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阿娇觉得自己猜得很有道理,她想去找项云黩, 把这事告诉他。
苏佩茹看她出去跟了上来, 拉住阿娇,把她拉到廊下, 看四处无人告诉她说“你姐姐一定长得挺漂亮的, 又读过书吧。”
看阿娇这样子就知道她的姐姐一定也很漂亮, 又是有钱人家出身的,必然读过书。
阿娇点点头, 姜宓确实长得挺漂亮的, 比姜宸读的书还多。
苏佩茹告诉她“你跟你哥哥去镇南打听打听。”
吴镇一分为二, 镇南吴和镇北吴是同宗,但不是一家,状元府的一家早早就送儿子去西洋求学, 除了吴教授之外,还有留洋未归的, 相对的思想开明。
而镇南吴便是这个镇子里守旧的那一派, 把宗族礼法看得很重。
本来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但之前两边起了一次冲突。
吴教授去城里拍电报,买火车票,走之前叮嘱学生们收拾东西,他不在的这两天, 不要跟镇南吴家起冲突。
“我们刚来的时候, 镇南吴曾经派媒人上过门。”苏佩茹红着脸告诉阿娇。
镇南吴家有个痨病鬼儿子, 平时用桥子抬着, 偶尔出来走走,那天也就是学生们到镇上避难养病的第一天,他在桥子里看见了女学生们。
后来那痨病鬼便一直偷看她们,看她们在河边一边背书一边洗衣服,看她们穿着学生服成为镇上一道风景线。
这些女学生跟他见过的女人如此不同,受过教育,又是天足,胆大活泼,生机勃勃。
轿夫抬着吴大少爷跟了几天,然后吴家的媒人就上门来了。
族长家肯出一千块现大洋说亲,还肯多拿出些钱来,资助这些学生们去昆明,他们可以走一条更安全的路,从香港进昆明。
吴教授一听立刻拒绝了。
苏佩茹拉着阿娇的手“我们是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女性,人岂可以像货物一样被买卖呢”
看见阿娇点头,她便欣慰的笑了,这件事闹得很僵,吴大少爷因为这件事病得更重了。
镇子只有这么大,他们就像瘟疫,吴镇上的人避之不及,都说吴家的老太爷这回是真的动了气,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他们吴家人不客气。
苏佩茹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气愤“真是井蛙夏虫外面的世界正在破旧除新,他们却固守着旧中国,不肯有一点进步。”
抬出宗族来压人,吴教授在学界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但他依旧约束学生们,在他不在的时候,绝不许学生们跟镇南吴起冲突,有什么事就躲进状元府。
镇南吴再嚣张,也不敢闯进状元府来。
苏佩茹气得攥紧了拳头“我们听说那痨病鬼没有如愿,病得更重了,你姐姐也是女学生,也许是被族长家给给扣下了。”
不管是不是,那个结婚的新娘都是被迫害的,不管她的爹娘是收了钱,还是吴家拐了她,她都要在大宅里关一辈子了。
阿娇找到项云黩“姜宓可能要当痨病鬼的新娘子了”
几个男学生一听,群情激昂,他们要陪着项云黩和阿娇去镇南的吴家要人,苏佩茹和那个领头的男生黄开宇拦住他们“吴教授走的时候让我们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到镇子南边去,大家还是冷静冷静。”
项去黩看着几个朝气蓬勃,满腔热血的年轻人有一瞬间恍惚,好像他们真的是人,真的想替他和阿娇找到“亲人”。
他伸手把他们拦了下来。
他一伸手,学生们就安静下来,项云黩年纪更大,性格沉稳,光是站在那里就十分让人信服,他沉声说道“这只是我妹妹的猜测,究竟是不是,要去看过才知道,不宜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在整个厅堂中扫视一圈,在这点时间里项云黩已经打听清楚了,吴家早就已经搬离了老宅子,状元府只有些下人守着,要不是有几个学生生病,吴教授也不会带着学生到老家来避难。
“可你只有一个人,怎么去呢”黄开宇问他。
项云黩想了想,把配的枪拿了出来,他拿出来一展示,又收了回去,但大家都不说话了,这年头有枪的都不简单,看着项云黩的眼神有些敬畏。
今天晚上就是婚礼,两人要混进去。
阿娇把脑袋靠在项云黩的肩上,天慢慢黑下来,她有些不耐烦了“怎么那个鬼就是不出来呢”
玉堂春造了一个小幻境就处处在叫她的“画眉郎”,恨不得进来的人,都知道她才是主角,可这个镇子里,谁才是那个鬼
“走一步看一步。”既然这个“鬼”不肯出现,那他们就顺着这些线索往前找,总能把它逼出来。
按现在他们已经知道的状况来分析,这镇上鬼分成两派,也许他们自己在闹内讧。
阿娇从靠变成趴,项云黩换了一件衣服,背对阿娇扣着扣子,阿娇坏心眼的想,鬼给的衣服,到了青天白日下全变化成灰,他再想藏也藏不住了。
伸手在他腰上一摸,摸得项云黩一个激灵。
“他们就像是以为自己还活着。”
阿娇死过,她知道死鬼是什么样的。
死鬼的目标就是投胎,每日飘来荡去的等,就算有期望也是清明月半家人会不会多烧点纸钱,给一点供奉。
比如天台十兄弟,他们不停重复着跳楼,唯一的希望是能赶快去投胎。
而这些学生们收拾行李,读书看报纸,大谈时事,每个鬼都不闲着,一群人凑在收音机前听广播。
他们有目标,他们要去昆明,死亡是他们唯一不会想的事。
项云黩停下手,和阿娇一起往窗外看,吴教授不在,这些学生们点了一根蜡烛,在厅里聚集,听黄开宇读刚刚拿到的报纸。
一点烛光似乎能照耀到每个人的脸上,今天是个振奋人心的一天,黄开宇一展开报纸就哈哈大笑了一声。
每个人都在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我们赢了”
“台儿庄大捷”黄开宇激动的清清嗓子,他整个人都凑到了报纸上“新华日报讯歼敌万余人,坦克车被击毁30余辆,缴获大炮70余门,战车40余辆,装甲车70余辆”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状元府老式的雕花厅堂内,便响起一片欢呼,他们又打开收音机,听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在播报到死亡人数的时候,屋内落针可闻,只有烛光簇簇,等播报结束,黄开宇说“等我们到了昆明,我要改学科学。”
其余几个人纷纷附和他,唯有科技才能救中国。
阿娇只是隔窗看着,她不能理解这些鬼们究竟为了什么这样激动,她微微一侧头,看见项云黩收紧了下颚,沉默着听他们说话。
阿娇伸手挠挠他的手背,项云黩这才神色一松,他本来想过,等找到了姜宓丛静几个人,就打开黄泉门,把这一镇子的鬼都送去幽冥。
但他现在,有些下不了手。
就像阿娇说的,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
“我们走,先找姜宓。”
阿娇背上背包,带上整天都在睡个不停的胡瑶,假装是去喝喜酒的宾客。
吴家说了,只要愿意,镇上人都可以去喝一杯喜酒,镇南摆起了长桌宴
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起了灯笼,每盏灯笼的形状都不同,从街这头看过去,灯影人影叠在一起。
吴家娶亲,阖镇欢喜。
大少爷办喜事,娶的还是心爱的姑娘,吴家短时间内就布置好了一切,吴少爷自然是不出来迎客的。
门前搭了大喜棚,红绸喜幔,鼓乐声声,圆桌上坐的都是吴家请来的重要宾客。
大宅的小楼内却静悄悄的,新郎倌歪躺在榻上,榻的另一头是穿着金绣凤凰对襟袄裙的新娘子。
她打扮得极为漂亮,头发梳得溜光水滑,襟前挂着实金打的龙凤,腕上套着成色十足的金手镯,可她的手和脚都被捆住,嘴里塞着一块鸳鸯帕。
吴大少爷病恹恹的看着她,他脸色煞白,好像就快死了。
新娘子缩在榻边,两只手不断磨着绳子,新房里没有别人了,刚刚几个仆妇把她抬进来扔在床上,跟着又把吴少爷抬了进来。
仆妇轻手轻脚出去了,阖上门时还笑眯眯的,低声下气的对吴少爷说“少爷,这对红烛烧到头,您跟少奶奶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吴大少爷没有说话,连眼皮都没抬,仆妇们便阖上了门。
新娘子缩在床榻边发抖,吴大少爷看上去也没有力气动她,屋里龙凤红烛高燃,灯花“驳驳”声响,隔着窗,隔着一进进的宅子,听见外面的喜乐声。
吴少爷终于动了,他缓缓坐起来,靠过去。
新娘子曲起腿想蹬他一下,她咬住锦帕,伺机而动。
吴少爷笑了一下,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他抖了一下黑绸袖子,从袖子里抖出一把刀来。
新娘子一下愣住了,大眼睛里涌出泪花,可她又不甘示弱,不管这刀子是冲着她的心脏还是她的脸,她都不能退缩,就是死,也不能白白的死了。
可吴少爷的目标却是她脚上的绳子,他只动几下就喘息起来,歇了好一会才又动起来,终于把绳子割断了。
他极轻极轻的说“你跑吧。”
新娘子望着他,眼泪终于从大眼睛里流了出来,滑落到腮边,吴少爷又笑了一下,他伸手试探着从新娘子的嘴里拿出鸳鸯帕。
这块精工细绣的戏水鸳鸯帕被扔到了地上。
“别怕。”
阿娇抱着项云黩蹲在房顶上,他们没走寻常路,飞到了宅子上,顺着屋檐走过来。
项云黩还是第一次尝试飞檐走壁的感觉。
阿娇十分顺手的掀掉一块瓦片,从上面往里看,看见吴少爷拿刀的时候就想跳进去帮忙,然后听见吴少爷让新娘子赶紧跑。
这难道是个好鬼
她伸着脑袋往里看,想看得更清楚,项云黩怕她掉下云,紧紧扣住她的腰。
新娘子被拿掉了塞嘴的手帕,却依旧没有说话,阿娇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不知道是姜宓还是丛静。
那新娘子的绳子好不容易割断了,她用脚夹着刀片磨掉了手上的绳子,试探着下床要跑,吴少爷并没有追她,也没有喊人,他身子一歪,咳嗽起来。
新娘子跑到门边,听见咳嗽声回头一看,咬牙替他倒了一杯水,喂给他喝。
吴少爷喝了两口水,缓了过来,才说了刚刚想就说的话“你不能穿这个出去,那边有一件小桃的衣服,你去换了,抽屉里有一些钱,你拿走吧,出了镇子千万不要回来。”
新娘子惊魂未定,又害怕,又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帮自己,趁着这个功夫,阿娇看清楚了新娘子的长相。
既不是姜宓也不是丛静。
新娘子长着一张苏佩茹的脸。</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