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猫与少年

    阮恂愣了愣。

    她完全没有想到白忱会要带她去看病。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又补充,“谢谢你。”

    “呵。”白忱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顺手捡起她落在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不由分说将她拽走了。

    出乎预料的是,白忱并没有带她去医院,而是一家中医诊所。

    诊所埋没在繁华街道一隅,半分也不起眼。

    一拨开塑料门帘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阮恂被苦的顿时皱起了小脸。

    身后的门帘闭上,外面那些冗杂的喧闹声顿时消下去,就好像来到了一家管理严格的图书馆。

    枣红色的木柜几乎接近了天花板,上头的小方格抽屉上写着阮恂看不懂的中药名字,唯有窗户一盆吊兰叶片轻晃,是这间气氛沉淀的屋子里唯一翠色。

    “又被人打了”一道缓慢的声音说着,把阮恂吓了一跳。

    转头,一个老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柜台旁边,他须发皆白,面色却是红润的,汗衫上套着件青灰马甲,因为圆圆的肚子而扣子没扣。

    老头见阮恂悄悄看了眼他的肚子,便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尽量的把肚子往回收了收。

    “什么叫被人打了”白忱脱掉外套扔在吊兰下的一把椅子上,“只有我打人的份儿,谁他娘的敢动我”

    老头像是自动屏蔽了他那句脏话,乐呵的道“那你那左胳膊怎么回事大臂上三寸,对就那儿,再动,再动明儿就动不了了,年纪轻轻一残废,政府还不给补助金。”

    白忱“嗤”了一声“我信你有鬼。”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喏,”老头唏嘘的叹着,上前一手卡住白忱的肩膀忽然一错

    猝不及防,白忱低骂了一句“我操”。

    老头顺手擦了擦他眼角的血,动作非常之粗糙烂制“成了,别动说了让你别动真想残废,哈”

    白忱一脸不在意的垂下手臂,把阮恂往前一推“她胃疼,给看看。”

    “哟,拐了谁家的小姑娘真俊俏”老头说着把阮恂叫道窗边的桌前,“快过来坐,我给你号号脉。”

    比起西医那些冰冷让人心悸的机器,中医的诊疗方法显然温和了许多,老中医并起三根手指在阮恂手腕上搭了会,摸着胡子道“中午吃什么啦”

    阮恂看了白忱一眼,极其不情愿的小声道“冰淇淋。”

    “你这小丫头这么点年纪,胃上毛病不小”老头儿说着又看了看她的舌苔,“一看就不好好吃饭,饥一顿饱一顿,这样怎么行”

    阮恂一阵迷茫。

    她的饮食习惯很好的,一向是医嘱为上,说忌口就忌口。原本以为这个身体时健康的,原来原身还是不好好吃饭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呐。

    她老气横秋的“唉”了一声。

    “我给你开几副药调理一下,”老头说着拿出药方就要写,“叫什么,多大了”

    阮恂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会好好吃饭的”

    老中医笑了起来“怕苦啊”

    “不是”阮恂低声嘀咕。

    主要是她没钱。

    “我给你做成药丸,”老中医笑眯眯的道,“过几天过来取就行。”

    “我,”阮恂终于鼓起勇气,“我没带钱”

    “哦,没带钱啊”老中医头也不抬的道。

    阮恂心更虚了,头顶传来白忱戏谑的声音“他这正好缺个小学徒,你就在这捣药,直到还清了药钱为止。”

    阮恂苦着脸道“我可以不要药吗”

    “出息的你,”老中医抄起水笔作势要揍白忱,“欺负人小姑娘”

    他说着转向阮恂“放心,不收你的钱,也不要你打工。”

    “啊”阮恂睁大了眼睛,“真的吗可是这样的话”

    “不给就不给,”白忱吊儿郎当的坐在吊兰下的藤椅上,“难道你有钱”

    阮恂瘪嘴,摇了摇头。

    白忱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刚要伸手拨她的头发,老中医就拍了他一下“滚来抓药”

    白忱懒洋洋道“你有没有人性,我胳膊不能动。”

    “不能动是左胳膊,右胳膊不是好好的吗”老中医义正言辞,一转头对阮恂说话时却立刻和颜悦色起来,“小囡囡,孙悟空回来了,你先和它玩一会。”

    “孙悟空”阮恂好奇的歪头,听见门帘一阵轻微响动,回身过去,就看见门口蹲着一只橘猫。

    俗话说的好,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倒炕,眼前这位橘猫显然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品种,不论是体型还是长相都非常圆润,连那两个小耳朵就圆圆的。

    虽然并不能懂一只橘猫为什么要叫孙悟空而不是猪八戒,阮恂还是弯起眼睛,她喜欢和小动物玩。

    她蹦蹦跳跳的过去蹲下,和橘猫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响,才伸手小心翼翼的抚了抚橘猫的脑袋。这猫性情似乎很温和,被陌生人摸也不炸毛,温温懒懒的“喵”了一声。

    雨后初霁的阳光浅淡,透过竹叶窗一片一片切进来铺在水磨石地板上,阮恂的后背上也披上了一层。阳光下小姑娘柔软的头发乌黑发亮,甚至几根连调皮的发丝儿毛躁的飞起来,长发黑色的流水般倾泻下去,她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其上细小的青色血管也看的一清二楚。

    白忱过来蹲在了阮恂身边。一片阴影忽然遮住了阮恂头顶的阳光。

    “呀,”她偏头“你不是在抓药吗”

    老中医大喝一声“小白,不准偷懒”

    白忱冷着脸道“不要叫我小白”

    老中医“哦”了一声,继续中气十足的喊“老白,滚过来抓药”

    白忱“”

    阮恂偷偷的笑,白忱“啧”了一声“你笑什么”

    说着把橘猫从她手底抢了过去。

    阮恂抱不动橘猫,白忱却轻轻松松卡着猫的前爪将它举在了面前“咪咪,想你哥我没有”

    橘猫对他的询问无动于衷,黑玻璃晶一般的眼珠子茫然懵懂,倒是阮恂小声问“你怎么对着猫还说是自己是大哥呀”

    白忱睨她一眼“有什么问题”

    “没有,”阮恂摇头,然后垂着眼睫更小声的嘀咕,“那我不就和猫咪一个品种了”

    白忱眯着眼“啧”了一声。

    他想,谢初同那孙子说的对,真他妈有点可爱。

    最后还是老中医自己抓好药,白忱和阮恂离开的时候他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白忱随意的挥了挥手就转身走了,阮恂甜甜的说了声“爷爷再见”,老中医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

    他也给阮恂开了这几天要吃的药,同样没有收钱,阮恂有点愧疚,却想着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还给老人家。

    她有点好奇白忱为什么会知道这样一个偏僻的中医诊所,而白忱淡淡的道“这是我二大爷。”

    阮恂“”

    “二大爷”这个称呼,总是带着一种蜜汁喜剧效果。

    两个人并排走着,一路沉默,走到街道尽头时白忱忽然问“回家”

    阮恂摇了摇头“我找个酒店住。”

    白忱挑眉“你真离家出走”

    “不是,我才不会离家出走,”阮恂低着头,“是家里出事了,我,我暂时不回去。”

    她说着,生怕白忱误会似的又解释“我阿姨会过来的。”

    “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阮恂顿时垂头丧气“没有呢”

    白忱笑“偏头。”

    “啊”阮恂顺着他的声音侧首一看,路边赫然是一家汉庭。

    阮家。

    林窈叠着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星火一闪即逝,她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手玻璃面上反射出一点幽微的碎光来。

    阮老先生不喜欢香烟味,因此在这座房子里没有人敢抽烟。但是现在他躺在病床上,靠着微弱的氧气罩和营养液存活,就再也没有管顾他的什么喜好。

    “林总。”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玄关走了进来。

    “还没有找到”林窈将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抬头,乌沉沉的假睫毛像一片浓云般的暗影。

    “是,找物业调了监控,但是绿镜子街刚好有两个摄像头坏了,就”

    “我要你这个助理有什么用”

    伴随着林窈厉喝的是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她把烟灰缸扔了出去。

    刚才在擦玻璃的女佣连忙上前去收拾碎片,林窈却摆了摆手“你先出去,过会再来收拾。”

    女佣乖顺的走了,助理微微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道“您担心那个冒牌货干什么,要我看,还不如去看看回来那位,她明天可就到青城了”

    “老爷子这关要是过不去一切都好说,”林窈撑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不知道什么缘故,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但要是他醒了呢阿寻的监护权在他和啸之那里,要是老不死的真的不死,小丫头又出点什么意外,我可没办法交代”

    “再去找,”林窈从新又点了一根烟,“过了二十四小时就报警,就说孩子离家出走了。另外,派人去帝都找欧明希,那丫头说不定去找她了。”

    助理低头“是。”

    “对了,”林窈暗红的唇角溢出细细一缕烟气,“啸之到哪了”

    “这个”助理小心翼翼的说,“先生据说是城那边大雾,飞机延误了。”

    “大雾呵。”林窈嘲讽的笑了一声,挥手让助理离开了。

    白忱回到家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

    老佣人陈姨一见他眉骨的位置又添了一道血口,心疼的道“你这孩子,怎么又打架”

    “撞的。”白忱随口说了一句,就要上楼。

    “撞的”饭厅的方向传来低沉威严的声音,“你长了眼睛是出气的”

    “我这眼睛出不出气,”白忱靠在壁柜的棱角上,哂然一笑,“不都是遗传的您么”

    “你个小兔崽子”白道川一把掀开身边的椅子,神色震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先生”陈姨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这都一整天了,这孩子估计也没吃呢”

    “他饿死算了”

    “世道太平,国富民强,”白忱垂着头,“饿不死。”

    话说到这儿,白道川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住怒气,转身又坐了回去,一边道“你能不能学学你弟弟”

    白忱的还是笑,只是笑的几分讥诮,眼底冷成一片冰原。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忱哥,你下午是不是又撞上张清凯他们几个了”谢初同低声问。

    “嗯。”

    谢初同犹豫着说“职高的人说他们在打听下午和你一起走的那个小姑娘,不过我已经让人教训过他们了”

    白忱烦躁的挂了电话。

    “我操。”

    与此同时,青城市纪声私立医院。

    冯姨守在阮老先生的病床前,老爷子身旁一刻也离不开人,林窈又说这个时候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她一个,于是她已经三天没有出过医院了。

    也不知道阿寻那孩子怎么样了

    冯姨起身,活动着僵硬的胳膊腿,走到了窗户边。

    而她没有看到,io监测仪显示屏一直平稳的运行的折线忽然一阵剧烈波动,然后,老爷子阮敬安缓缓睁开了混沌的双眼。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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