早就去排队才能买得到的。

    以前家里人上班，排供应买菜的活都是林爱青她们三兄妹身上，现在只能林父林母，起早排队去买，林卫红有时候也会一起。

    林母又在家里翻了一下，这些天排队买的东西，就只有一些干海带什么的，倒是有两条干带鱼。

    本来是准备留到过年吃的，林母咬了咬牙，准备剁半条下来给林爱青煎了吃，这过年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要是能有新鲜鱼就好了，那个养人。”林母絮絮叨叨的，跟林父说林爱青回来的时候有多累，“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了，倒床上就睡了过去。”

    林父心里也不好受，“你别哭，别让孩子看出来了。”

    林母赶紧擦干眼泪，让林父去林家栋那边捎个口信，告诉他们林爱青回来了，让他们晚上回来吃饭，还有林卫红那里，也让捎个信去。

    林卫红现在在厂子弟小学代课，她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哪里的门路，有个数学老师怀孕要生孩子，找林卫红去顶几个月，每个月给五块钱。

    等人孩子生完，工作还得还给人家，一点儿也不稳定。

    林父本来在皮鞋厂给林卫红找了个学徒工的工作，但林卫红不肯去，说什么皮鞋厂污染严重，上班久了人要得病不肯去，这事是塞了不好好处换来的，最后给了李凤仙娘家妹妹去上班。

    好在人家李家记情，那孩子上班拿了工资，还了不少人情过来，林母心里还过得去一些。

    但还是对林卫红恨铁不成钢，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面上什么都顺着你，你说什么她都说好，知道了，但实际上执拗得很，自己打定了主意的事，死活就不肯听你的。

    林爱青早上七点到的家，从机械厂办完事回来是中午一点，一觉睡到了傍晚六点，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坐在床上蒙了一会，才弄明白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她是来出差采购的，想着采购下意识去摸包，没摸到一下子就惊醒了，左右找了两圈，才想起来，包回来她就塞给她妈了。

    林爱青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差点儿把自己给吓了个半死。

    既然已经醒了，她也没再睡了，起身把屋里的灯拧开，才注意到书桌上大大小小摞了不少书，林爱青疑惑地歪了歪头，她记得林卫红以前不是特别爱学习才是的。

    她这里一有动静，林母就赶紧推门进来了，进屋就催林爱青赶紧去洗漱吃饭，自己则去扯床单拆被套，准备给林爱青换干净的。

    林家栋一家下班已经来过了，不过林爱青一直没醒，他们就又回自己家去了。

    林卫红这时候还没回来，估计是还在学校加班呢，林父林母也没吃饭，饭菜都在桌上用饭扣着，等林爱青醒来再吃。

    “快来吃饭。”林母去换被单缝被套，林父就把桌上的几个菜重新热了一下，喊林爱青赶紧吃饭。

    林爱青确实挺饿的，中午是在机械厂吃饭，但那时候估计是累着饿着有些过了头，并没有什么胃口，只随便吃了两口，正准备动筷子，“不等我二姐吗”

    “不等，她在学校食堂吃饭。”自从林卫红去给人代课后，只要上班就是在学校食堂吃了，一般只在家里吃顿早饭。

    林爱青点点头，埋头开始吃饭，林父林母几乎都是看着她在吃，自己只随便吃了几筷子，煎得喷香的带鱼林父林母更是一筷子都没有伸过，全部留给林爱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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