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朝考之日。
这日, 黎青颜早早便是起身梳洗, 出门正好遇上来唤黎青颜去同黎青颜爹娘吃早点的丫鬟, 黎青颜想了一下,便随丫鬟前去。
天微蒙蒙亮时,月牙还未消失, 淡淡的月光落在黎青颜冷凝俊雅的面庞, 在其素净的白色锦袍上, 晕染出一片光泽,仿若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一般。
惹得前头打着灯笼引路的丫鬟脸红红的同时,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生怕眨巴一下, 世子爷就像那话本里仙人一般飞升了。
所以,等到黎青颜到了自家爹娘院落时,就见前头打灯笼的丫鬟眼睛绷得大大的,光看一眼, 她眼睛都跟着疼。
黎青颜下意识晃了晃头, 让自己不要太关注旁人, 影响自身情绪。
跨入大门,屋内中央, 黎青颜的爹娘早已在那坐着等候, 此时, 见着黎青颜进来, 两人脸上有着掩饰过后的担忧。
细细碎碎地落入黎青颜眼里, 进入她的心里, 使得她的胃部有些难受。
这难受直到她落座,闻到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气,达到了顶点,面色有些难看。
早点并没有沾多少荤腥,只是简单的芝麻粥,包子和面片汤,最多也就加了份给黎青颜补营养的燕窝。
但饶是如此,黎青颜也难受的紧。
这问题出在黎青颜自身,她有极其严重的考前焦虑症。
像是以前在现代,重大考试之前,黎青颜都是整夜难以入眠,而且极容易被旁人情绪所影响,第二天考完试之前也不能吃东西,因为一紧张一焦虑,黎青颜的胃就会很不舒服,容易导致上吐下泻。
来到古代后,本以为换了副身子,这考前焦虑症应该没有了。
结果,昨夜黎青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知道糟了。
要是换成先前,剧情没崩,这国子监入学成绩,黎青颜也没那么在意。
但现在改了观念的黎青颜却不同。
国子监,她是一定要进的。
不仅为她自己,也为了整个长平侯府和黎老侯爷。
黎青颜自打那日想通后,好些事也逐渐清晰了起来,既然,她改变不了已经穿进这本书里的命运,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她就得努力好好活下去以及顺便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好好活下去的前提,除了靳相君周遭那几个男人的不稳定因素外,还有一直隐藏在长平侯府的不知名势力。
对比之下,后者明显更为急迫。
但要抓住后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而黎府显然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儿,这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便是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呆着。
被各方视线严密锁定的“国子监”,倒成了一个极好的去处。
再者,黎青颜既然打算好好在这里生活,自然更想依着她的性子去享受生活。
先前,她因为怕被识破,总是学着原身过活,久而久之,倒失去了自己的追求。
在现代,她便是一个教育工作者,黎青颜也极喜欢这份工作,育人育己,引导不同的人走向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路,这对于黎青颜而言,是极有成就感和自豪感的一件事。
所以,在这里,她也并不想放弃,国子监是这里的最高学府,能在国子监学习,并研究这个时代最高学府的教育观,同样对黎青颜极其重要,甚至于,她有想过,之后自己或许也能这其中的一份子,为这个时代出一份力。
如果有可能,她更想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出一份力,黎青颜忍不住就想起了那日在南华寺姻缘树下看到的那幅画面。
那幅姻缘树下的女子多于男子的画面。
诚然,在这里,女子以“夫”为天,甚至所有女子从小到大的认知便是如此。
可是,这是不对的啊。
这是不对的。
一个丈夫固然重要,却重要不到成为生活的全部。
先自爱,其后才是爱人。
这个时代的一剪缩影,让拥有现代女性独立价值观的黎青颜不由产生了一种悲悯的情绪。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能帮助这个时代的女子。
虽然这条路,很长很难,但黎青颜并不想放弃。
另外还有一点,便是先前说的,为了长平侯府和黎老侯爷,重点是为了黎老侯爷。
听闻黎老侯爷没痴傻之前,长平侯府可不叫长平侯府,而是叫长平公府,贵为一等公,同白景书身后的广德公府一般,是圣上面前的宠儿。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得罪了圣上,再加上出征不利,损失惨重,一下子就被贬为了三等侯。
降爵不说,对长平侯府打击最大的还是黎老侯爷痴傻和长平侯的不良于行,若不是长平侯强撑着,整个黎府恐怕早已在风雨飘摇中,荡然无存。
黎老侯爷对黎青颜的真心,她承了受了,自然也想回应。
除了以身尽孝外,便是想将长平侯府恢复以往的荣光,若是如此,想来黎老侯爷,不论什么状态,该是能够更开怀些,说不准饭都能多吃两碗。
担子虽重,但为了让黎老侯爷多吃两碗饭,黎青颜还是毅然决然扛起,不似以前那般逃避。
由此可见,黎青颜极重亲情,孝心可嘉。
而正因为这份孝心,在黎青颜爹娘殷切的目光下,黎青颜才没好拒绝吃食。
这会,她一边脸色有些难看地抚着肚子一边同秋平朝大门走去。
秋平时时注意自家主子的动向,自然能发现黎青颜的异样。
秋平脸色划过一丝担忧和紧张,有些着急小声道。
“世子,可是身子不适”
“要不找大夫看看。”
黎青颜闻言,皱了皱眉摆摆手道。
“来不及的,我忍忍便过了,无碍。”
“可世子”
“秋平,我自己知道情况。”黎青颜口气带上了一丝严肃打断秋平道。
黎青颜下意识泯了泯唇,似是想转移腹中疼痛。
不论如何,朝考她是一定要考的。
闻言,秋平也不好再多劝阻,只得跟随黎青颜上了马车。
朝考极其慎重,为了保证大家不被互相影响,黎府这几位堂兄弟,都是各自一个马车。
所以,先行一步的黎青颜并未看到另一张惨白的脸,不久后,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大门口。
等到黎青颜上了马车后,担心的秋平连忙给黎青颜倒了杯温水。
温水入肚,黎青颜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
黎青颜身子略微想往后倾,秋平眼疾手快又赶紧从旁拿了一块软枕给黎青颜垫上。
早露微寒,秋平怕凉着黎青颜,又从矮桌下面取出一块棕色的小毯子,给黎青颜盖住腹部和腿部。
做完这一切,秋平才略微安心,这时耳边却响起了自家主子带有一丝笑意的声音。
“秋瓶待我这般好,以后不知得便宜了哪个男子。”
秋平一愣,抬眼便落入了黎青颜微微弯曲的眼,只是脸色还是略有些苍白。
秋平不知黎青颜是何意,但还是赶快表忠心回话道。
“世子爷说笑了,秋平是要一辈子侍候世子爷身边的。”
黎青颜却越发笑开,只是笑容中带有一丝虚弱。
“小小年纪,说什么一辈子,你这一生,还长着呢,就算不是嫁人,秋瓶,没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吗”
秋平却误以为黎青颜不信。
“世子爷若是不信,秋平可以对天起誓。”
听到这话,黎青颜只是笑了笑。
“不是怀疑你的忠心,只是秋平啊,人这一生,如此漫长,总归得活得有意义些。”
这话似是说与秋平听,又似是说与黎青颜自己听。
而秋平觉得今个儿的主子有些怪,尽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也不是今日,自打主子上回从黎老侯爷那出来后,整个人就好似不一样了。
至于哪点不一样,秋平抓抓头,想找到形容词,又好似哪个都不恰当。
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有了。
如今的主子,就好像走下神坛一般,时不时会笑,说话也不像以前那般高冷难以亲近,话说前几日,主子见她衣裳破了个洞,还赏了她银两,让她去置办新衣服。
倒不是说以前的主子苛刻,只是觉得如今的主子好似更会关心人照顾人了。
好比以前是不可亲近的谪仙,如今却好似仙人下凡了一般。
入凡了。
秋平脑海中思绪翻腾,还想同黎青颜再说些什么,却见黎青颜的双眼已经轻轻阖上,漂亮的眉眼下,有着些许青黑,显然昨夜未睡好。
秋平见状,想到自家主子背负的东西,眼里又是一阵心疼。
心里更是确定,不论是仙人还是凡人,她的主子一如既往地让人心疼。
秋平蹑手蹑脚地给黎青颜盖好小毯子,之后,在车轱辘声和马蹄声中,黎青颜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了,黎青颜也悠然转醒。
略做小憩的她,精神状态稍微好了些,只是腹中还是有些疼痛,不过尚在可以忍受许久的程度。
下了马车后,黎青颜正准备排队进入贡院考场。
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欣喜的呼唤。
“黎世子。”
黎青颜回头,正好撞入了一双干净清冽的眸子。
是夏谦。
虽不过几日,但这会瞧着夏谦,黎青颜心思便有些复杂了。
先前因为畏惧靳相君,黎青颜一心想抱上夏谦这根金大腿,从接近他开始便抱有不纯粹的目的。
而事实上,若不是生死危机,黎青颜本身是极其讨厌利用别人的。
所以,转了心思的黎青颜,现在再次见到夏谦,只觉得羞愧的紧,虽然她的计划还未得到实施。
一时之间,黎青颜对夏谦单纯直视的目光有些闪避。
“见过夏兄。”
话音一落,许久却没得夏谦回复,黎青颜心里一凛,莫不是被夏谦察觉出了她态度的变化,可谁料,黎青颜还未深想,就感受到额尖触及一只冰凉的大手。
黎青颜一愣,回神有些讶异地看向夏谦。
夏谦此时却是眉头轻锁,下一刻就准备将手探向黎青颜的手腕。
可黎青颜哪里敢,听闻厉害的大夫,光是把脉就能把出男女。
夏谦可不就是那厉害的大夫吗
下意识,黎青颜赶紧将手腕收在了身后,然后先发制人,挑了挑眉询问道。
“夏兄作何如此”
夏谦见黎青颜动作一愣,眼神上移,眉眼间带有一丝关切道。
“黎世子,不瞒你说,方才我见你面色苍白,额尖发凉,可是身体有些不适我虽出身诗礼之家,但略通歧黄之术,不若让我替你看上一番”
说完,夏谦将右手的袖子微微往上撸了撸,骨节分明的手比划出一个“把脉”的手势。
但黎青颜哪敢让他看,眼神游移了一下,便是主动交代了身体的不适。
“夏兄言重了,不过是有些腹痛,忍忍便过了。”
“腹痛”夏谦低声说了一句,干净的眉眼里似乎在思索什么。
另一边的黎青颜却忙不丁地狂点头,生怕一会夏谦兴起,又要替她把脉。
见状,夏谦冲跟在身后那位沉闷小厮耳语几句,就见那小厮递给夏谦一小罐青瓷盒。
夏谦一边打开,一边勾了勾唇角同黎青颜道。
“若是腹痛,夏某倒是有解决之法。”
此时,青瓷盒的盒盖已经被旋转开,露出了里面翡翠色的膏体,以及清新冰凉的薄荷味。
夏谦用食指沾了一些,便朝着黎青颜凑近道。
“黎世子,可否将左手给夏某。”
嗅着由远及近的薄荷香,黎青颜方才还突突地腹痛,似乎淡了一些。
她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不自觉就将左手递向了夏谦。
下一刻,夏谦的手承住了黎青颜的手。
两张同样白皙的手,差不出一点色泽。
黎青颜恍惚间忽然响起,以前自家弟弟问她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另一半。
她当时正在涂指甲油,看着一旁经过一个暑假晒成黑炭的自家弟弟,满是嫌弃道。
“反正不能找比我黑的。”
回忆到此终止,黎青颜却是下意识一惊,可惊完之后,又觉得有些好笑。
怎会因为一个男子手白,就想到当年的玩笑话。
而黎青颜回神之时,夏谦正一只手承着黎青颜的手,另一只手将翡翠色的药膏,轻轻柔柔地在黎青颜左手的虎口处推开。
初升的太阳,细碎的阳光,柔和地打在了夏谦的侧脸上,鼻尖有漂亮的金彩掠过。
夏谦却恍然不觉,其认真专注的模样,仿佛是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品一般。
黎青颜瞧着这般模样的夏谦,左手虎口处清清凉凉地有些发痒,连带着心里也有些发痒。
夏谦,可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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