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椿生喊救护车, 嘱咐绿韭,“往这边看,人有过去的了, 我们打救护车来了再走。”
接通了, 先报地址, “是的,幸福路”
幸福路绿韭耳朵过了一下, 人家刷一下跑下车了。
冯椿生还在打电话,等拉开车门的时候就看见人跑美甲店里面去了。
这胆子怎么了
他寻思了一下,这是炸了
跑过去就看绿韭拖着人往外走, 拖不动, 有外面人一起帮忙的, 拖到门外去。
绿韭慌里慌张的解开橘青衣服扣子,烧炭自杀的, 炭盆还在里面摆着呢,就在储藏室。
下班就开始烧的,店员做完最后一个就回去了,结果到家想起来充电器没带, 自己吃了饭溜溜达达又回来了。
回来拿了就走的, 结果听储藏室有动静,就在楼梯口那里的楼梯间,打开门一看,橘青人上半身就倒出来了, 靠着门的, 可能还有点意识。
绿韭站在医院走廊里面,何以飞急匆匆赶过来,他听说橘青烧炭了, 三个人站在外面。
听着何以飞说那个孩子车祸没了,没了之后橘青状态就一直不是很好,走不出那个坎儿来。
冯椿生听着就觉得这糟心事太多了,谁能想到橘青是华山前妻那边的女儿呢,他之前就知道有个儿子的,养的很好,很看重儿子。
何以飞犹豫了下,又匆忙出去打电话给华山,华山值夜班的,看了下接起来了,陌生号码,“喂”
巧了,正是他这边医院,就在楼上。
没动,“我不认识她。”
冯椿生也听见了,绿韭脸一下就阴沉沉的,要起来去拿过来手机讲,给冯椿生拉住了,先听何以飞讲清楚的。
何以飞看了一眼绿韭,摆摆手,“情况不是很好,如果手头上有什么事情的话,尽可能的抽时间来看一下,因为五分钟十分钟后,可能情况会比现在更差劲。”
讲话还是很委婉,绿韭现在就恨透了这样的委婉,你明明白白告诉他啊,告诉他人要死了,五分钟十分钟后可能会死掉,吸进去太多脏器都坏掉了。
华山还是一动不动,有病人来急诊,护士喊他,“不好意思,我这边有急救。”
电话挂了就扔在桌子上了,跑着去帮着推车子进手术室,动作就特别快,大晚上的来这边,大概率不是牙疼腿疼这样的病。
心脑血管有问题的,中风,华山就问的很仔细,“情况有多久了”
儿子也不太清楚,晚上下班回家就说有点喘不动,吃药了,以为会好的,结果睡下了人不太行了,抓紧送来的,“三四个小时”
不是很确定了,华山觉得情况有点严重,马上推进抢救室了。
人儿子在外面嗷嗷的哭,怕自己爸就这么没了,来个猝死。
绿韭冻得跺脚,鞋子在地上踢踢踏踏的,喊着冯椿生回家去,“你拿钥匙回家里去睡,自己开车路上慢点,你可以睡你房间没有人知道,如果实在不想回去,就去住酒店。”
拿出来手机,想着订酒店,看看附近有什么酒店。
何以飞一样站在那里,看了一眼,自己坐下来拿着手机看,怎么说呢
看的很淡了,现在真的就看的很轻了,时间治愈一切,郑绿韭关心别人的样子,他觉得很破碎。
我那么喜欢你,我现在还是喜欢你的是吧,结果你一直很无视我,说到做到,拿着我当空气。
我再喜欢你,能怎么样呢
冯椿生就站那里不动,他回去也睡不着,“先等等结果,人没事再去休息。”
医生出来一下,第一眼看的就是绿韭,眼神就觉得很抱歉。
橘青不行了,真的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结束自己的,现在按照医生的说法的话,整个人最后一点时间应该很痛苦,头晕头疼神经疼各种难以承受的级别了。
绿韭见她最后一眼眼睛是闭着的,大概身边太乱了,绿韭眼睛看不清了,她就觉得这里怎么这么差劲呢,就孤零零的,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仪器就是一张小小的床,橘青就躺在上面,身上衣服也是没有的。
她就觉得特别的悲哀,人的一生为什么都要如此不体面呢,人的结局为什么不能优雅一点呢,张大嘴巴呼吸,突然拽着何以飞推到跟前,“橘青啊,你看一下,何以飞啊,你喜欢他啊,你不是很喜欢他,你睁开眼睛看一下啊”
如此幼稚而伪科学喊将死之人复活的话语,绿韭每次从电视里面看到都要冷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废话,死神要拉走的人,你喊破嗓子也不会违背医学坐起来的。
植物人唤醒那种,大多数是巧合,刚好二十年之后醒了而已。
可是到她这里,不由自主的,讲出来这样幼稚的话,她希望人能有在生命中逆向行走的能力,希望躺在这里没有呼吸的人,能有呼吸,能睁开眼睛,能对着她说话。
希望人死能复生。
希望生命能再生。
她一瞬间觉得,生命值得敬畏,值得珍惜,一分一秒都难能可贵,不要为了不值得人的去浪费时间,这是你最大的损失。
冯椿生从没有近距离的看到过死人,他看了一眼便挪开了,扶着绿韭的肩膀,她坐在了地上,用纸巾去擦橘青眼角的泪。
是的,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跟出生时候一样,带着哭来到这里,带着哭又离开了这里。
她扭头抱着冯椿生痛哭,她第一次直面生死,她记得租房子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橘青,浓妆而有朝气,看人要笑却绷着一下,吊儿郎当的看着什么都不屑,其实什么也不懂,她半夜总是穿着高跟鞋上下楼。
为了表达善意会点几盆小龙虾,喊几个女孩子一起去吃,郑绿韭当然没去,她直截了当拒绝并且还瞧不起,赚如此辛苦的钱,陪酒陪唱的血汗钱拿来如此浪费,只知道大吃大喝。
“她比我还要小啊”
她有不光彩的过去,也曾经靠着不光辉的手段去谋生,最后伤痕累累的回到这里,一手一脚也愿意打拼,开个小店有个喜欢的男孩子,还是会整天虚无主义,整天朋友圈发缺爱的段子,可怜到绿韭怒其不争。
冯椿生听了只摸着她头发,他自己声音都察觉不到的温柔,“好了,好了,哭会就好了。”
华山最后没有来,他一直在手术。
何以飞去现场找到了一封信,写的很正式,很有仪式感,在最大的桌子上,专门买的信纸那种很有调调的带着花花的用来写情书的信纸。
讲话做事在绿韭看来很幼稚,旁边花店老板讲那天晚上她买了很多花回去,插在信封的旁边。
一切都是很有预谋的。
是自杀的。
“我突然发现,想找个人收尸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所以想来想去,郑绿韭只有你很义气,可是上次吵完架又因为这样的事情找你帮忙,只能对不起你了,我把你电话写在最上面,看到的人会联系你。”
“我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最后都没有了,喜欢过的人,恨了一辈子的人,都没有意义了,想着你还是因为只有你能为我做最后一点事情。”
很认真很仔细的一封遗书。
何以飞按照信里面打开桌子上的盒子,橘青里面交代的最仔细的就是财产了,没有任何现金,她把所有东西都整合在一张卡里面了。
“这些钱用来办丧事的,”何以飞眼睛酸涩的难受,觉得可怜,“这把钥匙,是她买的房子钥匙,店是租的,房子说是留给你的。”
绿韭眨眨眼睛,接过来钥匙,听何以飞补充,“她之前问过我说死人怎么过户,准备什么材料,我当时随口一说,我没想到的。”
绿韭眼泪呱嗒呱嗒的,一把拽过来冯椿生胳膊擦了擦脸,扯着嘴要笑话橘青,“你说一个脑子不清楚的人,身后事交代这么仔细干什么,有这个脑子干嘛不好好活呢。”
傻不傻
就是个傻叉。
她心里骂,没有什么仪式,匆匆找了个殡仪馆,烧纸入殓进墓地,绿韭一天跑完的,她还要去上班。
“要不要选日子”墓地那边问,一般都是选个好日子的。
绿韭摇摇头,“不在世界上可能每一天都是好日子了,选个风水好的有花有草的地儿就行了。”
放眼望去,都是墓碑,死人的地儿哪里有什么好风水呢。
人也没想到她这么说,看着她指着最贵的就要这个,觉得很矛盾,不在乎日子,还要选个好地儿,按理说不在乎的只要埋了就行,人死事了。
绿韭上班这几天都戴着墨镜,大冬天的戴着墨镜。
穿着倒是很鲜亮,她心情不美丽。
觉得自己应该开心一下是不是
沉浸在这种情绪里面是不对的,也要考虑身边人感受,跟冯椿生一起去吃饭。
“吃一顿大餐,这是改变心情最直接最有效的途径,所以点喜欢的,我们吃高兴的。”绿韭第一次来,这家很贵,看着就很贵,进来就看隔壁桌服务员拿着一支仙气飘飘的玫瑰在那里拍,一拍就落在盘子里去了,也不知道什么食材,反正认不出来。
冯椿生看她觉得今天倒是有精神,怪高兴的,“是这样,这几天你累坏了,也别伤心了,好好吃一顿。”
他不喜欢绿韭这样的情绪,人确实会爱屋及乌的,他就希望她高兴的,她一直这样的话,他会担心。
锅物料理的,猪肚鸡汤,先喝汤吃肉,然后再涮菜。
里面加胡椒了,绿韭就喜欢喝这种汤,热辣辣的进肚子里面,浑身都冒泡泡。
一口下去,眼睛都是圆圆的惬意了,跟洗过的葡萄一样,外面那层皮尔扒下来了,里面莹莹的带着光,“妈呀,真的太好喝了,我们今晚一定要多喝点,汤不要钱。”
冯椿生还在看菜单,都想尝尝的,平时吃过的就不吃了,吃没吃过的,鲍鱼都是按个头卖的,还有生蚝。
一只要多少钱,他还很有兴致的喊服务员来问,是多么大的生蚝,生吃还是涮汤吃。
锅里面咕咚咕咚的冒泡泡,服务员很体贴,不懂的厨师都自己出来上菜,“特意做两种,一半是鲜切的可以生吃,一半可以早起锅里滚一下。”
态度就想到完美,绿韭就好奇那个玫瑰花拍在上的是什么,服务生想了想,“牛舌,隔壁桌点的是牛舌,那个气是保鲜的,看着比较高大上。”
绿韭笑眯眯的附和,“是的,我一进来就看见了,看着很浪漫。”
服务生就一直在旁边,觉得这俩人怎么这么逗呢,吃什么问什么都特别仔细,明明白白就是第一次来吃不懂。
但是人家不懂就很自然的问,看人家高大上的菜也很坦白说,他就觉得这俩客人脾气就特别好,特别和气。
冯椿生点一点就喝汤了,觉得这个价格已经吃千把了,但是没吃到什么东西,“再喝点汤,我捞一下里面的肉,这样吃刚刚好,下次换别的吃。”
绿韭吃饱了在一边,拿着菜单很大气,“菜单刚才不是说还有很多想试试的,那就再点一点,我们也不是经常来吃,所以一次吃过瘾,下一次可能是半年后,所以多尝试一下,我还能再陪你吃一点点。”
冯椿生听劝,拿着菜单又点了一点,量很精致,上来一点,绿韭尝一小口,剩下的他都是一口闷了,最后吃的过瘾。
绿韭脸红扑扑的,想着橘青的事情,又想着冯椿生这段时间跟家里不开心,托着腮很认真的看着他,“你看,我因为活着,所以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还能跟你坐在这里一起用餐,我觉得很美好,我觉得很珍贵,虽然看起来很平常,但是这样的平凡其实一点也不平凡。”
她总是会在一些你理解不了的点上讲一点别人不太好理解的事情,显得莫名其妙,服务生站在那里觉得吃饭这怎么还升华了呢,这是跟孔子还是孟子一起吃了顿饭啊,就觉得怎么突然讲这个。
绿韭嘴巴红红的,小小的,所以讲话表情的时候嘴巴会很明显的动,细致的开合,格外的精致,下巴尖儿弧度像是蝴蝶的翅膀,“所以,希望你开心,希望你生活每一天都很开心,我也是如此的,不要为了一些事情生气怄气,对身体不好还会丑。”
冯椿生楞了下,一开始只是看她嘴巴,觉得漂亮,没想到讲这个事情,就嘴角歪了一下要掉下去,却突然给人拉住了,忽的又提溜上去,然后脸上整个表情都摊开了晒太阳,见到阳光了一样舒缓,最后硬硬的话软软的出来,“那你要对我好一点,每天都对我好,不要老找我茬。”
绿韭听到眉毛都要飞,美得你,找你茬是给你面子。
华山第二天听到了,昨晚上抢救个烧炭自杀的女孩子,没救过来,人还是走了,小护士子啊一边围着查房说话,“还很小,很漂亮,不知道有什么想不开的。”
华山刚下夜班,累得很,一晚上没睡,靠着墙站着,累的脚走不动。
人晃了一下,紧紧的贴着墙冰凉的,自己仰着头,深呼吸。
然后一下就摔地上去了,平着摔的。
他知道砸地上很疼,可以蜷缩一下,但是就不想动,觉得摔下去吧,摔下去就看看有多疼,能有多疼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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