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公子”来人声音吐语如珠,清脆悦耳,拿捏得恰到好处。
阙清月与东方青枫回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一人,正站在他们身后。
芙蓉不及美人妆,香殿风来珠翠香。
淡淡衫儿薄薄纱,轻颦双黛螺。
花辞穿着一身五色绫罗衣衫,占尽这花城里最美的颜色,画了城内最流行的芙蓉妆,额头贴了五色花子,用尽了全身力气,呈现出自己最美的样子。
她笑语盈盈,带着丫鬟,莲步轻移向二人走去。
“姑娘,你要买花吗”
阙清月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不是小女孩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刚才卖花的不是一个小女孩吗她诧异地回头,不知何时,那个女孩不见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妪,她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花篮。
花篮里的花,依然是红色蔷薇。
她将干枯的手指伸进篮子里,取出一支带着露水的蔷薇花,面容慈祥道“姑娘,买一朵吧,送给你喜欢的人。”
阙清月目光从妖艳的花,移到对方脸上,看着对方的眼睛,她缓缓摇头“不买。”
说时,她的余光看向旁边,原本站在她旁边的东方青枫,此时竟然不见了。
她又向右面扫了一眼,原本在旁边买胭脂的元樱和李松英也不见了。
难道她又看向这个老妪。
老妪嘴里“呵呵呵”一笑“不买这可由不得你。”说着一只手闪电般放在了她肩上。
周围花街依然热闹,旁边的花神庙人来人往,摊位前人声鼎沸,阙清月与老妪从原地消失不见,没有一人注意到。
东方青枫见来人是商酌的表妹,花辞。
他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东方将军,正好偶遇,不如我们一起逛逛花街吧。”花辞走到他面前,轻轻一笑,粉荷垂露,新芙带羞,不是勾引,胜似勾引。
东方青枫眉毛丝都没有动上一下,一丝犹豫都没有,道“我还要其它事,恕在下不能答允,花辞姑娘请便。”
说完他回身,欲看向身边的人,结果,刚刚一瞬还在身边的阙家小公主,一回头,不见了
她人呢
他于千盏花灯下,环视一圈,目光所及,都没有阙清月的身影,他立即转身,利目横扫满城烟火,人来人往中,无一人是她。
“刘司晨元樱”他吼道,“你们给我滚过来”
阙清月身体一晃,手扶到了一个东西上,似乎是张桌子,她站稳,第一件事是拂开遮目的额发,向周围看了一眼。
是一个庙。
观供奉之物,应该是花神,因为供奉的神,满头的鲜花,与香水铺旁边的花神庙有几分相似。
两边是香堂,上面放着几本香火册子,以
及发出光亮的烛台。
但哪里有些不对劲,阙清月站稳后,收回手,看了眼香火案,上面放着一个箱子,写着一字,神。
应该是香客捐钱的箱子,但这种印着神字的捐箱早就不流行了,那是几百年前庙里用的东西。
现在谁会在信徒献钱的捐箱上印神字太土,也太生硬,现在印得都是功德二字。
“来了是客,坐吧。”老妪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年轻时个子应该很高,现在即便弯着腰,依然不矮小,手里拿着一柱香。
这家花神庙并不大,窗户也小,光线暗沉,椅子也只有两把。
阙清月端望着这个老妪,将手揣在衣袖里,回身在那张椅子上,慢慢坐下。
“你是什么人”她问道。
能在东方青枫的眼皮子底下将她劫走,普通人恐怕是办不到的。
她微微凝神,并没有从这老妪身上看到功德海。
这不是人,是一只煞。
一个穿着人衣服的煞物。
这还是阙清月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观一只煞,当它伪装成人的时候,还真的毫无破绽。
她看着老妪将香,插在了香炉中间,香炉之上安坐着一尊没有面目的花神像。
年代久远,竟然连神像的脸都看不清了。
“没想到,已经过去八百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老妪上完香,开口悠悠道。
“想我当年还是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的美人,如今却垂垂老矣,终日藏在这神庙里,不见天日,我老去的容颜,如此丑陋,世人再不会为我的容颜所倾倒,他们遗忘了我”她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自怜与遗憾。
阙清月没接话。
她坐在那儿,看着周围墙壁,与粗糙的地面,最后落在侧案桌上的一个旧罐子上,上面画了一幅山水,并提了字,天生一副花神貌,无数风光在今朝。
何等的骄傲自信。
落款竟然是扶花国的簪花公主。
扶风簪花
她记得野史里,扶风簪花是扶花国出了名的美人,至今还为人所传颂。
难道她
阙清月看向那老妪。
野史有传言,当年扶花国的簪花公主,容颜绝世,乃花神转世,扶花灭国后,她下落不明。
阙清月手指点着扶手,上下打量着老妪,最后慵懒闲散地靠在了椅背上。
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簪花公主。
她为何会变成一只煞。
她竟然变成了一只煞。
可惜啊,再绝世的容颜,再美的花朵,也会有凋谢的那天,花神公主也不例外。
当她再不复昔日美貌的时候,也就是她人生最遗憾的时刻。
这就是执念。
阙清月不由地伸手撑着额头,真累啊。
这一路上,仙女庙遇到了千年神煞,百茶会上又出现人为血煞,眼前这个,若真如她
所想,应该就是三煞中的欲煞吧。
三煞在她面前,齐全了。
老妪转过身,一双苍老的眼睛,灼灼地望着阙清月。
可以想象,她年轻时,眼睛应该很漂亮。
老妪见她不但不害怕,反而自在地倚在椅背上,还懒洋洋地看着自己。
那目光自带一股不屑的风流韵气,但这种风流又被她自身的一股清气压制住,这是自身矛盾气质不断撞击出来的美,它变换莫测,十足的惊艳,不流于表面,自存于她灵魂之中。
老妪是越看越喜欢,觉得此人定是人中龙凤,龙凤中的佼佼者。
所以哪怕身边有厉害的人煞护持,她也敢冒着巨大风险将其掳走。
“我不知你是何人,但你是我八百年以来见过的,最满意的一个。”老妪难得称赞道。
“哦哪里让你满意啊。”阙清月微微歪了下头,问道。
老妪盯着她,眼神就没离开过她身上,从头到脚,从左到右,仿佛见到了最上好,最完美的貂皮一般,眼珠子都跟着阙清月的动作打转。
含饥若渴,欲念横生。
满脸都写着满意至极,她想要三个字。
“不得不说,你这身根骨皮囊,远超我的预期,皮囊与我当年不相上下,根骨却比我更胜一筹。你这小娃娃肯定不知我是谁。”老妪背过手,仰头看向神像,带着三分自傲的语气道。
“你是,扶花国,扶风簪花。”阙清月懒洋洋地说。
老妪立刻惊讶地回头“你是如何知晓我就是扶风簪花”
阙清月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微曲眉毛,不屑地看了眼庙门。
这簪花公主怎么也是个傻的,技能都点在了美貌上吗就不能把脑子也升升级。
都八百岁了,还那么天真。
她看向她“扶花国、花城、花神庙,倾国倾城惊为天下人,这些都是你说的。”
“你啊,就差把自己名字说出来了,稍微长点脑子的,都知道了”阙清月看完了大门,看地面。
老妪仿佛卡顿似的,有些气噎。
“是,不错,我就是八百年前扶花国的簪花公主,我乃花神转世,容貌绝世”
阙清月抬头观了她一眼,忍不住坐直身道“簪花公主,你都已经死去八百年,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花神吗”
“花神转世难道花神死后,都长你现在这个样子”
“你住口”
老妪双目瞪大,怒瞪她,还带着一丝昔日公主之威。
阙清月看着她,又将手放回到扶手上。
“本宫不跟你逞口舌之争,我既然能存在八百年,自然有神力护佑,否则早就飞灰烟灭了,扶花国所有的花神雕像,都是以我的形貌雕刻,我有花神的能力,我就是花神”
“呵,本宫”阙清月看着她,无语偏开脸,再辩解下去也无意义,浪费口舌而已。
“你有花神的
能力花神有什么能力。”阙清月问道。
“那自然是”老妪看着她的脸,转怒为喜,呵呵笑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这八百年,我只遇到了两个皮囊不错的人,可惜,五百年前那个,是个短命鬼。”
“五百年前”阙清月想了想,余光一挑“你说的人不会是阙朝歌吧”
老妪
“你又是从何处知晓她确实姓阙,你与她长得还有三分相似。”
阙清月低头叹气,随口一猜而已,五百年前的风流人物,短命鬼,不就那几个吗竟然猜中了。
没想到,都八百年了,这老妪前后看中的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眼光还挺高,审美也一致。
可笑。
“行吧,你把我掳过来,想要什么我的脸还是我这身皮囊”阙清月收起神情,理了下袖子,看向她。
“呵呵呵,你很聪明,你比本尊当年要聪明得多,那你应该能猜到,本簪花公主,无论脸还是皮囊,都想要。”老妪此时激动的已维持不住人形,声音一会年轻,一会年老,有时双重音叠在一起,刺耳至极。
声音回荡在这间庙里,格外渗人。
阙清月看着她,然后低头笑了下。
“你笑什么”
阙清月道“你若想杀我,确实有几分可能,但你想要我这身皮囊”
她看向老妪道“你得不到的。”
“不信你试试。”
老妪惊疑的眼神,上下瞟阙清月“你还有什么指望死心吧,你的朋友找不到这里,为免夜长梦多,好我现在就夺你之身,毁你之魂。”
“就让我扶风簪花,以你的皮囊于这世间再行走一回,又如何”
“我定要做那祸国妖妃,让大聂给我扶花国陪葬”说着她举起了双手。
阙清月
手支着额头,嫌弃地扭开脸,唇未动,气声道“都八百年了,还想男人呢,老不羞”
老妪听到了,被她气得逐渐发疯。
“我要杀了你,本公主要杀了你”
一道粉红煞气,毫无预兆地冲向了阙清月的灵台。
何为灵台,观想之地便是灵台。
当扶风簪花亲眼见到那幅海上明月图时,亦是她葬身之地。
果然,一道月辉绞杀。
那粉红欲煞,被荡得连灰都没有,只剩下了落在地上的几件衣服。
阙清月双手一拍扶手,自椅子上优雅起身。
望着这间花神庙,早已空空荡荡,不见簪花身影。
“唉,万族皆凋枯,旷野多白骨。遂无少可乐,幽魂共销铄”
阙清月对着识海明月,微微一笑,夸道“做得好”不但危机解除,还不用花功德。
月轮兴奋地闪着光。
很快,眼前的花神庙景色变了。
簪花公主已死,欲煞已除
,它又恢复了本来面貌。
它八百年后的样子。
一处荒废已久的屋子,到处都是蜘蛛网,房顶露出一个破洞,映下一道月光。
沧桑陵谷,白云苍狗,这间花神庙早就没有了,被人改成了屋子,后来也荒废了,怪不得扶风簪花说没人能找到这里。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破烂屋门一下子被踹开。
“祖”元樱终于见到了她那迷人貌美的老祖宗。
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间破屋中间,还能优雅地转过身,看向他们,元樱简直喜极而泣,直接跳过门槛,冲了过去。
祖宗啊,你怎么一声不吭跑到这里来aaaheiaaahei”
阙清月侧身嫌弃地躲开她“你瞧我这样子,像是能一声不吭跑到这里来的人吗”她斜了元樱一眼,“说话动点脑子”
找到了人,哪怕阙清月说教她,元樱也嘿嘿一笑,放心地将身后的箱子紧了紧,跟在她身边。
刘司晨进来,看了眼周遭,说道“幸好殿下说你在花神庙前失踪的,肯定与花神庙有关,有个年长的老汉,说这里就有个以前的花神古庙,后来建宅闹鬼荒废了,没想到,真的就在这里找到阙姑娘了。”
商酌也带了人进来,见到人没事,松了口气。
“白衣姑娘,东方兄竟然怀疑我给他下套子,你说,这不是冤枉吗你快帮我解释解释,我跟那煞没关系,我都没法说话了。”
东方青枫眼皮也不抬,打量一番阙清月后,伸出刀,将旁边一堆衣服挑了起来。
是花城常见老妪穿的衣物,稀松平常。
“是三煞之一”他问向阙清月。
阙清月看向月光下,那堆衣物,走过去两步,衣服的腰带上有一只古老簪花,做工精致的一朵小小的红色蔷薇。
“她说,她是簪花公主。”
“簪花公主”几人围上来。
“不会是那个八百年前扶花国的扶风簪花吧”刘司晨道。
“抚风簪花是谁”元樱问。
“她是扶花国第一美人。”刘司晨道“这你都不知道”
元樱呛声道“我该知道吗我又不看美女。”
刘司晨被噎得,就差翻白眼了,“真是不可理喻。”
阙清月将手揣入袖子中“就是她。”
“她竟然还活着不,她居然是个八百年的煞物。”商酌看向仍从容优雅地站在那的人。
“这么厉害的煞物,白衣姑娘你是怎么逃脱的扶风簪花呢”他看向四周。
元樱与刘司晨也一同看向周围。
东方青枫将剑上的衣物扔掉,也看向她。
阙清月肯定不能说自己的海上明月图。
她低头想了下道“可能是见你们这么快找到她,所以跑了吧。”
“跑了”商酌头疼。
煞一旦躲起来,再找可就难了。
“她,
应该不会回来了。”
阙清月走向元樱。
解释道“扶风簪花对皮囊有执念,生前死后都想做第一美人,在没有找到她满意的皮囊前,她会隐藏起来,她原本的脸已经老去了,羞于见人。”
商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感受到煞气。
确实如阙清月所说,已经走了。
但他还是有所怀疑,那可是一只三煞,三煞各有手段,神煞吊魂,血煞噬人,欲煞颠魄,皆不容小觑。
阙清月弱不经风,是如何从三煞手里活下来,这不是一般的手段,就算是商酌对上,也很棘手。
至于扔下她逃了,三煞又怎会扔下猎物逃跑
毕竟若扶风簪花对皮囊真有执念,眼前这个人,又如此完美,她怎会轻易放过
他观视阙清月,这通身气度,头顶破洞落下的那束月光再一照,不怪扶风簪花拼了命在东方青枫眼皮子底下将她掳走。
实乃五百年难得一见的风流人物,幸好这女子通身一股清气,看人目光虽有些媚意,但更多的是文雅之气,正清之风,毫无妖孽之感,乃清新脱俗之流,并无煞气,但就算这样,看上一眼,也是不得了。
若她真被扶风簪花换了皮囊,那就要坏事了,日后必定又是祸国殃民的一代妖姬。
当他还要再问时。
东方青枫收了刀,打断了他的询问,手臂一揽阙清月肩上的坎肩披风,护着她向门外走去“好了,回去再说。”
路过商酌时,他手指着商酌。
“花城里竟然有妖煞,此事朝廷若知道了,你该怎么办”
商酌快哭了,他可是比窦娥还冤。
“我抓,我抓还不行吗”
一行人走出废置多年的花神庙。
外面传来花街热闹的欢呼声,开始放花灯了。
商酌跟在几人后面解释“东方兄,这事真不是我做的,朝廷那边还要东方兄得替我瞒着”若传到宫里可不得了,派人来花城,又要大肆折腾一番。
“明日再找你算帐”
“唉哟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商酌已打算今夜全城搜索,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那只煞给找出来。
造孽啊
镇守史府里雨竹院。
阙清月洗漱完,穿着孔雀绿单色缎交领中单,左侧腰间衣带随意系好,坐在大红酸枝月洞床上,床上摆了张小桌子,她侧身,手里拿了卷书在看。
元樱坐在床边,给她梳理长发。
阙清月低头看书,刘海蓬松的发丝,带着弧度散落在阙清月脸颊,半遮着面,显得她墨发白肤脸又小,五官若隐若现。
元樱边小心梳头,边跟祖宗说着话。
“你不知道,当时你不见了,九皇子当场吼我和刘司晨,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吼我名字呢,声音带着杀气我脖子后的头发都要站起来了。”
她拿着梳子,学着东方青枫当时的声音“刘司晨元樱你们给我滚过来”
“光听着就要疯了祖宗啊,这可是你第二次不见了,虽然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但是,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我都恨不得丢的人是我。”
想想满城找不到人的滋味,她想发疯
正说着。
内门半挂的帘子被人挑开,东方青枫一身玄衣,走了进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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