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元婴真君, 会听候一个筑基小辈的差遣,这在众人看来, 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这情形又的确呈现在面前了。
暗影掠过, 玄掌门的发髻被扯散,冠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其中一名元婴影卫以手罩住玄掌门的头部, 便见那一派掌门双目发白, 面目扭曲又灰败起来,他拼命拿手去钩住面前大能的袖子, 动作古怪得却像是学步婴儿, 没一会便懈了力道。
有一缕雾气从玄掌门的天灵盖上飘出。
肉眼可见的,众人觉得这个自负一生的玄水门掌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修为并未回落,仍是金丹真人, 却丧失了那可睥睨宗门的威严压制。
谢虚微弯了弯唇,目光显得凉薄至极:“再来, 给我毁了这玄水门。”
这语气仿佛是凡间富贵的小公子,要砸了一间不合口味的酒楼一般;而不是随口一言, 便要抹掉千石小世界一个位列前十的修仙宗门。
但是那四个元婴真君,却没有表现出一分迟疑,在谢小宗主一声令下后, 便四散开来捣毁这刚刚修缮一新的玄水宗。
写着玄水之源的主殿牌匾轰然落下,归为烟尘。惊得那些玄水宗门人如同鹌鹑般缩成一团,心中惊悸不已。
这还是暗卫顾忌到小宗主在里面的缘故, 要不然以元婴真君搬山移海之能,整个玄水宗都不够他们挥袖之间拆的。
这般大的动静,当然惊动了玄水宗闭关已久的元婴期镇派长老。
镇派长老并不以战力为长,而是天生便擅卜算之处,他又是已一只脚踏入仙门的元婴期,略一推算便知玄水门大祸临头,也顾不得旁的,便出关而来。
玄水门人见后山处风云变动,赤烈红霞染上一抹金光,这等神异景象许多年前好似见过,不禁一个个呆怔念道:“老祖出关了”
可这又有什么用,老祖真能拦住这四个肆意破坏的大能吗
镇派长老甫一出关,便将自己的法器打出那是以千年耄龟的壳做成的、难得一见的防御法器,可罩住玄水门地下灵脉免受殃及,但这样一来也是生生吃了四个元婴大能的真元冲击,镇派长老喷出一口心头血,脸色灰败。
他的声音笼罩在宗门上方,是难得的弱势和乞求:“还请诸位大能放我玄水宗一条生路,但凡有令,莫敢不从”
可惜那四个大能如同傀儡一般,半点不心动,依旧执行着先前的指令。
卦象推算出来的结果,令镇派长老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没有再犹豫的余地,即刻现出肉身是一个鹤发童颜的俊美中年人,出现在了主殿之中。
面前便是谢小宗主一行人。
“玄水叩见道君”
镇派长老玄水所跪之人,并非是那些深不可测、在大肆破坏的元婴真君,也不是主殿中修为最高的如溯真人,而是一个在元婴期面前堪称蝼蚁的筑基弟子。
当然,这个筑基弟子在玄水眼中,浑身萦绕着淡金光芒,是最最罕见的九龙天赐命格。
有这种命格的人,怎么还会是筑基期,玄水想不明白。
但也并不需要他想明白,只要知道面前少年,或是唯一可化解玄水宗命劫之人便可。
经过推算,玄水早便知晓了先前发生的事,他当即道:“我会废黜玄孟思掌门之位,将他及同脉赶出玄水宗,永不得再踏进一步,只求道君怜惜玄水门诸多弟子无辜”
旁边的玄孟思被抽掉灵根后,一直是神情空白、神游天下的状态,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只玄傲天差点要蹦起来,似乎想反驳什么,还未张口便被一股真元牢牢扼住口舌,脸涨得通红。
“他们无辜么”谢小宗主半点没有被元婴真君叩拜的不安,反而很适应一般,微眯着眼说了这么一句。便见玄水神情更肃穆了一些,硬着头皮道:“玄水愿献上玄水门一条六品灵脉、宗门库房里的全部秘宝,向各位前辈告罪;日后休养生息,整顿门风,绝不会再出现今日之事。”
玄水门总共只一条六品灵脉、一条三品灵脉,灵脉乃立派之本,那些库房秘宝虽然惊人,但远比不上上品灵脉来得珍贵,因此玄水的赔偿,哪怕放在九天大世界里也是充满诚意的了。再加上玄水言语间满是恳切,一个在小世界里的元婴真君,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谢虚盯了他一会,便摇了摇腰间两块相连的墨玉佩饰,外界不断传来的轰塌巨响瞬时停息。
谢小宗主问:“你觉得如何”
一时无人回应。
向来娇纵惯了的谢虚有些不悦,微颦着眉看向那人:“别之医。”
别之医在被喊到姓名时,才恍然反应过来,刚刚谢虚询问的竟然是自己,一时有些迟疑。
谢小宗主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要不要放过他们”
谢虚还没忘记别之医与玄水门有隙,只是不知是感情更胜一分还是嫌恶更胜一分了。
别之医刹那间便对上了谢虚的眼睛。
那张银质面具下,一双桃花眼显得尤其多情,微微一挑便是能让世间诸人为其痴迷的艷丽。往常别之医也理解不了那些以色侍人的修真者,但现在也体会到一分这种滋味了有人能将你想要的一切轻易递到你面前,给予你生杀予夺的权力,这种诱惑足以让人入魔。
但同时,别之医又觉得十分讽刺。
像他这种人,谢虚恐怕不知养了几个,难道都是用这种手段,让他们沉迷、让他们堕落、再将人反手间推入炼狱么
万不可动心。
那颗本就百毒不侵的心,似乎又变得冷硬了一些。
别之医微一闭眼。
他初入山门时,其实对玄水宗满是憧憬敬仰,只是这些年蹉磨下来,便化成了怨气。
他仍是不想毁了玄水宗的。
清瘦俊美的男人睁开眼睛,看着那身形匍匐的元婴真君,低声道:“便如此饶过他们。”
为了收取灵脉,谢虚又耽搁了一天,翌日才返回九天大世界。
仙船踏破虚空,载着几人回到极欲宗。
别之医心绪不宁至极,一路上都假装对那仙船很感兴趣,不时研究上面的阵法和搭建材料,但总会不经意间,就去偷瞥一眼那谢小少爷。
谢虚对他十分正经,好似先前的那些话不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规矩得简直不像那种关系了。
别之医还防着谢虚在谷星面前便做出淫秽之举,等安稳下了船,才惊觉自己想得有些多,不由面上有些发热。
大宗门的弟子,总应是讲究体面的。
谢虚让如溯将三人都带给统筹宗门弟子的管事,倒也没有对别之医做出特殊优待来,只与他留下一句令人遐想的“晚上我再来找你”,便匆匆离去。
俊美的青年正准备跟着谢虚走,听到这么一句,身形微僵,愣了好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只是这时谢小宗主早就走远了,不免心中泛起一分古怪酸意。
他走得这么急,是要去见其他的男宠么
除别之医外,云庚火也一直面无表情盯着谢虚走的方向。
方才他伸手之时,指尖却是擦过了那光滑的衣袍,黑发的修真者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手微拍了拍他的头顶,像是安抚一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孩那双如同燃着火,琉璃般的眼睛,黯淡了一些。
玄水门献上来的赔礼,除去那一条灵脉外,其他的法器、灵草、丹药,谢虚皆分给了同行的如溯真人和那些筑基弟子。等谢小宗主走得见不着影子后,才听那些筑基弟子窃窃私语起来。
“这几日过得,简直像做梦一样。”
“谢小宗主真好,出手阔绰,性情也不似传言中那么坏。”
“我也觉得谢小宗主很好相处,”其中一人感叹,“传言不可尽信。”
谷星对谢虚实在是再好奇不过了,毕竟这关乎他哥以后的人生。便见他凑过去与那些筑基弟子一顿打听:“小宗主他还是这大宗门的宗主不成不像啊,他修为那么低”
如溯极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谷星微微打了个颤,心道这上界虽然灵气充裕,但气候太古怪了。
几个筑基弟子立刻激愤地包围起他,开始说起谢小宗主是他们宗门中的何种风流人物,谷星一边苦笑讨饶、一边附和起来,等打听的信息多了,便凑去他哥那边。
“谢小宗主是极欲宗宗主唯一子嗣,生下来就享万千宠爱,灵石、权势、天资,他一样不缺。”谷星说完,看向自己俊美无俦的兄长,有些犹豫地道,“只是我听他们讲了这么多,也没见那些弟子夸夸谢小宗主相貌如何。我想如果是相貌俊美之人,总不会时刻戴着一张面具遮脸的。”
别之医原本听谷星讲的有些心累,正准备斥责他在大宗门该少言慎行,便听见谷星最后一句话,下意识反驳:“他眼睛生得很好看。”
“那更糟糕了,”谷星微微叹气,“修真之人,相貌总会随之改善,可要是后天毁容了哎。”
作者有话要说 武侠文中诸多遮脸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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