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夏又拖着乔越在周围转了一圈, 才从另一头回去, 这时堂屋里已经点起油灯, 高家人吃完饭就陆续走了, 郁大伯等人在院子里, 正同郁爸郁妈说话,看见郁夏牵着乔越回来就招呼说“老三歇我那头, 二妹你去睡毛毛那屋, 让毛毛和小越睡你们姐妹从前那屋, 那屋有两张铺, 把床上那些换一换就行,你看这样行不”
早先郁夏就在琢磨这个,听大伯问起,就捏捏乔越“你睡我那铺行不”
“我都行。”
不仅行,心里还挺高兴,可说求之不得。
他这么说, 那就没问题,郁大伯准备回去洗洗睡了,就招呼自家两个小的扶好老人, 郁夏就在院子里目送他们,看老太太回过头来还挥了挥手说“奶快回去歇着, 我赶明再去看您,陪您好生说话。”
老太太看到郁夏就高兴,听她这么说更是乐呵,瞧她这样走在旁边的小堂弟还嘀咕说“只要夏夏姐在, 奶都不凶人。”
“胡说啥我啥时凶你了”
“您昨个儿还说没事别在院里吵吵,闲不住玩泥巴去”
祖孙两个说话声音越来越远,之后就听不见了,这会儿天也黑的差不多,人影看着都是模糊的,郁夏这才回身过来,给乔越打水让他洗洗,跟着将自个儿床上铺的凉席擦擦干净,接过郁妈刚找出来崭新的枕巾和毛巾被,给他放床上去。
郁妈还说呢“这是头年你考了省状元队上给发的奖,妈一直收着没拿出来用,今儿个派上用场了。”
几句话的功夫,郁夏已经将自个儿那床收拾好了,虽然简陋点,还是挺干净,不算太委屈乔越。
忙活完了,郁夏坐在床边看着她妈“妈你真不用那么拘谨,我俩在火车上那么几天都过了,咱家不比那强今儿您看了一天,也该看出来阿越他不是那种人,我俩处对象是因为我俩相互喜欢,不是择条件凑合在一起。”
郁妈坐在郁春那床上,听郁夏这么说,就把手心搁膝盖上蹭了蹭“妈知道,妈就是想给他留个好印象,又怕我们这样丢你的脸。”
“往上数几代谁不是农民有啥丢脸不丢脸的您搞得这么紧张,阿越看了不得更紧张”
说是这么说,临到阵前她就是稳不住,看看婆婆和大嫂,郁妈也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她不再接茬,换个话题说“今天大妹差点让你俩下不来台,她做得不对,妈已经说过她了,二妹你别计较行不咋说你俩都是亲姐妹。”
“”既然提到郁春,郁夏就多说了两句,“我姐从来都是那样,做妹子的要和她计较,这么多年哪计较得过来”
“妈,我姐嫁出去了,她跟着高家过日子,我以后也要结婚也要嫁人,我俩从前睡一个屋,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见面的机会恐怕不多,我们各过各的日子,没啥值得耿耿于怀的。”
郁妈没读过什么书,她总归还是听得懂话,听郁夏的意思仿佛是想同郁春划清楚,她就急了“你姐就是这样了,二妹你前程好,有机会你帮帮她。”
“我帮了。我姐问我做吃食生意行不行,我想着这买卖本身或许能成,可风险不小,又累,又得笑脸迎客,还得精打细算,并且要讲究个口味,客人说好说不好你都不能生气,我姐方方面面都够不着标准啊。”
说到这里她还停顿了一下,“妈我也给你说句实话,再有个两年,大家都沾上新政策的光,手里有点钱了并且舍得拿出来花了,这行当做得好能发家,可我是想劝我姐来着,总不能说做吃的挺好,做生意发家致富,钱好赚唯独你不行我要劝她,就只能把丑话说在前头,做生意咋能不考虑风险”
“我给她出主意,给她我的建议,我认为这就是在帮忙。难不成我不看好这买卖,她非要做,我还掏空腰包给她投钱才是帮忙”
听到这会儿,郁妈脑子都是懵的,耳边嗡嗡响。
二妹往常从来不争,嘴里没句重话,咋出去读了一年回来之后说的话她句句接不上呢
看她也还是平心静气的,郁妈就是感觉闺女不大高兴。
其实也不是不高兴,都说到这里了,郁夏以为她妈该把私下补贴郁春的事讲出来。不管怎么说,钱是她孝敬爸妈的,这么大笔的支出还不是用在自己身上,都不说一声吗
郁妈闷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劝郁夏别同郁春生气,还说不然回头让郁春来给她赔个不是
“我姐做生意的事,我怎么说都只是建议,她是成年人,她要做谁也拦不住。做之前想明白就成,自己是什么条件亏得起不亏了咋办万一不仅没挣到钱反倒欠了债谁来填窟窿会不会拖累婆家以及你们二老”
“但凡这些问题有着落,她想做啥都行。”
“妈你回屋睡觉去,阿越该洗好了,咱别说了。”
郁夏说完就背过身去,明摆着言尽于此不欲多谈,郁妈叹一口气,转身出了屋。又过了片刻,郁毛毛领着乔越到这屋来,他一屁股坐在郁春从前睡过那张床上,冲郁夏那边指了指“越哥你睡哪边,那是我姐的床。”
乔越到郁夏身边坐下,郁夏看他头上湿漉漉的还揉了一把,接着把毛巾被拿来搁他腿上“给你换了条新的枕巾,毛巾被也是崭新的,这还是头年高考成绩出来队上给我发的奖励,你今晚盖着可以骄傲一点。”
乔越闷笑一声“我女朋友这么优秀,是该心怀感激。”
郁夏就捧着他的脸说“花露水放那儿了,记得擦,要是擦了还受不了咱明儿个再去买蚊帐来挂早点睡。”
乔越就跟个傻子似的,他点点头“夏夏你也别耽搁了,早点睡。”
郁毛毛心碎一地,简直不敢相信阿姐眼里就只看到那“中分头特务”,竟没关心她可爱的弟弟一句。
三叔嘀咕说他长得怪像电影里那特务头子,还真说对了
就是个坏家伙
郁毛毛计划回头努力一把,夺回他姐的关注,不过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调侃说“越哥你跟我姐感情真好,比猛哥和大春儿姐好多了。”
郁夏才刚走出门口就听到这句,又探回头来训了郁毛毛一声“别聊了,赶紧睡觉。”
这一晚,乔越有点失眠,他前半夜都是兴奋过去的,只要想到自己人在夏夏家里,睡她的床,盖她的被子,那滋味儿别提有多棒了
最初的兴奋过去之后,他又想了想自己这一天的表现,乔越摸着胸口说他努力了,就是不知道郁家人咋看他。奶奶应该挺喜欢他的,他和奶奶聊得很好。夏夏这个妈瞧着有点面儿啊。
往常乔越总嫌齐女士管太宽烦人,今儿个看了夏夏妈,他感觉齐女士也挺好,虽然爱唠叨,又管东管西管得厉害,总归心里有杆秤,没整出过糟心事。
真不是百十块钱的事,就怕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别说谁也不是巨富,就算真有万贯家财,那也是自个儿打拼来的,谁又欠谁了
夏夏那个姐,他看着就不大本分,后头恐怕能搞出大事。
乔越就跟烙饼似的,他翻了好几次身才有点睡意。另一头郁爸郁妈也小声嘀咕到半夜。郁爸说他看着闺女这对象不错,是城里人,却不像队上那些知青到乡下就自觉高人一等。
“小越教养挺好,没见他嫌弃咱家,也没见他看不起谁,和咱们老农民都能聊到一块儿。你看白天的时候,妈拉着他说得多高兴。”郁爸不太会夸人,就说二闺女眼神好,小伙子非常优秀。
郁妈也觉得不错“就是太优秀点,我这心里不踏实,她爸你说人家条件这么好,能同二妹结婚”
在郁爸心里,你说郁春不好他承认,大闺女是不好,可二闺女哪样比人差了郁夏等于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功,配谁配不得听着这话刺儿,想着闺女和未来女婿都在家里,也不能就这么炒起来,他往床上一躺“人家处的好好的,你瞎着什么急行了别说了,咱睡,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郁妈吹了油灯跟上床来,她胡思乱想着,就听见自家男人翻过身来说“对了,还有大妹。她今儿个闹那一出我都脸红,要不是小越看着,我当时就要让她滚蛋,你回头记得说说她,能说通最好,要是说不通以后有事没事别找她来。她犟着要去做什么买卖,也不许支持她我倒要看看陈素芳是不是傻子,能不能让她哄得掏钱出来。”
“这都好几个月了,大妹也知道错了,他爸你咋还在记仇”
听自家男人这么说,郁妈慌都慌死了。
啥叫有事没事别找她来这闺女就不管了
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话,还伸手推了推,郁爸翻身坐起来,压低声音斥道“你想想她今儿个说的话做的事,二妹领着对象回家来,她做那副样子给谁看”
“那不是因为当初她结婚,咱家啥也没出今儿个妈还给小越塞了红包呢,阿猛啥也没有。”
郁爸看郁妈的眼神都不对了“你是这么想的你咋不想想二妹给家里添了多少东西给咱塞了多少钱他对象提的啥玩意儿上门刚才吃过夜饭,二妹领着小越出去了,我把小越提来的东西拿给三弟看,三弟说了,这每一样都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你去百货商店也寻不来这么好的货,谁家都没有这么贵重的上门礼。咱妈那红包能值多少还不就是个意思。要是连意思都不意思,你让人家心里咋想”
郁妈脸上也臊得厉害“我不是说咱妈给错了,我就是觉得对阿猛过意不去。”
“你看你把大妹惯成啥样,惯坏了给她嫁到老高家去,那是挺对不起人。”
郁妈还要说,郁爸最后说了一句“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前头进城去买了东西偷偷塞给大妹,她今天穿的那条裙子是你买的你还嫌没补贴够”
这一晚是美得美愁的愁,当然多数人是羡慕。
要说几乎整夜没睡着的也就郁妈和郁春。
郁妈不明白,郁春是做错了,可咋说都是一家人,咋的就能丢下她不管
至于郁春,她倒是没想娘家妈,她把到手的钱数了一遍,然后一把拍到高猛面前。就那意思,钱筹到了,咱说好的有钱你就跟我进城。
后头两天,郁夏领着乔越将生产队里里外外转了一遍,不仅带他去看了家里勤勤恳恳的老母鸡,还带他去后山散步,去河边的青草地上坐下吹风,去情侣们最爱钻的小树林。
也就是这段经历让乔越彻彻底底明白了,明白他女朋友有多讨喜。撸猫算个啥她回家来母鸡照撸不误,还有王家院子那只神气的大公鸡,就爱在夏夏脚边打转,还喜欢用仇视的眼神盯着他。
突然领悟到全世界都在和他抢对象
嗨呀,好气啊。
眼看着田里的稻穗越发饱满,都沉甸甸的压弯了腰,队长最后一次分配工作,准备收割。这活儿郁夏是真没干过,她帮不上忙,就特地走了趟高家借他家自行车,让乔越载她进了趟县城。
她想称两斤绿豆给郁爸郁妈熬汤喝。还准备割点肉,秋收辛苦,没点油水真顶不住。
先前不太忙的时候,郁夏一进灶间,郁妈就把她往外赶,让她陪乔越去。如今全公社都在抢收,郁妈把外头的活忙完回家来一看,绿豆汤已经放凉了,喝着正好,饭菜也要出锅。
乔越才知道郁夏的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她烧的菜很好吃,煮的臊子面味道也赞,这都是烧着柴火灶磨出来的。大热天要守在灶台前还真是个辛苦活,一顿饭下来背上全得汗湿了,家里人回来就能吃到一口热菜,她这个烧菜得还得歇会儿才有胃口。
只是看着乔越就心疼,几次想帮忙结果都是越帮越忙。他从前没做过,别说生火,就连看火候都不会,他就只能陪在旁边同郁夏说说话,给她拧个帕子擦擦脸,拿个蒲扇给她扇风。
就这样郁夏还说不用,眼瞧着屋里没别人就冲他撒娇
“我这儿炒着菜,这屋熏人,宝宝你出去等着。”
“也别光顾着给我打扇,给自个儿扇扇风。”
“我做习惯了,我不热的。”
“”
信她才怪
才擦了没多会儿又是一头的汗,这还不热
乔越想劝她别做那么多,可想到她爸妈都在地里忙活,就连她弟也没闲着,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以前他没觉得自己那生活多幸福,不就是那样吗也就是这回下乡,乔越才真正感受到农村讨生活多不容易。看别人顶着个大太阳出去劳作他也就是感慨一句,换成郁夏在这儿受罪,乔越真是心疼得不行。
“我看你都瘦了,夏夏你是不是瘦了等回京以后我给你好生补补。”
“不然以后我冬天陪你回来少待几天也没关系,冬天活少”
“你这么辛苦,别人不疼我看了心疼。”
收割忙活了好多天,收回来之后还得铺到坝子上暴晒,将稻谷彻彻底底晒干,晒干之后就能分粮。
秋收之后是按照人头分,多出来的收进生产队的粮仓,保管到年末,年末才会发工分钱工分粮。
郁夏他们家从来只有两个大人下地,连定额都做不满,还会倒欠生产队的,年末分粮没他们份的,也就是因为这样,以前他家经常是饱半年饿半年,后来小叔当了工人,大伯家两个大儿子也长大了,兄弟几个互相帮衬着日子才好起来。而现在有郁夏补贴家里,补贴力度还不小,日子就更好过了。
这一年天公还是作美的,从收割到晒谷子这段时间日头一直很好,就下了一场雨。因为随时有人看着天候,瞧乌云一来立马通知全队,雨滴落下来之前就把稻谷收回仓里去,整个过程有惊无险。
稻谷彻底晒干,并且分到各家以后,郁家如约开了席,办了七八桌。乔越陪着郁夏去称瓜子称糖,又买了好多样果脯果干,他俩城里乡下一趟趟跑,用了两天将东西备齐。
这次的席面依然不错,油水很重,肉也上得足,别以为大热天就得吃点清淡的,对于一年四季都清淡的乡亲们来说,甭管天候咋样,有肉吃着就香。
妇女们聊得热闹,汉子们喝得起劲,哪怕有郁爷爷郁爸他们帮衬,乔越还是喝了两杯,他看着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说话清清楚楚的,脸色也一如往常,郁夏看他耳朵通红,伸手一摸热乎得很,又叫了一声阿越,乔越听见以后回过头看她,看着看着就笑出一口大白牙,反手指着自己说“是宝宝。”
郁夏让他在原处等,接着同阿爷打了个招呼说人喝醉了,牵着乔越就回屋去。
乔越在床边坐好,他眼也不眨盯着郁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郁夏坐过去捏捏他耳朵,问咋的了他就摇头。
“阿越你刚才吃点东西没有”
乔越固执得可以,再一次重申说“不是阿越,是宝宝。”
看他无意识卖萌,郁夏是一点儿脾气没有“那刚才说的不算,我重说,宝宝你吃点东西没有”
乔越摇头,郁夏就准备给他弄点吃的。
她一站起来,乔越就跟着站起来,她再一次把人领回床边坐下“宝宝你就坐这儿等我,我去一下,马上回来。”
说完不放心,她还重复道“不要乱跑,坐好了等我听到没有”
乔越是真的听话,至少他很听郁夏的话,让他等,他就双腿并拢两手并排放在膝盖上乖乖等,别人家喝醉了话说不清路走不直,他好像都挺正常,就是外包装一下掉了,整个人本质起来。
郁家办这场席说的是请乡亲们都来,当然不可能到那么整齐,作为亲家,陈素芳两口子来了,并且强制要求高猛和郁春过来,来之前还叮嘱了高猛,让他说说自家婆娘,不会说话就闭上嘴,不许惹事。
陈素芳那么说,高猛听进去了,也同郁春说了,可谁也不会几个小时下来就杵她旁边盯着她。郁春填饱肚子之后,就溜进灶间去想同她妈聊聊,结果只看到大伯娘舀了半锅水在烧青菜汤。郁春就退出门口,打算去她妈那屋瞅瞅,路过她们两姐妹的房间门口,一眼看到乔越坐在郁夏床上,他旁边柜子上摆了几样小菜。
她本来没话同乔越说,上次威胁郁妈说不拿出钱来就要冲乔越伸手也是虚张声势。
就在她走过去之前,乔越一抬头,看见她了。
郁春就停下来,打了个招呼说“咋就你一个人郁夏呢”
乔越盯着郁春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她头皮发麻,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你是夏夏的大姐。”
郁春没意识到小伙子喝多了,她还点点头,乔越就拧起眉心,冲她眯了眯眼,就跟哈士奇盯上阶级敌人一模一样。
让他看得心慌,郁春正要转身走人,这时乔越开口了。
“你让夏夏不高兴了。”
“你不称职。”
“你很烦。”
郁春只听见一片嗡嗡声,她整个人都僵了,那头乔越不再看她,转而伸手抓起筷子,在白生生的米饭里戳了戳,咕哝说“真讨人嫌。”
郁夏打了几样饭菜放在柜子上跟着就冲蜂蜜水去了,她还特地跑了趟大伯家,因为前头买回来的蜂蜜在奶奶那屋搁着。她没把整瓶全拿回来,就拿了个粗瓷大碗,往碗里舀了两勺。回来的路上还懊恼呢,喝酒之前就该给他灌一碗蜂蜜水的,那样应该会舒服一点,又琢磨着不知道打给他的饭菜吃了没有,喝醉酒的乔宝宝看起来挺任性的。
她走的挺快,没多会儿就回来了,正准备进屋给乔越兑水,就看见郁春杵在门口,脸色难看极了。
这时候,郁夏真没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就问说“姐你咋了怎么杵这儿站着”
郁春听到这声就跟找到出气筒似的,猛地朝郁夏看来。
她眼睛都气红了,咬牙切齿说“我怎么你了让你逢人就坏我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内里是个什么东西”郁春说完气不过,伸手就要去打郁夏端在手里的粗瓷碗,郁夏赶紧让开,没让她把碗拍掉,手背上挨了一下。
郁春一副气的半死的样子,冲出去了,郁夏在门口懵了半天,真不知道是见什么鬼了,她甩甩头正要进屋,就发现乔宝宝走到门边,从屋里探出个头来,看见郁夏还笑出八颗牙齿“夏夏你回来了”
郁夏一手端着碗,一手牵他进屋,她进去就看到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怎么没吃不爱吃吗”
“等夏夏回来我们一起吃。”
郁夏既好气又心疼,抬手摸摸他耳朵,让人坐过去,正想去提开水瓶冲蜂蜜水,就被乔越反握住手,乔越一脸不高兴盯着她左手背。
“哦,这个啊,刚不小心蹭了一下。”
乔越从来就不是傻子,他瘪瘪嘴说“是坏女人打的。”
如果说刚才还没明白郁春咋的了,听了乔越这一句,她顿时心领神会“宝宝你是不是和我姐说了什么”
乔越先是低头在郁夏红成一片的手背上吹了吹,然后才想了想,回答说“我说她不配当你大姐,她自私,她心坏,她好烦之前在京市,夏夏你每天都很开心,回来之后你不高兴了好几回。他们看不出,我看得出,他们对你不好,我就把你抢走。我有钱,我会赚钱,我让你过好日子。”
郁夏原先还在想,以郁春的性子,回头怕是一场风波。
听乔越一派认真的说出这一段,她就感觉自己充满力量,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担心。就算往前走会有风浪袭来,她身后是温暖的港湾。
郁夏冲好蜂蜜水,看着乔越喝下去,然后一边哄他吃饭,一边陪他说话。乔越时不时就去看她手背,郁夏其实早不疼了,就是皮肤白,挨一下能红半天。她反复说了好几次没事,一点儿事没有,乔越还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固执地表示说下次见了郁春要打回来。
这时候郁夏还怕她真不死心,结果他睡了一觉醒来,就把啥都忘了,只记得自己喝了两杯,后面都不知道。
乔越跟在郁夏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问说“夏夏我中午喝完干了啥有没有闹你”
没想到他自己心里还挺有数的,郁夏好笑的盯着他看,伸手捏捏他脸皮“不能喝酒你不早说谁还会灌你”
“不想扫兴嘛,我妈说我喝了酒之后很乖的,不吵也不闹。再说我只喝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没错啊,喝得是不多,就那么一点点,就把郁春给点炸了。
郁夏觉得还是别告诉他这个,就勾勾手指让他弯腰下来,凑近了小声说“以后还是别喝了,你中午喝完就拽着我不撒手,我说阿越你还行吗,你非说你不是阿越,是宝宝。”
乔越
“夏夏你骗我”
郁夏一副你高兴就好的样子,乔越刚才生起那点儿希望就这么碎了。
尤其那之后,一起喝酒的见着他就说小伙子还得练练,酒量不行啊其实人家压根没听到那声宝宝,就是单纯感慨,咋有人喝了那么两杯就进屋去休息了乔越不那么想啊,乔越一下就想多了,心说郁夏果然没骗他,他暴露了。
乔宝宝有点难为情,就偷偷问郁夏啥时候回校,都待了这么久,在有段时间就该开学了。郁夏也在琢磨这个事,说先去订票也行,还得拿学生证去换粮票,走之前还得去看看高中的班主任。
这边郁夏在为回学校做准备了,她心里有颗定时炸弹,还想着不知道啥时候郁春就要闹起来,没想到郁春竟然没闹。并且接连一段时间在队上都没见着她的人,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火车票还是乔越去定的,哪怕他人在s市,也比郁夏门路多,他就出去一趟,回来便带着两张硬卧车票。他俩准备八月中旬离乡,走之前四五天,生产队上扎起鞭炮,那两天之内有好几家人提着肉啊酒啊来登郁家的门。
最先来的就是陈素芳和她闺女高红红,郁妈看亲家母提着大包小包来了,还想问咋回事,陈素芳就一把拽住她的手“真多亏你家二妹,她头年不是留了个复习资料,我们红红去抄来照着学,考上了录的第二志愿,什么师范大学来着”
“亲家母,你家二妹真是天大的功德,我们红红考上大学了我家也有大学生了我谢谢她,一辈子谢谢她”
高红红也是满身喜气,赶紧顺着他妈说是哪个大学,录的什么专业,说完就催问“小夏姐呢我得亲自谢谢她我真是命里遇贵人,我走好运了”
郁妈听着也挺高兴的“亲家母,你来到谢我不拦着,嘴上几句话的事,还提啥东西你家红红考上大学咱还没添礼呢”
“添什么礼赶明我就割肉去,后天我家开席,都来吃,谁也别带礼”陈素芳还真不是作秀来的,她是实心实意感谢郁夏,恨不得跪下给磕头那种,“我这个闺女我清楚,有点小聪明,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坐不住她那学习成绩能考上个中专就阿弥陀佛了,最后这年进步大啊学校老师也说她复习得好,她知道什么不就是照着二妹留下那个学的”
陈素芳说着,正好郁夏和乔越一前一后从村道上过来,郁夏手里提着个篮子,里头装了几颗菜。
她远远招呼一声“婶儿红红你们咋来了”
听到这声,陈素芳丢下郁妈就往郁夏跟前凑,那头高红红脆生生应了一句“小夏姐我考上了我考上师范大学了”
高红红是第一个,这一年,生产队上奇迹般的录上三个本科生,整个大队也就是他们三个。
前后两天时间,这三家提着烟酒茶硬糖什么的就往郁家赶,非要郁夏收下不说,逢人就说郁家祖上积德,让他们得了郁夏这么好的闺女,这郁夏啊,不仅自身优秀,凭借努力成为了整个公社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还留下宝贵的复习资料帮助乡里乡亲。
公社高中的校长嘴都笑咧了,生产队长也高兴,就一个生产队,两年出了四个大学生,虽然后面这三个都挺玄乎,学校录得也不是那么好,可那也是大学生大学生多宝贵你看国家给的待遇就知道了给困难补助,包分配工作等于只要你考上以后啥都不用愁了
别说全生产队,整个大队都在向郁夏学习,新录取那几个大学生的妈也是提着儿子闺女的耳朵训话,让他们找好榜样,跟好人才能学好人。
就比如老高家,陈素芳狠狠操办了一场,把收到的礼钱全给高红红自己捏着,又拿了一百块钱出来说奖励她。
“你把录取通知书拿上,回头跟妈进县城换粮票去,红红啊,你到校之后可得好好学习,像你小夏姐那样,认真读书,争取奖学金,毕业之后分配个好工作,你就是城里人了”
“咱家不用你那么辛苦,你脑子笨,一门心思读书就行,别想着打工挣钱,缺钱使了写信告诉妈一声,妈给你寄去”
高红红边听边点头,她又不是傻子,她心里清楚得很,整个生产队就小夏姐最有见识,高家的话,就她妈最靠谱。
“妈你说,我嫂子和小夏姐那可是亲姐妹,咋脑袋瓜差了那么多”
提到郁春,陈素芳都没脾气了,撇撇嘴说“要不是差了那么多,她会嫁给你哥得了,你好好读书别想这些,家里有我镇着出不了事,她要折腾由她去,要出钱出力没有,明知道是赔本买卖傻子才给他出钱”
“那要是她搞出大动静来”
陈素芳想了想,说“你别看你哥整天混日子,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郁夏在接受全生产队感谢的时候,郁春在忙着为生意开张做准备,她在添置东西。郁夏在家里吃了最后一顿,同乔越一起让他爸送上火车的时候,郁春基本已经准备好了。
她也是个坚定的人,说要卖烧烤,还真打了副烧烤架子,又买了些煤炭,并且如她早先计划的那样在县里找了个租屋。这时还不兴什么押一付三,她和房东说好每个月初给钱。房东想着万一哪个月她给不上把人轰走也不吃亏,就应下来。
郁春已经在准备削竹签子整原材料了,还想用素菜练练手,差不多就出摊去。
她原先计划去中学门口,让高猛泼了冷水,说哪个学生有钱吃这玩意儿
想想也是,这年头学生怪穷的,她又重新考察了一遍,换了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边。
啥都准备好了,只等练手艺了,郁春就在租屋想点火试试,结果费老大劲儿没把煤炭点燃,她让高猛想辙儿,高猛在乡下也只烧过柴火灶,哪碰过什么煤炭,就没搭理她。
郁春是急性子人,气啊,她舀着一勺油浇在煤炭上,跟着引燃火柴往里一丢,火苗一下蹿得老高,头发帘儿都给烧焦了半截。
这头郁春正艰难的和煤炭做着斗争,那头郁爸送走二闺女之后直接回了村里,他回来就去了趟大哥家,同老爷子商量说想把自家那个茅顶换了,换个瓦顶。
“爸你看夏夏都处对象了,我想着咱家也得规整规整,要直接起个新房子手里没钱,买点瓦片来换个顶应该还成。爸你给我参谋参谋,我换个顶行不”
郁大贵蹲在屋檐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点头说想换就换,换个顶是要好很多,不漏雨不说,顶上弄两块玻璃瓦采光也好。
“老二你钱够不不够问你妈拿点,一家人不计较这么多。”
郁爸直说不用“我这有一百,夏夏妈手里两百,哪怕花了一些,加一起也顶上城里人一年工资,买几摞瓦片还不够”
这话听着实在,郁大贵就不再劝,说要出力来喊人就是,别说整个郁家,因为郁夏的关系生产队上谁不高看他们一眼乐意帮忙的不知道多少
郁爸听着这话就咧嘴笑,这闺女啊,就是争气,争气又贴心。
从那头回来,郁爸就寻摸到灶间去,郁妈看见他便问“人送走了”
“走了我看他俩上的车”
郁妈舒一口气“早先二妹老不回家,我心里惦记,这次她带着对象回来我还是不踏实。闺女看也看了,她早点回校也好,让乔越在咱家住着,我这心里就放不下来。”
“行了,不说这个,她妈我和你说件事,前头二妹带她对象回来我就合计着,现在人走了,我想着把咱家这房顶换换,把茅草掀了换瓦片盖上。”
郁妈心里咯噔一下。
“这房子不挺好的”
“还挺好呢早先你不是恨不得推平了盖个新的”
郁妈就嘀咕说“那得花多少钱”
“我手里那一百没动过,你拿一百五出来,咱俩加一起准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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