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有点甜

    听到这话, 老太太一下停了动作。

    老二媳妇, 她不满意, 不满意在于每次你说啥她都点头, 答应得好好的, 实际没上过心。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听说谁家从不扯皮, 老太太哪怕主观上不喜欢郁妈, 也得问一句“咋就严重到过不了了”

    搁在十年以前, 只听说婆娘跟人跑了, 没听说还能离婚。也就是这几年知青陆续回城,为这个扯散了不少家庭,离婚这个概念才下到乡间。

    可知道归知道,公社上也没几个跟着学,老太太猜到能让郁学农这老实头头说出这种话肯定有原因,可她咋也想不出, 儿媳妇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老两口眼神都落在儿子身上,郁爸闷不吭声好一会儿,这才从头把事情讲了一遍。他从计划给家里换瓦顶讲起, 说到钱没了,说到婆娘把钱都借给了大闺女。

    老太太那脸猛的垮下来, 她张嘴就要骂人,让老爷子拽了一把“她可能拿钱去补贴大妹这个事,老婆子你不是想到了”

    “”是啊,想到了, 可谁能想到她这么敢等于说她把手上那二百全砸在了郁春身上老太太拍拍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把情绪稳住,老爷子脸色也不好看,好歹还有理智“要是只为这个,以后管着不让钱过她手就行。”

    是啊,郁爸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发生的事才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他又把郁春生意做砸了,才进县里几天就让人砸了摊子,又把本人弄进医院这回事说了,“前头有人来家里传话,我问他具体是啥情况,人告诉我,大妹烫伤了几处,人已经送去医院了,让家里拿上钱上医院去,还要去人给她收摊子。我说让郁毛毛去高家传话,让女婿先过去,兰子她不听,非要冲在最前头。我问说冲前头医药费你给她要吃要喝你拿钱去买您猜猜兰子咋回我她说我给就我给,我是她妈”

    是啊,你是她妈,可她二十好几,她结婚了,她有家庭,她有丈夫。

    你要说她家里一穷二白实在周转不灵,做爸妈的能坐视不理要真是这种情况,那郁学农咋也得把钱垫了,再写信去同郁夏讲明白。

    可她真是山穷水尽了吗

    她婆家那日子比娘家好太多,她和高猛还能拿着上百的钱进县里瞎折腾,咋就轮到没本事的娘家爸妈强出头了

    你说没现钱,把摊子收了能卖的拆开卖了不也是钱

    “中午下了饭桌她还给我保证,保证说以后不再犯,保证会顾及二妹的想法。我说行,回头我让郁毛毛写信把事情告诉二妹,给她赔个不是,宽宽她的心,往后再想想怎么才能弥补。就半天,她就忘了中午是咋答应我的,说大妹都这么可怜了,有啥事不能以后再说”

    “谁都拦不住她非要去卖吃的,进县里就让人砸了摊子,这怪谁这次她烫伤了她可怜,兰子想着先接济她,凡事回头再说。那要是她不记教训,伤好以后就忘记疼,回头再想做买卖,还去问人借钱做本呢讨债的上门来兰子是不是还得求着二妹拿钱出来把窟窿填上她那话我都会背了,大妹多可怜,先把事情对付过去,凡事回头再说。”

    “我想着,这次要是轻飘飘放过去了,下次就得是讨债的上门来要是讨债的真逼上门来,兰子怕是变着法也要帮大妹弄钱,就咱家这情况,她能找谁不就是二妹。”

    说要离婚他不是为这次的一百五,是为婆娘咋说都不听的态度,如今不是管着不给她钱就万事大吉,你得保证大妹别搞出任何事,只要她搞出事,当妈的第一个往前冲,她啥本事没有,最后不得推有本事的出来善后这种事一旦起了头,能有止境

    拖着这种大姐这种妈,就算乔越愿意为二妹分担,人家家里咋看他爷奶爸妈能没意见

    郁爸越说就越难受“以前家里穷,穷的时候没这么多事,因为谁手里都没钱,闹腾不起来。那时看大妹最大的问题就是又懒又馋,我说她,说你这样咋嫁的出去兰子就劝我,说她们母女两个好说话,让我饭桌上少讲几句,我说行,你教教大妹,我就没想到,她自己也没比大妹强到哪儿去。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当闺女的胆子大得出奇,啥都敢做;做妈的不拦着,还给她出钱出力。”

    这一点,老太太也深有感触,老二媳妇一碗水端不平,出于心疼郁夏她说过好几回,有两回还是用骂的,都没把人骂醒。

    真不知道她是咋回事,你训她,她也承认错误,答应得好好的,回头老毛病就犯了。

    本来,郁大贵两口子想着钱不过她手就行,让郁爸一说,当真吓出一身白毛汗。别说他俩,在屋里听了个全程的大伯娘也憋不住了,赶紧窜出来问“那要是她郁春借了钱还不上,催债的是不是还能找上咱们”

    老太太回头就瞪了她一眼“有你啥事儿学工媳妇你回屋去”

    她大伯娘不敢忤逆婆婆,转身就要进屋去,走了两步还回头说了一句“也不是我心狠不管亲侄女,这种事谁不怕被牵连上我觉得学农说得有道理,兰子非要接济大妹就让她接济,只要她和学农离婚,她闹出事来也坑不到咱家,离了她就不是我们郁家人。”

    老太太又要轰她进去,倒是郁大贵问说“就算离婚,她不也还是夏夏妈”

    大伯娘跟着一摆手“爸你不懂,话不是这么说他俩离婚,夏夏跟学农,对她妈只要尽赡养义务就行。关键还不在这里,爸你记得不夏夏说了以后要接人上京市享福去,要是不离婚,她得把两人一块儿接去,兰子人在京市,要闹她多容易要是离了,她还去什么京市她去不了,不就少很多事隔这么远还能搞出啥名堂来”

    说着大伯娘还咕哝一声“依我看,就是因为这个偏心眼妈,大妹她没怕过,反正闹得收不了场她妈也会逼她妹出面。让学农离婚,你看她还敢不敢跟现在一样离了好,对谁都好”

    “爸妈你俩可得想清楚,离婚是一时丢脸,要是不离婚,那二妹迟早让她们拖垮了。以后二妹结了婚,她家里说不准还要为偏心眼妈和搅事精姐搞出来的事闹矛盾。”

    郁学农说得还朴实一点,她大伯娘才是能耐人,一下就切到重点上。心疼闺女没错,丁点错没有,可没底线没原则没止境的心疼闺女,遇上这种人你不怕这回要是轻飘飘翻过去了,等以后你别想起来说早知道当年就该下个狠心。

    一向稳得住的老太太都是一阵唏嘘“我活到今天也没遇到过兰子这样的,翻来覆去给她讲,她咋就说不听”

    “行了,老婆子你说这个还有啥意思学农,你说到这份上,等于已经下了决心,我和你妈不劝你,我就提醒你想明白,走出这步就回不了头,你别以后再念起兰子的好。要我说你也写信问问夏夏的意思,看她咋说。”

    老爷子就怕二妹这心太软了点。

    万一要是离了婚,她还是跟原来那样巴心巴肺对她妈,那不还是白闹了一场吗

    郁学农听得不是很明白,老太太明白了,就说让老三回来一趟,让他来写这封信。闹成这样,得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同二妹说个清楚,老二归根结底是为她,她本人的想法就很重要。

    老太太相信,她这个孙女不是个糊涂蛋,不过该问还是得问。

    那头郁妈本来想追着男人去,她又想起郁春摆那摊子的本钱是自己借出去的,如果不是自己借了钱,那大妹咋会让人砸了摊子咋会烫伤呢还有她今天还进了县里,要是没赶着回来,出事的时候也能帮上闺女的忙。

    她有愧。

    自个儿愧疚不说,还顺势怨上高猛,两口子一块儿进城去做买卖,咋就大妹一个人在忙活她男人撒手不管,摊子被人砸了也不见露面,这还是做人丈夫的

    郁妈胸口揪着疼,还想着事有轻重缓急,孩儿她爸要离婚铁定是吓唬人的。这不是还有二妹,还有郁毛毛,咋的说离就离总之她得去县里的医院看看闺女。郁妈擦干眼泪,拿上钱就走,郁毛毛看着他妈头也不回往县里去,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握着拳头去了老高家。

    “猛哥,你人呢猛哥你在不在”

    “刚才有人传话说我大姐在县里出事了,她人在医院,让你赶紧过去”

    高猛本来憋着一肚子火,他抱头躺在床上,听到这声翻身就坐起来。高家其他人反应还快些,陈素芳丢了手边的活就出去院子,看见站在路口的郁毛毛催问说“咋回事我听得糊涂。”

    “刚才有人来传话,说我姐让人砸了摊子,还烫伤了,人在医院里”

    陈素芳回屋去翻出几张十元的纸币,塞给黑着一张脸的儿子“自行车让你哥骑出门了,猛子你跑一趟,赶紧上医院瞧瞧。”

    打发走高猛以后,陈素芳还回头对郁毛毛说“你回去告诉你爸妈,让他们别急,猛子这就去了,我收拾收拾跟着也去。”

    郁毛毛点了点头,闷头往回走,心想你说晚了,我妈已经去了,我爸说要离婚都没把她拦下来。

    烫伤,说严重也严重,如果治疗不得当,极容易留疤。反过来想,也有一点好,至少它不致命。

    郁妈一路跑到县医院的时候,郁春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她感觉身上好几处烧得慌,她疼,她难受,看见郁妈过来就啪嗒啪嗒掉眼泪。

    “妈,你咋才来”

    郁妈听到这声就更心疼,正要上前去关心她,郁春又问“猛哥呢他咋没来我遭了这么大罪他人去哪儿了”

    郁妈答不上。

    “行,妈你先去把医药费交了,我没钱。”

    郁妈点头,一路问过去交了钱,回头才发现女婿到了,闺女正在和他吵嘴。那动静大到医院的护士还来警告他俩,让保持安静。郁妈赶了两步上前去,问郁春现在咋办

    “我这样的要住院人家也不收啊,医生说回去养着,之后每天过来换药。”

    “那就不耽搁了,大妹咱回家去有话回去再说。”

    郁春点点头,跟着走了两步才想起来问说“对了,我那摊子推回去没”

    最后是高猛去收了摊子,因为旁边一直有看热闹的,那一地东西倒是没丢,就是好些家伙事都砸变形了,食材散了一地,遮阳伞的伞面也整个不能要了。他规整了一下,一股脑弄回了租屋那头,锁上门就跟着往乡里赶,这么一番折腾还让他在半道上追上了倒霉老婆以及丈母娘。

    一看见高猛,郁春又念叨起来“要不是你跟我吵,吵完撒手走人,我会遇上这种事”

    两口子吵嘴,郁妈还跟着点头说“猛子这回是你不对,大妹一个女人去摆摊卖吃的能不叫人欺负你就算心里有看法,也该陪她一起,有什么话收摊回去关上门说。”

    “咱们结婚这么久,他尊重过我说了一起进城来做买卖,出了跟在旁边泼凉水他做什么了”

    郁妈倒是没直接训斥高猛,她性子软,想了想说“这回就当是买个教训,以后你们两口子商量着好好过日子。大妹你说话婉转点,阿猛你也多为大妹想想。”

    高猛还真是开眼界了。

    活到今天亲妈没这么说过他,丈母娘和老婆还一唱一和起来。

    他心里气不小,恨不得撒手走人,就撞见她妈陈素芳和高红红朝这头来“不是说挺严重的这就回来了我才收拾好想上医院看看。”

    郁春跟着婆婆一行回去了,郁妈目送她走出去老远,才上岔路回自家去。回去看门锁着,她心里沉了沉,跟着改道上二老那头去。远远就看见烟囱里冒着白烟,院子里有好几个人,正在聊天。都看到郁妈过来,谁也没招呼她。

    还是郁毛毛问了一句,问郁春咋样。

    郁妈这才找到发泄口,抹着眼泪说“你姐可怜,烫伤好几处呢,医生交代天天都得去换药”

    那就是人回来了没事了

    郁毛毛点点头。

    郁妈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儿子不接茬,别人更像是没看到她,她感觉手脚都没处放,浑身尴尬。

    这时候大伯娘从屋里出来“爸妈,吃饭了,都别聊了吃饭了。哟,二弟妹啥时候来的二弟妹我可真羡慕你,听老二说你家准备换瓦顶了瓦片房住着好啊,敞亮不说,还不漏雨,舒服”

    郁妈听了只得苦笑,她厚着脸皮跟上桌蹭了一顿,吃好之后一等二等也没等到自家男人下桌,她就过去拽了拽郁学农“她爸,我们谈谈。”

    郁学农这才抬头看她,问“还有啥好谈的咱家所有人加起来有一个大妹重要你这心都偏到咯吱窝了。”

    “大妹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你是她爸,你咋能这么说”

    “你以为我想当她爸看你俩见天闹腾我恨不得给她写个断绝书。”

    郁妈又要哭,早些时候郁爸看她抹眼泪还心疼,可自从发现她遇上啥事都抹眼泪,慢慢的就麻木了,心疼不来。

    “我想说的我能说的都说尽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你答应我要改,以后不再犯,转身又来,我懒得说了,你怎么保证我也不相信。离婚的事我跟爸妈提了,再同二妹打个招呼,都没意见咱就去过手续。”

    意识到男人是真不想和她过了,郁妈是崩溃的。

    她从来是为了这个家着想,没任何自私的念头,她奉献了那么多,怎么人人都怪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闺女,现在过得不好,又遭了罪,不该心疼不该帮忙怎么还能翻倒账记旧仇事情也得分个轻重,不管咋说总得先帮她渡过难关再说

    春儿还不够惨

    她男人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好不容易弄起来的小吃摊子给人砸;自己还烫伤好几处她现在正是需要关心的时候做爸妈的都不管她,她咋办呢

    郁妈越想越委屈,又觉得从前咋没看出男人儿子都这么凉薄。

    嫁出去的闺女就不管了

    别说大妹还年轻,才二十多,她知道啥哪怕她四五十岁了,那不还是闺女做爸妈的和闺女记什么仇

    这回是搞砸了,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不成

    都走到这一步,再去数落她不对钱也回不来啊。

    就算要数落她,不能等伤好之后吗

    郁爸觉得郁妈魔怔了,郁妈也差不多,她想着这么多年都没把男人看明白,嫁出去的闺女就不要了那和自己那个娘家兄弟有啥区别她当初就是被亲哥亲嫂子扫地出门的差点就死在外头了

    看男人这样,这会儿说啥道理他也听不进去,郁妈只得安慰自己,以后慢慢说他,既然这事还要征求二妹的意见,那肯定不会离的,以后日子还长。

    其实不止郁妈这么想,家里多数人都感觉可能离不脱,你想想全家上下谁最好说话不就是二妹。

    结果真是这样吗

    第二天,郁学兵就寄出一封信,这封信只在开头简单关心了郁夏几句,后面几大页纸全是在说这次的事情。郁大贵发了话,让郁学农一字不漏说,郁学兵一字不差写,两兄弟都照办了,他们共同写成了一封沉甸甸的家信。

    郁夏收到这封信已经是八月末,距离开学没两天,她就在寝室将信拆开来,一看,接着就皱了皱眉。

    旁边苗燕儿正在介绍她从家里带来的特产,让郁夏也尝一口,又想问她上学期考得咋样还是第一名就发觉郁夏神情怪怪的,问说咋了信上写啥她就是摇头。

    “也没啥,苗燕你考得咋样我看你最后复习挺卖力的。”

    “我啊还行,前头荒废了一点,复习那段时间差点把命搭上,好不容易才补起来,”苗燕说着将手里提的口袋往郁夏跟前凑了凑,让她拿俩饼子去吃,“郁夏你知道不先前我特别讨厌你,还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就那次我俩吵起来,吵完我回去想了想,你说得对,我这么挺对不起自己的。我成绩没你好,好歹也凭本事考上了京医大,认真读个几年毕业分配个工作前途敞亮着,干啥非得跟你较劲儿说到底咱俩都不是一个专业的,连竞争也没有。”

    郁夏拿着饼子咬了一口,挺酥的,她就赞了一句“这挺好吃。”

    苗燕就笑了“这是我妈的拿手绝活特地做了让我拿来给室友尝尝”

    郁夏将手里的饼子举了举,冲她笑出个酒窝,正想啃完接着把那封信看完,就听见苗燕说了一句“郁夏,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以前挺对不起的,还有谢谢你。”

    郁夏又冲她笑了一下“没记你仇,你能想明白就好。”

    “诶,我说,你这性子到底咋养成的我早先想着,咋有你这种人安心想打一架,都感觉一拳挥出去捶上了棉花球。”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郁夏和她并排坐着,边啃饼子边说“可能有天生的原因,还有每次吃亏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左右已经亏了大吵大闹也回不来,就当买个教训。咱们错误永远只犯一次,没二回就行。再回头一想,其实也亏太多,咱们损失的同时也得到了别的东西,或者给涨了记性,或者看明白了人心。你看上次咱俩起冲突,不反倒换回了好结果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

    苗燕有点明白她是怎么个人了,不过必须得说,脾气这玩意儿还真是天生的“郁夏你说这么多,我觉得我也改不了”

    想想急躁点就急躁点,别误入歧途了就行。

    苗燕准备去趟小卖部,出去之前看了看寝室里的挂钟,时间差不多,就问郁夏一块儿去不“咱们先去吃饭,再买点东西回来。”

    郁夏扬了扬手里的信纸,说准备把这几页纸看完,让她先去。

    “不然我吃完了帮你买回来你想吃啥”

    “还不知道食堂今儿个卖什么,我咋知道我该吃啥苗燕儿你不是还要去买东西快去,我看完信慢慢来。”

    郁夏就低头看信去了,苗燕出去之前还看了她一眼,心说难怪她人缘好。人品没得挑剔,长得也确实漂亮,成绩更是好得没话说大家喜欢的东西她都有,郁夏当真是得天独厚。

    郁夏没去注意苗燕在想啥,她认认真真将信上写的内容看过一遍,怕漏了什么,又回过头去看了第二遍,然后才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发生了借钱那个事,当时她就想过自己应该怎样,有那么一瞬间想过摊开来谈一谈,琢磨过后又感觉缺乏立场。

    归根结底说,钱她给了,给的时候也没说拿去要怎么花,等于说郁妈怎么处置都是她的自由。作为孝敬的一方,郁夏看她省着不花借给大姐是有点难受,要闹开真的过了。

    比起郁妈怎样,郁夏第一反应是奶没说错,她不该往家里寄钱,直接买东西就好很多,吃了穿了都有个去处,不像现在稀里糊涂借出去了,没个想头。

    郁夏毕竟只和郁妈一起生活了大半年,没有十几年的感情积淀。她稀里糊涂来到这个影片里的世界,想着既然成为永安公社老郁家的郁夏了,就应该努力过好生活,要孝顺父母友爱姐弟。

    她最终走上了一条和电影里不同的路,这有三个方面,一来她和先前的郁夏不同,二来小电影也不是郁家视角,给的信息少得可怜,三来郁春也有古怪。

    她有在努力融入,可感情这个东西总归是慢慢累积起来的,你很难在半年内攒够十几年的分量,为啥她没那么气因为对郁妈的期待从一开始就没那么多。

    回过头来想一想,她最真情实感反而是在面对乔越的时候,郁家这边,感情里头也夹杂了理智,就是因为这样才缺少了许多冲动。

    就好像,郁妈水没端平,家里都觉得她错了,郁夏潜意识里觉得还好,她到今天也只给郁妈当了一年多的闺女,撇开物质的部分,感情上的付出与回报相差没那么大。

    真正委屈的应该是这十几年一直在为家里付出,在姐妹之间让步,又因为太懂事宠坏了亲妈的郁夏。

    信上说郁妈不讲道理的宠着郁春,说啥也不听,她们母女一个折腾,一个帮着折腾,搞得事越来越大,郁爸一方面和郁妈没话讲,又怕搭上全家,想离婚。

    基本上能开口说离婚,还不是因为怕拖累对方才提出离婚,都不用问你们之间还有没有感情,走到这一步就已经破裂了。具体怎么个经过夫妻俩才说得清楚,郁夏托着头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在一起或者分开都是夫妻之间的事,父母或者子女都没有置喙的余地。后来郁夏就给家里回了封信,说希望爸爸离婚是因为真的过不下去了,而不是为其他人。如果想清楚了,还是决定分开,做闺女的尊重双亲。

    看出家里是想要她一个表态,郁夏尽可能委婉的把心里话说了。赡养的部分,等三姐弟都有经济能力以后,可以说个数,大家一样的给,除此之外的孝敬全凭心意。

    要是直接让妈跟着郁春,爸跟着她也可以,这样就不谈赡养,走孝敬就行。

    妈跟着姐过得不好,她可以接济,可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帮忙还债这种事,不可能有。

    有一就有二这个道理,郁爸都懂,郁夏能不明白

    像是“我以后再也不犯”“最后一次你帮帮忙”这种没保证的话,郁夏不是很愿意相信。

    她这人,性子软和是真的,在无所谓的小事上也好说话,同时原则也真的强。针对这点,乔越就深有感触。

    等到村里的大学生都离开家了,开学都有段时间了,郁夏的回信才慢吞吞寄到老家。给读信的还是郁毛毛,这次不是在院子里,是关上门念的,前头几句他读得还大声点,到后面越来越小声,尤其郁夏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只要想明白了在一起或者分开她都没有意见郁毛毛读出来之前咽了好几口唾沫,他恨不得自己没揽过这个活。

    后面的内容郁妈都没听到,她懵了半天,然后上去一手拽着郁毛毛那信纸的手,另一手就打他“一定是你说谎了你是个坏孩子你瞎念的骗我对不对你重新读读啊”

    郁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着还笑起来“二妹从来没生过气,她都顺着我,只会哄我高兴,才不会说这种话。她不会这么对我,她不会的”

    郁毛毛结实挨了好几下,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挨打,他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不干了,老太太直接将孙子拦在身后“你干啥你发什么疯”

    “妈你让开,怪我我从前没好好教他,他都会说谎骗人了骗我不认字,二妹对我好着呢,帮我干活,给我寄钱,还给我买新衣服,她咋会眼睁睁看我和她爸离婚”

    郁妈说着又要去拽人,让一直没吭声的郁爸给挥开了“家里人人都劝你,你有没有听过一回你是不是就仗着二妹好说话离婚我们离婚”

    郁妈死也不去过手续,郁爸就去找了生产队长说明这件事,说他们两口子散了,以后各过各的。

    这段时间以来,队上多少已经听到风声了,又跟住在郁家附近那几户人一打听,才知道郁妈把郁夏孝敬的钱都拿去贴补郁春。重点还不是贴补本身,而是前后闹那几场笑话,郁学农说破了嘴皮子,说了也不管用,她总有道理。

    在乡下地头,做主的多半还是家里的顶梁柱,婆娘要胡搞瞎搞说不听那就是欠教训。

    只是用说的都属于气性好,换个脾气差的抄起扁担就打你个半死,打完你还敢不敢你听不听

    队长知道郁学农心里苦闷,还是劝了他一句,说老话说得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就不说脸面不脸面,要分开,你得想清楚。真想清楚了也容易,在农村上点年纪的都是事实婚姻,老一辈没几个人有结婚证,要真过不下去了,就把你俩决定分开这个事告诉村里,并且从现在开始不住一起,各过各的日子,等个几年你俩实际就离婚了。你说你都没做过结婚登记,还办啥离婚手续

    郁学农的确没有结婚证,但他上派出所登过记,哪怕队长这么说了,他跟着还是跑了趟派出所,上头就是那话,说离婚得双方到场,一个人说了不算。

    郁妈咋都不乐意配合,派出所就给他指了条路,你俩要是的的确确感情破裂了,真没法过,非得要离,你上法院去。

    听说上法院这仨字儿,郁爸实实在在懵了一会儿,他回头把这事同家里一说,老太太又问了他一次,问他真想好了,不后悔

    他真想好了,他不后悔,但他怕,听到上法院就怂。

    “你听到就怂,兰子不怂闹这么久也没给摆平,你一边儿去,我去找她。”老太太也不信队长说的,什么公告全村然后分开各过个就行那不就是两口子分居她不还是郁家媳妇那不是白折腾

    老太太跟着就找上郁妈,就那话“你这样谁也没法同你过日子,过不了,你拖着不去离没关系,咱们上法院。学农和你感情破裂了,让法院判你俩离婚。”

    她俩说了啥没别人知道,后来郁妈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没两天就跟郁爸去办了离婚手续。家里那泥胚房以及里头的东西郁爸一样都没拿,就把衣服收走,拿了自己那份口粮,别的全留给她了。

    郁妈关上门哭了两天,接着公社上下放土地,郁妈去分了土地,想着和郁学农离婚之后,二妹还能给她寄那么多东西二妹寄得少了,她不种地吃啥呢那万一大妹再有个情况,又拿什么去接济

    离婚这个事闹过了整个九月。十月份,郁家才过上安生日子,郁爸领着郁毛毛搬去了老爷子那头,因为目前起不来新房,就拿了口粮跟大哥一家吃住。又因为土地已经放到家家户户,想着以后是为自己种地,全家都干劲十足。

    郁毛毛有时还会想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家里穷点,没现在那么多油水,可他每天都很开心。

    又或者是因为那时还小,啥也没去想,如今再去回想以前的事,感觉也不像当时那么甜,二姐总是很辛苦,也就是恢复高考之后,她考出去了才轻松一些。

    郁家闹这一出让生产队上看了不少笑话,不过凡事都有个新鲜劲儿,在议论了一段时间之后,事情又平息下来。所有人都把精力投入到自家分到的地里,郁毛毛在短暂的难过以后,也振作起来,他不像先前那么调皮,学习刻苦了很多。

    倒是郁妈,因为离婚这个事,她那头前后去了好几波人,多半是闲来看热闹的,除此之外,郁夏她舅来过一回,指着妹子的鼻梁打骂她傻缺,放着好日子不过还闹的离婚,天下第一的傻缺。

    郁春也说不知道她爸妈在折腾啥,一大把年纪还离婚,简直笑死人了。

    “你知不知道乡里乡亲连带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让你去离婚你就离你不去不就完了过不下去分居啊”

    “还上法院呢,那是说来吓唬你的”

    郁春气得跳脚,影响她的不只是别人的看法,因为这个事,高家上下对她也有意见了,意见还很大。

    作者有话要说  手太冷,戳键盘有点费劲,写得很慢,久等了久等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