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头, 黎青颜都知道是白景书。
就不知他作何这般口气,不过今日来者都是客,身为主人的黎青颜,自是要礼数周全。
黎青颜起身回头, 恰巧对上白景书有些黑沉的桃花眼。
这回倒是只有白景书一人, 季斐不知去哪了。
黎青颜淡淡勾起一个有礼的笑容道。
“白世子如何说,不过是碰巧碰上刘兄而已。”
黎青颜以为白景书方才的阴阳怪气,该是觉得她黎青颜想攀刘晋身后礼部尚书家的关系,所以赶紧澄清。
虽然,黎府现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三等侯府,可也是有气节的。
果然, 黎青颜极力撇清的态度, 让白景书表情回暖了些。
但他似乎还是有些不信,抿了抿唇,略有一丝不高兴道。
“那方才黎世子还同我这表弟耳语来着”
嗤嗤
看看看看
她果然说中了
瞧白景书眼下那小肚鸡肠的模样, 定是怕自己表弟吃亏, 沾上他们小小侯府。
哼,她黎青颜是那样的人吗
于是,黎青颜赶紧又说道。
“方才不过是告知了刘兄一件他的家事而已,因是刘兄家事, 不便大声宣扬。”
“什么事”
“这”黎青颜眉头微蹙。
白景书怎么回事, 她都说了是刘晋的家事, 怎么还追着问。
“但说无妨, 我同我这表弟, 关系颇为深厚。”
许是瞧着黎青颜为难的表情,白景书补上了一句。
额
黎青颜脑海中不由浮现先前刘晋说的话。
“其实我与景书表哥,也不甚相熟。”
这两人,到底谁在说谎
不过,也与她无关便是,反正是他二人的事。
黎青颜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白景书。
“先前朝考之时,青言偶然得见礼部尚书家的大公子有在贡院门口等候,表情很是焦急担心,身后还跟着礼部尚书家的马车,里面隐约还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面上同样焦急难耐,青言斗胆猜测,该是礼部尚书夫人。”
“然后”
“之前,刘兄因不得已要依照长辈吩咐去走一条他完全不喜欢的路而导致抑郁,青言猜测,刘兄或许觉得家人完全不会听他的意见,所以他才没得反抗,可青言观尚书夫人和大公子皆是对刘兄十分在意,而且方才我同刘兄说与此事时,他表情很是惊讶,显然不知,青言这才大胆建议,刘兄或许可同家人秉烛夜谈一番,如此在意他的家人,不应该不尊重他的意见才是。”
刘晋这样的情况,黎青颜在现代见过许多,她供职的那家幼儿园,是一家国际化高端幼儿园,所以里面有钱人家的小孩很多。
好些小孩总是被家里人逼着上很多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兴趣爱好特长班,以至于小孩子们均是闷闷不乐,她们那个幼儿园之所以贵,也有贵的道理。
所以,小孩子们的情绪自然也在她们的观察范围内。
发现是这个原因后,她们这些做老师的,便同家长们进行了深层次的沟通,倒不是让小孩子们放弃兴趣爱好特长班,而是找到他们真正喜欢的兴趣爱好特长,进行因材施教。
所以,应对刘晋这样的情况,黎青颜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秉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原则,黎青颜还是给刘晋指了条明路,不过能帮到多少,也就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听黎青颜原原本本说完,白景书表情才终于好看了些。
黎青颜就差没双手摊开,看吧,我可真是为你表弟好,而不是想攀他们家关系来着
只是黎青颜以为白景书得了答案就会走时,却见白景书衣摆一扬,便是坐在了方才刘晋的位置。
黎青颜表情明显愣了一下,耳边却听见白景书不知怎么又冷淡下来的声音。
“怎么我表弟坐的,我就坐不得”
“不是。”这回黎青颜反应够快,坚定又果断地摇摇头。
白景书眉头这回才是彻底舒展开,只是好像不怎么想看见黎青颜,只看了她一眼,又匆匆侧转了头,看向那满池莲花。
搞得黎青颜一头雾水,不想看她,干嘛还坐这。
当然,黎青颜不知,此时白景书心头有一头小鹿来回奔驰,尤其在离黎青颜如此近的情况下。
唯有将注意力转移到满池莲花上,才能稍稍稳住白景书心头跳动的小鹿。
既然白景书坐下,黎青颜作为主人,又要开始找话题拉家常。
黎青颜一边想着要说什么,一边余光便散落在旁边的石桌上。
准确地说,是散落在距离她不远处的白景书细长的手指之上。
把着茶杯的手指,同茶杯叠色,皆是白玉非凡。
只是,黎青颜此时无心欣赏指尖风景,倒是忽然想起之前的一个念头,眸子中忽地闪过一丝坚定。
无论如何,她得试上一试才行。
说做就做
黎青颜一边留心正在专注欣赏莲花的白景书,一边手指在石桌上悄悄然移动起来。
理由她都想好了。
夏日炎热,盛产蚊虫,她不过是给白景书拍虫子。
只见白景书目光投向那满池莲花,便是被吸引了一般,愣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黎青颜,不过这正好称了黎青颜的意。
黎青颜漂亮的茶色眸子,随着石桌上手指的动作渐渐右移。
欸,我悄悄地挪你没看到
欸,我再悄悄地挪你又没看到
我挪我挪可爱的小手指我来啦
就在黎青颜距离白景书的手指不过一个指甲盖距离,内心正因为“胜利在望”得意得意快笑出声时。
忽然
“阿嚏”
黎青颜出了声。
方才正在关键时刻,黎青颜鼻尖忽然出现了一个小飞虫,刺挠她鼻尖发痒,她耸了耸刺挠的鼻子,一下子没忍住出了声。
而白景书这时已然扭过了头。
目前的情况,有些尴尬。
黎青颜一边掩住打喷嚏的鼻子,一边另一只手还没收回来,放在距离白景书手指约莫一个指甲盖的位置。
这怎么看,都像是黎青颜想要摸白景书
黎青颜本是和有些愕然的白景书,大眼对小眼,打着莫名的眼神拉锯战。
只她后来一想不对,眨巴了下眼,心头一慌。
这个场景她好像该解释一下才对。
可是
她该怎么解释呢
黎青颜正想着要不要拿方才想好的拍虫子借口说叨说叨,就见白景书跟“见了鬼”一样,一下子站起了身,倒退了好几步。
白景书的一连串动作来得十分快速又利落,黎青颜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站在了一个离黎青颜稍远的位置,神色晦暗不明,但就始终不愿再直视黎青颜,似乎不想也不愿再靠近黎青颜,仿佛黎青颜是洪水猛兽一般。
黎青颜心头有些不解,又有些郁闷。
这白景书怎么回事,她难道身上有什么传染病吗至于站那么远吗
这样,她更尴尬了好吧。
不过,虽然郁闷,黎青颜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总不好给白景书留下什么奇怪的印象吧。
可就在黎青颜正想解释时,忽然身后不远处,又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吼骂声。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对不起,我方才”
“方才什么方才你故意的是吧”
三两句对话,一下子就将黎青颜的注意吸引了过去,只因其中一人的声音,她极为熟悉。
黎青颜转身看去,果然是夏谦
而另一人,却是靳显安
黎青颜皱了皱眉头,不知这两人怎么凑到了一起。
而出于今日的主人身份,以及关心夏谦的着急,黎青颜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于是,她还来不及同白景书解释,匆匆就赶去夏谦和靳显安那里。
徒留不知在想什么的白景书面色越发难看。
黎青颜赶到夏谦和靳显安那里时,正好瞧见靳显安指着夏谦劈头盖脸一顿骂,而夏谦却是连声道歉。
如果没听两人的话语,还以为夏谦才是受害者。
但不论如何,黎青颜可不能任夏谦在她府上被人如此肆意谩骂。
走近时,黎青颜略微缓了下脚步,才是朝两人走了过去道。
“小郡王如何这么大火气”
说这话时,黎青颜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身体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夏谦面前。
靳显安注意到说话的是黎青颜,本是满心怒火,看着黎青颜如玉的面庞,倒是微微淡了一些,果然美人不分男女,均是观之便会心情愉悦的人物。
但具体缘由,碍于某种原因,靳显安也不便多说,只恨恨地盯了夏谦一眼。
倒是夏谦主动提起,面上带有一丝愧疚道。
“阿言,是我的错,我方才想事专心,不小心撞了一下小郡王,将他的东西撞到莲花池里去了。”
话音一落,夏谦手指一抬,就指向几人身边的莲花池里。
确实不远处,漂浮着一丝绢之物,上面似还有字迹残留。
只是现在困于水中,丝绢上的字迹全然成了一坨坨难看的墨团。
黎青颜一眼便看出,那丝绢是女子之物,瞧着靳显安愤懑的神情,她估摸着,许是他府中哪个美人送他的定情信物。
若是这般,倒有些难办。
不过
黎青颜下意识扯过夏谦冰凉的手腕,茶色眸子微微流转。
她的朋友,她得好生护着才是
于是,黎青颜斟酌了下语气开口道。
“今日两位驾临黎府,皆是青言的客人,不若小郡王看在青言的面子上,不要同我这位朋友计较,当然,这池中丝绢,定是对郡王很是重要,青言府上也有不少丝织珍品,虽许是不及郡王这一条的意义非凡,但到底做工精良,郡王若是答应,我一会便让下人给郡王送一些过去。”
也不知是夏谦道歉态度诚恳,还是黎青颜中间斡旋成功,或者两者皆有。
靳显安虽面色还是不忿,但到底没再同夏谦计较,哼了一声,同夏谦道。
“这回看在黎世子的面上,算你走运。”
夏谦干净的眉眼,情绪一览无余,方才还愁苦的脸上,一下子放了晴,连忙拱手夸靳显安大度。
只夏谦垂下来的眸子,渐渐染了墨色。
不过,有一点奇怪的是,黎青颜本是想将府上的丝织珍品送给靳显安一些作为补偿,却见靳显安郁闷地摆摆手,神叨叨来了一句。
“你都没意见,我有什么意见,不用给了,此物我也不需要。”
黎青颜歪了歪头,目色不解。
而被墨色晕染开来的丝绢,就这样彻底陷入莲花池底。
回去的路上,夏谦的马车内。
乌木掀开了帘子进了来,朝着马车内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却依旧掩饰不住脸色发白的夏谦道。
“主子,痒痒虫已收回。”
“嗯。”
无外人在场,夏谦渐渐露出了冷淡的本性。
“主子”
乌木踟蹰了一下,还是有些不解。
“嗯”
夏谦的声音十分平静,乌木这才敢大着胆子继续问道。
“主子,为何要拦住小郡王帮永宁县主送礼物给黎世子”
原来,方才乌木听到靳显安原是带着任务过来的,是要替靳相君转达礼物给黎青言,便是那个陷入莲花池中的手绢。
其上晕染开的墨迹,则是靳相君向黎青言表达爱意的情诗。
乌木不解,先前他家主子,可是有意要促成靳相君和黎青言的,甚至为了帮黎青言讨得南安郡王的欢心,还花重金换了黎青言的礼物。
可是,现在却又阻拦,是为何
“还有那痒痒虫”
痒痒虫,就是害得黎青颜没能碰到白景书的“罪魁祸首”。
至于主子为何要他做这件莫名其妙的事,乌木就更想不通了。
闻言,夏谦只略微挑了挑眉,拢了拢身上油亮皎洁的白狐裘,让自己陷入一片不舍得放手的温暖之中。
然后,才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疑惑的乌木一眼,轻声道。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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