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街道两侧重重叠叠竖着一栋又一栋旧式二层木质小楼,穿着有同样纽扣制服的年轻人站在其中一栋小屋门口两厢对峙。
常夏收起关于前辈的重重滤镜,盯紧站在对面的夏油杰,后者仍旧一身轻松“你其实是有量身定制的专用刀的吧,为什么不用”
“”
她没有回答,右手探向左后方握紧刀柄,压低身体做出不能更标准的拔刀术准备动作。
“术式展开条件之一有效杀伤只能依附于刀型武器。”夏油杰的声音慢了下来,就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之刻,村子上空突然传来古老童谣的凄凉调子,打断了接下来的战斗。
通行了,通行了
这是哪里的小道
这是天神的小道
轻轻通过到对面去
常夏立刻放下刀,站直身体侧耳倾听。看来今天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只等下次再说。夏油杰收起手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是通行歌。”她看上去竟然有些恐惧,少年没说话,跟着听了会儿才道“这个,不是催促人们加速通过绿灯路口时专用的吗”
对于现代人来说确实如此,但问题是常夏她多了十来年不属于现代的人生与记忆。
长马尾少女猛然转身向楼上跑去,夏油杰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跟着她一起行动。
“小梅”
不久之前还抱着被子沉睡的小孩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怎么回事通行歌有什么特殊含义”夏油杰脸色很难看,这还是头一次有咒灵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甚至无声无息掳走了在他保护之下的孩子。
真有胆呵,等下揍个十分之九死好了。
常夏在他的注视下苦笑:“前辈,即便现在,也存在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人被遗弃在深山荒野中死去的更不仅限于年迈老者。通行歌,讲得就是母亲害怕被遗弃的孩子死后怨魂不散,希望它早早成佛离去。座敷童子您听说过吗被父母压在石下杀死的孩子,死后还要作为保佑家族兴旺的护宅神禁锢在昏暗的宅院中接受供奉。”
“那个祭坛”他马上联想到咒灵一开始躲藏着的地方:“走出去看看。”
此刻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村子陷入死寂,连灯光也消失不见,就像人类离开山野后留下的废墟。
常夏提刀跟在夏油杰身后一路小跑,回到白天曾经见过的巨石旁。
石头还是那块石头,底部沾染的颜色在夜色中显得越加不详。
“这里和那个祭坛的给人的感觉最像,分头算了,不要离我太远,就近搜寻线索,就像追踪残秽时那样做。”
他交代了一句,开始仔细翻动杂草与灌木,常夏转而将视线放在分割步道与广场的石块上。
这些石头比起广场正中的巨石要袖珍些,但也足有陶瓮大,刚好堵死步道与广场之间的垂直缝隙。
她上前随意挑了块掀翻,原意是想看看砧木步道下有什么,看到石头下的东西后停了下来“夏油前辈”
“怎么”夏油杰立刻出现在她身边,看到面前的惨状他抬手拦住常夏要她后退“警戒。”
椭圆形岩石下压着一具扭曲折叠的尸体,绳索尚未腐烂,肌理干枯,蠕动着蛆虫的眼洞幽幽望向发现它的两人。
通行歌还在飘荡,伴随着最后一句歌词结束,村子上空又响起一声凄厉惨叫,就像人被什么东西咬住那样哀恸。灯火瞬间亮了起来,整个村子被这声音激活,村民们举着火把走出屋门“又来了吗不是才刚刚祭祀过”
“那里有人”
距离近的人一眼就看到广场上尚未离开的常夏与夏油杰“谁在哪儿你们在做什么”
很快就有无数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夏油杰向前一步,将常夏挡在身后“我妹妹不见了,我们正在找她。有谁见过吗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有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穿着蓝色浴衣,名叫小梅。”
“怎么可能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过小孩子,你在说谎”火把越来越近,村民们做投掷状“你们一定和那个怪物是一伙的”
怪物咒灵么
常夏慢慢将右手压在木刀上,正在此时山本从后面挤了进来,转身面向众人“这两个人是今天才从缝隙掉下来的,我可以作证。”
村民们闻言忽然平静下来,目光扫向高大少年身后的阴影,那里还站着个女孩子。和所有人印象中应有的形象趋近一致单薄,瘦弱,天真柔软。
“原来是这样,新来的”
山本磕磕绊绊道“是,我带他们进的村子,可以肯定是人类。”
说完他转过身冲着夏油杰埋怨“不是告诉你们晚上不能出来么”
“我妹妹确实不见了,她来得晚一些,你没见到。”夏油杰非常坚持,常夏在后面表示同意“是啊,小梅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见了。对了,刚才是谁在惨叫”
“山本,既然是你带进来的人,就由你解释,我们去看看今天是谁走了背字。”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村民们撤得就像涌过来时一样迅速,很快这里就只剩下山本和两个咒术师。
常夏从夏油杰背后走出来“山本先生,或许我们可以解决刚才被提及的怪物,对此您有什么想要说的吗”她一动,恰好将遮挡着的骸骨露出来,山本看了个正着“啊”
他惊恐的叫了一声“是那个妖怪”
“什么妖怪”夏油杰逼近山本,他真的很高,气势压得对方几乎喘不过气“看、看不见只在夜间出现。”
“你妹妹,可能也是被它带走了”
山本摔倒在地,哆嗦着从夏油杰的笼罩里爬开“它会优先抓走女人和孩子。”
“原来如此。”夏油杰的表情此刻看上去有几分不真实,就像隔着氤氲的雾气一般朦胧“抓走你确定她们都是被捆起来送上祭坛的吧。”
不然这些人为什么会频频用那种觊觎又恐惧的眼神偷瞄朝日奈常夏。如果不是个咒术师,也许下一具躺在石头下的尸体就会是她的。
这也是为什么,村子里没有女人,也没有孩子。
而咒灵的真面目,也正是满怀着委屈惊恐死去,死后也不得安宁的“座敷童子”。
本来只是守护孩子与家族的假想形象,在融合了不甘死去的诅咒后变得越发残暴,但又因为孩子天性中对成人的恐惧而不会主动攻击,唯有等待猎物落进不完整的生得领域再慢慢折磨。
听到这里常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转身拔刀劈向伫立在广场中央,被步道环绕的巨石。
灌注的咒力凝结出刀刃,如同江海倾泻。
注连绳断裂,御币散落,木刀之下岩石被劈作两半,蓝色棉布露出一角。
“小梅”浴衣的颜色和花纹都没有错,不久之前还抱着她撒娇的孩子其实早已化作一具白骨。
所以她身上才会有令人眼熟的刀伤,那原本就是最开始被她砍伤的。
“常夏快后退”夏油杰在后面大喊,裹着浴衣的咒灵本体抬起小手攥紧少女衣角“姐姐小梅好疼,好冷啊,这里好黑,害怕,好痛苦想要姐姐,也过来陪着小梅。”
普通人看不到咒灵,视线中只有白骨在动。细细碎碎,并非人间的声音直接灌入大脑,那是孩子悲切的啼哭。
胆小的,偷偷窥探的,吃炸鸡时脸颊鼓鼓囊囊的,柔软又无辜的小姑娘。就这样躺在巨石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黑暗与寂寞中,化作择人欲噬的咒灵,又一次次被“祭品”的血泪唤醒,进而渴求更多。
“你说的那些,我们也不想那样做啊我们也都有家庭,有孩子,知道不能对自己妻子儿女做的事,同样不该对别人的妻子和儿女做但是,还有人等着我们回去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如果不献上祭品,就会像刚才惨叫的那家伙一样被杀死,死在这种谁也不知道的鬼地方”
山本陷入崩溃,已经走远的村民被他大叫的声音吸引回来,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常夏和小梅。
“是怪物杀死她不肯放过我们的怪物”无数声浪重叠着,聚合成足以摧垮意志的污泥。
“滚开”一支掷向她们的火把被踢飞,夏油杰挡在常夏与村民之间。面对这些表情狰狞的人,天枰自然而然倾斜向更加柔弱的幼女,他被激起火气。
“夏油前辈,冷静点。”清风拂过,是长马尾少女挥刀弹开扭曲变形的咒灵,退到他身侧“这些人先是受害者,然后转化为施暴者不要让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
爱笑的眸子里不再闪烁着欢乐的光,乌沉沉的,常夏侧首看向举着火把被夏油杰震慑住的村民“这个咒灵,会被祓除。”
“我保护你们,不代表我认同你们,更不代表你们是对的,我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单薄的肩膀异常挺拔,仿佛欺霜傲雪的松柏。
她转身执刀,正对着只有咒术师才能看见的黑色异形“座敷童子”:“抱歉了,会快一点,尽量不让小梅你痛苦太久。”
污泥翻涌着不断渗入地面,尖锐到几乎超出听觉范围的嘈杂噪音原来是孩子在哭泣尖叫。
蓝色咒力不断涌出,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河。
原身作为座敷童子,这个咒灵本体的攻击性和夏油杰先前分析的结论差不多,没有强出规格之外。骨刺、利爪、石块,被咒力带动着飞溅,像是肆意发脾气的小孩子,毫无顾忌拿起手边一切攻击想要接近它的人。
常夏挥刀一一斩尽声势大过伤害的攻势,头一次有意识主动调用术式去判定“首级”所在。
尖啸与孩子嘈杂的哭泣响彻整个领域,村民们恐惧不已,才不管那个与怪物作战的少女最终会怎样,一心只想除掉这个让他们夜不能寐害怕着的威胁。
“去死吧,怪物”恐惧突破临界,火把纷纷飞向将所有人保护在身后的少女,常夏专注对敌,眼看火焰即将落在长发上也不闪不避,执拗着不肯将背后的村民暴露在咒灵面前。
时间似乎被放慢,火光中的少女抿紧嘴角,面容坚毅。
面前是咒灵必中的攻击,身后是村民愚昧的恶意,即便如此,她仍旧坚守在认定的位置。
“你们”夏油杰一一击开那些火把,恼怒之下冲进人群选择最高最壮的家伙一拳打翻在地:“不想死就滚远点,碍事”
余光中,朝日奈常夏手执木刀,搅动着巨浪坚定斩向咒灵。
“首级”的判定成立,冥冥之中她听到天边隐隐传来了一声叹息。
悲怆中带着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就像神明无言看着最虔诚的信徒踏上殉道之路。
咒灵周身臃肿的球状体突然同时张开眼睛,那是一个个曾在黑暗中哭着祈求救赎的孩子。
“”常夏挥刀正欲斩下,却看到浴衣上自己亲手给小梅打的蝴蝶结。她在求救啊,她在无数个暗无边际的夜里声声啼血。
刀刃偏斜,巨浪化作晶莹润泽的春霖,就像温柔的春风拂面而过干天的慈雨。
如果你向我求救,只要我能听见,无论如何,我必然应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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